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给你带了几块糕,外面的厨子做的,味道很不错。”
“……”罗纨之眼睁睁看着谢三郎把帕子里包着的、味道很不错的软糕掰碎撒在竹篓下来,都不等他走开,就有贪吃的鸡从他的手臂下伸出脑袋,大胆啄食地上的糕碎。
等他走开后,那只鸡就肥着胆子彻底钻进竹篓,“咯咯咯”叫得更欢,好像呼朋唤友。
罗纨之不由心想。
这些鸡肯定还没尝过人心险恶,所以没有防备之心。
若是她肯定要三思而后行!
谢三郎坐回原处,手里还拽着那根可以牵扯支杆的细麻绳,示意罗纨之也过来歇息。
罗纨之坐下时,里面那只鸡已经撅着屁股埋头大吃,还有几只鸡好奇地探头探脑,还在犹豫。
谢昀把帕子里剩下的递到罗纨之面前,温声道:“你吃吗?”
糕点的形状已经有些被挤压得看不出原来的轮廓,但上面点缀了红色的果酱可以看出原先是画有花纹,应该是很精致的。
“我想,你这么晚应该也会饿了。”
酸甜味钻进了鼻子,罗纨之不饿也馋了。
“三郎狡猾。”罗纨之忍不住道。
他这个法子别说是鸡了,就是人都没几个逮不住的。
世上趋利附势的人,都经不起诱惑。
罗纨之边吃着糕,边看那边的鸡蠢蠢欲动。
耳边又听见谢昀在问她:
“若你赢了,你会向我要什么?”
糕意外地好吃,罗纨之几口吃完了一块,又拿起一块,不假思索地回道:“唔,问三郎能否割爱,把你手下那陈管事给我,我发现他理得帐都特别清楚,若是不行的话,他那个还在当学徒小徒弟也可以……”
说起这些事,罗纨之就滔滔不绝。
在生意上她越得心应手,越野心勃勃,恨不得把天下的能人巧匠都收归“麾下”,让她可以壮大自己的生意。
谢昀随意应了声,没有说好或者不好。
罗纨之偷瞄了他一眼,三郎好像没有不高兴,只是也没什么表情。
也是,她当着他的面开口要人不太好,以后这样的事还是偷偷来吧。
这时另一只鸡终于在美味的食物和未知的危险之中选择了舍身求吃,也勇敢挤进竹篓,跟同伴抢食,现在陷阱里面已经有两只了。
再来一只,罗纨之就要输了。
罗纨之把糕咽了下去,时不时瞟向谢昀的手指,而他岿然不动。
宛若手里牵着的不是简陋陷阱,而是至关紧要的大事。
罗纨之盯着那些鸡,在心里一遍遍道:“别上当、别上当。”
但母鸡没能和她心意相通,又一只鸡按耐不住,扭着屁股挤了进去,“砰”地一声,竹篓倒下,抓住了这三只贪吃鸡。
时机恰到好处,没有少一只也没有多一只,刚好让他赢。
胜负落定,罗纨之不由一叹。
“是三郎赢了。”
谢昀道:“愿赌服输?”
“嗯……嗯?!”罗纨之目光讶然,她没有料到谢昀忽然倾身靠近。
不但如此,他的手穿过她的发丝,指腹擦过她的脸颊,而后五指微张,掌腹贴在她的颈后,指。尖轻扣在咽喉上。
没有握紧,也让她不能再退后躲避。
脸离得很近,罗纨之都能嗅到他身上除了沉水苦香还有淡淡的千金酿。
三郎喝了酒。
喝了酒,他会比寻常更放纵。
罗纨之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为何闭上眼?”谢昀忽然问。
听见声音罗纨之又睁开双眸,她的眼睛里充满疑惑,让谢昀不禁又露出了笑意。
“你以为我离着这么近是要吻你吗?”
难道不是吗?
罗纨之知道自己故意戏弄了谢三郎几次,所以这次谢三郎让她赌输了。
她输了,谢昀又靠他这么近,若不是这个原因,还有其他?
谢昀望着她,一字一字缓慢道:“我想要你吻我。”
他赢了,所以可以让她做任何事。
罗纨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谢昀的眼睛盯着她的唇,又望着她的眼睛,无声却也在催促。
罗纨之愣了下。
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什么。
她既不是奴颜媚骨的烟花女,他也不是寻欢作乐的红尘客。
除此之外。
亲吻不该是相爱之人才能有的亲密吗?
他想她要这个吻,似是在要她的情,仿佛如此能够证明她切切实实为他动了心。
罗纨之只迟疑了片刻,就把唇贴了上去。
谢昀身为男子,却也有着两片柔软的唇瓣,而且他的味道很干净,也很好闻,即便沾上了酒气,也不热。辣冲鼻,反而能与他身上的气息融合成一种更加醉人的味道。
价值不菲的千金酿与举世无双的谢三郎,这就好比豆腐脑浇上了桂花蜜,是锦上添花,也是美上加美。
若搁在一年前,罗纨之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尝到谢家那位高贵如谪仙的谢三郎的味道。
其实罗纨之也不知道如何吻,还是照着上一次醉吻时依葫芦画瓢,把他的两瓣唇砸吧几个来回,就好像吮美人蕉花蜜。
谢昀把“随你”二字贯彻到底,任由她小猫般把他的唇都舔得湿。漉漉。
已入了秋,晚间也荡起了轻风,树叶在两人头顶簌簌响动,明明是个凉津津的秋夜,但罗纨之却热出了一背的薄汗。
她觉得燥。热,很想扯开衣襟,但这可绝非个好主意。
于是她偏过脸,转而想要后退,只是她后颈上的桎梏没放开她,她被压在了原地,她只能问:“……怎么了?”
“就这样?”
罗纨之从谢三郎的声音里听出不满足。
“不是这样吗?”她辩道:“你上回就是这样做的!”
原来罗纨之都是学他的,她的任何举动、反应都出自于他。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就好像沸腾的油锅不断拱起了热泡。
谢昀笑道:“对,也不全对。”
罗纨之刚生出疑惑,谢昀就主动贴了上来,唇瓣紧靠,嗓音既低又哑地重新教道:“先张开嘴。”
罗纨之半信半疑地稍启唇缝,在这一刻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引狼入室。
下一瞬谢昀的舌尖就顺利抵了进来,罗纨之再要反悔也无力回天。
她只能蓦然睁大眼睛,任由自己温暖的腔。壁被细致缱绻地扫荡。
她重新认识了何为亲吻,也认识了情迷意乱的谢三郎如何大胆、肆意。
如春风融化了冰雪,温暖、湿润,到处都泛着热。潮,腾着迷雾。
罗纨之觉得自己的身体全都要化了。
眼前溟濛一片,她像是后仰倒入水中,如浮萍般无助的身体随着涌动的水浪荡起荡落。
谢昀居高临下吻住她,让她毫无招架之力,那如狂风骤雨的深吻仿佛让她窥探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谢三郎。
她不安地扭着腰,挪着地方,一方面是憋气让她肺部承受不住,另一方面是坐的地方还有他先前修框剩下的枝条,凹凸不平地被她坐在了身。下。
谢昀吻了吻她的唇边,抽空问了句:“怎么了?”
罗纨之慌乱地用双手用力抵住他起伏不定又紧实的胸膛,“坐、坐的地方不平,难受……”
谢昀垂眼扫了一下,忽然把罗纨之架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样便好了。”
好?哪里好了?
罗纨之低下头,和谢昀脸对着脸,大眼瞪大眼。
“这样坐,不好吧?”
她板直腰背,努力把自己的身撑起,好让臀不至于落在他腿上。
“你那日就是这样主动坐在我身上。”谢昀的一只手扶在她的后腰,另一只手依然搭在她的后颈上,把她压了下来。
是一个细心呵护的姿态,也是一个全然控制的状态。
不等罗纨之因回忆生出赧然,谢昀已经仰起脸,再次撬开她的唇,深入地吻了进去,这次罗纨之的香舌也惨遭俘获。
罗纨之的身骨瑟瑟发抖,却并非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身体里涌出的未知热。潮,仿佛要从里至外摧毁她的意识。
她惊恐这种变化,但又无力挣开,只有无意识地轻哼溢出喉咙,反倒像是诱人的鼓励,换来的是三郎更加温柔强势的亲吻。
呼吸交叠,声声急促。
罗纨之趁他喘。息的间隙,抓紧时间提出抗议:“这样坐也不舒服!”
谢昀低头看她的手,她的手滑出袖子,手背因为用力而绷起三根掌骨,纤细脆弱,但却还妄想以此撑起自己的身体,或者推开他的身子。
“为何?”
罗纨之的脸已经够红了,现在连脖颈都泛红,像是枚通红的果子,娇艳欲滴。
她往下飞快看了眼,又抬起泪雾濛濛的眼睛望着他无声控诉。
【作者有话说】
三狼:本来想让你赢的,但是要人不对,不让赢了!
阿纨:啊???
陈管事:郎君最近好像看我不顺眼,怎么回事?(害怕)
南星:没事,习惯了就好(拍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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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面对女郎的控诉,谢昀并不以此为耻,也不想罗纨之再把他套入什么疑难杂症里,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
他握住她的手,亲吻了一下她的掌心,才缓缓放了下去,笑道:
“它只是开心了。”
“——和我一样。”
月色渐浓,灯笼被风吹得打转。
罗纨之又困又乏,被谢昀用外袍一裹,坐靠在他身上休息。
本来只打算喘口气,恢复一下体力,但不知不觉中,她闭眼假寐。
远处蛐蛐的叫声时响时落,宛若在幽静的夜晚独自高歌,扰人清梦。
罗纨之便时而昏,时而醒。
鼻端萦绕着谢三郎的味道,让她莫名心安,但这个心安遇到她的心事就荡然无存。
她没忍住还是问出了口:“三郎生辰宴上没有遇到什么趣事?什么有趣的人吗?”
谢昀也闭着眼,但他并未睡,听见罗纨之发问,就道:“你听见什么了?”
“……没什么。”罗纨之揉着衣角,不好逼问。
谢昀略想了下,又道:“祖母娘家来了位十六娘,倒说不上有趣,只是她怕我的样子像是老鼠见了猫。”
罗纨之一下睁开了眼睛。
王十六娘?
那还真是高门显贵的女郎。
不过,他怎么这样形容人?
“你是担心我的婚事吗?”谢昀得不到罗纨之回应,依然浅笑道:“我不喜欢王娘子,也不会娶她。”
罗纨之重新闭上眼睛,佯装不在意。
其实谢三郎喜欢谁要娶谁都和她没有干系,他即便再喜欢她,或者说喜欢与她做这样亲密的事情,也不可能娶她。
“你听见了?”
“听见了。”
“不说些什么吗?”谢昀轻轻摇晃了她几下。
“说什么呀,三郎的事又和我没有干系。”罗纨之嘟囔了一句。
谢昀停止了摇晃,也没有再出声。
罗纨之眼睫轻颤,不用睁眼都能察觉到三郎的眸光定定落在了她的脸上。
可是她没有勇气迎上去。
罗纨之想起了小芙蕖,那美艳的女郎能够勇敢地对她道:“我喜欢他,只想和他在一起,什么身份我都心满意足!”
是啊,当个妾又怎么样了?
他可是谢三郎啊。
罗纨之用力抿住唇,心绪纷乱。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就如雨后春笋,飞快地遍布了山头,密密匝匝地杵立。
可是她不甘啊,不甘自己出身为什么不能好一些,不甘谢三郎的身份为何不能再低一些。
若是两人的距离可以再小一些,她就不会面临后无退路,前惧深渊的矛盾处境。
眼泪再次不争气涌了出来,她想埋起头,但却无处可躲,只能迎着谢三郎的目光,宛若是被剥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
她的弱懦与逃避一览无遗。
谢三郎用手指揩去她的眼泪,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一言不发。
身体的喜欢趋于本能,思想的情感却戴上了重重枷锁。
两人离开小院时本是并肩的,但走着走着罗纨之慢下了脚步。
谢昀也不知道注意了还是没有注意到,并没有任何反应。
罗纨之轻轻用手指抵住仿佛还有余热的唇瓣。
南柯一梦,得失无常。
翌日,罗纨之收到南星送回来的圣旨。
是先前被谢三郎要走的那卷。
“三郎,这是何意?”
南星摇摇头,不敢看她,低着张通红的脸道:“郎君没交代,只要我把这个给你。”
罗纨之奇怪地瞥了眼南星,因为她昨夜压根没睡着,没有精力去追究他今日躲躲闪闪的原因,只恹恹地点头,“好,我知道了。”
许是昨晚她没有识趣地接住谢三郎“纡尊降贵”递来的好意,依然没有松动不为妾的想法。
所以谢三郎把这个赐婚的圣旨还给她,让她自己做主。
罗纨之知道强求最难,又怎么可能用这道圣旨随便去绑住一个对自己无意的郎君呢?
她把这圣旨一股脑塞进衣柜的深处,眼不见心不烦。
入了秋,家塾的课程也少了许多。
谢家与其他世家不一样,并不一味把他们关在府中埋头苦读书,常常会把他们带去扶桑城开阔眼界,增长见识。
从种田织布到选人练兵,他们耳濡目染,才能领会到书本上教不了的道理。
但这一切罗纨之用不上,今日下课早,她早早抱著书本回扶光院去,因走得都是小道,平日里没什么人,忽然看见一片衣角在她必经的小径还吓了一跳。
南星冲上前抓人,却抓到一个口里塞满糕点的小女郎,两眼受惊圆瞪,活像只正在屯粮的松鼠被人发现。
“王十六娘?”南星在宴会上见过,一下就认出了她。
罗纨之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这位王娘子,还是在扶光院外。
单见这女郎十五六岁左右,容貌秀美,一脸稚气,身着单碧纱纹裙,头梳凌云髻,头发上单边簪了几朵攒珠的小花,简单却不朴素。
真正出身高贵的人,不用堆砌金银珠宝彰显身份也气质不凡,让人相形见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