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孙嘉欣也过来了,七夕是年轻人的日子,她这段时间忙坏了,一点也不想出去人挤人,早就跟丈夫说好,两人在院里喝茶聊天便好。
她看着养女有别于以往的慎重打扮,赞不绝口,“薄施脂粉,真好看。”
“可不就是好看嘛,她还想把脸给洗了呢。”许玉兰趁机告状。
吕芝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比平日多了几分少见的明媚,仍有些不习惯,但在养母跟许玉兰的催促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出门。
孙嘉欣眉开眼笑的穿过园林,不忘跟古嬷嬷说:“那臭小子总算有攻势啊。”
古嬷嬷笑咪咪点头,前阵子晴雨送餐不断的举动的确很加分。
孙嘉欣穿过一进的庭院门堂,来到轩格院,一见路奇要行礼,挥挥手,走进书房,果不其然,她那画痴儿子还专心的画着图。
她轻咳两声,“娘有叶大夫的消息,你有没有兴趣听啊?”
吕芝莹跟许玉兰共乘一辆马车来到热闹的灯市大街,只是甫下车,许玉兰就看到一个人。
她瞪大圆眼,气呼呼的走到他面前,“朱哲玄,你为什么也来了?你跟踪我?”
“这里只有你可以来?何况是我先到这里。”
浓眉大眼的朱哲玄一身玄衣,在灯火下看来格外出色,对许玉兰说完话后,便有礼的向吕芝莹颔首,“莹姑娘。”
吕芝莹也向他回以一礼。
“莹儿,咱们别理他,冷冰冰,老是面无表情,好像我欠了他多少钱,又偏爱跟着我。”许玉兰手勾着吕芝莹就往前走,边说边不忘往回瞄,又撇了撇粉唇。
朱哲玄生得极俊,与她们一样,身后都带了仆从。
朱家与许家相邻,他与许玉兰也算青梅竹马,只是个性大不同,两家人都有意结亲,毕竟是从小看大的孩子,都知根究底。
吕芝莹在穆城长大,自然认识对方,对他的印象倒是极好,朱哲玄对其他人都冷,但对许玉兰却极有耐心,此时也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
吕芝莹跟许玉兰顺着人潮来到一株枝繁叶茂的大树下,这树挂了成串的灯,再加上已系上许多红绳,像朵盛开的大红花。
四周还有许多少男少女,也不知是否在互诉衷曲,少女们都羞答答的。
许玉兰看不下去,故意拉着吕芝莹绕到临河那边,找找这棵大树哪个地方还能系红绳。
见好友也抬头看位置,许玉兰贼兮兮的笑问:“你二哥对你虎视眈眈的,你真敢挂吗?”
吕芝莹一听,真的有些迟疑。
见状,许玉兰又乐了,“大方点,他又还不是你的谁。”
“也是。”吕芝莹脸上浮现可疑的烧红。
“那就挂啊,月老爷爷也不知把你的红线系到谁的手上,来,我先来!”
每株大树旁都备有长梯,许玉兰兴致勃勃的上前,让丫鬟替她扶好梯子,俐落爬上梯,却一连系上好几条红线。
吕芝莹看了都傻眼,一见她下梯子就问:“怎么系那么多条?”
“我系得多,月老爷爷就知道我心急了,多少会先帮我。”她眨了眨眼。
吕芝莹无言了。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不知道,朱哲玄那家伙都讨好到我爹娘身边了,我爹娘一口一个他有多好,我不赶紧求月老帮帮忙,把自己嫁了,就得嫁给他。”许玉兰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还故意说得很大声,就是要让离她们只有三步远的某人听到。
这孩子气的行为让吕芝莹都憋不住想笑,其实她觉得两人很适合,许玉兰乐观率直,朱哲玄沉稳寡言,刚好互补,但这话说不得,许玉兰听了肯定气炸。
其实现在的许玉兰其实也与气炸无异,因为朱哲玄听了刚刚一席挑衅的话,还是面无表情。
她一咬牙,催起吕芝莹,“你快上去系,我们还要去前面逛呢。”
吕芝莹其实可以不挂,可实在拗不过她,被逼得也上了梯子将红绳系上树枝。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甫下梯子,才走一步,就看到某人的伟岸身影。
他一个飞身,再落到她面前时,手上就多一条红绳——正是她刚刚系上的那条。
她眨眼看他,“二哥。”
姜岱阳上前一步,与她的距离更近,近到她可以感觉到他暖暖的呼吸。
许玉兰今年好不容易能跟好友系红绳,这是多美好的事,她觉得就算姜岱阳对吕芝莹有意思,也不能拿走吕芝莹系好的红绳,气呼呼的就要上前抗议,手腕却突然被人一扣。
她一回头就见朱哲玄,柳眉一皱,“你干么拉我?做什么,你放开我——”
朱哲玄抓她的力气不大不小,没弄疼她,但仍强势的将她拉进前行的人潮里。
许玉兰只顾着跟他来回拔河,气得都忘了吕芝莹。
吕芝莹侧头避开身前的挺拔身影,注意到好友越走越远,莫名的,她开始紧张起来,暗暗做了个深呼吸,再抬头,还是觉得姜岱阳的男性体魄靠得有些太近,“二哥来了,事情都办完了?”
姜岱阳点点头,不想提他是快马加鞭赶回来,只为陪她度七夕。
“你今天真美。”他知她鲜少打扮,想到“女为悦己者容”,他凝睇她的眸光更为燥烂。
吕芝莹想到打扮时的女儿心事,心头大乱,越发害羞,头一低,更不敢与他对视。
他见她脸颊染红,比寻常多了点女儿嬌态,隐隐感觉到什么,喜悦涌上心头,忍不住开口,“系红绳,想成亲了?”
她心一慌,尴尬的抬头说:“没有。”
“没有?我有点失望。”他轻声说。
“你——二哥!”她羞窘地瞪他一眼,没想到他竟一副“你想始乱终弃”的表情。
她认真不想看懂啊,偏生他还故意揣着那个伤心的表情不放,她羞而生忿,忍不住又瞪他一眼。
这一次他倒是失笑出声,知道不能将人逗得过火,开口道:“七夕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在关东桥有庆祝活动,那里有不少花灯,去看看?”
“好。”
关东桥旁有一座月老庙,灯市大街便从这里开始延伸,许多未婚男女会在这一天过来庙里拜姻缘,更甭提月老庙前后的几株大树都被系了不少红线。
夜暮低垂,各式花灯亮起,庙的前后人声鼎沸,四周更有不少马车,相当热闹。
两人慢慢逛着,姜岱阳看到一盏小巧别致的白[tù]灯,差小厮买过来,接过手递给吕芝莹。
她粉脸顿时涨得通红,七夕这一日,男子会选一盏花灯送给自己心仪的女子。
不远处,许玉兰找了好久,总算看到好友,却正巧看到这一幕,她真心羡慕,“这就是真男人啊,喜欢就大方点,这样示爱不是很棒吗?”
她喃喃自语,眼角余光好像瞄到什么,侧过头,就见冰块脸正默默递出一盏小猪花灯。
许玉兰直接翻白眼,姜岱阳送吕芝莹的是可爱的小白[tù]花灯,这讨厌鬼鹊送她胖胖猪灯!她咬牙瞪他,“我看起来像肥猪?”
朱哲玄面色不变的回答,“你小时候是挺圆的。”
许玉兰俏脸扭曲,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她才不理他,迳自往另一边走去,朱哲玄也不在乎,继续跟在她身后。
随着夜色渐浓,人潮越多,人山人海的,原本两对男女还不远不近的挨着走,但也不知怎么的,被人群冲散。
四周人头攒动,虽灯火通明,但要找人还真难,没办法,吕芝莹没执着找到许玉兰,由姜岱阳护着她走,只是人太多,她仍不免被挤到。
蓦地,他一把握住她的手,一手扣住她的腰,几乎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
“人太多,这样安全。”他没看她,仔细看着四周的人,就怕有人又挤着她。
她仰头看他,花灯光影落在他俊美的脸上,她只觉得心像被什么缠住似,酥酥麻麻,跳动得极快,突然又觉得很甜,好似连空气都是甜的。
这时,砰砰几声,天空绽放出漫天绚丽的烟花,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有人屏息凝睇,有人发出赞美声。
然后,吕芝莹感觉到姜岱阳将自己拥得更紧,她看向他,那倒映着自己身影的黑眸尽是縄缮温柔的情意。
她忍不住笑了,他唇边的笑意则更深了。
快乐与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这句话对吕芝莹而言,在接下来的这个月有了更深的感触及认同。
往年中秋节前,茶行总是兵荒马乱,处理的事情又杂又多,直到中秋当日才能松口气,与家人吃饼赏月庆佳节。
而今年不知是她心情好,效率高,又或者身边多了个嘘寒问暖、贴心无偿的姜岱阳,时间进入八月后,空气中慢慢飘散着甜腻的桂花香,但一切事务仍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中秋这一夜,一家人就在沧水院赏月,夜风吹拂,徐徐送来桂花香气。
今晚比往日都热闹,方泓逸破天荒的没有像去年吃顿饭就回屋子,而是静静的坐在院子。
方家人都知道他心情好,因为这一天,叶瑜返回穆城了。
孙嘉欣对儿子的心上人也很上心,从她离开就派人暗中保护,因此叶瑜在外行医的大小事她大多知晓。
叶瑜这一趟回来,是王启原前阵子染了风寒,因没在意,更严重了,不得不请她返回医馆坐堂。
另外,今晚还多了一个许玉兰。
月圆人团圆,这姑娘因为朱哲玄又跑去她家送礼,火大的跑来,就见着吕芝莹拿着千月公子的画轴要交给姜岱阳。
说来她十分崇拜千月公子,当下便拉开画轴观赏,还非说要买,但这幅画早有买家预定,吕芝莹无法,最后只得说出千月公子就是她大哥的事。
在外,千月公子的身分一直是个谜,按姜岱阳的话来说,这也是一大卖点,想买画只能找他,没有其他管道,因此方家知情者都被告知要三缄其口。
许玉兰知道千月公子的身分后简直惊呆了,毕竟她同穆城老百姓一样,一直认为方泓逸就是个什么事都做不了的葯罐子,即使晨光茶行多么风光,可一般人绝不会想将闺女嫁过来,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幅画就能让普通老百姓吃上十年都够用的千月公子!
“大哥虽然没有行万里路,但他相当爱看书,从书里扩大他的眼界,看遍各地风光,成了他笔下的画。”吕芝莹与有荣焉的对着坐在身边的许玉兰说。
许玉兰带着崇拜的目光偷偷瞄着正跟方辰堂说话的方泓逸,“他好厉害啊,他的画栩栩如生,让人有种置身其中的真实感,感觉画是活的,很难想像他根本没去过那个地方。”
她粉脸红红,轻声问:“你说,我系了那么多红绳,你大哥会不会就是月老爷爷安排给我的良人?”
“噗——咳咳——”姜岱阳正静静听着这对姊妹头凑着头说话,一不小心就呛咳起来。
许玉兰直接瞪他一眼,“你偷听!”
这段时间,许玉兰三五天就往方家跑,不忘控诉七夕那天他拐跑好友,因为跟姜岱阳接触多了,她胆儿肥了,知道他在吕芝莹面前就是个温柔的大哥哥。
姜岱阳没否认,“我哥心里有人很久了,这一生不会再为其他人动心。”而且他实在无法想像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跟大哥在一起的样子。
许玉兰不相信的看向吕芝莹,见对方点点头,她失望但倒是不难过,毕竟从来到这里,除了一开始点个头,方泓逸再也没看她一眼。
“许姑娘,有人来接你回去了。”姜岱阳突然开口,指指前方。
许玉兰抬头一看,一见朱哲玄又来了,简直隂魂不散,她恶狠狠的瞪着他,“我不要跟你回去,今天我就跟方家人过。”
朱哲玄走过来,没理她,而是先向方家各人道安,又让小厮送上中秋礼,“玉兰冒昧过来叨扰,真是不好意思。”
“你谁啊,这话要说也是我家里人来说,哪轮得到你!”许玉兰气炸了。
朱哲玄没解释,这两天双方已交换庚帖,他会过来,也是许家长辈允许的。
对这个从小到大都不省心的心上人,他自有一套对付的方法,“你心心念念南州福华楼的玫瑰烤鸭——”
许玉兰眼睛一亮,“送来了?快,快,我要不回去吃,那些饿死鬼弟妹肯定啃光光,一片肉也不留给我的。”她心急如焚的拉着他的手,急匆匆的跟每个人挥手再见。
吵人的麻雀总算走了,姜岱阳半开玩笑的掏了掏耳朵,引来吕芝莹嗔怪的一瞪,他伸手轻轻的括了她鼻尖,她皱皱鼻子笑了。
方辰堂不经意的看到这一幕,注意力就放到两人身上,见两人时而轻声细语,相视而笑,时而看天上圆月,然后,臭小子温柔的目光又落到养女身上。
他皱起眉头,看着亲亲妻子,“这两个——”
感觉慢很多拍的方辰堂总算看出了一点点端倪。
孙嘉欣给丈夫一个极为满意的表情,点点头,“对啊,若快一点,咱们家年底就可以办喜事了。”
第九章 贵女找上门
秋色渐浓,秋风亦凉,大街上的路树早已变换颜色,或黄或红,将城市也染了层瑰丽的颜色,美极了。
沧水院内,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孙嘉欣心情却一点都不美丽。
她手上捏着一封自称故人写来的信,看完内容,完全没有八卦的心情,咬牙切齿的对古嬷嬷说:“姜侑那废人说京城永宁侯府的千金月初会抵达穆城,因他手边还有事要办,所以会晚到,那千金在穆城的这段时间,要麻烦我跟老爷代为招待。”
她火大的将那信狠狠的揉成一团,再用力一扔,落到角落的字纸窭中。
“荒唐,这厮实在欺人太甚!把亲生儿子扔给辰堂,再无音讯,如今一封信就要我们好好招待安排住宿,还点明这叫池芳妤的千金将会是那小子的未婚妻。”孙嘉欣简直想挥拳打人了,“儿子要我们代养,媳婦由他决定,哈,凭什么!这人的脸皮已经不能用铜墙铁壁来形容了。”
“夫人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古嬷嬷连忙安抚。
孙嘉欣大大吐了几口气,揉揉眉心,“罢,不就是小姑娘,我还应付不了?”
但不知道是姜侑这烂人搞不清楚时间,抑或是池芳妤一行人急行赶路,不过下午,两辆华丽马车就出现在晨光茶行的店门前。
孙嘉欣得到消息,连咒几句市井小民才会说的糙话,这才咬咬牙,起身出了院子,穿过庭园、人工湖,来到前院店铺。
左盼右盼的燕掌柜一见到她,立即上前一步,透露他原本替这位自称来自永宁侯府的姑娘安排到雅间,没想到她迳自在大堂找了位置坐下,旁若无人的与她身边的大丫鬟说话,时个时透露她来自京城,与二少爷交情极好。
孙嘉欣蹙眉,这是要让来客都知道茶行来了一个京城的客人,还拉上姜岱阳?她走向离门口不远的原木桌,看着坐着的池芳妤。
燕掌柜过来为两人引见。
“池姑娘。”孙嘉欣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