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打赌
碰的一声，震的人的心脏都颤了一下。可见离开的男人怒气是有多么强烈。季绯气微松，咬住水果咀嚼，果甜的味道促进一些胃口。方才的不自在只剩一分，窗外的风吹进来，在曹鹤鸣温和坦然的目光下彻底散去。她唇边的笑真心诚意，“谢谢你解围。”清冷又极具距离感的气息变成海边和煦的海风，曹鹤鸣在这一瞬间，感觉到自己跟她之间的距离短了一截。是自然而然的亲近感。有点奇怪的不知怎么形容，他愣了片刻，一下没抓住这种感觉。心底白了一小块，更多的是方才作壁上观的局外人的感觉。曹鹤鸣眼眸温润，将整小盒的水果推到她的面前，“不用谢，只是有些看不惯郁青然的做法。”“我认识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身居高位，难免的。”许是胃口好了，又许是这两日郁青然的变化令人捉摸不透，季绯难得生出一些跟人平静讨论的心思。她不冷不淡的语气，明明牵扯得很深，谈起来的时候跟风一样轻。曹鹤鸣目光掠过探究，又变得陷入回忆，看着她，眼底有一抹说不明的意味。郁家是庞大资产的豪门世家，出身豪门，吃穿用度是普通人一辈子都难以达到的高度，也是普通豪门羡慕的程度。郁青然年纪还小的时候，亲生母亲去世，父亲一心都扑在艺术上，小小年纪没人管，送去了郁老爷子身边。老一辈人教育孩子都是严格要求，何况是豪门，是以继承人来培养的教育，他算是一直在同龄圈子里的顶层存在。别人仰望他，嫉妒他，又不得不靠近他获取利益。强大的能力有能让他不需要看任何人眼色，姿态很高，矜贵无比，性格又孤冷绝情。曹鹤鸣说到最后，轻笑一声，似怕说的气氛沉闷，语气调侃评价一句：“所以没什么人想和他当朋友，容易心态失衡。”季绯被他轻松调侃的情绪感染。明明聊的内容是不太令人愉快的，可就是容易勾起笑容。小桌子上的水果在闲聊中全部吃完。季绯没察觉，手上的叉子又往下叉，叉空了才反应过来。曹鹤鸣瞥一眼空掉的盒子，觉得聊的差不多，尺度到这里刚刚好，就提出离开去看曹谓珉。离开病房前，他回头透过门之间的缝隙，看见里面的人望着另一个饭盒微微出神。*曹谓珉听见敲门声往外看，目光落在来人手上的袋子上，只有一个，应该是先去季绯那边了。“爸，感觉有没有好一些？”曹鹤鸣将小桌子架好，饭菜一一摆出来，水果上叉好叉子，最后拉着凳子坐在旁边询问。曹谓珉盯着他看了几秒，喝了口汤，答非所问，“从季绯那里回来的吧。”曹鹤鸣淡笑一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我是觉得季绯这孩子和我有眼缘，性格也好。”“你对她有没有那个心思？”曹谓珉眼底露出兴味，上下打量他一眼，故作考量的样子，“要是有，我作父亲的，给你们牵个红线。”直白的话有些让曹鹤鸣抵挡不住，他失笑一声，脑海里浮现出之前病房里的场景。以及曾出现过的短暂心跳失衡。他的沉默在知子莫若父的曹谓珉眼里，就是一份准确的答案。明亮晴朗的天有大片乌云压下来，灰蒙蒙的。郁氏上下人的心情都是乌云压顶，走动间的聊天嬉笑纷纷消失。一个个都恨不得放轻呼吸，极力缩小存在感，避免被炮火殃及。大老板好恐怖。宽敞大起的办公室内，陈芸站在一旁，也是提着一颗心等待指点江山的男人发话。漆亮的桌面倒映出冷白骨感的手，指尖捏着文件，沉冷的黑眸风雨欲来，散发的气息冷得彻骨。陈芸出差疲惫的身体因冷冽的气息而精神抖擞，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没被文件突然砸在桌上的声音吓到。郁青然的情绪外放，很是恶劣冷厉，手边堆了几份文件。批判的声音又冷又讥讽，“这几个项目都推掉，太垃圾了。”陈芸微愣，瞥了一眼，看见上面都有同一个名字。这是和曹家的合作。但送到郁青然面前的合作案都是已经把过关，看过基本内容需要进行最后一个洽谈，就能签订合同的。基本不存在垃圾这个词，更何况是名声发展都还不错的曹家，几个合作案的金额很客观。陈芸犹豫的开口：“郁总，这几个合作……”后续的话止在男人黑沉的眼神里。陈芸闭嘴，后背冒上一层细细的薄汗，很快执行下去。她作为金牌特助都能知道这几个项目合作流失的利益，郁老爷子更清楚其中的利害。他直接将人叫回老宅。郁青然靠坐在沙发里，长腿伸展，姿态冷淡沉坠，长睫耸拉，遮住眼底深深的墨色。郁老爷子沉着脸色，目光炯烁的打量他几秒，“你把曹家的几个合作都推掉了？”疑问的话里是一片笃定的意味。“嗯。”“胡闹！”郁老爷子忽然发火，拐杖一下敲在他的小腿上。不轻不重，却十足的能警醒人。“你什么时候变得会感情用事了？”感情用事四个字对于郁青然来说，是天方夜谭的形容。他冷漠无情，从小学着当最顶级，能力最强的商人，最是看重利益和获取利益的商人，不然郁氏也不会在他的手里成为所有人仰望不及的存在。“爷爷，您在说笑。”郁青然嗤笑，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老爷子可能糊涂了，或者说太不了解他。“我说笑？臭小子，你以为曹家和季丫头的事我不知道？你死不承认就真以为不是这回事？”郁老爷子的话一针见血，戳的男人眸色微顿，脸色沉下几分。他指尖摩挲着手腕上黑色的梵文佛珠，眼底情绪不明。郁老爷子是一手带大眼前的小子，哪能不懂他的性子，冷哼一声，“来，打个赌。”冷白的指尖停住，郁青然静静的看向老人，默了片刻，兴致不高的搭腔，“赌什么？”
第77章 恶意
郁老爷子慢悠悠喝口茶。“既然你不喜欢季丫头，也觉得自己不是感情用事，那就和周知订婚。”“和周家订婚的商业价值，你能估量出。”他瞥一眼面色又沉几分的男人，抛出极其诱人的赌注：“只要这个婚约一直不解除，就算你赢，北边庄园的那块地，给你。”一直兴致欠缺的男人忽的顿住，黑眸静静的看向郁老爷子，声音低沉发问：“您说的是真话？”北边庄园的地是他母亲的遗物，他一直想拿，却死死握在郁老爷子手里，一直都不肯松口。郁老爷子哪能不知他的念头，招手叫来管家，直接安排律师拿出地皮转让合同。茶几上的合同白纸黑字，只有签名栏空着。冷白细长的手指一页一页的翻着，漆黑的眼眸冷静专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会挖坑的细节。提防警惕的动作看得郁老爷子太阳穴突突两下，拐杖敲在地板上，“我老爷子难道还会骗你不成？”“难说。”郁青然放下文件，坦然承认。郁老爷子恼火，一把抢过文件。郁青然已经看完，确定没问题并且真实有效，便任由被抢。拿下地皮的条件是和周知订婚，婚约一直存在，则为赢。他指尖又顿住，想到什么，眼底浓郁的似打翻的墨，漫开在每一处。心底沉沉浮浮，似平静的海面跳出吸氧的鱼，被浪狠狠的拍下去。他眼底浓郁的墨色褪去，“我答应你。”郁青然指尖摩挲着黑色梵文佛珠，语调冷淡至极，辨不出情绪。他连输的赌注是什么都不问，因为他一开这个口，就意味着他有输的可能。但他不可能输。赌约下定，郁青然离开老宅，回公司。郁老爷子坐在花园里，手边的茶壶泡着新茶，袅袅的茶香沁人心脾。“老杨，青然这小子嘴是真硬。”管家老杨在旁边站着，他是郁家的老人，一直跟在老爷子身边，也是看着郁青然长大的。他呵呵一笑，似是想起曾经有意思的事情，“小少爷一个人习惯了，哪里会容许别人影响自己，肯定嘴硬。”郁老爷子笑起来，没有丝毫同情心。“要吃苦头咯。”*季绯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去办理出院。她的身体已经没问题，浓重的消毒水味和白的晃眼的床单墙壁看得她情绪闷窒。住院部最多的就是病重的人。家属担忧的脸色，病人枯败的情绪，和一点点流逝的生命，实在太沉重，她不愿意再住下去。出院手续刚办理好，季绯在病房里收拾东西走出医院大门。日光暖洋洋的，笼罩在她身上的冰冷散去，心情明亮起来。季绯四处看一眼，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出租车，从包里拿出手机打车。清冷绝艳的人站在光亮下，发丝笼上一层暖黄，小脸更为白皙精致，白底绣粉线的刺绣旗袍勾勒身段，似一幅浓墨的油画。漂亮进记忆深处的场景被很多人捕捉到，在医院里经受的冰凉似乎都淡化掉。曹鹤鸣收回目光，准备开车回家。车钥匙刚插上，一只手挡住他的动作。他抬头，曹谓珉淡笑着指站在路边的季绯，“开过去，我想和季绯说两句话。”自家父亲总是对合眼缘的多言，曹鹤鸣没多想，开着车靠近她。陌生的车停在眼前，目光里闯进来的是熟悉的人。季绯扬起礼貌温和的笑，“曹老师，您肩膀好了吗？”“好了。”曹谓珉笑着，镜片后的眼底掠过一抹流光，他伸出手指扶了下眼镜，“上次说好一起吃饭，鹤鸣这小子来迟了，正巧现在遇见，不如去家里吃个便饭？全了上次的约定。”季绯不太习惯去别人家里吃饭。她是一个界限感挺强的人，自我感觉跟曹鹤鸣之间的关系还没有熟捻的到家里吃饭的地步。斟酌着婉言拒绝，“上次已经吃过饭的，味道很好，家里吃饭就算了。”曹谓珉一眼看出她的顾虑，但有机会错过，这怎么行。他声音温和，“你不用有负担感，就当去老师家里吃饭，学生去老师家里吃饭很正常，我很欣赏你。”话一字一句很真诚，曹鹤鸣的目光落在自家爹背在身后暗示的手上。他明白父亲的意思，也乐见其成，跟着抬眼：“季绯，我爸对你一向很肯定，有时候捧你还踩我两脚，就一起吃个饭，你不用觉得欠人情，当朋友之间请吃饭就好。”两人轮番邀请，季绯招架不住，最后还是上车到了曹家。曹家住的是别墅区。别墅风格偏欧式，大气简约。开门的是家里阿姨，第一次见到季绯，目光看向旁边的曹鹤鸣。担心阿姨说错话给季绯造成尴尬，曹鹤鸣率先开口：“李姨，这是我朋友季绯，在医院的时候帮过爸，今天出院的时候遇见，就邀请回来吃饭。”李姨连连应声，让几人进去，“好好，我再去加两个菜，太太今天也下厨了。”“我带你去跟我妈打个招呼。”曹鹤鸣带着季绯绕过客厅，来到吃饭的餐厅，曹夫人正在摆放碗筷，听见声音抬头，目光一下被季绯吸引住。脸蛋清绝漂亮，修身勾勒的旗袍，让人莫名有一种恍然感。曹鹤鸣一番介绍，季绯淡淡笑着温和的打招呼。曹夫人招手让他们坐下，“别拘谨，就当自己家吃饭，等会儿多吃点，看你有点太瘦了。”季绯乖顺礼貌的应声，心底划过暖流。饭桌上的气氛和乐融融，都没注意到餐厅门口出现一道醉醺醺的身影。她眯着眼看向饭厅里多出来的女人，摇晃的脸慢慢清晰，餐厅的场景也褪去朦胧。很像一家四口。“玥心，你吃饭没有？”曹夫人注意到餐厅门口的人，放下筷子准备叫李姨再准备碗筷。曹玥心却没理，蹭蹭蹭的走至季绯面前。她目光在季绯和曹鹤鸣之间转了转，眼神充满恶意，“你不是郁总身边的人吗？怎么又追上我哥了？”
第78章 你以为的
此话一出，猝不及防。似电影卡顿，饭桌上先前的气氛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阵凝滞。她站的距离过近，身上浓烈的酒气扑在季绯脸上，实在难闻得很。季绯起身，不动声色的离她远一点，反胃的感觉减缓几分。“我和曹鹤鸣并不是你以为的关系。”她温和的目光冷下来，眼尾垂下来，似染上冬日的霜。餐厅凝滞的气氛开始流动。曹鹤鸣率先反应过来，伸出手隔开两人之间短暂的距离，拉离曹玥心，声音凌厉，“怎么又喝醉了！”很难想象温润的的人发脾气的模样，曹玥心也是第一次见，混沌松懈的神经陡然清醒几分，清醒后又是难言的委屈愤怒。“你是我哥！干嘛向着外人！”她醉眼朦胧，抿着嘴很是气恼，眼神更为不善的瞪了眼季绯。随后一把扯过曹鹤鸣，让自己站在他身边。没有缘由，就是看不惯季绯站在他旁边，一副被保护的姿态。曹鹤鸣眉头紧紧拧起，呵斥一声：“别闹！”曹谓珉和曹夫人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曹夫人过来牵住季绯的手，将人带去外面，嗓音温柔，“抱歉，玥心喝醉了不清醒，胡言乱语的，你别在意，我替她向你道歉。”身后还有曹谓珉低声训斥曹玥心的声音，手心是温暖柔软的指腹。季绯竟不觉得生气了，反而有种被呵护保护的感觉，很奇妙。她目光微微侧过去，去看曹夫人温柔的侧脸，好像这一家人都是十分温润柔和的，只有曹玥心不是。她气势很足，火焰高涨，踩在地板上的高跟鞋的声音都带着咄咄逼人的意味。季绯冷漠的看着挡在面前的人，清冷如远山的眉微拧，眼底有一丝不耐。曹玥心在一番教训下，酒已经醒过来，只是依然窝火气不顺。明明是她的家人，她只不过是说错话，怎么都在指责她，为什么她要道歉。跟季绯低头，内心是从未有过的抵触，她根本做不到。曹玥心一时未开口，季绯目光落在她捏紧的手上，手背绷紧，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能想到对方有多压抑自己的情绪。对方想说什么，她大概能猜到，且并不在意。季绯往旁边一步，目光越过曹玥心，跟曹谓珉夫妇和曹鹤鸣道别。“阿姨做的菜很好吃，谢谢今天的款待我先回去了，不用送了，我打车就好。”最后一句话堵住曹鹤鸣的念头，回想到刚才的事情，他也没法执着。季绯脸上的笑恰到好处，完全无视曹玥心，推门离开。电梯在往顶楼上升，需要等一会儿。她站在电梯门前，金属质的门倒映出她的身影，和一道往这边走的曹玥心。她直接转身，声音冷淡，“你还想说什么？”曹玥心惊了一下，旋即想到什么，站在原地，圆圆的杏眼里恶劣炫耀。“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件喜事。”季绯静静的看着她，眉眼冷淡，目光似水，平静没有暖意。曹玥心没指望得到她的回应，很快自顾自的说起来，“下个月我朋友周知就要和郁青然订婚了，现在在准备请柬呢，说是订婚礼就安排得很隆重。”她眼神紧盯着季绯，自以为能看见她黯然失落的样子，再或是伤心恼火的样子。然，一样都没有，甚至眼神都未变一下。她清凌凌的站在金属质的电梯门前，似镀上冰冷的气息。“说完了？”身后电梯到达，她直接转身，“那我走了。”电梯门合上前，她看见曹鹤鸣扯过曹玥心往家里走，温润暖阳般的气息有些撕裂。等最后一丝缝隙消失，压在心底的不适在安静的环境里慢慢变得清晰。她耳边似乎都是曹玥心方才订婚的话。几次听见订婚的消息，倒还是第一次听见准确的时间。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冒出在医院的事情，她细白的手抚上腹部，忽觉得可笑。*季绯很忙。张颜出国了，律师只有她一个人。每天律所和家，两点一线。张楠楠给的U盘涉及到一件大案子，只要顺利拿下，她在律界的地位会上升一个层次。一直忙活一周，等到了开庭。季绯一身黑色职业装，细边眼镜搭在鼻梁上，清冷疏离感极显，气场冷然。对方也是有备而来，一场官司打得有来有回。虽有些艰难，好在顺利结束。她赢了。法官宣读判决的时候，她明显察觉到周围变化的目光，不再是轻佻看轻，是探究掂量。其中有一道沉沉的目光犹为强烈。季绯直接忽视，淡笑着跟周围的人交谈，应付完后才出法院。一直如影随形的视线已经消失，她轻松一口气，心底却又有些空洞。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细眉微拧，抛开思绪。目光里忽的闯进一抹金黄色，她怔然抬眼，曹鹤鸣温润的眼底折射着明亮的日光，倒映着她的身影。他笑容温和，声音带着喜色，“恭喜你赢下官司，这是刚才路过花店给你买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花是向日葵，很明亮的花。季绯喜欢代表明亮的东西，她淡笑着接过，“谢谢，我喜欢的。”“喜欢就好，我一直想替我妹妹跟你道歉，但看你最近都很忙，就没打扰你，这句对不起迟了很久。”他的话将季绯拉回之前电梯前的记忆，一直刻意忽视的感觉忽然又想了起来。“我没放在心上，谢谢你的花。”她垂眼，遮挡住眼底不明的意味，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淡。不想被察觉异样，季绯整理好心神，抬眼弯出浅淡的笑。而在下一秒转身，唇角的弧度微滞。冷不丁对上男人冷沉的眼眸，宛如实质的目光停留在她握着花的手上。季绯不由得捏紧。她一时高兴松懈，忘了他作为跟被告有合作往来的证人出庭，应该早些离开的。郁青然清冷矜贵的站着，漆黑的眼眸微抬，对上她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神。他薄唇微动，话还未出口，手臂绕上温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