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就用这墨好好练字,府里随便一个下人,都写得比你好。”
“练字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好的墨,没得糟蹋东西,”沈青黎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王爷送我徽墨,是贺我取了好成绩吧。”
萧宴玄偏开目光,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淡淡道:“我宴王府不至于连块徽墨都用不起。”
沈青黎才不信。
他也不是第一日知道她的字丑,之前,也没让她练字。
他不好意思承认,她也没拆穿他。
这时,侍女进来摆膳,那些佳肴,用料精细,摆盘也十分精致,一看就不是府里的厨娘做的。
沈青黎尝了一口桂花鱼条。
外皮松酥,内酿鲜嫩,焦香浓郁。
她眸光一亮:“有点像蓬莱阁厨子的手艺。”
“嗯。”
“王爷,你真好。”
沈青黎脸上的笑容比晚霞还要灿烂。
之前,在蓬莱阁用过膳之后,她就一直念念不忘,在萧宴玄面前提了一次,没想到他记在了心里。
他看着冰冷无情,可心里比谁都软。
萧宴玄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看着她吃。
她吃得脸颊一鼓一鼓的,使得本就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被撑了起来,像极了一只正在觅食的小狐狸崽子。
两人用完膳,侍女又端上两盏清茶。
半空中,传来一声鹰啸。
青一和玄一从春风楼回来了。
第101章 皇室秘辛
青一俯冲而下时,玄一也振翅飞起来,稳稳地落到沈青黎面前,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她面前一伸,示意她整理一下它头顶那撮被风吹乱的呆毛。
沈青黎帮它细细地捋了捋,它往茶水里一照,每一根羽毛都那么熨帖,这才满意了。
沈青黎问道:“都探听到什么消息?”
“美人儿,爷疼你!好好疼你!”
“美人儿,让爷亲一口,爷让你快活!”
沈青黎:“......”
萧宴玄:“青一,夜宵换换口味,不吃肉了,吃鹦鹉。”
玄一吓得哇哇大叫。
“昭王!昭王!昭王!”
春风楼里,能和景昭扯上关系的,就只有花魁云霓。
沈青黎道:“潜藏在春风楼的龙影卫,莫非就是云霓?”
萧宴玄喝着茶,缓声说道:“不排除还有其他的龙影卫,春风楼里绝对不止一个龙影卫。”
春风楼,纵情声色之地,也是最容易收集情报之地。
又有景荀这个大皇子的身份遮掩保护,安插暗棋,无往不利。
沈青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景宁郡主算计景昭,让他在酒楼跟青楼女子厮混,以景宁郡主恶心人的作风,定然不用花魁。
那太便宜景昭了。
所以,是云霓察觉了景宁郡主的用意,将计就计。
沈青黎问玄一:“他们还说了什么?”
玄一:“进王府!侍妾!生儿子!”
柳如晦让云霓勾缠景昭,进昭王府为妾t,再生个儿子,站稳脚跟,最好还能拿住景昭的心。
真是好盘算!
沈青黎眸色一冷,道:“王爷,我们得查一查,这十年来,春风楼里,到底有多少姑娘,被各世家官员赎身,尤其是那些有实权的,在关键位置上的,且不止是春风楼,还有其他青楼。”
溟一在一旁听着,咂舌道:“王妃,你知道长安城中有多少青楼吗?一年之中,被赎身的女子又有多少吗?这事不止麻烦,还耗时耗力。”
萧宴玄道:“这事必须得查,再麻烦也得查。”
沈青黎笑了下,掰碎了,讲给溟一听:“长安城中,青楼虽多,但世家和官员常去的,定然是最顶尖的那几家,家中藏有龙影卫,与窝藏逆党无异,不止乌纱帽难保,性命也难保,有这把柄在,那些官员便能为我们所用。”
溟一闻言,正色道:“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沈青黎颔首,又想起另一件事。
她问道:“龙影卫的手臂上都会有一个烈焰刺青,景昭和云霓厮混过,为何没有发现?”
烈焰刺青,独一无二,只要看过,就不会忘。
萧宴玄道:“龙影卫也分明卫和暗卫,明卫现于人前,腕上的刺青用的是特殊颜料,也需得特殊的药水,才能显现。”
“王爷知道配方吗?”
“这是皇室秘辛。”
“有办法探查吗?”
“有。”
沈青黎的眼眸倏地亮起来:“什么办法?”
萧宴玄懒懒散散地把玩着茶盏,漫不经心道:“动用宫里的暗线。”
晋元帝如此忌惮萧家,萧宴玄在宫中安插暗线,不足为奇。
安插暗线不容易,不到关键时刻,不能起用。
沈青黎思量道:“既是皇室秘辛,最好是皇室中人去查,皇后虽自闭宫门,但应该还有得用的人,暄王去查,比我们方便,若能找出配方,不止云霓,还有柳如晦,都将无所遁形。”
“我让锦一去传信。”
“还是让玄一去吧,盯着暄王的人也不少。”
谁会防备一只鹦鹉呢?
沈青黎把写好的纸条,塞进小竹管里,绑到玄一的腿上。
她摸了摸它的翅膀,笑道:“等你回来,我让人给你准备最甜的果子。”
玄一:“女人,你最好说话算话!”
春风楼里走一趟,更贱了。
玄一直接跳上青一的背。
有了一次骑行经验,它往前一滑,骑在青一脖子上,小翅膀一拢,紧紧抱住。
青一怎么甩都甩不下来。
麻蛋!
好想打死它!
青一怒火冲天,“咻”地一下,冲上天,等到了暄王府,从高空猛地往下俯冲。
几息之后,玄一歪歪斜斜地从青一背上摔下来,一身羽毛炸开,乱糟糟的,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景暄看完后,给沈青黎回了信,让她稍等几日。
翌日,景暄进宫,带着一盒荷花酥去探望叶皇后。
沈青黎也坐着马车去花萼楼。
她如往常一般,摆好笔墨纸砚。
这时,有个国子监的贡生来到她面前。
这贡生穿着半旧的襕衫,朝沈青黎拱手问道:“在下李怀瑾,有一事想请教王妃。”
沈青黎的心底不由浮出某种猜测。
晋元帝要出手了。
她眉眼沉静,道:“但说无妨。”
李怀瑾一脸正气,掷地有声道:“萧家满门忠烈,宴王为何要走私军械?如此祸国殃民,可对得起君王百姓!”
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无数道目光落在沈青黎身上,都在等她的回答。
李怀瑾也看着她,字字紧逼,振臂而呼:“宴王罪行滔天,为何大理寺不审?还请宴王妃给我等一个解释!”
都是一群年轻的读书人,意气最盛,也最容易受人拨动。
“请宴王妃给我等一个解释!”
“请宴王妃给我等一个解释!”
“请宴王妃给我等一个解释!”
一个个情绪高昂,义愤填膺。
容婼在一旁看好戏,煽风点火道:“宴王妃不是能言善辩吗?怎么哑巴了?莫不是心虚了?”
沈青黎的神色异常地平静,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位学子,本王妃且问你,走私军械案可结案?”
她坐着,李怀瑾站着,可她那沉稳不惊的气度,莫名地有股上位者的气势,让李怀瑾感到一股压迫感。
“未曾。”
“你可亲眼所见,我家王爷走私军械?”
“并无。”
“陛下可定我家王爷的罪?”
“没有。”
沈青黎的语气听着轻描淡写,仿若是闲谈一般,可每问一句,李怀瑾的脸色就沉一分。
沈青黎又继续问道:“既如此,你凭什么认定他祸国殃民?又凭什么替陛下给他定罪?你李怀瑾究竟是何人物,竟能凌驾在国法律例之上?”
第102章 诡计与阳谋
李怀瑾脑子嗡地一下,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王妃慎言!”
沈青黎淡淡地笑:“原来,你也知道要慎言,我一个女子,尚且知道,做人该知礼明德,知耻明义,你读那么多圣贤书,书上教你那么多道理,你却连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
李怀瑾被她言语之间的讥讽刺得脸色涨红,哑口难辨。
苏辞啧啧道:“真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读书人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柳莹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你根本不配为读书人!”
晋元帝既然要出手,就绝不会这般轻易地被她化解,这只是个引子,定然还有后招。
沈青黎心思百转。
“你们是国子监最出色的学子,将来,鱼跃龙门,入朝为官,首要的,便是以民为重,献策于君,眼下,天气炎热,水位下降,诸位所思的,应该是农桑水利之事,而非恶意揣测之事,读书人,若无一颗清正之心,日后为官,也是祸国殃民之辈!”
最后一句,是朝着李怀瑾说的。
李怀瑾面红耳赤,仿佛被狠狠掌掴了一般,呼吸都急促了。
其他人,却仿若醍醐灌顶。
沈青黎不疾不徐,继续往下说道:“不论宴王是否走私军械,但他平战乱,护万民,俱是事实,案情尚未明朗,诸位不分青红皂白,可觉羞愧?”
大殿内,鸦雀无声。
有的学子满面通红,露出愧色。
有的学子垂着头,无地自容,恨不得有条地缝好钻进去。
沈青黎扫过众人。
“军械走私案由暄王殿下和大理寺彻查,用不了多久,案子就会水落石出,天理昭昭,有罪的,自有国法论处,一个都逃不掉!”
李怀瑾讥嘲道:“王妃果然能言善辩,说得比唱得还好听,韩校尉以死指证宴王,宴王却安然无损,天理昭昭?我看是老天爷瞎了眼才是!”
他这话一落,立马有人喊道:“宴王必须移交大理寺受审!”
接着,又有人跟着喊道:“难道有功之臣,就可以徇私枉法吗?”
“宴王恃功跋扈,国法何在?”
那些贡生的情绪一下子又激昂起来。
苏辞气得想骂娘,正要和那些人理论。
“苏世子,”沈青黎看着他和柳莹,“接下来,不论发生何事,你们旁观便可,勿要牵扯进来。”
苏辞也看出不对劲。
这里面,以李怀瑾为首,有不少人是冲着沈青黎和萧宴玄来的。
他神色微凝,道:“这些人心思不正,我岂能袖手旁观?”
柳莹也道:“父亲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我退了,便有负王妃相救之恩。”
“你们好意,我心领了,但那人出手,是要见血的。”沈青黎隐晦地说着,又补了一句,“眼下这个时辰,早该有大儒来讲学。”
苏辞和柳莹面色皆是一变。
苏辞本就聪慧,稍微一想,事情牵扯到军械走私案,便猜到今日之事,背后授意之人怕是是晋元帝。
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同时,也燃起一团火。
他面容坚毅,神色坚决,脱口道:“王妃,我不怕。”
“我知道,但没必要。”沈青黎看着他,道,“站在阳光下的人,不该卷入阴谋诡计之中,我也不能让你们,让苏家、柳家,立于危墙之下。”
苏辞哑然。
锦一在外听到喧哗,赶进来一瞧,沈青黎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败坏萧宴玄的名声,不是晋元帝最终目的。
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这时,大批侍卫从殿外涌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叫唐五的人。
他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喝道:“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花萼楼!宴王妃何等尊贵,岂容你们放肆!”
这话,听着是在维护沈青黎,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李怀瑾等人口口声声说萧宴玄仗着军功,跋扈枉法,他再以权压人,只会激化矛盾。
唐五,是晋元帝的另一把刀。
沈青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
唐五对上她清澈得能看透一切的眸子,只觉得心底那点龌龊无所遁形。
他脸色一沉,又厉声道:“再敢闹事,一律严惩不贷!”
苏辞心口跳得厉害,暗道一声,完了!
果然,群情更激愤了。
就连原先那些被沈青黎说得心生愧意的学子,都露出t了愤怒。
韩杨指证萧宴玄是事实。
萧宴玄未曾受审也是事实。
他们是关心国事,怎就变成了闹事?
李怀瑾义正言辞,大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们到底收了宴王妃什么好处,竟敢将国法天理踩在脚下?”
“大胆!”唐五厉喝,“所有人听令,保护王妃,胆敢有闹事者,格杀勿论!”
这一句“格杀勿论”,彻底坐实了沈青黎收买他们,草菅人命。
这些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是大晋的栋梁,若随意遭人杀害,那天下的读书人,就会群起攻之,讨伐她和萧宴玄。
历来,最难搞的便是读书人,一腔意气,不死不休。
晋元帝是要借这些读书人,铲除她,哪怕军械走私案定不了萧宴玄的罪,也要让他,让萧家,声名狼藉,从人人称赞的英雄,沦落为过街的老鼠。
这才是晋元帝真正的手段,是他的诡计,也是阳谋。
在侍卫们纷纷拔刀,指向那些学子的时候,锦一快速来到沈青黎的身边。
“王妃放心,区区几个杂鱼,我能搞定。”
若要化解这场危机,收拾了唐五等人,李怀瑾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沈青黎淡淡地扬起唇角:“这场大戏还得唱下去。”
锦一神色一动,问道:“王妃的意思是?”
沈青黎在她耳边一阵低语。
锦一颔首,离开花萼楼。
李怀瑾和唐五看到锦一离开,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
李怀瑾站出来,义愤填膺道:“有权有势就能胡作非为吗?你们凭什么草菅人命?”
“凭什么?”唐五冷笑了一下,阴鸷道,“凭老子手里的刀!凭萧家历代征战沙场,是大晋的大功臣!”
“你放屁!”苏辞气得跳脚,眼底怒火闪动,指着唐五道,“你休要......”
李怀瑾看着满殿的学子,高呼道:“宴王妃欺人太甚!萧家欺人太甚!今日,若我们退了,公道何在!真理何在!我们读书的意义又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