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也正是才从冷宫回来,顺道打听得知了含元殿的消息,闻言立刻说:“菡妃娘娘已经没有大碍了,今日奴婢还隔着门与菡妃娘娘说上话了,菡妃娘娘得知您已经晋了妃位,很是替您高兴。”
云挽一听便知道,春晓没有暴露现在许彩音如何得宠,而她这妃位又是如何来的,欣慰一笑:“你做得很好,有些事情不必让青岚知道。”
在秦青岚出来之前,她一定会将局面扭转,所以现在无需多说,也免得秦青岚在冷宫里跟着着急。
“奴婢明白主子和菡妃娘娘之间的情谊,自然不会乱说什么,菡妃娘娘之所以出来,还是因为看见奴婢送过去的菜太多了,以为您什么都没给自己留,这才心急火燎的来问奴婢话呢。”
春晓乐意见云挽高兴,便是多说了几句。
云挽听见这话,脑子里立刻浮现了秦青岚端着菜,立在门口噼里啪啦质问春晓的模样,脸上的笑意也越发柔和。
她早就想念秦青岚了。
可是因着身子还没大好,她不敢去冷宫看秦青岚,虽然她并不在意这些,可秦青岚见到她去定然会担心她。
……
王梓怡来昭华宫时,云挽正在软榻上和自己对弈。
虽然她的风寒还没有大好,但喝了两天的药之后身子总算没那么沉了,她心中又已有谋划,便是闲不下来,索性先将后宫局面化作棋局,自己推演着。
听通报说王梓怡来了,她淡淡应声,连眼皮都没掀。
王梓怡一进门,正好瞧见她往棋盘上落子。
窗外日头正暖,她懒怠梳妆,只将头发随意挽起一些,还铺了大半在后背,不知觉间有头发从肩后倾泻下来,被那暖阳一照,称得她格外沉静柔和。
王梓怡微微一愣。
“郭姐姐好雅兴,竟是自己和自己对弈起来了。”
她说话间,行动至软榻前。
云挽这才抬眸看着王梓怡,展眉一笑:“王婕妤快坐。”
“只是闲来无事罢了,王婕妤若也有空,不如与我一起下一盘?”
王梓怡坐在软榻前的矮凳上,听见这话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轻叹一声道:“我可没有郭姐姐这么好的心性……”
她说着撅了噘嘴,“郭姐姐,昨日回去后,我可是认认真真抄了一整晚的经书,为的就是后日能让陛下亲眼见到我这份虔诚……可是,陛下竟一早就带着许彩音走了……郭姐姐,你说,后日还能将陛下吸引至小佛堂么?”
她面露疲惫,云挽这才发现她眼下含着些许青黑,显然昨夜没怎么休息。
不过云挽早知到她为什么来,所以听她这么说了一通后,也没觉得烦,只从容又落一子,而后才道:“王婕妤放心,计划好的事情,我岂会轻易放弃,你只管回去将经书写完,后日依照计划行事就好。”
见她如此淡定,王梓怡心头这才略微放松了些许。
应了过后,又问候了她几句,便是赶紧回去继续抄经了。
心里还想着,若连这件事郭云挽都办不妥,那她往后也不必太将郭云挽的话放在心上!
云挽看着她的背影,不动声色笑了笑,又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棋局中白子已经连成一片,中间只零星还有几粒黑子在挣扎着……
……
转眼后日就到。
王梓怡一早就沐浴净身,连早饭都没用,穿着一身素服,只薄施粉黛就去了小佛堂,她身后,翠芝用托盘端着三卷经书,经书上用红布盖得妥帖。
她刚从安阳宫走后不久,刘燕婉就悄悄溜进了景俪宫。
景俪宫里,李春茹脸上的伤痕还十分明显。
她只不过用着太医院依照份例给的寻常膏药,哪里比得了云挽用的御药,恢复得自然也就慢得多了。
不过,萧峥这一次虽然将她禁足,却并未夺走她张罗为奉阳募捐物资的权力,所以这几日景俪宫中都人来人往的,除嫔妃外,宫中内侍,以及六局二十四司的人也都相继往景俪宫送东西。
这两日下来,李春茹才终于将所有捐赠的物品都清点结束。
她本是要在今日将名目呈给萧峥,好找到由头尽快能解了禁足,可却被告知萧峥带着许彩音去翠微山庄小住了!
刘燕婉来时,她正发着脾气怪刘德全没用呢!
“你的意思是……王梓怡这几日往昭华宫跑得勤,但回去后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今日又端着什么东西往小佛堂去了?”
李春茹听完刘燕婉的禀报,脸色更臭了。
“是呢,妾身跟了一段路才来禀报,那个方向只有小佛堂和藏书楼了,而用红布盖着的东西,应当多是往佛堂送才对。”刘燕婉小心翼翼的。
既然王梓怡攀上了郭云挽,却不带着她一起,那她便是干脆与李春茹多一些往来得好。
李春茹闻言琢磨了片刻后,微微眯着双眼说:“今日刚好是十九……我记得,是陛下生母的生祭……莫非,郭云挽和王梓怡竟然将主意打到这上面来了?”
刘燕婉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但却觉得蹊跷,“可陛下不是一向厌恨人提及从前?而且这几年也没有听说过陛下在圣母生祭时做过什么,甚至至今都还未追封圣母……王梓怡会这么傻,听了郭云挽几句话,便自己去找晦气?”
李春茹没吱声。
又琢磨了片刻,才道:“不对,郭云挽现在根基未稳,没必要树敌……我看,陛下多半是在意圣母的,只是自己拧巴着不肯缅怀,郭云挽必定因为了解陛下这心思,才会给王梓怡出主意……且圣母出身低贱,若王梓怡表现得诚恳,说不定真的会打动陛下……”
“那我们岂不是又错过一个大好机会?”刘燕婉脸色微变。
她一直不争,不是不想,而是因为还不够了解萧峥,不愿轻易折损了羽翼,可她看着许彩音得宠,自然也是心急的。
那日她不过是想推许彩音去试试陛下的态度,哪知道竟然助了许彩音一把!
李春茹想了想道:“未必,王梓怡不是要去谄媚陛下么,今日她们必定会设法让陛下回宫,发现王梓怡做的这些,那我们何不从中做一些手脚,兴许,能连郭云挽一起除掉?”
“毕竟王梓怡和郭云挽本也没什么交情,一旦陛下发怒,她定会将罪责都推到郭云挽身上!”
第93章 王姐姐,好巧啊
大齐盛行佛教。
在文帝时期尤为兴盛,这宫中的小佛堂便是文帝修建的,方便宫中他本人和宫中的嫔妃前来烧香礼佛。
文帝好佛法,小佛堂从建立之初便请了僧人在内,虽然僧人已经遁入空门,但为了避嫌,这小佛堂还是在后宫更为偏僻所在。
路过浆洗局之后,还要再往北走一段路,才能到皇宫最北角的小佛堂。
王梓怡领着翠芝到了小佛堂,依照云挽的交代跟法师说明来意,而后便先跪在了佛堂中央。
法师准备好祭品,又将经文都摆好,这才点了香,喊了另外两名法师来,三人一起为圣母诵经祈福。
随着法师们的吟诵声,佛堂内一时间布满了肃穆的味道。
然而王梓怡的心却始终不静。
她昨日派人去昭华宫打听了,郭云挽根本一点动静都没有,那翠微山庄可是要离京半日路程的,昨日郭云挽没动静,那今日陛下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她之所以还按照计划过来,只不过是想着反正经文也抄了,即便陛下没有亲眼看见,日后她也总能想到办法让陛下听说……
但郭云挽今日到现在都没露面,若今日事情又没成,她便再不会相信郭云挽了!
“哟,王姐姐怎么会在小佛堂,这是在办什么事情呀?”
忽然刘燕婉的声音响起。
王梓怡睁眼回头一望,就见刘燕婉身后的婢女手中挎着个篮子,里头好像也放了一些经文,而刘燕婉此时看着她的表情十分诧异。
王梓怡也诧异,但很快就警惕起来,淡淡笑了笑说:“过来给故人祈福而已,你呢?我记得,你一向是不信这些的,怎么也突然会来小佛堂?”
刘燕婉很是熟络的上前,丝毫不觉得自己将这法事打断有什么不妥,笑道:“今日是圣母生祭,姐姐莫不是忘了?”
王梓怡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僵了僵。
她心里提防着刘燕婉,不敢说明自己来意,想不到……刘燕婉竟然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刘燕婉说话间,已经亲手将自己带来的经文放在了佛龛前摆放贡品的桌案上,正好与王梓怡抄写的那一摞并排放着。
她一边放,一边就叹了口气,无奈道:“姐姐一定奇怪我怎么会忽然在这些事情上花心思了吧?”
话说完,她转身看着王梓怡,脸色更显落寞道:“谁让你我姐妹二人到现在都还没被陛下临幸呢……那日,我原本是想让姐姐去御湖一试,谁知姐姐被事情耽搁,最后竟然叫许彩音捡了便宜……”
“可她如今已贵为昭仪,却也不想着我们这些从微时就一直和她交好的姐妹,成日里只顾着伴驾固宠,恨不得将陛下霸占得干干净净……姐姐几次尝试,又始终被她给截胡了……眼看着郭云挽都成了郭妃,复宠有望,我岂能不为我们盘算着些?”
她说得诚恳得很,本是明眸善睐,此刻眼中也染上了一缕哀怨,“可我想,上次姐姐就对我的提议踟蹰得很,恐怕这一次我再提出让姐姐来做这件事情也不太妥当,便只好自己来了……”
“说起来,姐姐是为了哪位故人祈福?竟会这么巧,也在这天!”
她双眼剔透,好似没有半点私心,只不过是真的凑巧遇上了王梓怡,又顺嘴好奇一句。
王梓怡与她对视着,原本警惕的内心渐渐浮现出动摇……
虽然上一次刘燕婉的言行的确可疑,郭云挽也说刘燕婉是和李春茹联手了,可王梓怡细细想来,她倒是没有害过自己。
而且此前出谋划策对付郭云挽和李春茹、秦青岚等人时,她也是十分认真。
再加上这自幼就比较熟识的关系……
于是片刻后,王梓怡还是将郭云挽的叮嘱抛在了脑后,垂下眸子低声说:“其实,我也是为了圣母而来。”
“姐姐也想到了这个法子?”刘燕婉心下一喜。
王梓怡迟疑了。
刘燕婉当即面露紧张,“不会是旁人给姐姐支的招吧?”
她说完,先是将法师们都请走,而后才快步回到王梓怡身边,颇有些紧张道:
“实不相瞒,这一次,我之所以没有找姐姐合计,也是担心万一不奏效,毕竟……陛下一直对往事讳莫如深,更至今都没有追封圣母,谁也不知道这么做会招来陛下的青眼还是厌恶,所以我才想着我来试一试,尽量不要牵连了姐姐,反正,以王家和刘家的关系,事情成了,我也定然不可能像许彩音那般将姐姐扔下不管……”
“可若真是旁人给姐姐支的招……那恐怕,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儿,免得被人坑了得好!”
刘燕婉说着就想拉王梓怡起来。
王梓怡本来就不那么信任郭云挽,这会儿听刘燕婉这么一说,心头立刻就慌了,可又不肯轻易放弃,竟将那些顾虑抛在脑后,望着刘燕婉说:“是……郭妃告诉我的,她信誓旦旦,说陛下其实一直挂念着圣母,要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她小产,便抬了她的位份……所以我这才……”
“而且她还要我将来帮她救郭家的人,若我始终不能得宠,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这么看来,这事情应当不是她故意坑我吧?”
刘燕婉听见这话就长叹一声,无奈嗔了王梓怡一眼,“姐姐快莫要犹豫了,姐姐怎么不想想,她身份如此尴尬,都还能登上妃位,她该是个多有手段的人?况且,从一开始她就没跟姐姐说过实话呀,难道姐姐忘了,她那日在安阳宫,可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与陛下之间隔着天堑,但现在瞧瞧,谁也没有她的位份来得快呀!”
“最重要是,她竟然能怀上龙嗣!”
“姐姐可知陛下为何要给她落胎药?那可不是因为她身份不配,而是因为她身子不好,陛下舍不得她遭这个难!”
刘燕婉说得真真的,一向最是懂得如何拿捏王梓怡的心思。
果然王梓怡听见这话后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的?”
刘燕婉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假意在帮李春茹做事,为的就是多一条门路,这件事情是香兰亲耳听见的,正因为香兰识破了陛下的心思,才会被陛下罚去内侍局!”
第94章 将郭妃传来
“这么说……陛下对郭云挽真的还旧情颇深?”
王梓怡琢磨着刘燕婉说的话,和最近与郭云挽接触后,所发生的事情,脸色渐渐地凝重起来,继而眼中浮现出暗暗恨意。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陛下又岂会为了给郭云挽做主,将李春茹打成那样?姐姐是不知道,李春茹的脸现在还有很多疤痕呢,看着就惨,姐姐仔细想想,李家现在可是正帮着陛下推行新政呢,还主动拿出许多家财,联合门生一起为奉阳募捐,为的不就是能让李春茹在后宫站稳脚跟?可陛下不但打了李春茹,还将李春茹给禁足!”
“虽然说,陛下也给了充分的理由,以李春茹做的那些事情,这么罚并不为过,可也正因为陛下为了给郭云挽撑腰,竟然将太皇太后险些被暗害的事情也搬了出来,才更叫人起疑不是,毕竟以当今陛下的能耐和手段,要罚谁根本就不用给理由!他连弑父杀兄,逼死文臣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又岂会在乎旁人的议论!”
“他这么做,无非是不愿意让李家恨上郭云挽罢了!”
刘燕婉说得义愤填膺。
王梓怡听着听着,忽然就觉得脊背生寒,好半晌,才看着刘燕婉问:“你方才说,李春茹的脸上还有很多疤痕?”
“可不是么,虽然青紫是消了,可那些被打烂的地方还是清楚得很,伤口都还有些肿呢!”
“可是……前几日我见到郭云挽时,她的脸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仔细看才能看出些许痕迹……”
王梓怡喃喃着,越来越觉得后怕,怪自己怎么就相信了郭云挽!
刘燕婉听见这话忍不住又叹了一声,有些激恼的说:“我的好姐姐啊,你既然都想到这个了,还在迟疑什么?当日陛下令,可是要刘公公将李春茹的脸打得和郭云挽一样严重,而且郭云挽后来还感染了风寒,又本就没出小月子,她都恢复得比李春茹好,这岂不是说明,太医院给郭云挽用了珍贵的药材?”
“就算郭云挽现在是妃位,但以她的尴尬身份,若没有陛下授意,哪个太医会先紧着她治,而将李春茹给怠慢着啊?”
“姐姐,我们快走吧,没准一会儿郭云挽就带着人来,或者将陛下给引来,叫陛下为了圣母的事情而重罚我们呢!”
刘燕婉像是说着掏心窝子的话。
其实,后手她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先将王梓怡劝走,再来动作。
王梓怡这时候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刘燕婉点了点头,起身就往小佛堂外去,那身形甚至透着几分慌乱,脸色也微微发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