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一直拖着,两个人在水镜世界里虚度光阴,不管外界如何洪水滔天;要么二选一,死一个,另一个离开水镜。
无论怎么看,水镜都是赢。
没辙,真没辙。
可惜云昭小魔王这辈子就不知道“认输”二字怎么写。
必须死一个?可以啊!
她敢死,就看它敢不敢跟!
来呀,让这水镜世界中的一切成真,灭她云昭的魂魄,带晏家老祖清平君一起上路!
这样的“历史”,它满不满意,敢不敢用这一段取代真实历史?
从三千年前开始,改写一切,让清平君这个人突然夭折,从此不再有晏家老祖,不再有“大继王朝”,不再有人世世代代倾天下之力,劳民伤财,修建通天塔!
她敢赌,它敢不敢跟!
来呀!
这一场惊天豪赌,她用生命下注!
来!
谁怕谁!
来啊――来!
*
意识回归的刹那,云昭知道自己赢了。
她没睁眼就笑了起来。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哞?”
一道闷闷轰震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听到遇风云的声音,云昭笑得更大声。
劫后余生,身边是靠得住的盟友――还有什么能比这场景更叫人安心?
听她这么笑,遇风云感到一阵熟悉的不爽。
很久很久以前,他驮着她和陈平安逃离沉入海底的楼兰海市时,她也是笑得这么得意。
这个小魔王,总是这么嚣张,这么猖狂。
只不过……
遇风云发现自己此刻竟然有办法反制她。
他不动声色清了清嗓子,对着太阳眨了眨眼,一本正经道:“太上尊者他,应该有话要对你讲?”
云昭一个激灵睁开双眼。
她强装镇定,淡定瞥了眼周围环境。
她和神身都被遇风云驮着,身下是片片巨大的龙鳞,周遭流云飞掠。
应该是掉出水镜之后就被这龙接住了。
而鬼神……
鬼神笑吟吟看着她,面目和蔼可亲。
云昭:“……”
想到自己给他留的那些“遗言”,云昭的脸颊和耳垂微微发热。
那种时候,谁也不敢说自己就有十成把握能赢。
那些托孤的话,都是真心话。
留过遗言又没死,再见面,难免就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云昭冲着他笑:“……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鬼神目光凉凉:“呵。”
云昭笑得更大声:“你先听我说!”
遇风云憨厚道:“我在听。”
鬼神似笑非笑瞥着她。
云昭笑道:“我看过很多很多话本!我知道,最讨厌的,就是那种不长嘴的人!”
她傻乎乎冲他笑。
“自己付出很多,却一个字也不说,偏让别人误会!等到最后真相大白时,又让别人愧疚!”她斩钉截铁道,“这就是自我感动!这种人,最是操淡,我都知道!”
鬼神眉梢微挑。
“行,你说。”他道,“我听。”
云昭一头撞进他怀里。
冰冷的、坚硬的,是她熟悉的鬼。
触碰到他,她的心便彻底安定下来。
“我最怕死,我最怕死了。”云昭把脑门顶在他的肩膀上,絮絮道,“我这人,绝不是什么为了大义,为了天下,为了旁人……连自己命都不要的圣母,知道吧!”
鬼神:“……”
“我,胸有成竹,知道吧!”云昭抓住他,“知不知道!”
鬼神:“……嗯。”
遇风云整条龙都不好了:“你不说,我怎哞知道啊!”
东方敛:“……”
关你这个龙屁事!
云昭笑道:“青金城的时候我就发现啦,这水镜,给北天神君‘剧透’了未来,目的便是提醒北天神君,不要大意,一定要趁着人皇还没成气候,把他扼杀在摇篮。”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他的手背,絮絮叨叨。
“它最忌惮的,是你。”
“三千年前,你推了不周山。”
“三千年后,你要推通天塔。”
“它怕你啊!”
“它想杀的,自始至终都是东方敛!无论是三千年前的东方敛,还是如今的东方敛!”
“三千年前的东方敛没了,那就没人推倒不周山。”
“三千年后的东方敛没了,那就没人能推倒通天塔!”
云昭冲他弯起眼睛,不吝夸赞:“我家太上,好厉害!”
东方敛并没有被她忽悠瘸。
他轻轻笑了下:“还有呢?继续。”
“嘶。”云昭绞尽脑汁,“那个,你也看到了。我就是猜到,封印你的事情一定跟姓晏的有关――要是我杀了姓晏的,也许你就不会被封印,你没被封印,像你这么厉害,这三千年里也没别人什么事了,没有通天塔,只有你君临天下!这样的话,怎么算都是水镜吃亏,对吧?”
鬼神微笑:“对。”
云昭:“所以它肯定不答应啊!对于它来说,这样一段“新历史”,可比当初的“旧历史”糟糕多了――只要它不让水镜世界里发生的一切成真,那我自然也就不会死。我这只是向死而生罢了,目的就是破它杀局!”
她得意忘形:“我赢!”
第112章 弄不死你
遇风云似懂非懂。
他晃了晃巨大的龙头,两绺遒劲的龙须在狂风中左右翻飞。
“所以历史没有被改变?”他问。
云昭长长地嗯着,点头:“应该没有。”
她探出手臂,戳了戳那具一动不动的神身,“水镜里面发生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他不记得厉鬼昭,也不记得我俩附身的‘弦月’和‘清平君’。”
鬼神冷笑:“没脑子的东西。”
云昭:“……”
她忍不住说出大实话,“这个东西就是你自己。”
鬼神:“我才不是东西。”
云昭:“嗯嗯嗯。那你现在能感应到这个东西吗?”
他没好气:“不能。”
云昭:“哦……”
所以在解决通天塔的事情之前,神身动不了。
遇风云穿破崖下乱风,长身向着上方飞掠。
高耸入云的冰火大断崖正在褪色。
就像青金城破了水镜后,整座鬼城很快失去青金色泽一样,破掉了崖间水镜,冰壁上的赤红烈焰也在熄灭,崖缝中的青碧建木同时化为枯朽灰屑。
遇风云惊奇:“青金城是开天斧,那这又是什哞?!”
云昭早已猜到了:“它也是!”
鬼神拎起指骨,戳她,然后指指上方。
云昭用力拍打遇风云的脑壳:“那边,上!”
巨龙穿风破云,追向鬼神所指的方向。风驰电掣片刻,便见两粒非金非玉的光点掠出崖壁,正欲遁往远方。
遇风云长尾一甩,腾身上前,扬起锋锐前爪,轰隆隆抓了过去。
这一爪的威势何止万钧。
一赤一碧两枚光点落入龙爪――火本源与木本源!
遇风云吃力地把左前爪往后掰拗,将这两枚光点递向云昭。
云昭:“……”
她刚觉得这个龙有点唬人,它就摆出这么滑稽的姿势来。
她抬手接过光点,把它们和青金城里得到的金本源与土本源收在一起,贴身放好。
五行本源,只差个水。
遇风云龙身一卷,迅速掠过褪色的崖壁。他瓮声问:“我们去哪?”
云昭道:“去炸最后三座太上庙。”
“好!”遇风云一边认路,一边赶路,“没有那个很吵的家伙指路,真不习惯。”
云昭也感觉不习惯。
尤其是气氛突然安静之后,身边那个鬼,存在感就变得特别强。
他侧眸瞥着她,那目光很是不怀好意,唇角却勾得灿烂。
他笑吟吟凑近了些,拎起指骨,敲她肩膀。
“嘶!”
她被他拎进了幻象。
还是崖畔半空,还是乱云漫卷,一人一鬼依旧骑着龙。
只是没有了“碍事”的神身,遇风云也安静得像个假龙。
“说说,”他扬了扬下颌,毫无杀气地问,“你和他,还有多少事,我这个鬼都不知道?”
云昭:“……”
知道他要算账,没想到算的是陈年老账。
她微微后仰,和他拉开一点距离,一本正经道:“我就是想不通,所以才问你。陇阳道和青楼遇见我的事,你神身都记得。说不定炸完最后三座庙,你就能想起来。”
他挑了下眉梢:“行。”
云昭解释道:“破局的事,我是没事先跟你商量,但其实也没什么好商量,你又不能死,那不是只能我死。就算商量过,结果也一样。”
他弯起幽黑的眸,缓缓点头:“嗯。”
云昭惊奇:“……”
这么好说话?!
她左右晃了晃身体:“那,你和我,就什么误会也没有了……吧?”
他浅浅笑道:“是没有误会。”
云昭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补了句,“但是。”
她问:“但是?”
他很认真地告诉她:“我说过,等你回来,我弄死你。”
云昭心跳漏了一拍。
像她这种读多了话本的脑子,难免就想到了奇奇怪怪的地方。
“嗯……咳。”她尽量不让自己目光躲闪,直视他漆黑的眼睛,假装若无其事,“你打算,怎么弄?就现在?”
他轻描淡写地点了下头:“怎么弄,你马上就知道。”
云昭:嘶!
心跳加速,她有点慌。
“东方敛……”
他倾身覆了过来。
冰冷坚硬的身躯,根本不容得半点抗拒。
云昭向后一仰,被他摁在了龙背上。
脊骨发麻!
只见他面无表情凑近,伸出双手,摁住她的腰。
坚铁般的修长手指紧扣,她一丝一毫都无法动弹。
云昭神思错乱:“不是,遇风云还在……啊!”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他……
他居然在挠她,咯吱她。
云昭:“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他冷笑:“弄不死你。”
他手重,动作极快,她想躲,却被他牢牢制住。
疯狂咯吱。
云昭:“……哈哈哈哈!咳哈哈哈哈!东方敛!”
他冷漠无情,摁着她,指尖自腰侧往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挠。
肋骨和软肉被欺负到不行。
云昭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谁家“弄死你”是这么弄的?他又不是没开过荤!
哪有这么咯吱人的!
“东方敛!”云昭气急败坏,“你放开我!”
他得意洋洋,把帅脸凑到她面前,轻声吐字:“不、放。”
双手动作更加利落,笑得她快要喘不上气。
“不服气?”他坏声道,“你打我啊,随便打,给你打。”
云昭:“……”
他这身板硬得跟铁似的,哪里打得动。
她扭腰想躲,却怎么也躲不过。
他故意使坏,挑她肋骨侧,扣弦一般,让她半边身子发麻。
眼泪都笑了出来。
云昭其实很气,叫他停,他置若罔闻,反倒咯吱得更狠。
这家伙向来没轻没重,此刻存心欺负她,手上更是没有半点自觉。
就真正是,字面上的,把她欺负到哭。
云昭都快气死了。
她还手打他,他眉梢更是挑起坏笑:“来来,随便打。我什么修为,怎么打也……”
话音未落,他脸色微微一变,停下动作,向后轻身一闪。
云昭一脚踹了个空。
没能踹到裆。
“不是,”东方敛急了,“这个不行!”
云昭总算缓过一口气,气咻咻瞪他:“不是说随便打!”
他一本正经地给她解释:“修为再高也不练这个,知不知道?”
云昭:“呵。”
他加重了语气:“这个是天生的!”
云昭:“……”
她瞪他一眼,撇走眼睛。
眸中带泪,波光潋滟。东方敛轻嘶一声,整个鬼麻了一半。
他笑吟吟凑上前,抬手揽她的肩。
云昭拧身。
他死皮赖脸:“媳妇。”
她再拧走。
他继续追着她搂:“媳妇!我不气了,你也不气。我们打平。”
云昭:“……?”
她实在是笑到没力气,往后一避,避开他的手,径自躺到了龙背上。
他高高兴兴躺到她身边,侧身凑过来盯她,“哎,媳妇。”
云昭没好气:“怎么。”
“你是不是很累?”他好心好意道,“累你放心睡,我看着。”
云昭:“哦。”
她闭上双眼。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轻敲她的肩膀――大概能猜出来,他想做的是个哄睡动作。
只是因为手太重,起了反效果。
“东方敛。”她问,“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天下第一好看?”
东方敛动作慢了一拍,嘴硬:“……还可以。”
“哦。”她闭着眼睛笑,“在水镜里,他自己都承认了!”
东方敛嫌弃:“没见过世面,色令智昏的东西。我才不像他。”
云昭:“哦。”
哪不像了,都一样,死鸭子嘴硬。
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被叫醒时,已是黄昏,遇风云飞到了最近一处太上庙。
云昭揉了揉眼睛,嘴唇传来一阵熟悉的麻疼。
“嘶……”
鬼神贴心地递上遇风云找来的水:“渴坏了?睡着了一直在咬自己嘴。”
云昭:“哦……”
原来如此。
不单咬嘴,还咬了舌头,舌头也麻。
*
如今天下已然起了乱象。
时间紧,任务重,遇风云干脆现出真身吓人,把太上庙周围的香客全都吓跑。
“吼哞哞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