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竹叶香的怀抱,依旧算不上温暖,耳边寒凉的声线,在这一刻却莫名让人心安。
陌鸢倚在砚憬琛颈窝,嗅着清爽好闻的竹叶香,静静哭着,平复着劫后余生的慌乱心情。
好半晌,陌鸢从砚憬琛怀中探出头,额前碎发缠着泪滴,贴在脸上,嗡声问:“砚相,怎么找到我的?”
“若是我想找的人,便一定能找到。”骨节分明的长指挑起碎发,轻柔地掖至陌鸢耳后。
“想找就一定能找到?”陌鸢蹙着眉尖,呢喃着重复了一遍砚憬琛的话。
而这句话,在后来的某一日,支撑着陌鸢渡过最难熬的时光。
砚憬琛挑眉,扬声问:“不信?”
陌鸢摇摇头,湿漉漉的清眸认真地看着砚憬琛。
月光下的男子,芝兰玉树,目若朗星。
微微上扬的眼尾,孤傲而矜贵,在他的世界里本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与认同,但是他却愿意问她——信不信?
陌鸢笑盈盈地道:“我信!谢谢砚相,找到我。”
是真的感谢。
弯起的眉眼,犹如上弦之月,澄澈动人。
砚憬琛偏头凝视巧笑嫣然的人儿。
这一笑,似芙蓉绽放,若春日桃花。
砚憬琛目色一沉,腹下一热,低低开口:“既然是谢,光用说的,可不成。”
陌鸢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被砚憬琛抬起下颌。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上次郡主欠我的还没还呢,今日便一并还了吧。”
陌鸢只感觉唇瓣一凉,薄唇已覆在她的唇上,携着他独有的气息,冰冰凉凉的。
陌鸢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却看到疏冷的漆眸,噙着邪气而瑰丽的笑意。
醉玉颓山,勾魂摄魄。
陌鸢愣愣地忘了反应,直到软嫩的唇瓣传来痛感。
“嘶。”陌鸢不由自主地张开口,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腰间的大手掐着细软的腰身,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颈,稍稍一用力,就让她避无可避,被迫扬起下颌任其采撷。
湿湿、滑滑的舌尖,趁虚而入,勾住她的,搅着芳泽,吮吸轻啄,侵占她口中每一处甜美。
顷刻间,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传遍全身,感官变得异常敏感。
温柔而克制的吻,随着呼吸渐沉,而逐渐失控,在鼻尖时不时地摩擦下,越吻越激烈。
沉重而旖旎的呼吸声,羞云闭月。
时间悄悄流逝,淡化了外在的一切,只余交织在一起的气息纠缠,和扣在腰间的大手恨不得将她揉进骨髓,肆意爱怜。
陌鸢感觉心跳得越来越快,脸烫得像是要烧起来,迷迷茫茫的杏眸,悄然漫上氤氲雾气。
就在陌鸢以为自己要溺毙在这汪洋的清泽时,腰间的大手微微一松,唇上一轻,磨人的唇舌,终于停止了作乱。
鼻尖相抵,砚憬琛瞧着水润嫣红的唇瓣,喉间闷着哑意的轻笑:“利息,下次再朝郡主讨要。”
漆色的眸子,像燃着一把火,烧得人心乱如麻。
陌鸢浑身一怔,照他这个算法,她感觉永远都还不完……
***
隔着宫殿楼池,紫荆殿二楼连廊。
卢贵妃双手抓在冰寒的围栏上,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远处的二人,月光下的旖旎,让她目眦欲裂。
在她脚边跪着瑟瑟发抖的一男一女,二人额头点地,脸上还残留着石灰粉末,双眼红肿。
卢贵妃瞪着砚憬琛和陌鸢携手离去的背影,猛地抬手甩了云秀一个巴掌,声音森冷:“这就是你的安排?”
云秀“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角渗血:“娘娘息怒,是奴婢的错。”
云秀深知卢贵妃此时正在气头上,自己越狡辩,她便越生气,索性直接认罚。
“锦绣宫不养废人,若再有下次,你就像他俩一样。”卢贵妃抬手指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眼神望着砚憬琛离去的方向,直到衣袂彻底消失不见,仍旧不愿收回目光。
云秀悄悄舒了口气,又磕了几个头:“谢娘娘开恩。”
“他们不用留了。”卢贵妃攀着围栏站直,秀美的面上浮上一抹狠绝,眼神冰冷地睥着地上战战栗栗的两人。
“是,娘娘。”云秀站起身,招来两个太监,任凭地上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如何挣扎与求饶,都无济于事。
绳扣一紧,须臾之间,人就活活勒死了。
寒冷的冬夜,树木萧然默立,荫影浓重如墨。
而主殿内依旧是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第20章 刀人眼神
楚庭川扫了眼高台上左拥右抱的皇帝,此前他只是听说皇帝荒淫,今日倒是亲眼所见,虽说难以接受,但还未信仰崩塌。
自始至终,他从军也好,习武也好,都只是为保护黎民安泰,他是忠于大邺百姓,而非效忠他们叶家王朝。
目光下移,上首第一个座位,早已空空如也。想不到那样清冷自持的人,也会有慌乱的时候。许是那郡主迟迟未归,刚才砚憬琛出大殿时,脚步明显比往日快了很多。
楚庭川看着觥筹交错、鬼话连篇的众人,独自出了主殿,冷风吹在脸上,心中畅快不少。
冷月清辉,将他的影子拖得极长,漫无目的地出了宫门,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风月楼。
风月楼里,灯火辉煌,笙歌燕舞。
凤梧看向一旁闲情逸致的叶轩,打趣道:“今日宫中设宴,小公爷不去,不怕虢公爷生气?”
“咳,就那宫宴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一群虚伪的人,逢场作戏的竞演场,哪有在咱们风月楼听曲来得惬意。”叶轩说着,接过寒酥递过来的酒,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况且,我家老爷子对我那是眼不见为净,巴不得我不去呢,哈哈生怕我给他惹事。”叶轩自嘲地笑笑,掐了下寒酥凝脂般的嫰颊。
叶轩本就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明朗一笑更是颜如舜华,惹得寒酥一阵娇羞。
“小公爷倒是有自知之明。”凤梧笑着摇了摇手中团扇。
叶轩也不在意凤梧的揶揄,他和凤梧认识已有两年,早清楚彼此的为人,凤梧也算他为数不多、能谈得来的朋友之一。
叶轩摇头晃脑地哼着流觞弹的曲子,嘴里吃着寒酥递来的西域葡萄,好生自在。
“掌事,楚将军来了。”凤梧身边的小厮李珣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谁来了?”叶轩吐了口葡萄皮,生怕听错了。
“楚庭川,楚将军。”李珣又说了一遍。
叶轩眼睛一亮,满眼的不可思议:“凤梧,我没听错吧,楚庭川竟然会来风月楼?哈哈,真是新鲜啊,有意思。”
“而且,楚将军指名要见……。”李珣窥着凤梧的神情,话音一顿。
“见谁?你倒是快说啊!”叶轩急得赶忙摆手让流觞先别弹了,探着头仔细地听李珣说。
“楚将军点名要见凤掌事。”
叶轩转头看向凤梧,眯了眯眼睛,又好奇又兴奋地问:“你俩认识?”
常年在外征战,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楚庭川,这才一回京就要见凤梧,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俩人有事啊!
叶轩身子一转,双手支在圆凳上,一脸八卦地盯着凤梧:“说说吧,凤掌事,这是什么情况啊?”
凤梧娥眉微挑,湛湛有神的眸子略显意外,确实没想到楚庭川会这么快找上门。
“寒酥、流觞你们先出去,李珣你带楚将军过来。”
“是,掌事。”几人按凤梧的吩咐照做。
叶轩却勾起玩味的笑看着凤梧:“我用不用出去,凤掌事?”
“自是不用,一会儿还请小公爷配合我一下就好。”凤梧笑着摇摇团扇。
咦,这是让他演戏吗?哈,他可最会演戏了。
叶轩玩世不恭的脸上,止不住的兴奋,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衣襟,一副衣冠楚楚的玉树模样。
不一会儿,李珣带着楚庭川进来了。
房门一开,楚庭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除了凤梧,叶轩也在,而且他的手还搭在凤梧肩头。
龙姿凤章的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呦,楚将军怎么有雅兴来这儿了?”
楚庭川盯着叶轩的手,冷峻的脸上显而易见的不悦,简短吐出三个字:“你出去!”
叶轩挑挑眉,呵!脾气还挺大。
虽说他们虢公府从他爹那辈就开始衰败,到了他这辈败得更快了些,但他们祖上可是名副其实皇亲国戚,这是拿豆包不当干粮呀,瞧不起谁呢?
叶轩冷笑一声:“楚将军,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今晚凤梧姑娘可是陪我的。”
闻言,楚庭川未置一词,只将手中长剑往桌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撩起衣袍,径直坐在凤梧身旁的凳子上,眼神凌厉地瞪着叶轩的手。
叶轩被楚庭川鹰隼般的眼神盯得发毛,怂怂地往后缩了缩搭在凤梧肩上的手。
凤梧神情冷淡地瞥了眼楚庭川,转而笑盈盈地将剥好的葡萄送到叶轩唇边:“小公爷,楚将军常年在外,怕是不懂上京规矩。既然,楚将军愿意坐在这,那就让他坐好了。”
“凤梧敬小公爷一杯。”倒了两杯酒,和叶轩一人一杯。
而后,纤纤玉手,一颗一颗极有耐心地剥去葡萄皮,又樱唇含笑地喂给叶轩。
楚庭川双手紧握成拳,克制地放在身侧,一动不动地盯着叶轩。
灯火摇曳,诡异的气氛在三人间涌动。
叶轩被动地咽下葡萄,生平第一次食不知味了。
就在凤梧还要喂给他葡萄时,他连忙抬手挡住,俯身靠近凤梧耳边,眼睛偷瞄着楚庭川,小声道:“差不多得了,你瞧瞧楚庭川那眼神,都快把我剜成碎片了!”
这不叶轩一凑近凤梧,楚庭川的眼神更加阴沉了。
叶轩瞟了眼桌上的葡萄,真是白瞎了,一点味都没吃出来不说,倒是吃出一身的冷汗。
楚庭川不同于京中脂粉堆里的少爷们,线条分明的脸上,双目如炬,许是征战沙场,历过血腥厮杀,鹰视狼顾,自带煞意。
凤梧也不想叶轩为难,侧过脸,笑语嫣然:“有个人在这总是不方便,不如今日先到这,改日小公爷再来,可好?”
叶轩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应下:“好,好,改日再来。”
刚一步出房门,茗烟赶忙将外袍给叶轩披上:“少爷,咱们是要回去了吗?”
“嗯。对了,明天开始,找几个身手好的,随时随地保护本少爷。”叶轩摸了摸下巴,紧张兮兮地叮嘱茗烟。
“啊?出什么事了,少爷?”茗烟瞪大了眼睛,一头雾水。
叶轩摆摆手,让茗烟别多问:“听你少爷我的,准没错。未雨绸缪,有备无患!”
就楚庭川刚才看他的眼神,那分明是想杀人的眼神!
所以,他得提前准备,万一哪天遇上了,得有人拦着点,才能避免被楚庭川暴打。他全身上下,最拿得出手的,就剩这张脸了,可得保护好了。
叶轩这样想着,以最快的速度和茗烟出了风月楼,就好像后面有狼撵他似的。
楚庭川看向神色淡淡的凤梧,冷硬的眉眼蒙上一层愧意:“凤梧,当年退婚的事,是我对不起你。”
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唯独退婚这件事,理亏在先。
凤梧瞧出楚庭川眼中的歉意,只是感觉亏欠吗?那不妨再深点。
眼尾微微上扬,嫣然一笑:“托将军的福,我当年才会被赶出羽家。所以,将军的道歉我听到了,但是不接受。”
“什么?不是离家出走吗?”楚庭川错愕地看向凤梧。这次征战岭南,得胜归来,他特意去了羽家,羽家的人同他说凤梧是因为难以接受,才会离家出走的。
凤梧瞟了楚庭川,顾盼之间,化作一抹满不在乎的浅笑。随手拿起一颗葡萄,慢条斯理地剥着,
楚庭川双手覆在膝头,呆望着笑而不语的凤梧,既陌生又熟悉,清丽细致的五官,熠熠生辉的眼眸,褪去了青涩稚气,多了娇柔妩媚,一颦一笑都让人屏息。
“凤梧,我可以补偿。”
檀口微张,凤梧将剥好的葡萄放在舌尖,笑着问:“将军打算怎么补偿?”
楚庭川看着一翕一合的朱唇,莫名有些燥热:“你定。”
凤梧点点头,随着她的动作,颈间的红玉珠链,衬得雪肤更加明艳动人。
“好,那将军请回吧,等我想好了,自会派人告知将军。”凤梧微笑着抬手指向门边,下了逐客令。
楚庭川神情落寞地出了风月楼,正巧与相府的马车擦肩而过。
第21章 唇触喉结
马车内,陌鸢将自己被人追赶的经过详细同砚憬琛说了一遍,也说出了她的猜测:“我觉得背后指使之人,应该是后宫的人。”
砚憬琛挑眉瞧着怀里的陌鸢,问:“何以见得?”
“其一,那个宫女故意带着我七拐八绕,就是想让我记不清路,这说明她本身对宫内的环境极为熟悉;其二,那个小太监皮肤黝黑,嗓音却尖细,说起话来阴阳怪气,应该是一个真太监。而且,他还说是他们主子要见我。想来应该是后宫妃嫔才会指派太监宫女行事,若是宫外的人,大可找一些暗卫、侍卫、杀手什么的。”陌鸢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
“那为什么不是皇上呢?”砚憬琛又问。
陌鸢颦眉想了想:“因为卢贵妃向皇上提起我时,皇上明显有些意外,甚至都不记得有我这个人,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提前设下陷阱。那宫里除了皇上,就剩后宫的人了。”
“砚相,认为呢?”陌鸢微微转头,刚好看到砚憬琛棱角分明,线条流畅的下颌。
砚憬琛收了收手臂,将陌鸢环得更紧了,深邃的眸子噙着欣赏:“郡主很聪明。”
听到砚憬琛不含任何玩闹的夸奖,陌鸢不好意思地怔怔望着他。
银河吹笙,月光皎洁,溶溶清辉透过车窗,投在俊美无俦的脸上,如云如雾,恰如冰壶玉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害怕他,就像此刻他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环抱在怀里,她侧身靠在他宽阔的胸膛前,虽然会羞赧,但是并不讨厌。
刚才遇到危险,她真得就只想到砚憬琛,在上京也只有他会救她。
想到这儿,陌鸢有些心惊,这是依赖吗?她该对他有这种感觉吗?
砚憬琛敏锐地捕捉到陌鸢眼神中的变化,从害羞到茫然,清晰得让他想装作看不出来,都难。
曲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陌鸢小巧的额头:“只要郡主乖乖待在本相身边,自会保郡主安然无恙。”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灵动的星眸,诧异地看向砚憬琛。
砚憬琛低低一笑,点了点头:“想不知道都难……”
陌鸢懊恼地蹙起眉尖,总感觉那双深邃的眸子好像能洞察一切,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她看穿,就显得她好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