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疑案事务所——雪地黑猫【完结】
时间:2024-05-06 14:49:12

  10
  命案发生后,李家的那座独栋屋一直被警方封锁着。李夏菲带着弟弟安稳地住在有爬山虎的楼房里,而他们的母亲殷梦则一直在医院里呆着。房子无人居住。
  奇怪的是,李夏菲并不去医院看她的妈妈。我找过她几次,虽然随着她跟我的熟稔,聊得越来越多,但我问她为什么不去看妈妈,她却闭紧嘴,绷着脸,一言不发。
  我发现,这个女孩虽然外表是黑暗阴沉的哥特风,穿着暗色的衣服,戴着有骷髅头的手链,戒指,眼影、嘴唇的色彩都朝着老巫婆的方向努力,但她的内心其实极为敏感,饱含温情,如同她那天拿的粉色日记本上的小鹿。
  只是平时她很冷漠,这种温情仅仅体现在她对于弟弟的关心上。对于弟弟亚当,她像个对于孩子的母亲,耐心温和,极端呵护溺爱。
  我跟她吃过几次饭,她只点弟弟爱吃的东西。在外边走路时,只要是弟弟感兴趣的,她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弄得我几次提醒她,不要弟弟要什么就买什么,这样会把他惯坏。
  这个女孩的脾气也喜怒无常。经常聊着还算平静,突然间,就脸色阴沉,一声不吭,搞得我莫名其妙。我想,可能是她以前心理受的创伤并没有完全恢复。
  说到心理创伤,我猛然想起,许晨因为心理而引起的失明晕眩,似乎已经好久没发作了。上次见他失明发作,还是去年蜘蛛人扑到他身上的时候。难道他已经恢复了?可这家伙经常莫名消失一阵,这期间有没有发作过,我也不知道。
  我发现,李夏菲对于警方是否抓住嫌犯并不关心,很少问起。我试着走入她的内心,好几次,她的心门似乎慢慢打开一条缝,可每次她都是像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凛,又不再说话了。
  晚上九点多,我开车和许晨来到树林里的李家红砖房前。林中一片漆黑,天上的月亮像毛玻璃罩住的一个鸡蛋黄,在这种朦胧的月光下,实在看不清什么东西。
  夜晚开车,我没戴墨镜,代价就是不但打了十几个喷嚏,眼睛还觉得痒。我用手直揉眼。车开到草地上,在房前停下。旁边的树上还留着半截黄色警戒线,挂在树枝上。
  许晨在房屋周围转了一下,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打开后凑到一楼的窗户前。“你在做什么?”我看到他用火苗在窗沿边来回蹭,奇怪地问道。
  “这种金属插销,火烤一下,会变直弹开。”他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在国内到底是做刑警的,还是小偷啊?”我笑着问。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用手使劲一推,果然窗户顺利打开。他收起打火机,抓住墙边,一纵身,从窗户里跳了进去。进去后,他打开房门,让我进来。屋里很黑,我摘下口罩,放到口袋里,然后打开手电筒,四处照。
  许晨忽然抓住我胳膊,对我做了个停下的手势,我抬起手电,往前照了照,奇怪地看着他。“房子里有其他人。”他轻声说。
  啊?我呆住了。许晨因为打坐修行,五感特别敏感,虽然我竖起耳朵竭力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但他应该听到了什么或感应到什么。
  可是,警察已经封锁这里,按说房子里是没有人的。难道是附近的什么流浪汉溜进来住?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空房子被流浪汉所占据。寂静中,我看到许晨缓缓地摇头,好像是在回答我心中的疑问。
  接着,他小声说:“不是流浪汉,那人有枪。我听到上膛声。”他用手指指我的腰间。我立刻拔出手枪。我们蹲下身子,躲到沙发后边。许晨没有枪,我手势示意他留在原地,我从另外一边出去看看。
  我背靠着墙,紧握手枪,缓缓移动。黑暗中一片静谧,似乎连蝴蝶震动翅膀的声音都能听到。我觉得眼睛痒,空气中的花粉粒子在舞动,要忍住。鼻子又痒……上帝啊,菩萨佛陀啊,保佑我忍……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是不管用的。
  于是,好似在一片黑暗的混沌幽静中,发生了宇宙大爆炸,一个春雷般的喷嚏在空中炸响,震得我的手枪差点脱手。我正在吸着鼻子从这个喷嚏中恢复的时候,突然觉得脑后有风,我赶紧往旁边一躲,可肩膀上还是狠狠挨了一下。
  我一下子跌在地上,枪脱了手,掉到地上。与此同时,背后的人伸出胳膊,试图勒住我脖子:“别动……”没等他说完第二个字,我半跪在地上,双手抓紧他的胳膊,拼尽全力,来了个过肩摔。
  可这个人个子太大,他并没有完全被我摔过肩,虽然也被摔了个趔贴,砰然着地,却是歪着被摔出去的。刚把他摔过去,我立即觉得自己的右手和胳膊都钻心地疼,好像是被扭伤了。那人的枪也在被摔的过程中掉到地上。
  月光从客厅的落地窗透进来。我看到那个人影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从腰间又掏出一支枪,指着我,大吼着:“别动!”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几秒钟之内。我举起双手,眼睛余光扫到地上掉落的两支手枪。我的那支被甩在离沙发不远的地上,他的那支枪虽然离我近一点,但也在我即使俯身蹲下,也不能马上捡起来的距离处。这个家伙,居然在腰间同时带了两支枪。
  这人个子很高,看样子跟许晨差不多,大约一米八的样子,难怪我刚才摔不动。他身形略瘦,当他从阴影中走出,靠近我的时候,我看到那双好像受惊般瞪着的大眼,竟然是沙漠獴,那个写日记的人。
  “你是谁?”他走得更近,跟我面对面,枪口几乎顶住我的身体。
  “我是个心理老师,我看过你的日记。”我心里砰砰直跳,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看得出,听完我的话,他有点懵。
  突然,沙漠獴一把拉过我,把我身体转过去,挡在他胸前,一手勒住我脖子,一手握枪顶住我的头。我被转晕了,等定睛往前一看,看到许晨拿着枪正对着我和沙漠獴。他本来躲在沙发后的另外一边,应该是借着沙发遮挡移动到这边来,随后捡起了我掉落在地上的枪。
  我欲哭无泪,被两个人的手枪同时指着,我让开,你们俩对射不行吗?
  “把枪扔了,不然我杀了她。”沙漠獴凶狠地说,枪口往我太阳穴上顶了顶,我的头不由得歪到一边。
  “随便。”许晨举着枪,淡定地说。
  什么?我和沙漠獴一齐愣住了。
  随便……是什么意思?随便杀吗?虽然我是包子,但也不能这么被欺负。我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翻滚起来了。
  “你还想要你的父亲原谅你吗?”许晨接着跟上第二句话。沙漠獴的手在发抖。这个混蛋,这种心理战术太危险了。一不小心激怒他,我的小命就完了。
  “把她放了,我来换她。”许晨不容沙漠獴细想,立刻又说:“你想跟你父亲说话对吧?她可以做到,她是心理医生。我保证。我来换她,让她联系你的父亲。”
  我听到沙漠獴的呼吸变得紊乱起来,许晨戳到了他的软肋。他低头看着我。“是的,我保证!可以让你跟你爸对话。”我赶紧说。
  沙漠獴急促地喘着气,他的话语像从山上急速滚下来的石头,一气说到底:“我和丹尼逃到尼亚加拉瀑布。我爸爸曾经带我到过那里,看过瀑布……丹尼被打死,我逃进森林里……看到大瀑布,我改变了主意,不去加拿大了……”
  他有点语无伦次,声音颤抖得很厉害。他又看着我,不断确定:“你真的能让我爸见我?跟我说话?”我使劲点头。
  “别拿我当傻瓜。”沙漠獴突然把牙咬得格格响,好像一只恐惧的手忽然间攫住了他。他抬起头,朝许晨喊道:“我不换!她是个弱女子,我容易控制。而你个头跟我差不多……”
  砰的一声枪响,利落干脆,许晨朝自己左臂打了一枪,血从他的深蓝色衬衣中透了出来,迅速晕染开来。
  他的声音依然低沉平稳、不动不摇:“那个女人是跆拳道冠军,不是什么弱女子,你刚才也领教了,对吧?现在我左臂废了,可以了。来,换我。”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晚餐中哪个菜更好吃。
  沙漠獴看了看许晨胳膊上从袖子缝里倒流下来的血,正顺着指尖滴到地上。他终于点了点头。
  许晨缓缓蹲下,把右手的枪放到地上,并往前推了一下。沙漠獴也把我往前使劲一推,我被推得摔了个大马趴,加上刚才右臂和手都扭伤,半天才爬起来。回头一看,沙漠獴已经拉住许晨,枪顶在他头上。
第29章 越狱疑案(11)(12)
  11
  我一走出房门,马上拔足狂奔,同时拿出手机报警。不到十五分钟,这里就被十几辆警车包围起来。黑暗的树林中,只有这个房子周围被各种灯光照得如同白昼,警车的红蓝光到处乱闪。连附近住的很远的邻居们都听到动静,远远地跑过来,在警察背后的外围看热闹。
  我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陈警长还在美加边境那边,一时赶不过来。我对负责的孙警长解释了沙漠獴的要求。他立即派人去找他的父亲,可无奈,老头子死活不来。
  “他不是我儿子!我早就跟他没关系了!”老头子梗着脖子大吼。
  听孙警长的意思,沙漠獴以前曾经试着联系父亲,但父亲完全不理。我在电话里低声下气地求老头:“老爷子,他劫持的人是我亲哥哥,求求你帮我一下。我父母双亡,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慌,还时不时抽动着鼻子,发出哭泣的声音。这个不是装的,我在外边没戴口罩,过敏流鼻涕是必然的结果。
  许晨为了换我,击伤自己,代替我处于生死的危机之中。这让我心里又感动又内疚,撒个慌算什么?倒是这死老头子,心是铁打的吗?
  老头子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终于同意跟儿子对话。我心里一阵狂喜,有救了。希望老爷子可以成功劝说儿子投降,放开许晨。
  沙漠獴的爸爸在给儿子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外边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山林中,只听到警车低低的发动机声。
  突然,房屋内传来“砰”的一声枪响。大家都一惊。我更是吓得简直全身都在发抖,发生了什么?这声枪响是怎么回事?许晨还活着吗?
  任凭警察们怎么呼叫,房屋内都一片寂静,再也没有任何回应。情况看起来不妙。孙警长下令,特警直接进入。戴着头盔,身上穿着厚重的防弹衣,持枪的特警们冲入房间。
  后来警察们告诉我,他们进去的时候,发现许晨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嘴被胶布贴住,安然无恙。而沙漠獴倒在地上,太阳穴上有一个枪伤,还流着血。在接完自己亲生父亲的电话后,他自杀了。
  警察推测,沙漠獴在同伴被打死后,逃进森林。后来,他从林中一侧钻出来,偷了辆车,一路开回纽约法拉盛。可能是觉得这个房子已经被封锁,无人居住,本着“最安全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危险的地方”的想法,他在屋子里住了下来。
  这一住就是三天,果然没人发现,直到我和许晨晚上溜进来。他偷的车就藏在房子旁边的树林里,天太黑,我们都没看到。
  我抱着获救的许晨,又哭又笑。不知道沙漠獴的死硬派老父亲对他说了什么,看起来是足以让儿子自杀的话。
  很明显,在听完父亲的话以后,沙漠獴的心就已经完全死了。剩下要做的,就是消灭掉自己在世间的身体。否则,即使活着也只是个活死人而已。是的,没有了自己在这世界唯一在乎的亲人的爱,自己又无法爱自己,不就成了一个活死人吗?那即使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陈警长从美加边境回法拉盛后,感冒了,病了好几天。我和许晨带着鲜花和点心去他家里探望。他有气无力地告诉我们,这感冒因为他在瀑布下的船里呆了太久,被淋湿后,没及时换衣服所导致。
  “尼亚加拉瀑布的水流真的太强了!”他打着喷嚏对我说。
  我直点头,太对了!其实,父母的爱就像世界上最大的尼亚加拉瀑布,强劲有力,蕴含着无穷的能量,成为孩子生命力的推动器。可这爱也如同瀑布中奔腾不息的流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它可以给予孩子生的希望,也能致孩子于死地。
  听办案的警察说,沙漠獴死的时候,手里紧紧握着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银质小十字架,他们费了好大力气都扒不开。据说,这个小十字架是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虽然父亲抛弃了他,但也许他信仰的上帝还留在他的心里,给他以临死前的安慰。
  越狱的案子结了,警察把这所房子解封。李夏菲的妈妈殷梦出院时,重新住回家中。而李夏菲,却怎么也不肯回去。我问她,她也不肯说原因,而她的妈妈跟她一样,什么也不说。
  这个谜团很快就解开了。
  12
  揭开谜团的新闻还是电视上看到的。原来,警察发现,射杀李夏菲的继父李川福的子弹,跟逃犯用的子弹不符,这种子弹并不是逃犯的枪射出来的。
  警察又对房子进行搜查,在房屋小阁楼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装着一把手枪的盒子。经过检验,那颗子弹是从这把手枪里射出的。而这支手枪注册在李川福的名下。手枪上有殷梦的指纹。
  有了这些证据,殷梦被定为杀死李川福的重要嫌疑人。可当警察对殷梦进行拘捕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她已经在家中服毒自杀身亡。
  她留下一封遗书,说明事情的真相。原来,两个逃犯当时确实只是把他们一家四口绑起来,就离开了,并没有杀死任何一个人。
  殷梦一直对丈夫的控制不满,两个人经常吵架。这个邻居也有证明,说有时经过他们的屋子时,会听到争吵声。
  逃犯离开后,男孩亚当先挣脱了绳索,可能是逃犯怕这一家不能呼救而死掉,对于他的绳索绑的比较松。
  殷梦让儿子给自己解开绳索,但她看到被捆得紧紧的老公时,心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她先查看了一下女儿,发现她只是被绑住,没什么大碍,就让儿子先到楼下。
  随后,殷梦从抽屉里取出手枪,往丈夫李川福的额头上射了一枪,他立即断气。杀死丈夫后,殷梦把手枪放进盒子里,再把盒子放到阁楼里的隐蔽位置。
  她喝下适量的安眠药,这是为了迷惑警方。接着,她给女儿李夏菲松绑,并让她重新把自己捆住,再让亚当捆住姐姐。
  三个人统一了一下面对警察询问时的口供,就说是两个逃犯想杀掉全家。最后,她派亚当去邻居家呼救。
  我、二更和许晨在看完新闻后,二更问我:“那李夏菲被发现的时候,不是口鼻都被胶带封住了吗?脸都紫了,幸亏当时鼻子上方没封严实,否则就死了。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以前我告诉他的细节,警方并没有透露过。我摇摇头,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这件事总觉得哪里不对。许晨看了也直摇头,相信他跟我感觉一样。
  李夏菲的母亲殷梦既然是杀人凶手,而且已经服毒身亡,那警方也不能再追究,直接结案。事情看起来就结束了。
  “你跟我一样,也觉得事情不对吧?”在去法拉盛市郊的教堂参加殷梦葬礼的路上,我问许晨。他点点头。
  这几天,他的光头上冒出来一层头发茬,反光总算不那么强了。而随着春天的结束,花粉季过去,我的过敏症状也随之消失。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