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才受不住。”他坏笑着摸她。
听这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看他的动作这才醒悟,羞恼地拿过他的左手咬着他的手指作气,咬完后却止不住翻来覆去地看着他这双手。
这双手真好看啊……
骨节分明,曾修长玉白,现而多了几分年岁的褶皱却不失秀挺,指尖还带着惑人蔻色,连指甲也长得圆润动人。
这只手,曾救过她。
“我不管,你必须睡觉了。不然不许上床,以后……以后也不准做那种事。”她声音闷闷的。
头顶上的人似是低下了下巴看着她,过了会儿又许是笑了笑,合上电脑后抱着她起身,两人一同摔进床里,她被他搂得呼吸困难,想推开他透透气,却被他更紧地锢住,像要束缚她一般,下巴抵在她额间,发出的声低沉钟鸣般。
“你这人。”像是叹息一声。“小祸害……”
“我就只祸害你。”她挠了挠他的下巴回他,看向他的眼眸天真。
“只祸害我最好。”他又紧了紧她的腰身,低下头轻啄着她的眼睛。
他说别人没有资格。
十二月,他的翻译工作结束,报酬下来时他们吃了顿大餐,林凉还花了几百块买了个二手相机,闲空时便总是偷拍宋轻轻。
边看电视入神边喝酸奶不知嘴边奶渍的呆气模样,光着脚丫向他踹来向他展示新学的功夫的模样,撞到柜角装哭不起要他抱抱的模样,踩死蟑螂昂着头向他示意的神气模样,看着自己织的围巾气鼓鼓地扔在地上的模样……相机里,一张张,全是千姿百态的宋轻轻。
“林凉哥哥,你又拍我?!”看着电视偏着头皱眉看向他的少女。
“不是说好叫我林凉吗?”按下快门,又打开录像模式,“轻轻,这可是你昨天自己答应我的。”
“啊!”相机内的少女恼羞成怒般像只发怒的小绵羊,埋下身子想用头冲他腰腹一顶,却还没碰上便被他用手抵着头阻止她的前进,话语戏谑。
“过来啊,你怎么一动不动的……”
“林凉哥哥!你……你有种放手!”
双手乱舞,头部用力,又气急败环。
他若有心阻拦,她的手指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些日子,相机里的内存,满满当当都是少女娇嗔甜蜜的景色,在家中或是户外,都是别样的珍贵,少有几张是他亲着她的画面,只随便的一幕,少年便不自觉地开始弯着嘴角,心口流蜜。
可八年后的人却还没翻开盖子,便随意塞进抽屉里。
了无踪迹。
冬天还是来了,以恣意招摇的方式浩浩荡荡地来了。雪花飘零,枝丫弯着骨头发出雪压声,那人把雪缝进枕头,长呼一口气再闭着眼轻轻躺上。
梦醒后,他相信,春就来了。
“轻轻,跟我来。”那个早上,他温热的的手握住她的。
什么……
冷气在空中挥舞后消失,她的手包裹在一片温暖中,不知是急促还是平常,他领着她走马观花般略过一条条小路,周遭店铺晃眼而过,她的呼吸与清晨的车声共存又被淹没。
停下后更加茫然,她环望这陌生环境,又疑惑地看向他。
他走到她的身后,右手捂住她的双眼,转着她的身子朝向一方,她埋于黑暗中,只有顶上的呼吸和周围的气味能安抚她。
他说,轻轻,这以后就是你的了。
声如清泉。
眼睛上的手掌渐渐放下,光争先恐后奔向她的眸子,她下意识地眯着眼,看向远方的眸子缓缓地,带着震惊地睁大。
一间铺子,小,不足三十平方米。里面是货架和柜台,零食饮料日用品应有尽有,一箱一箱的酒水垒起,中间是个崭新的冰柜,墙上挂着些娃娃,收银台上摆着可爱的招财猫。她不禁抬眼,广告招牌上的字便这样落入眼中:
轻凉超市。
她突然一个转身看向他,牙齿咬着嘴唇一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心脏像蚂蚁爬过,愉悦又痛苦。
“喜欢吗?”他捏了捏她的脸。
“林凉哥哥……”她的眼睛一下红了,吸了吸鼻子。
原来,这几个月他加班熬夜通宵都是为了这个铺子,可她却埋怨过他回来得太晚,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她。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啊。
“林凉哥哥……谢谢。”她的手抓住他的右手小拇指,紧紧地圈在手中,越收越紧。
林凉哥哥,她一定会好好挣钱。
小卖铺离家不远,转两个街便到了,街道旁是个破烂小巷,暴乱分子的聚集地,但只有常住在这儿的人才知道。
林凉去送外卖,她便跟着出门,由他送她到小卖铺。他负责进货和算总账,她便打理小卖铺的卫生和负责收钱。
刚开始都挺好。
起初宋轻轻因为记性不好,老是记错商品价格而收错钱,后来账算不清,只好买了个计算器收钱,有人拿假钱付钱她也没有认出,还美滋滋地补了零钱——使得在这买东西的人都知道,这个老板娘有点傻。
于是坏心的人开始偷盗,甚至利用她的呆傻讲价。
商铺正因她的迷糊而亏损。
于是林凉一点一点地教她:“一百元是有水印的,你摸边上的条码是硬硬的才是真的。算钱的时候不要急,商品价模糊记不清的也一定要看了再算,不要凭感觉。有人跟你讲价你也不要答应,就按标签上的价格,性子强硬一点,不要任人欺负,不会的一定要跟我说。”
她抱歉地低头:“林凉哥哥,对不起。”
林凉:“没关系,慢慢来,犯了错改正就好。”
他装了监控,每日还问她出去接触新的人是什么感觉。
她说:“有小孩很可爱,她还说分糖果给我吃。但有的阿姨老是讲价挑剔,我说不过她。”
“没关系,慢慢来。”他摸了摸她的头。
“嗯嗯。”她笑着露出两个酒窝。
但小卖铺的亏损是肉眼可见的,本来因地势比较隐蔽,人来得少,旁边还有个大超市竞争,除了价格便宜点,宋轻轻根本没有什么优势。正着急如焚时,那天有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买了包烟便掏出一张名片给她,眼里都是精光。
“我是幼肤霜的推销经理。幼肤霜你知道吧?”
她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烫金的名字和号码点点头:“电视上有广告的。”
“对。”那人笑了笑,“是这样的。我们幼肤霜本来一直做高端品牌只在商场售卖的,但为了拓展市场准备打点小型超市也进行售卖,所以想找你合作。”
“合作?”
“是这样的。你别不信,你看,这是我们的证书和计划案,都是国家认证了的,还有章呢。为了拓展基层市场,我们有优惠的,你买一箱我们送一箱,主要都是为了推销我们的产品。怎么样?”
买一箱送一箱,大牌子,挣钱。
“好。”宋轻轻看着上面的文字证书,立马就答应了,“多少钱?”
“一箱一千五。”那人嘴角扯得很大。
出事是在第三天,有个三四十的女人冲进她的店里,戴着口罩咒骂她卖假货,还带着亲属,他们的声音很大,引来周围人的围观。
宋轻轻无措地摇着头解释说:
“我卖的不是假货。那人有证书的。”
“放屁!”那人用力地敲着桌子,想着自己用了之后变红起痘的脸更气了,一把扯起她的头发,“你卖的我跟真品比较过了,生产地、包装、质地都不一样!我就说我用了怎么脸这么不舒服!你赔我脸!”
周围人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闹剧,看着宋轻轻被扯得痛呼挣扎,还生出一番干得好的情绪。
有人便义愤填膺地说:“卖假货!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这人啊,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太不要脸了。”
鄙夷。
“快关店吧!黑心商家!”
唾弃。
宋轻轻抵不过那人的手劲,辩驳的声音也被众人吞没。众人的骂声像是一把一把的刀,要将她凌迟致死般,直到中午送饭的林凉赶到。
他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甩开,用手轻轻揉她发疼的头皮,搂过她,朝那女人问道:“怎么了?”
女人感觉自己被甩开的手腕像被石头砸了一般,痛苦难挨,却不敢惹面前的少年,只好撑着腰把来龙去脉说了,说完便趾高气扬地看着他,问他怎么赔偿她。
“真的吗?轻轻。”他温柔地问她。
越是温柔,却越如刀割,宋轻轻眼睛顿时便红了:“林凉哥哥,我……我不知道。那人说他是推销经理,还有证书和盖章,他说买一送一,然后……然后我就信了。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他是骗我的。”
“别哭。”他轻轻抹去她的眼泪,安抚着她,见她情绪好转后才放开她走到那女人面前商量赔偿的细节。
宋轻轻看着他向对方鞠躬道歉,看着他从钱包里掏出一大把的钱递给对方,还说了些什么话。
她看得难受得心如刀割,双手不自觉地紧紧地握成拳头。
是自己贪便宜和轻信别人弄出这样的局面,还没挣到钱就赔了一大笔钱。这不是他的错,更不应该是他来买单。她一把跑过去抓住林凉的手,也向那女人鞠躬。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真是傻子,证书也可以伪造的,买一送一这么明显的骗局,你这都信。”女人嫌弃地看了她两眼,得了钱见两人态度也好,心里也舒坦了,不做纠缠便领着人回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一散去,大多话里唏嘘,多数是在说她太傻太信任别人。
伴着流言蜚语,人海逐渐消失。
雪真大,一片一片的雪花落下。
她抵着头,不知怎的,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憋在嗓子口。
“林凉哥哥,你也觉得我是个傻子吗?”
身旁的人蹲下身子,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眼如温水,声如柔风,他说:“轻轻,你不是。”
“可是……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她擦了擦眼睛。
“轻轻,你只是来得比别人慢一些,所以做事才会比别人慢一步。所以下次投胎要记得跑快一点。”他摸了摸她的面颊,轻轻笑着,“不过现在这辈子你有我呢,你慢,我可以陪着你慢,我也可以等你,等你跟上来。”
“所以,轻轻,以后进货的事,你要和我说好吗?不要一个人去尝试。”
“你太单纯了,可这个世界不是。”
他紧紧抱住她,他说单纯没有罪。
这件事一度成为这里的新闻焦点,小区里大多熟悉送外卖的林凉,现在经过这事,也知道宋轻轻这人了,小区里大多是退休的老人,经常在广场上坐在椅子上聊天喝茶。
有时宋轻轻回家经过广场时,便会听到三五个老人坐在长椅上背对着谈论她和林凉。
“林凉这孩子真不错啊,又勤劳又礼貌,送外卖都比隔壁二娃多挣一倍的钱,上次见我不舒服还去帮我买药呢。长得一表人才又谦虚。”
她轻轻扬起嘴角。
她的林凉哥哥……当然了。
“就是可惜这个女朋友……平时就乱算账,这下被骗了还得那小伙子掏钱补上。是我,我得气死。”
她一下身体僵硬,指甲掐进肉里,低着眸子,脚步渐渐放缓。
“可怜也可恨。也怨不得那女娃,说不定她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呢。”另一个老人说。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记得那个宋家,那时我没搬家时听说过他家有个智障孩子,医院都检查过的。我之前记不住叫宋什么来着,现在想想,不会就是宋轻轻吧。”
“原来真是个傻子啊。”老人摇摇头。
想走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这些话就不会追上她了。她的脚步加快,低头,走得悄无声息。
宋轻轻是个傻子。
这句话经过老人的闲谈在周围都传开了,有时来买东西的人都会瞧她两眼,似是看她哪里傻,是不是还会发疯。
异样的眼光逐渐加多,即使没有说出来,可宋轻轻能看出来他们眼里令人不舒服的眼光。
“她看起来不是个傻……”小孩的嘴被大人捂住,大人尴尬地笑着,将手里的商品递给她。
她平静地报着价格,低着头。
每处血肉都如滚水烫过,滋滋作响,她的喉咙就像含了石灰,一吞咽,就疼。
宋轻轻畏怯听到别人口中有自己的名字。
10
“拿包烟。”
一个面相蜡黄干瘦的男人走到收银台面前,胡子未刮干净,眼下青紫,容貌狰狞而显得凶恶,又见她磨磨蹭蹭的不肯动,眉头一皱:“快点!”
她吞了吞口水,有些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那个,你上次还没给钱……”
“什么钱?!”男人嘴角一扯,从身后掏出一把刀扔在柜面上,声音暴躁。
近几日多了一群人合伙来她店里威胁加恐吓的让她拿烟拿酒,她反抗,对面便又是拿棍子又是拿刀的说要砸她店子,她只好妥协。后来她向人打听才知道这附近一直有混混乱窜,经常骚扰威胁店家。
宋轻轻心里顿如沉石,这伙人来得次数太多了,她这里真的吃不消。她想告诉林凉,可又转念一想,告诉林凉又有什么用,他们都蛮不讲理又人多势众的,怕林凉被打。
她只好闷闷地忍着。可又这般无能为力地任他们嬉笑白拿,心里头郁闷燥烦,这几日神情丧然,饭也没胃口吞下,老是走神。
“怎么了?”林凉停下吃饭,看着发呆的她。
她没有及时反应,过了会儿才摇着头说没事。
林凉没有说话,只是拿着筷子右手握拳撑着下巴,半晌,突然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账本便坐在她的身旁,一边便问她。
“烟卖了多少?酒呢?今天收入多少?拿出来我看看。”
她哪里拿得出来,又被他一个个的问题砸得心慌忐忑,只能心虚地缩着手不敢看他。
“轻轻。”他轻叹一声,抬起她的下巴,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她颤抖着声,“如果有问题一定要和你说……”
“所以呢?嗯?”他挑了挑眉,右手用力。
宋轻轻只好脱出事情来尾,又说:“林凉哥哥,可是他们人多,我们能怎么办啊。”
“以后碰到这种事更要说知道吗?”林凉听完,不知道这个小卖铺周围竟然会有这样一堆人,怪自己没有调查清楚,心里更是后怕一阵,紧紧抱住她似才安心一些,便也安抚着她,“你不要怕,会有办法解决的。”
林凉选择了报警。
打架并不是个好主意,那伙人很多,他不能保证能打赢,所以只能通过监控视频报警。
隔了两天,宋轻轻知道那伙人便被警察抓进监狱拘留十多天的消息后,终于松了心地笑了,那天吃饭都吃了三碗,恨不得撑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