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还挂着笑容的苏清浅正要走到“人事部”牌下,办公室内就传出不小声响。
“你xx的,老子终于自由了!”
“这破地老子再也不回来了!”
哦豁,看来就算是凌次方这样的大公司,也做不到隔音效果完美。
而后,里面传来类似玻璃落地的噼啪声,苏清浅怀疑里面打起来,正踌躇着该怎么办。紧接着,一个面貌大约三十来岁的男人顶着一鸡窝头出来,扫了苏清浅一眼,用力甩着办公室大门,立刻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苏清浅:……
现在的人离职什么的都那么有气魄的吗?
深吸口气,试探着敲门,听到了一声“请进”。
刚推开门,就见木质桌前的位置上,男人面色阴沉地双手支着下巴,恰好狰狞可怖的眼神与苏清浅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苏清浅:……
余光瞟到门边不远处的茶杯陶瓷碎片,咽了咽喉。
她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心里憋着火的黄铭以为刚才那人还打个回马枪,彻底挂不住脸正准备破口大骂进行输出,进来的却是苏清浅,硬生生把脏话憋了回去,低头喝了口桌上的菊花茶降火。
看见苏清浅傻站在门口,意识到问题的黄铭努力进行面部管理,“进来啊。”
苏清浅:……
你这咬牙切齿的我还真是不敢前进一步啊。
苏清浅踌躇着在桌前坐下,把相关资料递过去。
黄铭戴上眼镜,翻着纸张,盯着信息栏。
“苏清浅?”
名字和外貌逐一匹对,黄铭脑子醒过神来。
这不是之前顾舟逸那小子提过的人吗?
“嗯。”
苏清浅坐得笔直,老老实实应答。
没想到三个月过得那么快,人家实习都结束了。
顾舟逸居然没任何行动。
黄铭咳了一声,打开电脑,进入公司系统一步步走流程。
无事干的苏清浅静静等着,脑海不受控制地回放刚才目睹到的一切。
大公司隔音做得不好,不过部门人员很是齐全,制度程序也规范,不需要像苏清浅这样类似的实习生自己拟定实习证明。同时,大公司压力绝对不小,刚才那鸡窝头估计就是因为这个被逼离职的。
打印机吞吐出纸张,黄铭大致翻阅一下,在右下印上红章,往苏清浅方向递过去。
苏清浅看到解放的信号,两眼放光,嘴角用AK都难压。正准备起身礼貌道声感谢,突然听到眼前的人却开口。
“刚刚被吓到了?”
她一要走,温暖的问候就来了。
苏清浅并不想多和人多扯皮唠嗑,但碍于人情世故,还是露出一个职业假笑。
“没有。”
回答得很是确定。
黄铭注意到她捏着纸张的手指,因为用力微微泛白,也没拆穿,顺着说道。
“离职很正常,混不下去的大有人在,这很正常,习惯就好。”黄铭这话不仅是宽慰苏清浅,也是说服自己,说服自己就是干现在这份敢怒不敢言屁差事的命。
苏清浅不知道该说什么,随便应了一声,礼貌道了声感谢。
在把门捎上的那一刻,苏清浅紧绷的神经才正常放松下来。
没想到连人事部的人都那么语重心长。
果然是和顾舟逸同一层楼近墨者黑的结果。
尽管插曲多了点,但结局是好的。满面春风的苏清浅心里播着小曲儿,轻快地走向电梯,没有注意到距离不远处正从会议室出来的顾舟逸。
*
“我说这玩意,是那妹子摔的,你不信?”
黄铭一边问,一边拿着扫把簸箕清理。
顾舟逸视线扫过地上的碎片,抬眼给了个冷漠的眼神,一副“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黄铭从来瞒不过顾舟逸,演不下去,把垃圾处理好,坐进椅子里,主动承认,“好好好,不是那妹妹弄的。对了,你不去和她说说话?她今天可就实习结束了,以后见面可就难了。”语气都变得假惺惺的惋惜起来。
顾舟逸没接茬,嗤笑一声,“既然你知道,刚才怎么不帮我拦着点?”
“拜托哥们,我都要被那个傻叉气死了,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妹妹我都不愿意给个好脸色。”黄铭想到那个鸡窝头就火冒三丈,狠狠灌了一口茶水。说罢就想着站起来表演一番。
顾舟逸皱眉,揉着太阳穴,“你能不能消停会儿?这都表演三次了。”
“不过说真的,这妹妹挺有意思,明明看到这场面都心惊胆战的,面上遮掩倒是不着痕迹。”
顾舟逸想到那日小姑娘耳朵红到能滴血却强装镇定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声。
还真是符合她倔的性子。
“别思春了大哥,我说真的。”黄铭作为顾舟逸死党之一,自然知道些关于苏清浅和郭恬雨的事情。加上这狗东西三番两次打听苏清浅的消息,他看出来顾舟逸不是突然起兴。
“实习遇到这种糟心事,来办个证明又看到这摊烂事,你真不怕人家找了别家,你两从此各飞各地?”
听到“各飞各地”,顾舟逸内心一抽,缓缓道:“没关系,只要她能好好的,我无所谓。”
黄铭翻了个白眼,“狗嘴吐不出象牙来。休息好了是吧,休息好了就回您的宝地,我这苦命还有别的事要干。”
被下逐客令的顾舟逸拿着开会的报告离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其实,他们也不是全无联系。
此时,顾洛笙正好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顾舟逸一看,闷笑一声。
联系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
宽敞的一楼大厅内,头顶水晶灯垂下一串串水晶缨子,散发出璀璨迷乱的光线。
苏清浅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光线给糊了眼睛和脑子,放着好好的宿舍大床不回,选择坐在略微粗糙沙发上。
事情还得倒回她准备抬脚离开的那一刻。
可能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苏清浅突然就醍醐灌顶,想着好好做人。无意看到门边掉落了一根已经熄灭的烟头,从包里抽出纸巾,弯腰包着烟头。
正要起身为这烟头寻个安身立命之所,苏清浅头顶落下一片阴影。
“你好。可以耽误几分钟谈谈吗?”
苏清浅闻声抬头,就见面前站着一位身着西装的女性。
女人目测年龄四十上下,留着齐肩的短发,但眉眼头足间都透露出不容质疑的强势气质。
今天碰到的人好多。
本想装聋作哑,但见路过的人对她点头示意,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她这是碰上什么职业大腕了?
“好。”
反正要走了,耽误这一下,也不亏。
于是就有了她现在正襟危坐地等待,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刚端上不久冒着热气的茶水。
凌希在苏清浅对面坐下,伸手示意,“请。”
苏清浅讪讪笑,小口小口喝着茶水。
“小姑娘,你是我们公司哪个部门的?”
我们公司?
工作人员。
加上女人举手投足的气质,苏清浅更加确定,这人来头不简单。
“不是的,我只是一个实习生。今天就实习结束了。”苏清浅实话实说。
听到这个答案,凌希意外挑了挑眉,“那在这实习感觉如何?”
苏清浅:???
这种送人头的问题为什会落在自己身上???
苏清浅保持微笑,有点违心回答,“还好。”
“在哪个部门?”
“美工。”
听到“美工”二字,凌希拉下脸来,“那你一定听说了美工组组长的事情吧。”
郭恬雨?
那自己可太熟悉了。
但苏清浅没多说,“知道。”
凌希叹了口气。
这些天不少闲话传到了她耳边。郭恬雨的上位本就让她心里堵得慌,要说处理她很简单,偏偏她是近期合作方的侄女,碍于所谓裙带关系,加上利益纠纷,硬是拖了好长时间。谁能想到她如此不安分,给公司捅了那么大篓子。
现在倒好,连实习生都知道这一笑话。
两人陷入沉默,一时无言。
苏清浅咬着唇,思来想去毕业后大概率也不会再来凌次方,索性大方承认,“其实,她就是带我实习的人。”
凌希一听眯起眼睛,关于郭恬雨的事迹,她也道听途说了一些,貌似就和一个实习生有关系,来了兴趣。
“说来听听。”
老实讲苏清浅不太愿意再回忆这段经历,但大腕要听,她便如实叙述道。
听完后,凌希看着苏清浅,内心一阵触动,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
十多年前,社会的一切都百废待兴。大家都为着一口饿不死的饭发了疯努力,网络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更是被普罗大众嗤之以鼻。可凌希偏偏走上这条路。凭着一腔热血,忍受无数质疑,一步一步走到如今,成就了今天的凌次方。
所以,身为年长者,她很愿意拉一把同样怀揣梦想的年轻人,比如顾舟逸,比如眼前这个小姑娘。
良久,凌希温柔看着苏清浅,放轻了声音,“小姑娘,这样的经历,对于你来说,是不是有些难以理解和接受?”
苏清浅内心点头,但面上没做反应,静静听着。
“老实讲,我当年也做过梦。想着大家都是互帮互助的战友,可最后都是走散了。”凌希像是想到什么事,语调有些哽咽,“但这就是现实。现实虽然残酷,但能筛形形色色的人,我并不希望这些经历就把你打击到不愿意走出去尝试。”
说到这,凌希递过去一张名片,“小姑娘,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但我希望你会考虑这里。别人说金子总会发光,但我觉得不完整,金子要发光也不能蒙尘。如果你愿意,毕业后可与我联系,我相信凌次方会给你一个展现才华的舞台。”
第16章 醋意
三个月实习期,让人仿佛在大三上学期坐上了火箭,转眼间就来到了期末周。
“终于要放假了!”
孟诗妍带着解放的怒吼推开宿舍门,见着沙发就软了骨头,不顾形象地摆着大字型。
秦沐被孟诗妍的行为逗笑,“大三就那么点课,我们连大一都熬过来了,还在乎这些吗?”
秦沐呼出一口气,联想到了什么,立马从沙发上弹坐起来,使了使眼色,“不说这个了,现在都考试结束了,你们想不想今晚出去citywalk?”
刘梓榆无情拆穿,“是你想吧?”
孟诗妍吐了吐舌,转头找救兵,“苏苏,你说。”
苏清浅把包放下,站在桌前倒水,没回头,“啊?都可以吧。”尽管如今考试压力不大,但苏清浅是个完美主义者,能考好的情况下绝对不会六十分轻轻飘过,因此最近熬了点夜,眼下也多了些乌青。
清水润喉让苏清浅舒服不少,靠着椅子看了眼时间,缓缓道:“那也先休息一下,晚上再出去。”
孟诗妍比了个“ok”的手势,“好,公主请休息。一切安排包在我身上。”说完就起身,捏着嗓说服秦沐和刘梓榆。
苏清浅的视线从三人身上转移到桌面,精致的名片在透过玻璃照进的阳光下反着金光。
几星期过去,苏清浅依然觉得当时的自己胆大包天。
凌希,凌次方的创始人。当晚回来的苏清浅打开电脑搜索资料,看到屏幕中的照片和两小时前的女人容貌匹配上时,受到冲击的苏清浅瞬间感到晴天霹雳。她何德何能居然能和老板围坐谈话?俗话说。多说多错,她应该没有说什么太过分的话吧……
凌希看上去并没有计较,直白地抛出了橄榄枝,苏清浅深觉亲自挖出一条发展道路,那天再也不回凌次方的想法也产生动摇。
至于实习期的意外——顾舟逸。苏清浅看着微信列表里这为数不多的异性,叹了口气。
命运真的很神奇,最开始她最为排斥的人,未来大概率却要变成同事。
—
三日后,苏清浅起了个大早,整理行囊,带上一个小型行李箱,赶去机场。
苏清浅紧紧用双腿夹住行李箱,确保箱子不会随意移动后,才抽出双手回复消息。
【浅】:我在地铁上了。
也不知道许瑶是不是吃了兴奋剂,从知道苏清浅今天要返家之后,一个劲儿地发消息,那些亲密的字句都让人不忍直视。
许瑶回复地极快:【你可终于要回来了,我在临昕这边都要无聊死了。】
两人大学并不同校,许瑶的学校是出了名的放假不调休,寒暑假时间都遥遥领先,苏清浅常常表现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浅】:难道你在家要长毛了吗?
【瑶】:你还真别说,要不是现在是冬天,临昕这潮湿气候我都自产蘑菇。
苏清浅捂着嘴笑,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瑶】:所以现在的你可以回答我了吗?你实习的时候除了糟心事,真没遇到帅哥吗?
看到“帅哥”的时候,苏清浅脑海下意识蹦出了顾舟逸的脸。被这想法吓了一跳,回复地手指悬在空中。
你说你好端端地提这件事干什么?
距离这个问题都过去了多久了?
正犹豫着,地铁在终点站稳稳停下,苏清浅岔开话题,快速回复:【到站了,回去了再说。】
等拖着行李箱来到大厅,室内几乎人满为患,大多是和苏清浅一样的学生面貌。
低头看了眼腕表:七点半。
果然不要低估特种兵大学生回家的行动力。
鸣溪这边的机场规定比临昕那边复杂得多,苏清浅带着的箱子规格很小,也必须托运。等处理完值机手续,回家的热情也几乎消耗殆尽,苏清浅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行尸走肉般进行了安检,登机,一切平常。苏清浅沿着踩得发黑的地毯,拿着手上的机票一一对应座位号,随后啪地很快就瘫坐在靠走廊座位上。
视线渐渐模糊,客舱内的人数也渐渐增加,声音变得嘈杂,苏清浅歪着头,不受干扰地渐入梦乡。
头部失去依靠,牵动着肌肉神经,意识从梦境中抽离,苏清浅还略带着睡意地捋了捋被压乱的头发。
周围的噪声变得清晰,阳光照射进来,苏清浅揉了揉眼,视线里熟悉的身影渐渐逼近,困意瞬间飞出脑外。
顾舟逸手臂挂着大衣,看到日思夜想的小姑娘懒懒地被阳光笼罩,眼底划过一丝意外,又不动声色地掩去,站在苏清浅面前。
苏清浅:……
这也能碰到吗?
他怎么一动不动的?这是什么新型的打招呼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