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的队伍人太多,接亲的队伍人也不少,离洛和秦宣站在最中央,他们外层是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
离洛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人,嘴角抽了抽,对秦宣道:“我们这人……是不是太多了点?就这阵势,怕是贼人已经吓跑了吧?”
秦宣原本嬉笑的眸子此刻满是凝重,一脸警惕的看着周围,说出的话却是仍旧玩笑味十足:“公主啊,你说我两人要是都死在这里了,我七哥会不会要嫉妒死?”
离洛本也没有多么惊慌,随声附和道:“哦?如何见得?”
秦宣道:“我七哥可是爱慕公主已久,做梦都想和公主生同衾死同穴,结果这还没成亲,就和我死一块了,你说七哥能不嫉妒的要死……”
话未说完,一支冷箭从远处一处草丛飞出,习武之人,耳力都自然不弱,离洛眯起眼看着那支直冲她而来的箭,泠泠的箭头在阳光下折射出森森蓝光。
呵,没错了,就是它!
电光火石之间,离洛对着辛奴,冷声出口道:“射!”
辛奴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把长弓,弓上搭着的正是马车中那支涂了孔雀翎的羽箭。
离洛的命令一下,辛奴立刻将箭发出,而离洛则拉着身后的秦宣一矮身子躲过了飞向她的羽箭,与此同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中了!
听声音,好像还是个女人。
离洛递给辛奴一个赞赏的眼神,果然是母后教出来的徒弟,身手果然了得。
惨叫声之后,他们一群人戒备在原地,等了半刻钟却并未再有人发起进攻。
难道,对方只派了一个人来?这有点……太奇葩了吧?
等到最后,秦宣实在没有了耐心,吩咐手下一群人道:“去看看,互相打着掩护,小心点!”
那几个人称了一声“是”,便半矮着身子,小心翼翼的朝草层挪过去,不过片刻,有一人急匆匆的跑回来,道:“启禀王爷,草层后只有一滩血,未见人影!”
跑了?
离洛和秦宣对视一眼,皆是心中疑惑。大张旗鼓的刺杀,怎会只有一人?
秦宣不放心,将手下的人散到四周查看了一番,果然再无旁人的踪迹。
“这是不是你遇到的最奇葩的一次刺杀?”离洛问秦宣。
秦宣点点头:“以一人之力,拦下百人马车,也是难得的勇气,对于有勇气之人,我等应该抱有敬佩之心才对,公主以为呢?”
一本正经的讽刺。
离洛拆台:“百人没抓到一个刺客,说出去,真丢人。”
秦宣眨眨眼:“和公主一起丢人,嗯,本皇子深感荣幸。”
秦宣虽然嘴里说着玩笑话,但接下来一路,他一直处在紧绷之中。其实想想也能理解,如果离洛出事,他这个奉命接亲的九皇子怕是也没有好果子吃。
只是一路下来,并没有再起什么波澜,这倒是让离洛和秦宣颇为不解。
这,不合乎常理啊。
第20章 当真是糊弄人不打草稿
靖国皇城称为靖都。
很朴实无华的名字,辛奴初入靖都,就直呼靖国人是取名废。
嗯,确实挺废,一路上的城池名字,不是河西城,就是水北城,临近靖都,他们经过的一个城镇,唤作:都南城。
一听,就知道这个城镇在靖都南面。
靖都城门外,秦羽一身红衣站在风中迎接离洛。
离洛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位靖国七皇子肃王。
只不过前几次见他时,他不是黑衣裹身,黑夜中辨不清面目,就是一身白袍,骚气中透漏着放荡不羁。
今日秦羽一身绣着金丝祥云图的红绸衣,带着翡翠玉冠,立于天地之中,清风拂过,长发轻飞。
远远望去倒让离洛不由想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到底也是王爷,传闻靖国皇室血脉奇特,女子个个貌美如花,男子个个英俊不凡,果不其然。
只不过,比起离洛的两位师兄,嗯,离洛觉得秦羽在气质上还是差了点。
她的师兄,仙姿飘飘,岂是凡人可比?
嗐,毕竟什么都是自家的好。
正思绪纷飞间,马车的门忽然被打开,一股清爽之意冲散了马车内的药香。
离洛暗恼,她竟然忘了将压制七星散的熏香提前灭掉。
“阿离可是在透过帘子看本王?”
秦羽一双透亮的眼睛,灼灼的看着离洛,满心期待离洛的回答。
呃……
她愣神的功夫,这人已经端坐在她对面了?
离洛有点恍惚,可能是病的久了吧,脑子已经开始不能集中注意力了。
她没有回答秦羽的话,转头挑起车帘看了看外面。
外面秦宣的人已经都撤掉了,换上了一些生面孔,离洛想,那些应该是秦羽的府兵。
看离洛没理会自己,秦羽往前坐了坐,撇撇嘴,“看来本王的魅力不及九弟,他人都走了,竟还惹得阿离望穿秋水,而本王就在阿离跟前,阿离却视而而不见。果然这救命之恩就是比不过千里护送之意。”
语气里,竟是满满的委屈。
这话,离洛听着新奇,淡淡的笑了笑,收回目光,“肃王既然知道,那为什么不亲自去接,巴巴的让你皇弟在离洛面前晃荡了如此多的时日?”
“哎呀,阿离,本王去给父皇求药去了,回来之后又忙着布置我们的大婚事宜,这不。一忙完就马上来接你了!”
说着,秦羽从马车的对面直接坐到了离洛的身边,刚坐过去的时候手指还轻轻揉了揉离洛的衣袖,刚才器宇轩昂的气质瞬间抽走,果然,帅不过三秒。
辛奴知道离洛除了身边的家人,不喜别人碰触,上前一步想开口说什么,却被离洛制止,“辛奴,你也在马车里待了许久,既然肃王来了,你就不用陪我了,出去透透气吧。”
秦羽一听,眸子亮了亮,也紧跟着说道:“辛奴,你快出去吧,我和你家公主说说话。不过你也真是的,这马车里熏了什么香?味道这么重,快打开帘子散散,莫要将你家公主熏坏了!”
秦羽说着就自顾自的去卷起帘子,辛奴想要去阻止,转身看到离洛轻轻摇了摇头,遂没再说话,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两边卷帘一开,风穿窗而过,瞬间将马车内的药香散了干净,好在靖国地界稍稍偏暖,秋季的风倒也不凉。
离洛看着道路两旁大树上方,郁郁葱葱的树冠,想,这边的冬天来得晚些,可能还能活得久一点吧。
“这次见阿离,好像和三年前不太一样。”
秦羽盯着离洛的侧脸看了又看,说道。
离洛挑眉:“哦?哪里不一样?”
秦羽一改刚才的轻佻,一本正经的盯着她的眼睛,却不说话,靖国王室特有的黝黑深邃眼眸里好似溢出一丝笑意,这笑不同于往常的嬉皮笑脸,反而有一丝宝贝到手的欣喜。
离洛有些疑惑,“肃王,好似很高兴?”
“高兴,高兴,当然高兴!本王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将你娶进靖国肃王府的这一天,从此之后阿离的名字将冠上本王秦羽之姓,我怎能不高兴?”
说着秦羽还过去拉起离洛的手,温柔的摩挲着。
离洛本能的想把手抽回,只是抬眼看到秦羽眼中并没有恶意,便作罢。
毕竟是以后要朝夕相处的人,权当提前适应适应了。
只是对于秦羽的态度,离洛很是困惑。
她与秦羽也不过是见了两次面而已,但今日见他,怎觉得他好似对自己惦念已久?
难道是他们初见时秦羽便对自己一见钟情?
这个想法,当真让离洛自己都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她和秦羽第一次见面,是在离洛十三岁那年。
那年初春,离洛随皇兄出征剿灭西南叛军。
彼时的离洛刚入军营,年少气盛,被皇兄和诸多将领夸赞,又使她太过自负。
基于此,离洛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只身前往叛军大营里去刺杀叛军首领郭祥海。
可谁知,那郭祥海五大三粗,合起来有离洛三个大,纵使离洛剑术不凡,也只是伤其皮肉,动不了其筋骨,最后反而被他的铁索箭伤在了肩上。
箭伤不中要害本不是大事,可那铁索箭是伤人之后,弓箭手随后拽着箭尾的铁锁直接将箭拔出,连带着伤者的皮肉,直接将伤口剜一个大洞。
伤不死人,流血也要流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离洛只是一介女子,本就没什么气节可言,见此情况,直接转身就逃。
只是。逃走时她没有辨清方向,慌乱中跑到了密林深处。
青穆国的西南方和靖国离着本就不远,离洛这一逃,竟逃到了两国国界。
国界处密林丛生,雾气也格外大,湿漉漉的灌木草叶将露水滴到离洛的伤口上,没过多久伤口就开始发炎肿痛,最后离洛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离洛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只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秦羽的驻外营帐。
国界处扎营,可不是寻常事。
秦羽倒是坦然,率先和离洛解释,说是靖国怕青穆国的内乱会殃及靖国的边境,所以派出了秦羽去驻防。
这样的借口,当真是糊弄人不打草稿。
是人都能看出来那靖国皇帝定是想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否则别国内乱,怎会派个王爷去驻防边境?
自己儿子那么不值钱?
离洛不知道秦羽救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方没有限制她的自由,每日里好菜好药的伺候着不说,他本人也是一日三次亲自登门询问伤势。
只是,自始至终,这秦羽都没有说要送离洛回去之类的话啊。
离洛寻摸了良久,总觉得事若不正常,必有妖气。
于是第三日晚上,她留书一封,偷偷摸摸的从秦羽的府邸后门溜了出去,并且顺手牵走了秦羽的一匹爱马。
第21章 自己人最重要!
一路上,为了避免秦羽的人马追来,离洛刻意避开大路,专门挑了偏僻的小道前行,一路上躲躲藏藏颇为小心。
是以,原本一个时辰的路程,她硬生生地骑马跑了三个时辰,简直是没累趴下。
第四日晚,离洛终于回到军营,军营里灯火通明,将士们正在庆功,到处篝火燃燃,肉香袅袅,所有人都在喝酒吃肉,好不热闹。
离洛怕丢人,偷摸地回到自己的营帐,辛奴正在里面焦急的来来回回,一看到离洛回来,膝盖一弯,就跪地大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之后看到离洛肩膀上的伤,又叹口气:“这菩萨也不咋靠谱,就保佑了一半。”
离洛心虚,问辛奴:“叛军伏诛了?怎的庆功宴都开上了?”
辛奴边帮离洛处理伤口边回答:“前日里就解决了。”
辛奴告诉离洛,虽然她不是那郭祥海的对手,但大皇子离润对郭祥海却是手到擒来。
知道自己的妹妹夜擒郭祥海一夜未归,离润气的一大早便闯进叛军大营,将郭祥海从美人怀里扯出来,直接斩杀在叛军面前,平定了叛乱。
那是青穆国有史以来伤亡最小的一场战争,朝廷受伤最严重的,竟只是离洛公主一人而已。
只不过离润将离洛的行踪掩藏了去,只说离洛那几日恶疾复发,要不然,离洛的面子在自己的将士面前都要丢尽了。
唉,说起来,真丢人!
不过话说回来,离洛在这场战役中也不是一无所获,秦羽那马定是良驹无疑。
军营里管马人的叫木方,祖上世代养马,到他这一代,简直是精英中的精英,马的好坏他一眼就分辨得出来。
当时他一见秦羽那马就眼冒青光,如饿狼一般对着马就扑,要不是牵马的士兵躲得快,真要被木方扑倒,怕是有嘴也说不清。
牵马的兵和木方说,这是公主的马,想要,也得公主点头。
于是木方跑到离洛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如丧考妣。
“公主啊,小的活在人世十八年,第一次见这么好的马,您无论如何要割爱啊。”
其实这话,木方每见一匹好马,就会重复一遍,光在离洛和她两位皇兄面前就说了不止百八十回了。
离洛感慨木方对马的痴情,但马毕竟不是她的,她不好做主,于是对木方好言相劝。
“这马,是本公主顺手牵了那靖国肃王的,用完,自然要还,否则不就成了偷了吗?”
木方听离洛如是说,竟万分激动:“我们公主牵他个马能叫偷吗?借马配个种而已,怎么能叫偷呢?等明年新马崽子出来,再还回去也叫还的嘛,又没说不还!”
说得好理直气壮!
说得好义愤填膺!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离洛叹口气,唉,无法,她这个人到底还是偏私护短的。
于是她修书一封,差人送给秦羽,信中对他的马进行了大篇幅的渲染赞美之词,最后委婉地表达了想要借一下配种的意愿。
秦羽倒也大方,回信写道:“公主既然开口,那在下忍痛割爱就是,只是雌马剑虹被公主一牵走就是一年,雄马剑影可能不会再等它,望公主能代为转达,自此剑影与它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离洛没想到,牵走的竟然是母马。
是了,木方说借马配种一年。
她原以为是公马,配个种秦羽也无甚损失。谁承想,竟然是母马,这母马怀胎生产需要十一个月,可是遭了大罪了。
且这马还有情郎。
离洛小心翼翼地和木方商量:“这……不行将马还回去吧。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若这马的情郎当真另寻新欢,本公主心里愧疚得很。”
木方抿着唇,眼含热泪盯着离洛:“……”
罢了罢了。
自己人最重要!
遂,离洛心安理得的将马给了木方。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以离洛借了秦羽的马而告终。
她和秦羽的第二次相见,就是三年前靖国出使青穆,使臣便是秦羽。
彼时,离洛的父皇派她二皇兄离潇出城接待使团,离洛因无聊,便偷偷跟着二皇兄出了王宫。
谁知当时正值青萝花开,赶巧离洛素来对青萝花过敏。
城外和使团接上头,秦羽来到她面前要问个好,刚开口说一句“离洛长公主果然名不虚传,本王……”
话未说完,离洛便满脸通红的晕倒在了二皇兄的怀里。
离洛后来听皇兄说,是秦羽的随行人员里有御医,幸得靖国御医及时为她医治,才使她免受青萝花粉之苦。
想她离洛也是堂堂的一个大将军,手握十万兵马,当着外国使臣的面,竟然晕倒了,说起来,唉,也是丢人。
所以秦羽到青穆国的二十天里,除了接风宴和送别宴,离洛是打定了主意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