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从陈淑云嘴里听见,祝鸢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
就在这时,刚才被带去做ct扫描的鹤兮被护士领回来了。
陈淑云原本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忽然,她的眼神定住了。
她看着鹤兮,神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直到她看见祝鸢站起身抱起鹤兮,一个想法忽然钻进了她的脑海里,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祝鸢,语气有些发抖。
“祝鸢,这个孩子是——”
祝鸢已经从陈淑云的眼神中明白了。
她想要把鹤兮藏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硬着头皮说道:“这是……”
可鹤兮看了看祝鸢,又看了看面前的妇人。
“你认识我妈妈吗?”
陈淑云眼眸微动。
祝鸢有点不敢直视陈淑云的眼睛。
陈淑云的眼神在鹤兮的脸上来回游走,半晌,才终于落到了祝鸢的身上。
看见她有些躲闪的神情,陈淑云似乎明白了。
同为女人,她在这一刻,似乎第一次和祝鸢共情了。
她似乎明白了五年前,祝鸢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决绝地离开。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背井离乡,怀着别人的孩子。
一定是因为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一瞬间,陈淑云看着鹤兮的眼神也慢慢变得柔和了。
鹤兮其实并没有那么像池景行,只是眼睛很像。
但陈淑云从祝鸢躲闪她的神情中就能猜出来了。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受,因为她几乎已经想不起来,自己面对小时候的池景行,是什么样了。
或许是她自己不想想起来。
不想记起那个疯魔的自己。
陈淑云在祝鸢面前蹲下身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她在问鹤兮。
鹤兮拉着祝鸢的手。
“我叫祝鹤兮,我是妈妈的孩子。我还有一个妹妹,叫祝乐兮。”
鹤兮能感受到妇人对自己的善意,便一股脑把家底儿都交代了。
祝鸢有些哭笑不得。
陈淑云却慢慢笑了。
她伸出手。
“让……让奶奶抱你一下,好不好?”
鹤兮仰头看着祝鸢。
祝鸢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鹤兮这才松开了祝鸢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陈淑云。
陈淑云在抱住鹤兮的那一刻,忽然有一种想要流眼泪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
当池景行看见,自己的母亲抱着鹤兮的场面后,他整个人的心跳似乎是停滞了一拍。
那个自己一直怀疑的直觉,到现在变得越来越清晰。
祝鸢慌不择路地站起来,拉过鹤兮,看着池景行。
“既然……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身体。”
“鹤兮,跟奶奶说再见。”
鹤兮奶声奶气地对着陈淑云挥手。
“奶奶再见。”
池景行就这样看着祝鸢和鹤兮的背影,陈淑云原本想说什么,但是池景行放在大衣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程牧打来的。
“景行,你在哪?我有事跟你说。”
第304章:鉴定
池景行的声音有些沙哑。
“出什么事了吗?”
程牧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压住了什么话,然后才说:“池焰快不行了,你看看要不要来看看他。”
“毕竟……”
池景行眉心一跳。
程牧继续说:“苏梨逃出来以后第一个找的人就是池焰,监控显示,她基本上是全速冲过去,对着池焰撞的,她就是想把他撞死。”
池景行没说话。
他知道苏梨的恨意有多强大。
刚才她对着祝鸢撞过来的时候,也是没有一点犹豫。
要不是他突然出现。
祝鸢可能也……
池景行脸色一沉:“池霜林知道这件事吗?”
在程牧面前,池景行称呼池霜林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没有叫过他一声“爸”。
程牧说:“给池焰抢救的医生是我一个表舅,他说他尝试联系了池家的家人,但没有人接。”
池景行才想起来,前段时间池霜林病情恶化,听从了家庭医生的建议,搬到了空气更好的疗养山庄。
再加上希望他不要再花费精力处理别的事情,医生没收了他的手机。
所以才会没接到电话。
池景行沉吟许久,终于才说:“他死不死,和我没什么关系。”
甚至池焰才是那个最希望池景行死的人。
可程牧犹豫了一下,才说:“景行,你还是来看看吧,池家总要有个人出面。而且,我这里可能要有个事情跟你说。”
池景行有些不解。
有事就说事,什么叫可能有个事?
不过他了解程牧,能让他这样犹豫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问程牧要了个地址,便挂断了电话。
医生这边的叮嘱是,不影响走动,但尽量注意不要磕碰。
毕竟伤筋动骨一半天。
池景行杵着拐杖走出病房,看见陈淑云坐在长椅上发呆。
他叫了她两声,陈淑云没回答。
池景行皱着眉:“妈?你怎么了?”
陈淑云忽然清醒过来,神情有些恍惚地站起来,看着池景行,表情有些复杂。
池景行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陈淑云半晌才道:“祝鸢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你的?”
池景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自己也不确定。
即便心中那种直觉如此肯定,但他想起祝鸢说过的话。
池景行误会了陈淑云的意思,便声音有些冷的说:“不管她的孩子是不是我的,祝鸢这个人,我要定了。”
“您要是不能接受,我就一辈子不带他们来见您,但您阻止不了我。”
陈淑云被气得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最后骂了他一句:
“我陈淑云聪明一世,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白痴!”
池景行蹙了蹙眉,没多说什么,说了句有事,就走了。
-
池景行赶到另一家急救医院的时候,程牧看见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怎么好端端的打上石膏了?怎么回事?”
池景行垂眸说:“苏梨撞完了池焰,就去找祝鸢了。”
程牧怔了怔,随即才明白了什么。
他拍了拍池景行的肩。
池景行问:“池焰人呢?”
程牧朝一边的icu病房努了努嘴:“在里面,说不了话,浑身都插着东西,身体体征很弱。”
池景行皱眉:“都这样了,我来有什么用?”
程牧:“……”
得了,这两兄弟确实没一点感情。
互相都巴不得对方死。
池景行想抽支烟,可这是医院,生生忍住了。
“你找我来干什么?”
程牧没说话,朝着电梯的方向看了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池景行有些不耐烦,正想说话,电梯门却开了。
程牧公司里的助理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张化验单。
“少爷,结果出来了,您看看。”
池景行更不解了:“什么结果?你得什么病了?”
程牧没搭理他,有些紧张地接过助理手中的化验单,直接看向最后的结果。
【该样本之间存在99.99%的血缘关系,疑似父子。】
程牧的手抖了抖。
他抬眼看向池景行,池景行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读到了什么,眉心一拧,一把拿过他手中的化验单。
是一张亲子鉴定的化验单。
他翻到第二页,看见那个结果,整个人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他看着那“疑似父子”四个字,只觉得自己的视线慢慢出现了重影,双手慢慢颤抖,额头上t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他像是在问程牧,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是谁的鉴定书?”
程牧抿了抿,说:
“今天和时麦去接祝鸢的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掉了头发落在我的后座,我就……拿去鉴定了。”
陪着时麦去火葬场的时候,看见池景行,他也顺便薅了两根池景行的头发。
池景行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牢牢地抓紧这两张化验单,五年前的桩桩件件都清晰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那场关乎祝鸢性命的手术。
他亲手签下的那张人工流产同意书。
不告而别的祝鸢。
五年来飞向英国的每一趟航班。
以至于后来他看见祝鸢回国,看见她带着的一双儿女。
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他们会是他的孩子。
一滴泪落在了化验单上,染散了字迹。
程牧看着他,半天才一巴掌轻轻拍上去。
“喂,大男人,出息点,哭什么?”程牧说,“现在祝鸢回来了,正是你好好弥补的机会。这是上天重新给你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不要再错过了。”
池景行临走之前,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问:“你为什么会想起做亲子鉴定这回事?”
程牧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瞎,祝鸢那个女儿和你小时候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池景行忽然想起刚才的陈淑云。
陈淑云抱着鹤兮的样子,是不是因为,回想起了他的小时候?
所以她才会那样出神。
所以她才会骂自己是个白痴?
池景行没有再和程牧说一句话,杵着拐杖就开始往外赶。
池景行啊池景行。
全天下的傻子加起来也没有你傻!
第503章:爸爸
祝鸢带着鹤兮回到火葬场,林兰一看见她就冲了上来。
“鸢鸢,刚才他们说火葬场门口出了车祸,我一问才知道是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祝鸢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刚才电话里不是告诉你了吗?只是轻微地擦伤而已,我们鹤兮都没哭呢,你哭什么。”
林兰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我不能不哭啊,我不能不担心啊,鸢鸢,妈妈现在只有你们了,要是你们再出了什么事,我这条老命要来还有什么用呢?”
她哭得实在是伤心。
祝青华走得这样突然,最难过的那个人,始终是林兰。
那是陪伴了她几十年的爱人啊。
祝鸢安抚好了林兰,乐兮和鹤兮也慢慢睡了。
守夜的第一个晚上,只有祝鸢和霍与川在。
霍与川看着祝鸢额头上包扎的伤口,抿了抿唇,才道:“祝鸢,对不起。”
祝鸢有些不解:“好端端的,你跟我说对不起干什么?”
霍与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刚才池景行来找我,说你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没当一回事。”
“要是我肯听他的话,保护好你,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祝鸢不由得失笑。
她拍了拍霍与川有些局促的手,很温和地说:
“与川,这怎么能怪你?我们谁也不知道苏梨竟然会真的做出这么疯狂的事,不止你,我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和鹤兮都好好的。你别自责。”
霍与川良久都没说话。
半晌,他才问:“池景行呢?”
祝鸢一怔。
霍与川知道,祝鸢之所以这样毫发无伤,是因为池景行在最后时刻推了她一把。
这一次,是池景行救了她的命。
果不其然,提到池景行,祝鸢没有再像以前一样神情淡淡,不想说他。
她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在她抬起眼的时候,就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框旁,还杵着一根拐杖,脖颈和右腿都打着石膏。
祝鸢皱眉站起来。
“池景行?”她问,“你怎么来了?”
池景行就站在那里深深地看着她。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持。
霍与川忽然站起来,向外面走。
“我出去抽根烟,你们聊。”
今天的事情,祝鸢欠了池景行很大一个人情。
他知道她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池景行态度那么坚硬。
霍与川一向不会让祝鸢为难。
他们的事情,就让祝鸢自己去处理吧。
只是在经过池景行的时候,霍与川顿了顿脚步,才沉声说道:“今天,谢谢你。”
池景行垂眸。
“不客气。”
这似乎是这两个男人第一次这样和平相处。
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祝鸢。
-
祝鸢觉得池景行现在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什么情绪一直压在他的脑海中那样,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属实是有些狂热了。
祝鸢走向前去,不想打扰鹤兮和乐兮睡觉。
“有什么事情出去说。”
“祝鸢,告诉我。”
池景行再也忍不住了。
那股情绪不宣泄出来,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爆炸了。
“鹤兮和乐兮,到底是谁的孩子?”
祝鸢眉心微动。
池景行牢牢地盯着她的眼睛,即便心中早已知道答案,可他还是想要亲耳听见祝鸢告诉他。
这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祝鸢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他已经知晓了一切。
祝鸢比想象中要平静很多。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池景行闭了闭眼睛,长呼出一口气。
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拉着祝鸢的胳膊。
“祝鸢,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明明我亲自——”
“明明是亲手签下的人工流产同意书,为什么我的孩子还会生下来,对不对?”祝鸢打断了他的话。
池景行抿唇不言。
祝鸢似乎想起了很久远的曾经。
那个她不想再经历一次的时刻。
“是与川,我拼命祈求他,让他留下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