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休息一下,我来。”慕风把林千歌扶在门边。
敲了敲门,喊道:“郡主,我是慕风,快开门。”
陌鸢一听慕风的声音,赶紧示意青城开门。
陌鸢瞧见被慕风架着的林千歌,一下就急了,跑过去,抱住她:“千歌,你怎么了?别吓我。”
“陌鸢,我没事,就是累了。”林千歌笑着看向陌鸢,想抬手碰碰陌鸢,可是伤口疼得她抬不起来。
慕风将林千歌交到陌鸢手里,迅速转身出门迎敌。
“阿婉,你快来,千歌受伤了。”陌鸢看着林千歌苍白的嘴唇,心疼地喊苏婉。
众人将林千歌扶到榻上时,她已经晕了过去。
“你离这儿远点!”苏婉瞪着抻长脖子的叶轩,吼道。
叶轩朝苏婉咧嘴笑笑,对叶锦挤了挤妖孽的桃花眼,嘻声道:“走吧,小姨夫领你去那边。”
苏婉救人心切,倒也没空和叶轩计较。
叶锦乖巧地跟着叶轩并排站在一边,看着屋外躲闪腾挪的道道黑影。
***
当第一缕曦光射穿薄雾,厮杀声终于停止。
“臣季羡,求见殿下。”屋外传来季羡洪钟般的声音。
“走吧,锦儿。”陌鸢牵着叶锦的手,缓缓走向门边。
青城守护在陌鸢和砚锦身边,苏婉和叶轩留在屋里照顾重伤的林千歌。
门打开的刹那,刺鼻的血腥味,满地的尸体残骸,惨不忍睹。
“见过殿下,见过郡主。”季羡躬身对叶锦和陌鸢行礼。
“季大人,免礼。”叶锦走到季羡面前,笑着将小手搭在季羡小臂上,将他扶了起来。
“殿下。”季羡看着神似太子的叶锦,只感觉恍惚,当年太子也曾亲手扶过他。
“咱们走吧。”叶锦主动握住季羡的手。
当众人来到相府大门,才发现府外早已站满了人。
连敬荛被绑了手脚压在地上,同他一起的官员要么被伏,要么藏在群臣之中,不敢轻言。
“这便是牧云太子遗孤,当年的小皇孙叶锦殿下,老臣支持小皇孙继承大统,不知众臣可有异议?”季羡神色凛然地介绍叶锦的身份。
连敬荛抬起阴恻恻的眸子,不甘地叫嚣:“扶稚儿上位,你们手段也没见多高明。等东州王杀到上京,这黄口小儿只会死得更惨!”
连敬荛话音刚落,一道冷冽的声音由远渐近:
“是吗?我苍漓军在此,就等他东州王打来。”
“再算上我西川军,看看他东州王到底有没有这么大能耐!”
陌漓和楚庭川并驾而来,居高临下地睥着连敬荛,而后又扫过一众犹豫不定的官员。
“你们!”连敬荛死死瞪着陌漓和楚庭川,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季羡见状,正色看向群臣,又问了遍:“锦殿下继承皇位,谁还有异议?”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若是今日连敬荛没败,生擒了锦殿下,东州王还有足够胜算。
可如今,连敬荛败了,锦殿下又有镇远、苍漓、西川三军支持,试问这天下谁还能有如此势力与之抗衡?
见众人既无异议,也不说话,陌漓和楚庭川翻身下马,直接走到叶锦面前,掀起炮角,单膝跪拜:
“臣等愿护送陛下回宫!”
至此,叶锦重新回到了原本就属于他的地方。
楚庭川恐有人生变,率领西川军日夜守卫在皇宫,保护叶锦的安全。
经此一战,京中的镇远军和相府暗卫损失惨重,青城带着尚有余力的暗卫收拾着惨烈的相府。
“大哥,你怎么会来?”陌鸢为陌漓搬了把椅子坐下。
“父亲,担心砚憬琛不在,你有危险,便让我带了一队苍漓军来了上京。”
听了陌漓的话,陌鸢忽然明白,其实早上大哥也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吓唬连敬荛他们而已,苍漓军主力根本就不可能离开洛川。否则,就无人应对羌芜和犬戎了。
那楚庭川大概也是如此,毕竟西岭还在打仗。只不过楚庭川的回京,想必就是砚憬琛的安排了。
陌漓看了一眼,火烧剑砍后凌乱的相府,劝道:“泱泱这段日子,先回王府住吧。”
陌鸢望向窗外,翠竹倒了一片,她亲手挑选回来的灯笼,被人斩断了线绳,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夜风吹起,窸窸窣窣地在地上摩擦,哪还有半点温馨可言。
陌鸢收回目光,弯起眼睛,笑着摇摇头:
“不回去了,大哥。我答应过砚憬琛要在这儿等他,我想他一回来就能看到我。”
送走陌漓后,陌鸢站在破败的竹苑中,幽幽遥望夜空。
天边残月已渐圆,可离京许久的他,却依旧音信全无。
陌鸢望着皎月,轻声问道:“砚憬琛,你还好吗?”
第117章 无语凝噎
五日后的正午,久违的暖阳,照耀九州大地。
青城兴奋地跑了进来:“郡主,出征东州的镇远军凯旋,此刻快到巷口了。”
陌鸢放下手中的书,拉青城急匆匆地往巷口跑。
陌鸢站在巷口,弯起的星眸,扬着最灿烂的笑。
可当凯旋之师越走越近,陌鸢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僵住。
极目远眺,可怎么也瞧不见那道清冷矜贵的身影。
他呢?为什么看不到他?
陌鸢心里没来由地开始发慌,藏在衣袖下的手止不住地抖。
直到镇远军副将魏迟,勒马停在她面前。
陌鸢脚步不自觉地后移,她害怕听到关于他的不好消息。
他答应过她会平安回来的,可是凯旋的将士中却没有他。
魏迟面色沉重地走到陌鸢面前,躬身行礼,声音悲楚:
“郡主,砚相他与张庚一同坠崖了……”
陌鸢只感觉脑中瞬间空白,身形一晃,被青城及时扶住,颤声问:“怎么会这样?”
“张庚和东州王连连败退,最后破釜沉舟躲进了一处极险的漳泽山地。砚相想斩草除根,又怕全军覆没,便只带了半数人进山去追。临行前,砚相说若是他出事,就让我领着剩下的人继续应战。”
说到这儿,魏迟声音一顿,缓了口气,才哽咽着继续道:
“可是,就是这半数的人,同人数是他们两倍以上的东州军打了两天两夜。待两天后,雾散了,我们进去一看,漫山都是尸骸,其中就包括东州王的尸体。而这半数进山的将士,亦是几乎无一生还。”
“就连砚相坠崖,还是青云拖着最后一口气告诉我们的。青云说完人就昏死过去了,到现在还没醒,我们便将青云留在了东州,派了人专门照顾。”
魏迟堂堂七尺男儿,一想到那般悲壮又惨烈的景象,都忍不住落泪。
魏迟擦了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陌鸢:“砚相进山之前,交代我,若是他没出来,就将这封信亲手交给您。”
陌鸢颤着手,咬着唇,泪眼婆娑地接过信。
可当看到信上的内容时,她只感觉像是有人拿着锤子,狠狠砸在她心口,疼得不能自已,偏偏又说不出一句话。
“郡主,您还好吧?”魏迟看着脸色惨白的陌鸢,担忧地问。
陌鸢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手里攥着那封信,失魂落魄地往相府走。
魏迟看着陌鸢的背影,他没敢告诉她。
其实,相爷把这封信交给他的时候,起初是用一个绣着青鸢的帕子包着。
只是后来,相爷看着那方帕子,漆黑如墨的眸子,忽然泛起一丝浅笑,又将那块帕子揣回了怀里。
相爷说:“都给小人儿,小人儿会受不了的!”
***
陌鸢头重脚轻地回到竹苑,拒绝了青城的陪伴。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靠着门扉,无力地滑坐在地上。
手臂横在曲起的膝上,看着他给她的信,明明没有几个字,可她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即使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了,她还在看。
脑中全是他出征前的样子,那日他对她说过最多的话便是:“泱泱听话!”
陌鸢咬着唇,泪如雨下,歪头望着砚憬琛常坐的书案,想象着他还坐在那里的样子。
你说回上京后,会给我一个更好的求亲;
你还说,六月会成亲的;
你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
但你的信上,却只有八个字:泱泱听话,别等我了!
砚憬琛,这次我真的没法听话啊……
第118章 寒蝉凄切
青城站在门外,听着门边传出的细碎而压抑的抽泣声,跟着红了眼睛。
原来,当一个人悲伤到极致的时候,不是嚎啕大哭。
而是,寒蝉凄切,无语凝噎……
她很想说些话去安慰陌鸢,可是,只要相爷不回来,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青城仰头望向天空,死死咬着唇,细白的手指紧握成拳,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是,这次那个曾告诉她,“女孩子,想哭就哭呗,忍着做什么”的人也没回来。
其实,她今天特意系了他送她的银色发带……
日光依旧耀眼,只是照不到相府。
陌鸢将手上的信,放得离自己远一些,她怕留下的泪,打湿上面的字。
取下颈间的小木人,釉漆的小木人同她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小木人脸上,是笑,很甜的笑。
指尖摩挲着小木人的笑脸,回想起他歪在榻上,漆眸凝着缱柔的笑意,对她说:“刻你!”
砚憬琛,你为什么不刻你自己送给我?
砚憬琛,你跳下去的时候,可想到我?
砚憬琛,我现在很难受,请你,请你回来哄哄我吧……
陌鸢在心里一遍一遍和他说着话,眼泪一串一串地流,洇湿了衣襟,迷糊了一切。
***
暮霭沉沉之际,砚憬琛坠崖的消息传遍上京。
陌漓、凤梧、苏婉都来了相府,他们看着陌鸢红彤彤的眼睛,便知道她哭了很久。
正当众人斟酌如何开口劝她时,陌鸢弯起眼睛,嫣然一笑:
“他是砚憬琛啊,他怎么会死呢。他只是迷路了,他会回来的,我就在这等他回来。”
“所以,大哥,凤梧,阿婉,别担心我,也别劝我。一劝我,我怕我忍不住想他……”
众人心疼地看着强颜欢笑的陌鸢,一时真不知说什么。
最后,还是陌漓心疼地摸了摸陌鸢的头,沉声道:“泱泱,照顾好自己,别逞强了,难受了就回家,父亲在洛川盼着你呢。”
“嗯,我知道了,大哥。”陌鸢哽咽着应道。
待众人离开后,陌鸢望着空荡荡的主屋,终是无力地瘫坐在榻上。
原来,一个人的屋子,可以这么空,这么静。
静得能听得到回忆,却看不到想见的人……
“青城。”陌鸢唤道。
“我在,郡主。”青城轻轻推开门,走到陌鸢身边,握着她的手。
“明日帮我买一匹最好的红色锦缎吧。”
闻言,青城不解地看向陌鸢。
陌鸢缓缓转过头,神色期许地望着窗外。
她多希望看到一人,玄衣锦袍,提一盏灯火,枕着星河,噙着似有若无的笑,缓步朝她走来。
然而,寂寥的窗外,空无一人,只有寒鸦站在枯寂的枝头,嘶哑地孤鸣。
陌鸢收回视线,无助地望向青城,清凌凌的杏目,荧着怆然的泪,幽幽开口:
“他之前说六月会成亲的。所以,青城,是不是我嫁衣做好了,他就回来了?”
青城忍了一天的泪,终是因陌鸢这句话,夺眶而出,她蹲下身,抱着陌鸢。
哽咽道:“是,等郡主嫁衣做好,相爷就回来了。”
第119章 心心念念
一件嫁衣,陌鸢绣了足足两个月,从初春到盛夏,嫁衣绣好了,可依旧没等到砚憬琛回来。
但好在青云终于在昏迷半个月后,醒了过来。
青云伤养好后,并没有回相府,而是留在东州,继续寻找砚憬琛。
可是,当时间临近八月,陌鸢仍旧没收到砚憬琛的任何消息。
“陌鸢,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林千歌看着越来越瘦的陌鸢,实在不忍心她天天憋在屋子里。
陌鸢犹豫了一下,其实她并不想出去,没力气亦没心情。
但瞧见林千歌关切的眼神,又不忍拒绝她的好意。
然而,当两人刚走出相府,陌鸢感觉心口一阵绞痛,忽然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青城,快点请大夫。”林千歌接住陌鸢极轻的身子,焦急地喊着。
片刻之后,青城将大夫请来,施了针,陌鸢才悠悠转醒。
“郡主,近来可是夜里睡不实?”大夫边开方子边问。
陌鸢低低“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她不是睡不实,而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都是砚憬琛。他说过的话,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一起做过的事情。
每一桩,每一件,不停地在脑中闪现。
数不清多少个日夜,眼泪伴着月亮,直到天明。
“老夫给郡主开些安神的补药,请郡主务必按剂量服用,且不易忧思过重。”大夫将开好的方子递给青城。
青城接过方子,出门时,红着眼睛对青霄道:
“告诉青云,找不到相爷,永远不要回来。”
青城说完,擦了下眼角洇出的泪,才去为陌鸢煎药。
其实,不用青城说,青霄也不会让青云回来。
因为,只要青云不回来,至少郡主就会认为是有希望找到相爷的。
若是连青云都回来了,他们怕那才是郡主真正绝望的时候。
“陌鸢,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莫说砚憬琛没回来,他若是回来了,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得心疼死?”
林千歌望着陌鸢的眼睛,那双总是笑盈盈的眼睛,很久都没真正开心笑过了。
“就是想让他心疼啊,这样他以后就不会再离开这么久了。”陌鸢轻声说着,慢慢垂下眼睫,带出一串泪珠。
心里堵得难受,发疯了似的想他!
她曾想把每天做的事,都记下来,等他回来的时候,拿给他看,就好像他未曾缺席过她的时光一样。
可当她提起笔,才发现她每天做的都是同一件事:想他,等他!
“陌鸢,你别这样。”林千歌动了动唇角,却想不出任何有用的话来安慰她。
陌鸢垂头绞着手指,声音低低软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