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起身后就直接往外走了,路过外间饭厅也不停留。
凌霜当即知道云挽是要去找秦青岚,可现在……秦青岚还在受罚,根本就不在昭华宫……
她忙追上去说:“主子,菡妃娘娘已经用了早膳了,主子不如也先吃点东西,免得菡妃娘娘问起得知主子还空着肚子,又要担心。”
她说得在情在理,就是语气急切了些,失了平日里的沉稳冷肃,让云挽听见后觉得不太自然。
可转念一想,秦青岚是特意将凌霜拨过来照顾她,若她连早饭都没吃,凌霜恐怕是要受罚的,所以凌霜急切一些来拦她也是应当。
她体谅的点了头,先跟着凌霜去饭厅吃了早饭。
哪知道,没等凌霜想好接下来要如何稳住云挽,福顺就先被差遣来了。
见到云挽,福顺的脸色很是为难,磨磨唧唧了半晌也没法将陛下的口谕完整说出来。
云挽看他这幅样子就知道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再扫了扫他身后內监提着的食盒,幽幽道:“那里头的,是落胎药么?”
福顺一愣,随后苦哈哈的点了点头,“陛下今早起来吩咐的……”
……
“拿过来吧。”
云挽默了一瞬,强忍着心颤和想要抚上自己小腹的冲动,保持着平静。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位份和机会是用这孩子的性命换来的。
但紧跟着,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说即便她什么都不要,这孩子也一样留不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要呢?
这两个声音反复交替着,纠缠着,就像两个小人在她脑子里打架。
可她却只是面色平静的,接过药碗,仰头喝下。
药还是胡太医的配方,味道很重,云挽觉得难咽至极,好几次忍不住要呕吐,但却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主子,吃块蜜饯。”
凌霜看她脸色发白,心中担忧着。
她没有沉香那么多心思,反而能看出秦青岚和云挽之间是如何的珍惜对方,如今又是都身不由己,也更清晰的记得云挽和秦青岚当年的交好。
可云挽看着她递过来的蜜饯,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第74章 郭云挽不行了
她说完,将碗递出去,春晓立刻上前接过,走到福顺跟前,让福顺看了碗底,才将碗交给福顺身后的內监。
“劳烦福公公回去跟陛下复命,我先回去歇着了。”
云挽说完,也不等福顺回话,由凌霜扶着直接进了屋。
凌霜手脚麻利的给云挽换上睡袍,又将她扶到床上躺下,便赶紧叫人去烧热水,再多添一个火盆,还让人从秦青岚私库里取了人参,切了片泡好。
秦青岚之前就有交代,若云挽有什么缺的直接从她份例里取就行了。
凌霜吩咐完后,又担心云挽的身子恐怕受不住,便让人赶紧去太医院请一个医官来。
做好这一切,凌霜回去里间查看云挽的情况,却瞧见云挽只静静躺着,双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一动不动,脸上也没露出半点难受的样子,甚至……出现了一股奇异的宁和……
凌霜不由得看得出了神,片刻后才想起来问:“主子,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一定要说……”
云挽微微扬起嘴角,“没什么不舒服,不必太担心。”
她只不过,是在感受着孩子在她腹中的最后一段时光罢了。
之前那段时间她从未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可自从得知有孕,她便一下子感到,自己的小腹里似乎真的有一个生命,好像将手放在小腹上,便能感受到孩子的呼吸和心跳……
能感受到那血脉相连的温度……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
钟毓宫宫门外,秦青岚已经跪了快六个时辰。
昨夜她听说钟毓宫熄了灯,萧峥当真留宿在那,一个没忍住便直接冲了过去……
结果,萧峥连面都没露,只让高安出来传了口谕,让她跪在钟毓宫门口反思,没有命令不得起身。
可萧峥寅时过半就穿戴妥当,从钟毓宫出发去了含章殿上朝,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功夫过问她还在不在跪着。
钟毓宫的位置中规中矩,这一早上,难免有人往来。
秦青岚绷着脸,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跪在门口,倒是没有因为旁人的指指点点而觉得难堪。
大概因为当年立志要做一名女将时,已经受了太多的非议和轻视,所以现在这种程度的议论她根本就不在意,她心中只是为了自己的冲动而懊恼,也为了萧峥故意下云挽的面子而恼火。
“娘娘,不好了,郭宝林喝了落胎药大出血了!”
昭华宫的人匆匆来禀报。
“什么?”
秦青岚愣住,“她什么时候喝的落胎药?”
昨日她离开皇子所前,才劝了萧峥说,云挽现在的身体恐怕受不住落胎药,不如等云挽调养几日再来处理此事……
当时,萧峥明明同意了的啊?!
怎么一夜过去,竟然连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情都出尔反尔?!
“大约一个时辰前……陛下派福公公来送的药,福公公亲眼看着郭宝林喝下才走的……后来凌霜姐姐虽然请了医官来照看着,可……可等发动之后,郭宝林的血就止不住了,那胎儿都落下来了,人还一直在淌血……”
轰的一声。
秦青岚只觉得脑中一下有什么东西炸开来,根本就听不见那人后面的话。
又愣了片刻后,她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要立刻回昭华宫!
可她跪了这么久,突然站起来腿脚根本就不听使唤,刚跑了没两步便身子一歪。
沉香赶紧扶着她,“主子您慢些,要不然奴婢先回去瞧瞧?您还在受罚呢,万一陛下知道了,您没准又要遭罪……”
秦青岚稳住身形,望着前方,却是说:“好,你立刻去太医院传太医来,传最好的太医!我自个回昭华宫!”
沉香默了默。
想劝却又不大敢,等她这一犹豫,秦青岚就已经强撑着快步往昭华宫去了……
踏进西偏殿主屋,一股血腥味便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
秦青岚脸都白了,连都有哪些人在都没望清,便一面往里屋跑,一面喊道:“怎么样了?!”
屋子里侍候着的人立刻都匍匐跪在地上。
里间床前,那医官满手是血,听见秦青岚进来,忙转身跪下说:“菡妃娘娘,下官真的尽力了……下官、下官医术不精,恐怕救不了郭宝林……”
秦青岚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几乎将人半提起来,“救不了也得给我救!用你所有能想到的方式,不管怎么样,先把血止住再说!否则,我先要了你的命!!!”
床上,云挽已经几度昏迷又被痛醒。
这会儿她恰巧又迷迷糊糊的有了意识,恍惚间,听见秦青岚的怒吼。
她想跟秦青岚说别生气,人各有命。
想让秦青岚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也想将亲人托付给秦青岚。
可是她却连将眼皮睁大一些都不能,稍微用点力,就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加快,更别提能张开嘴,说那么多话了……
她只能这么干躺着,好似灵魂出了窍一样,时间稍长一些,便是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听见了一些什么了,只觉得好像有人在说话,又好像只是自己的幻觉。
“挽挽……”
不知过了多久,秦青岚的声音忽然真切了许多。
云挽感觉到自己的手可能被秦青岚握着,便也努力将眼睛睁大一些,这才瞧见秦青岚正在她身边,可她只是看到了一个虚影,连秦青岚的模样都看不清。
秦青岚晃了晃她,见她眼神涣散,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脸颊,片刻后脸色大变。
她已经浑身冰凉意识不清了,若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你用尽全力先拖着,要什么药直接去我私库取,私库没有就去太医院,一切责任我来承担!”
秦青岚扔下这番话,便赶紧往含元殿去。
这个时间点,萧峥应该已经下朝了,若云挽真的有个什么万一……她一定希望还能再见萧峥一面。
而且,秦青岚也想让萧峥亲眼看看云挽现在的样子!
若云挽真的折了,她定要让萧峥后悔一辈子!
可她刚从昭华宫出去不久,就碰见了慌慌张张从太医院跑回来的沉香。
见沉香是一个人,她脸色大变,“太医呢?”
沉香惊慌不已,“太医院的人说郭宝林现在只是六品,只能请医官诊治,不能……”
“混账!”
不等沉香说完,秦青岚抬脚就往前走。
第75章 陛下当真宠幸了许宝林?
走了两步之后想起云挽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更干脆用起了轻功!
原本后妃在宫中是不可以动武的,会被教训说没有规矩不懂分寸,可眼下这情形她又哪里还顾得上?
她飞奔至太医院,气势凶凶冲进医署,见到里头的太医们却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昭华宫内人命关天,医者仁心,还望各位大人能相助!”
“出了任何事情,我秦青岚一力承担!”
虽然以云挽现在的位份,的确是请不动太医的,可方才是昭华宫的掌事宫女来请,按说通常情况下太医们都会给宠妃颜面,可他们却竟然不肯出诊……
秦青岚在路上一边狂奔,一边也想明白了,多半是萧峥发了话,才让太医们连看都不敢去看一眼……
果然她话说完,先前那十分热心的胡太医就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很是无奈的解释说:“菡妃娘娘,这次真的不是我等不肯救人,实在是……宫规难违……既然情形紧张,菡妃娘娘不如赶紧另想其他法子。”
他提醒得隐晦,可秦青岚还是一下子明白,他是要让她去找萧峥,只有萧峥开了口,他们才敢去救人。
“多谢胡太医!”
她反应过来后便起身往外跑。
现如今,每分每秒都是救云挽性命的关键,她没什么好迟疑的。
可她刚刚跑出太医院,就撞见了匆匆赶来的禁军。
近日沈晏被萧峥调去军营中训练新兵了,领队赶来的人是校尉杜放。
杜放是个刻板性子,且年纪还比沈晏略长一些,本就是因为发现有人擅用轻功才带队赶来,要依照宫规将人拿下,结果迎面便撞见秦青岚几个起落跃上了房檐……
“菡妃娘娘!站住!”
杜放立刻呵斥。
秦青岚扫了他一眼,扬声说:“人命关天,请杜校尉容后再罚!”
她跑得飞快,话没说完呢,身影就已经不见了。
“追!”
杜放哪能容得了她当着禁军的面犯禁,一声令下后当先追了上去。
秦青岚听见身后动静,却也顾不得了,不论如何她得尽快赶到含元殿!
可她身穿宫装终究不方便,又是跪了一夜,早就身子疲累,即使卯足了力气的跑,也只不过和杜放前后脚到含元殿外。
“高公公!云挽快不行了,赶紧让陛下传太医!”
远远的瞧见高安立在正殿门口,她扬声就喊。
话音刚落,杜放紧跟着落在她身前,沉肃着脸伸臂拦下她:“菡妃娘娘,任何人不得在宫中擅用轻功,得罪了。”
秦青岚看着高安进了殿门,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分外诚恳的对杜放说:“我没有想要扰乱宫规,但是郭宝林小产大出血,已经命悬一线,你等我将事情办完,我一定跟你去领罚!”
说完见杜放还是不让,且又有几名禁军赶上来,已经将她围住,她叹息一声,更加真切的说:“杜校尉,我也是军人出身,我明白军令如山这句话,但事有轻重缓急,若不能尽早告知陛下,郭宝林当真没了,谁又担待得起?”
杜放微微垂眸,似在思索。
这时候,萧峥大步踏出寝殿,高安麻溜的先往含元殿外去了,那急色匆匆的样子显然是要去请太医!
秦青岚面色一喜,可紧跟着,就见到萧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女子一袭水蓝色袄裙,外面披着白色披风,一脸清纯柔婉,眉眼间带着几分羞涩忐忑,好似一朵需悉心侍弄的娇花,风稍稍大一点都能将她吹折了。
“陛下……当真宠幸了许宝林?”
秦青岚看向萧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此刻正好立在台阶上,她竟然觉得眼前的人太过高傲冷漠,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从前那个萧峥的影子了……
萧峥负手而立,“是又如何?太医朕已派高安去请了,至于你……朕记得,昨夜朕下令罚你时说过,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得起身,需长跪钟毓宫外,可你却擅自离开,还闹得惊动了禁军!”
“你如此行事不端,不将宫规放在眼中,想来也不配再执掌六宫,朕便罚你禁足一月,降品阶为昭仪,交出掌事权,你可服?”
他的语气冷淡疏离,像一根根冰针一样往秦青岚心头扎,扎完之后,冰化了,只留下一个个血窟窿,细得几乎看不见,却明明白白的淌着血……
好半晌,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服。”
可这一找回来,她便忍不住道:“但陛下,妾身从不在意到底是什么位份,妾身只是为挽挽不平!昨夜可是挽挽晋位的头一夜!且陛下明知道她……”
萧峥正要作罢,没想到她来了这么一句。
不由得双眼微微一眯,通身气息也沉了下来,打断她道:“郭云挽?一个贱婢罢了,朕昨日便告诉过你,朕赐她位份只是看她失了孩子可怜,你非要以为朕对她还有旧情,甚至还煽动她来烦朕,朕此前没罚你已经是看在镇南王的份上……”
“秦青岚,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你真的有多了解朕。”
说到最后,萧峥的语气中已然含了杀意。
他摩挲着扳指,不由得就想起了,昨夜遇见许彩音时的情形……
那一身打扮,那一抹幽香,那与他谈及的话题……分明都是精心准备,可他从来喜怒不形于色,更从未与旁人谈起过那些话题,若不是郭云挽提醒,许彩音岂会知道他喜欢什么?
既然郭云挽都想着要将别人送到他床上了,他又为何不收着?
难道,还要为了郭云挽守身如玉么?
她也配?!
可他的怒意此时已经无法吓退秦青岚了。
从前她会因为他是天子而顾虑,会因为南疆而顾虑,可是,若他当真连对云挽都能绝情狠心至此,那她顾虑那些又有什么用?
她心头满是冷意,脸上却挂着笑,“不错,陛下如今是天子,自然也不必要真的去在意谁的颜面或死活,妾身也不该还以对从前那个人的了解,来看待陛下,是妾身错了,妾身这就回去,带着挽挽离开这儿,从此以后,陛下也就不必再因为我们而感到厌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