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大吼。
她从未这样吼过，竟然连声音都透着哑。
然而她话音刚落，没等小全子答话，萧峥的声音便冷冷传来，“朕已经将她赐死。”
云挽愣住。
等她想起来寻声去望时，萧峥已经穿过小花园，走到了门前。
他脸色沉冷，身上的冷意比夜露还要浓。
“怎么，你也想犯禁？”
“为什么？”
云挽连声音都发颤。
一直到现在，她好像才终于听清楚了萧峥刚刚说，已经将秦青岚赐死的话。
她胸腔中好似堵了一大团东西，却又好似空空荡荡的，让得她连再多说几个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这样，满目失望的看着萧峥。
萧峥冷冷一笑，“为什么？难道你不是要为了秦青岚闯出去？不是忘了，朕下令没有朕的允准，你不能踏出去半步？”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青岚？”云挽强忍着恍惚问。
“朕是天子，容不得任何人屡次挑衅，更容不得旁人仗着兵权，要挟于朕。”
萧峥走到近前来，睥睨着云挽，“怎么？你也想试试？你要为了秦青岚，将郭家所有人抛在脑后？”
云挽颤得后退了半步。
她看着萧峥，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可却又无从说起。
看着看着，她忽然再也没有与他说任何话的力气，终是垂下眸子，淡淡道：“臣妾不敢。”
“你最好安分，等到一月之期过去，再去给秦青岚上香吧。”
萧峥说完话，转身便又走入了夜幕中。
他走了没几步后，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春晓的惊呼声。
只一听，便知道应当是云挽晕倒或者昏迷了，小佛堂内很快就乱作一团。
他脚步微微一滞，却是硬着脖子，没有回头。
走远了些后，高安才忍不住问：“陛下，要不……还是跟娘娘实话实说吧？”
“说什么？”
萧峥连看都没看高安一眼，脸色沉得吓人。
“说……您只是将镇南郡主送回去了，您是怕宫中还有人要利用她来对付娘娘，这才做了个假死……”高安小心翼翼的，连声音都细微。
但这音量足够萧峥听清。
他当即恨恨的咬了咬牙，“不准说。”
既然她要误会，那就让她误会好了，反正，她早就不在意她了。
他之前听了许彩音的话后，心中便生出了许多的想法，也并非没有幻想过，有一日能与她和好，并非没有因为自己所幻想的场景而动容。
可是，每当他想往前一步，便总是会有让他停滞的理由。
他近来甚至忍不住在想，若是不能和好，倒不如就此纠缠一生，好似也是一种畅快……
至少，还有一个说得出来的，不同寻常的关系。
总比只是天子和嫔妃来得强。
高安被他这三个字吓得不敢再吱声。
可是，他明明是因为担心云挽得知秦青岚被赐死，又违抗了圣旨，让得前朝后宫都有由头刁难与她，这才过来阻拦的啊……
第102章 郭云挽……朕命令你说话！
安阳宫内。
王梓怡得了消息后一脸的惊讶，“你是说，陛下当真将秦青岚给赐死了？她可是镇南郡主啊！”
难道萧峥就不怕镇南军反了他？
翠芝点点头道：“可陛下手中也有三十万京畿大营的兵马，而且陛下登基后，不是一直在试图收回兵权么？没准，陛下就是为了要挑起镇南军谋逆，好顺手将镇南王除掉呢？”
“这……倒是也不误可能。”
王梓怡听着缓缓点头。
反正自古以来，像萧峥这样弑父杀兄夺得皇位的帝王，若手中没有兵权，便多是等着被反。
片刻后她又想起来问：“那郭云挽呢，她难道没有去和陛下闹？”
“……陛下从冷宫出来，便去了一趟小佛堂，不过很快就走了，瞧那动静，像是又吐血昏迷了，这会儿正喊了太医去瞧呢。”
“……可惜了，竟然没将郭云挽引出小佛堂……”
王梓怡今日是故意给秦青岚下了猛药，本想着若能将郭云挽和秦青岚一并除掉最好，可竟然还是差了些。
不过，她转瞬就冷笑道：“但最可惜的，应当是秦青岚了，为了一个没有查实的消息就擅自闯出冷宫，被陛下赐死，可郭云挽却明哲保身……还好我没有与郭云挽联手，她连秦青岚这样的好姐妹都能不顾，将来若真的有什么利益冲突，她难道还真能一直顾着我？”
“正是呢，要奴婢说，郭云挽连刘美人都不如，刘美人至少还是清楚咱们都是世家出身的。”
……
云挽竟接连昏迷了七日。
就连太医院院判都以为她极难撑下去时，她却又醒了过来。
只是，她醒来后便不发一言，就连春晓和春萍问她要不要喝水，她都毫无回应，只任凭双眼空洞洞的望着床帐，好似其实根本就没醒，只不过是睁开了眼睛而已。
春晓等人担忧不已，只得又请了胡太医来看。
胡太医诊过脉后，捋着胡须直摇头，“娘娘现在是哀莫大于心死，若没有什么事情能激起她开口的欲望，她怕是能一直这样躺到气绝……”
云挽前几日昏迷着，只是被灌服了一些汤药和羊奶，肚子里根本就没什么东西，人本就虚弱至极了，若再这样睁着眼空耗精气，可不是坚持不了两日便要气绝？
春晓当即傻了眼，“那可怎么办呀胡太医？您快帮忙想想办法，什么事情能让娘娘在意呢？”
“……以现如今的情形来看，恐怕只有郭老太爷，和太皇太后的事情了。”
胡太医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
“太皇太后……”
春晓将这话听进了心里。
郭老太爷在郭家老宅被幽禁，她一个小小宫女，自然是不可能接触得到的，而且万一真的让娘娘担心了，再惹得娘娘非要出宫去也不稳妥。
所以，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慈安宫。
自从慈安宫出了事，萧峥也查清是李春茹构陷太皇太后之后，慈安宫的守卫就松了许多，虽然里面的人出不来，但只要想想办法，能进去见到太皇太后一面也不是难事。
春晓将胡太医送走后，便去浆洗坊找了邓海。
原本之前邓海和云挽是策划着，要设法让邓海离开浆洗局，来昭华宫做掌印內监，可因为云挽接二连三的出事，邓海为了稳妥也就没有将计划执行，现如今，依旧还在浆洗局管事。
……
胡太医从昭华宫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太医院，而是照例先去含元殿与萧峥禀报。
萧峥听完云挽今日的脉象后便沉下了脸。
“她就这么想寻死？”
胡太医忙解释说：“郭妃娘娘并非是要寻死，而是没有了生欲……若是陛下得空，不妨还是去看看郭妃娘娘吧，终究是一条人命，若就这么耗没了，也总是可惜的。”
因为萧峥一直私下让他给云挽调理身子，且几乎日日都过问云挽的状况，他心中便是将萧峥对云挽的感情看得越来越清楚，也乐意做这一个和事老。
“她没了生欲，岂是朕去看看就能好的？下去吧。”
萧峥刺了胡太医一眼，像是怪他多话。
可等胡太医走后，折子上的字却像是在漫天飞，不论他如何再三的集中精力，都根本读不通那些大臣们到底在讲什么。
好半晌，他终于愤愤将折子一扔，起身去了昭华宫。
这会儿春晓还没回来，只有春萍在近身侍候。
春萍见到萧峥来，便立刻跪地，大声的说着：“奴婢拜见陛下！”
萧峥皱了皱眉。
如何能不知道她是故意在提醒郭云挽？
但他却罕见的没因为春萍自作主张而动怒，只是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进到了里间。
然而，床榻上，云挽依旧只是躺着，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
萧峥内心的平静当即就被打破了。
他站到床前，冷声道：“郭云挽，还不起身接驾？”
云挽仍没动静。
若不是她胸口还有微微的祈福，萧峥恐怕都要以为她已经咽了气！
“郭云挽，你只是一个嫔妃，竟敢漠视天子？”
他气得一把将云挽的下巴捏住，俯身下去强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可是，不过片刻，他身上的怒意就消失殆尽。
因为他发现，即便自己已经这样，郭云挽的眼中也没有丝毫波澜，仅仅是睫毛微微颤了颤……
“郭云挽……朕命令你说话！”他扬声吼着。
然而只要稍一仔细，便能听出他虽然声音极大，看似恼怒，可实则底色满是惊慌。
“陛下……娘娘已经半日未曾开口了……”
春萍小心翼翼的提醒，生怕萧峥将云挽给吓到了。
萧峥顿住。
片刻后，默默松开了手，坐在床边看着云挽那张惨白的脸。
“郭云挽，秦青岚没有死。”
他话出口，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得心生懊恼。
云挽的睫毛又颤了颤，但下一刻，嘴角却牵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萧峥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
下一瞬，心头的懊恼全都没了，甚至带着几分急切道：“郭云挽，那日朕只是将秦青岚送回南疆了，你若不信，朕这就将她召回来，让你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第103章 她也消失了
可他说完之后，云挽仍然毫无反应。
他气得咬牙，愤愤站直了身子，“郭云挽！朕让你说话！！！”
又片刻过后，云挽终于眨了眨眼，轻轻叹了口气道：“臣妾身体不适，恐怕过了病气给陛下，陛下还是去找瑶昭仪吧。”
“……郭云挽，你就非要把朕往外推？”
萧峥寂了片刻。
原本，他方才已经没想到那么多，只想着，只要她能好起来，他做什么都可以，但她这话一出口，他便又想起了她一次次践踏他的真心，想起了她将过往他的真心相待，当做了筹码，当做了许给他人的好处……
她怎么敢的？
他心头刺得让他攥紧了拳头，可这话问得克制，就连语气都控制着，没有朝着她发怒。
云挽却直接闭上了眼。
“陛下是天子，本就该雨露均沾。”
“郭云挽！”萧峥再也忍不住，怒吼了一声。
云挽看向他，冷清清的，“我才知道，我与青岚都错了，从前那个萧峥，早就消失了，我们却错把眼前人当做他，信任他，珍重他，可我们于他而言，却只不过是蝼蚁，只不过是芸芸众生。”
想到秦青岚信誓旦旦的跟她说，萧峥没有变，说萧峥仍旧在意她，说自己只是来配合萧峥试探她，保护她……
云挽心头便像是被千刀万剐般，痛得转开了视线，只剩满目的苍凉。
秦青岚，本不该死，本可以在南疆驰骋沙场，本可以活得肆意潇洒……
“郭云挽，朕方才说过，秦青岚没有死，朕只是把她送回南疆了，为了掩人耳目才那么说的！”
“那又如何呢？”
云挽幽幽的开口。
就算秦青岚真的没有死，又能如何？
从前的秦青岚和郭云挽，也早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在冷宫被赐死的菡妃，和一个，永远都不可能救下自己家人的郭妃。
“娘娘……”
春晓忽然进来，本是神色有些急切，看见萧峥后便赶紧收敛起来，跪地行礼。
萧峥今日是自己突然来的，就连高安都没带，外头，小全子和小顺子也忙着扫洒，没注意到春晓来，便是没人提醒她御驾在。
萧峥正要发怒，瞧见春晓脸上那强忍着的急色，还有些许惶恐，便是直接问：“发生了何事？”
春晓不敢答。
萧峥语气一沉：“怎么？你家主子又瞒着朕做什么了？”
“没有，主子什么也没吩咐，这几日都昏睡着呢……”春晓赶紧解释。
慌张间，春晓抬起头，瞧见床上云挽也看着自己，便是知道她已经恢复了神智，再想到萧峥对她一向态度不明，也拿捏不准若她因为慈安宫的事情而反应激动，萧峥会不会动怒苛刻……
于是春晓便更觉得不该说了。
偏偏萧峥又问：“既然没有什么，那怎么不敢让朕知道？”
他方才因为云挽的态度憋了满肚子的火，正是没处发的时候，再见到春晓这般反应，心头的恼火便再压不住了。
春晓听着他沉冷带怒的声音，吓得微微发抖。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云挽开了口。
“陛下若是有气，直接对臣妾发就好，何必为难一个婢女？”
她的语气颇有些阴阳，还冷清清的，好像是彻底不在意萧峥如何对待自己了似的。
萧峥听得气息一滞，片刻后才转头看着她，“郭云挽，你就非要和朕这般说话？”
“臣妾只是不敢狂妄，认清不论陛下要如何责罚臣妾，臣妾都该受着而已。”
云挽立刻就接了话。
她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自从知道秦青岚被赐死后，整颗心就空洞洞的，或许，往后都再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她这话说得也空洞洞的。
好似一层纱，将萧峥的怒火全都给笼罩了起来，无处可泄！
萧峥深深吸了几口气，干脆对着春晓说：“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朕不会动怒。”
当真？
春晓迟疑的，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看他。
就见他坐在床边，闷闷的，好似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春晓心思几转，权衡之下终于还是说：“回禀陛下……其实是奴婢自作主张……之前奴婢见娘娘虽然醒了，却生气全无，心中担忧，便想着或许可以去看看太皇太后，让太皇太后给奴婢支个招，好让娘娘早日康复……”
“姑祖母怎么了？”
没等春晓说完，云挽就强撑着虚弱，要翻身坐起来。
萧峥咬牙，眼底一片晦暗，恨恨出了口气，但还是伸手去扶了她一把。
“奴婢托了几个从前认识的熟人，才辗转托慈安宫门口的守军去跟赵嬷嬷带了话，可是赵嬷嬷却没能带奴婢去见太皇太后……只说太皇太后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前日几次梦魇过后，到现在都未醒……”
“什么？”云挽空洞的心到底是漏掉了一拍，她看向萧峥：“陛下不是已经知道慈安宫里的证据是李昭仪栽赃吗？为何还不能放过姑祖母？”
“朕将太皇太后幽禁自然有朕的道理，可朕也并非全然不管太皇太后，是她年纪大了，身体太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