歌是粤语的，音调舒缓，听得让人有些困意。
许雾眯着眼向后靠，手指抓紧包上的挂件，没一会儿轻轻闭上眼。
不久走到红绿灯前，车子停下，池煜握了握方向盘，侧首看她闭眼小憩的侧脸。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他掏出解锁，只扫了一眼，轻点几下回复完，便不再去看。
车子停下的时候，许雾还闭着眼，没有醒来的征兆。
池煜伸手摸摸她耳边的短发，想到今早发生的一切，连指尖都有些颤抖。
“阿雾，我想你了，特别想。”
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回荡在车里。
迷蒙的梦境里，许雾听见他的声音，知道自己该醒来了，但却还陷在梦里。
耳边忽然响起张军毅的声音，场景好像又回到前些天，那个临吃晚饭前的客厅。
当时张军毅为她倒了杯茶，缓缓开口：
“知道你和小池感情深，但作为一个长辈，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话，孩子，你真的想好成为一个警察的另一半了吗？”
许雾明白张军毅的意思。
有过一次这样突发的任务，后面肯定不会少，她要做好时刻都在担心他的准备。
那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
梦境将醒，许雾脑海里出现自己的声音。
“在他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就想好了。”
“我会陪着他的，直到最后。”
🔒第五十七章：软肋
许雾被叫醒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车没有停在她家楼下，而是在景淑家楼下。
关上车门，看着从前方车头绕着走过来的池煜，她半开玩笑地说：“池队长挺上心啊，都猜到我要去景老师家了。”
“你的事情，我一直都上心。”
池煜手里握着车钥匙，走近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缓步往里走。
“嗯哼，我知道。”她挑挑眉，握紧他的手。
侧首望她一眼，拇指蹭过她的指节，池煜低声嗯了一下，然后便不再开口。
去往电梯间的几十步路程中，他的脚步有些急，许雾瞥他一眼，赶忙加快步子跟上。
半响都没人说话，气氛难免有些沉默。
许雾侧首看他，想张唇说话，却敏感地感觉到，池煜有些不对劲。
单元玻璃门被打开，电梯很快下行至一楼，进入后，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电梯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在渐渐攀升，银色的电梯墙壁映射出他们的身影。
视线缓缓转移，许雾垂眼看着交握的手，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她突然伸手，去触碰他的后腰。
果然下一秒，池煜就已经握住她的手腕，他的身体反应远比他的大脑要快。
她抬眼，看着他，语气有些焦急：
“到底出什么事了，需要你带着枪来见我。”
许雾知道他有配枪，但在私下，他从没有带着枪来找过她。
“说话，池煜！”
池煜还是抿紧唇，选择不回答她的问题。
你要他怎么说。
说今早好容易找到了一位在逃人员的落脚处，等冲进去抓捕时，却扑了空。但在他的房间里，却看到那一墙玲玲的照片，甚至其中还混着好几张她的。
还是说当时看到她的照片后不久，自己接到玲玲被绑的消息时，那种下意识的无措紧张。
他讲不出口。
那种心脏骤停的紧张，他不想再去回忆。
那时他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许雾必须安全。
叮。
正欲再开口，听见声音，许雾扭头，看到电梯已经到达楼层。
紧跟着，手腕上禁锢她的力道消失，她回过头，看到池煜反手重新摁了摁腰间的配枪，拉展了外侧黑色衬衣的衣摆。
电梯门开，他牵着人往外走，手掌握得格外紧。
几乎是门开的一瞬间，许雾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一梯两户的构型，此刻景淑家大门敞开着，不算太宽的楼道里，站了好几个穿着警服的人。
即使对面那户人家大门紧闭着，门口也站了两个警察。
气压很低，空气里都是严阵以待的气氛。
“池队，一切准备就绪。”
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便衣从景淑家走出来，朝他点点头，站在一侧等待着池煜的下一步指示。
房间里有阵阵压低的哭声传来，许雾认出那是景淑的声音。
许雾扭头，看着池煜，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到底怎么…”
她还没说完，就被池煜打断，他握住许雾的肩头，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玲玲被绑了，就在今早。”
“那现在玲玲…”
“池煜，让小许留下，你去做你该做的。”
许雾扭头，看到张军毅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正皱眉凝视着池煜。
“是，师父。”
话落，池煜俯身猛地抱住许雾，用力之大，让她怀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但只停留了两秒，他便松开，深深望她一眼，缓缓开口，“就在这里乖乖等我，我会带玲玲回来的。”
“…好。”
靠的这ᴶˢᴳ样近，许雾才发现，原来他眼睛里多了许多红血丝，下巴上还有隐隐的青茬。
他其实很累了。
紧跟着池煜招招手，从后面上来一个便衣女警，握住她的手臂，“许女士，请您跟我进去。”
“一组傅尔宁，继续精准定位，其他成员，守在各自点位，继续蹲守。”池煜摁住耳机，对那头吩咐道。
他回头看着周围的几个便衣，“二组，原地待命，若是绑匪来电，立即连线一组并通知我。”
“是。”
最后望她一眼，池煜便转身离开。
男人黑色的衬衣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高大的身躯很快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许雾心跳如擂，下意识抿紧嘴唇，跟着便衣女警走进景淑家。
其实不用他说，就目前这个状况，她也能猜到个大概。
绑匪的目标如果只是玲玲一个人，池煜是不会这么着急把她送到这里的。
此刻是晚上七点，窗外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逐渐消退。
卷云染上墨蓝，远处的山上，有轻薄的雾。
而夜晚，即将到来。
-
许雾进门看到景淑坐在沙发上，她走过去，坐在景淑身边安慰着。
听着她的哭诉，许雾心里也不好受，眉眼低垂着，鼻头忍不住发酸。
那么小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那该有多害怕。
张军毅走过来，将一杯水递给许雾，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晚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困了就去隔壁房休息，我先带你景姨进去休息一下。”
“张叔您不用管我，我在这里就可以，我陪着一起等电话。”许雾接过水杯，朝张军毅点点头。
“我不休息！玲玲没回来，我不进去！”说着，景淑脸上又滑下两行泪。
“你听点劝好不好，这一天饭都没吃，你这身体怎么能熬得住，再说了，池煜那小子你还行不过吗？”
景淑抽泣两声，“小鹏已经出事了，玲玲…可千万不能有事。”
“信我，不会有事的。”张军毅扶起景淑，往卧室走。
“信你信你…我跟你过了这么多年，你看看你这份工作，给家里招来多少事情！”景淑擦擦眼泪，带着哭腔伸手砸张军毅。
想起自己那个毕业没几年就牺牲了的儿子，她语气很是激动：
“等玲玲这次找回来，绝对不能再听你的，她以后不可以再读警校！”
张军毅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连连点头，“所以我这不是提早就办了退休，想着让你多过几年安稳日子。”
景淑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坐在一旁餐桌边，扭着头擦眼泪。
他招招手，旁边一个女警很快端着一碗清汤面上前，“不想躺着可以，但饭要多少吃点，这样才有力气等玲玲的消息。”
闻言，景淑才动手搅了搅面条，张军毅守在一旁，看着她眼泪又很快落下来，慢吞吞地挑起吃下去，心里酸涩不已。
他又怎么会不难过呢。
当年张鹏离开时，景淑病倒了好一段日子，甚至一度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他往返在单位和医院之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后来连池煜都说，他那时看起来跟个铁人似的。
可只有张军毅自己知道，那年张鹏因公殉职，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他将自己关在张鹏的房间整整一天。
出来时眼睛都肿得睁不开，却还是在接到局里电话的时候，拎着包按时出了门。
因为他明白，这个家还需要他，他不能倒下。
“会没事的…”
张军毅仰头望着电视柜上玲玲的照片，轻声呢喃道。
不远处的客厅里，那名便衣女警正将大致的前因后果叙述给她。
许雾握着手机，仔细听她说。
“我们是昨天接到的群众报警，说在南大街 45 号的出租屋内，有一名我们追捕近五年的逃犯，局里第一时间展开布署，但今早实施抓捕时却扑了空。”
女警顿了顿，接着说，“也是在那间出租屋内，我们发现了大量来自偷拍角度的张怡玲小朋友照片，但其中，还有好几张许女士您的，所以池队才…”
“明白了，我会一直待在这里，不给你们添乱的。”许雾点点头，轻声道。
女警望着她沉静的眉眼，想起早晨跟着一组回来的池煜一身戾气的样子，不由得感慨。
原来池煜那样的人，也会有软肋。
-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渐深。
一辆黑色奥迪 Q5 很快驶入距离南大街两条街外的一个综超地下停车场。
车子停下，池煜戴上鸭舌帽，打开车门下去，摁住耳机，朝四周看了一眼，眼眸很快锁定角落里的一辆黑色面包车。
“一组，我已到达。”
傅尔宁手下飞快摁动键盘，切换成一张地图，看着闪烁的红色圆点，开口道：
“池队，根据玲玲电话手表的 GPS 定位，最后产生位移的地点，就是这个地下停车场西侧。”
那粒小小的圆点，象征着玲玲。
“定位是几分钟前的？”
耳机里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傅尔宁手指一顿，还没开口，一旁的郭子先张了嘴，“是十分钟前的。”
池煜弯腰拾起掉落在西侧门口的那只粉色电话手表，指骨用力，眉头紧皱着。
“坏了，他已经离开了。”
🔒第五十八章：调虎离山
池煜盯着手里的那只粉色儿童手表，缓缓站起身。
这个综超存在的时间比较长，地下停车场比其他的都要阴冷潮湿。
他头顶的水泥横梁上安了灯，灯光每一段距离才有，光线有些昏暗，视野的范围也就相应缩小。
浓如墨的黑眸扫视着四周，而后他摁住耳机，眉头微皱，压低声音道，“外围三组注意，管控地下停车场各个出入口，全面戒备。”
“行动三组收到。”
“但怎么看都不可能啊池队！”
听见池煜的安排，郭子在车内盯着电脑屏幕不可思议道。
手指轻敲几下，傅尔宁调出地下停车场的实时监控，将仅有的几个监控探头来回切换着看了一眼，才摁住耳机对着池煜说道：
“池队，我们虽然是跟着玲玲手表 GPS 来的，时间上是稍微慢了一点，但之后我们一直都严格把控着各个出入口监控，没看到和陈力酷似的人或者可疑的车辆从这里出去过。”
“如果排除掉他利用监控死角逃走的可能性，那问题就简单了，他上不去一层，也出不去停车场，那就还在这里面。”
一旁的小金附和，手下意识地摸上腰间的枪。
“瓮中捉鳖？”
郭子说着扭过头，刚好看到小金在调整配枪，也赶忙去摸自己的后腰。
忽然，咚的一声闷响，从一处角落里传来，在本就安静的停车场里，异常明显。
连同车内一起，气氛突然格外寂静，像极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池煜已经装好那只粉色手表，随手压了压鸭舌帽沿。
余光正瞥向那昏暗的一处，耳机里忽然传来傅尔宁的声音。
“池队，监控显示西南侧有一处死胡同，我看到一块极小的衣物边缘，大概率是玲玲的。”
“因为探头时间长了，无法三百六十度旋转，所以只能看到一点边缘，产生了十米左右的监控死角。”她话音顿了顿，又接着说，“我的疏漏，现在才发现有死角。”
“无妨，就算有，他今天也走不了了。”
话音落下，池煜缓缓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几辆车中间，蹲下身子，假装低头系鞋带。
黑色的帽檐下，他眼皮微动，而后缓缓抬起，锐利的目光落在西南侧灯光昏暗的一处，继续压低声音轻声道：
“一组傅尔宁继续监控，准备联系医护，其余三人下车开始逐步靠近西南侧距离右侧消防通道五十米处。”
“是。”
“行动三组分三人从三个出口进入停车场，考虑到嫌疑人手里极有可能存在管制刀具等危险利器，请全体人员持枪前行，大家注意自身和人质安全。”
“是！”
头顶的灯泡滋滋作响，远处有一两处在轻微闪烁着，忽明忽灭。
池煜拍拍鞋面，站起身，缓步往前走，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味口香糖，剥去糖纸，轻轻扔进嘴里，慢慢嚼着往前走。
他知道，陈力已经看到他了。
只是不确定他到底是什么人，才没有轻举妄动。
此刻陈力一定精神高度紧张，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异样，直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再从拐角重新靠近陈力。
两分钟后，池煜正准备越过拐角。
忽然。
砰砰两声，有人开枪了。
而那边的景淑家，也接到了绑匪的电话。
-
就在刚刚，景淑手机接到了来自绑匪的电话。
通话时长不足一分钟，陈力只是警告景淑他们不许报警，否则就撕票，至于赎金多少，陈力说过后还会再打来。
挂了电话后，景淑都还沉浸在陈力凶狠的话语中，听不到玲玲的声音，她很是焦虑，把手机递给张军毅后，就被许雾扶着坐到不远处的餐厅里，默默倒了杯水陪着她。
“是陈力的声音吗？”
“系ᴶˢᴳ统识别没有使用变声器，是他的。”
张军毅点点头，“给你们池队说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