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被打后的委屈,或者愤愤不平的情绪。
温母见温以璃不走,疾言厉色道:“还不上去,还是你也想留下来挨打。”
第47章 温羡安的父亲
看着温母言行厉色的模样,温以璃的肩膀颤栗一瞬。
她立马收回落在温羡安身上的眼神,哭着跑去楼上。
“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行为,会给温氏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
温以璃一走,温母便开口怒斥面无惧色的温羡安。
温羡安掀起眼帘,定定地看向温母。
男人白日里面对顾清越时的温润柔和彻底褪去。
曾经清澈明亮,没有一丝杂质的琥珀色瞳孔,现今,已被眼中的麻木冷峻所侵染。
望着男人炎凉冷寂的眼神,温母陡然怔住。
想脱口教训的话,竟然卡在了嘴边,无法继续。
这时,温羡安凝着她的脸,逐字逐句说道:“早在十年前我就告诉过你,除了小狸我谁都不要。”
“决定是你私自做的,不管温氏明天将会面临怎样的负面影响,那都是你的责任。”
闻言,温母端肃的脸庞瞬间绷住。
她眸光紧盯着逐渐脱离自己掌控的儿子,下颌慢慢僵硬收紧。
温母转身,落座于圆弧型的黑皮沙发上。
“看来,你还是同十年前一样,没有任何长进。”
温母坐定后,漠声开口:“你以为,仅凭你这几年在Z国建立的产业,就可以敌得过景家?”
她冷哼一笑,“整个温氏同Z国的资产加起来,那也只够景家玩两天的。”
温母说完,神色凝重地觑视着站在她对面的温羡安,继续道:
“若是景家那么容易就能被人击败,那当年我也不会有机会,与你父亲将你生下。”
“什么意思?”温羡安蹙着眉头问。
温母背部靠在沙发椅背之中,双手自然叠放在腿间,姿态端庄严厉。
她开口道:“你父亲的事,我们从不与你提起,知道为什么吗?”
温羡安眉头越拧越紧。
从出生到现在,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
仅有的印象,也只是在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中见过。
父亲唯一的一张照片,被他母亲锁在了保险柜里。
儿时好奇又贪玩。
有天,母亲打开保险柜的时候,被他无意中看到,并且记住了密码。
等母亲第二日去了公司,自己便将它偷拿了出来。
当看到照片里面的男人那刻,他非常确定,那一定是他的父亲。
因为自己与那男人长得十分相像。
可以说是一张模子里刻出来的面孔。
可男人怀里抱着的并不是他母亲,而是一位美丽柔婉的女孩。
他们笑容极为灿烂。
两人头挨着头,明亮如星的眼眸中只有彼此。
好似任何人都无法加入他们,更没有人可以分开他们。
温母见他困惑不解的样子,接着开口:“我刚进温家那年,只有六岁。”
“自小我便被温家当做温氏的女主人来培养。
以守护好温家为己任,这是我的使命。
当然,我以为,你父亲也是如此认为。”
说到这,温母的目光恍惚放远,仿佛陷进了过去的种种回忆里。
她怔怔望着窗外飘零四起的大雪,继续道:“你父亲19岁那年,就同你一样,
在孤儿院的梨花树下,捡到了一名仙姿貌美的女孩。”
温羡安此时向前走了几步,安静听着温母地阐述。
温母不知是被窗外的狂风暴雪迷了眼,又或是室内的白灯太过明亮。
她忽然觉得眼前雾气朦胧,瞳孔开始找不到焦距,窗外的雪景也渐渐模糊起来。
温母抬手贴向自己湿凉的脸颊。
当掌下触及到温凉的水渍时,她的心蓦然一窒。
温羡安看着她这样,眼底顿时划过缕缕愕然,心中万分吃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母亲的眼泪。
他始终以为母亲只是个没感情的工作机器。
除了工作,没有什么事能让她为之动容。
纵使温羡安与温母近几年关系闹得生疏僵硬。
他仍蹙紧长眉,伸手从茶几中抽出几张纸巾,为温母递去。
温母接过后,背过身将眼泪擦掉。
她平复好心绪,才接着讲:“那女孩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她甚至连最简单的电视机都不会开。
没见过手机,没见过汽车,一切有关现代的知识她都不懂。”
讲到这,温母看了看温羡安的脸,轻笑道:“是不是跟小狸一样?”
如此相似的巧合,让温羡安的心沉了沉。
温母扭头,透过窗户看那些风卷残雪,狂乱纷舞的雪花。
再度说道:“更巧合的还在后面。”
“那女孩声称不知道自己从哪来, 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同你父亲报了警,调查了她的身份。
可是我们没有寻到半点与她有关的信息。”
温羡安趔趄地后退了两步,继而,曲膝坐进了黑皮沙发中。
他轻哑地问,“那她人呢?后来去哪了?”
是跟他父亲一起走了?
还是离开了这里?
他们又为什么从不提起这件事?
温母从风雪中转回视线,看着温羡安道:“她被景家带走了。”
话落,温羡安的瞳孔猝然震颤。
身体瞬间被寒冷直击贯穿,密密布布的凉气快速袭遍全身。
他动了动发麻的手指,僵滞地问:“是谁带走了她?”
“那个人就是,当年的景家二少,景琛。”
温母话落,温羡安只听耳周轰鸣一片。
随后,温母笑了笑,宛似嘲弄命运捉人。
“你父亲那时不顾家人的反对,非要与我解除婚约。
他说,他从未爱过我,在他眼里心里,只当我是妹妹。
仅此而已。
后来,你爷爷奶奶拿他没办法,就同意了他的请求。
就在他们相恋第二年。
景家的二少爷,景琛,忽然来到温家拜访。”
温母凝着温羡安,语气渐渐沉重:“景琛同景湛一样,
当时景琛仅是看了她一眼,便不管不顾,强行将人从温家掳走。”
“那父亲呢?他是怎么做的?”温羡安瞬时绷直了身体,询问。
温母露出一个苦笑,摇头道:“你父亲连续几天不吃不喝,跪在景家门前,求景琛把人还给他。”
她透过温羡安的脸,像是恍然见到了那时的温瑾安。
温母连忙仰头,将快溢出的泪水憋了回去。
她昂头闭着眼睛道:“你父亲跪在景家的第四天,
你奶奶终是不忍他继续遭罪,做着徒劳无用之事,所以就派我去接你父亲回来。”
说到这,温母停了停,没能继续说下去。
她反反复复几次,费力吞咽着喉间的苦涩。
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眼中胀痛的泪水。
汩汩热泪霎时从温母的眼眶中急速奔涌,缓缓而下。
那日的画面,仿佛深深镌刻在她的身心每一处。
无论多少夜梦回,她依旧能清晰看见,温瑾安顶着那张惨白无色的脸,俯身跪于冰冷雪地中的样子。
温羡安攥紧拳头,追问:“后来呢?”
温母的眼睛始终紧闭,像是不想承认自己在流泪。
又像是不想让温羡安看到自己在流眼泪。
她低声说:“那天,就像今天一样,大雪飘扬而至。
诺大的风雪,直直吹贯进他消瘦的身体里。
可你父亲就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我去扶他,我说,走吧,回去吧,没用的。
景琛要是想把念安还给你,他早就出来见你了。”
“那父亲呢?他跟你走了吗?”
温羡安倏而绷直脊背,一瞬不瞬注视着温母那双紧闭的双眼,急迫询问。
温母缓缓睁眼,与温羡安平视,轻声反问:“你认为呢?他会吗?”
第48章 温家注定臣服于景家
闻声,温羡安蓦然松开僵硬紧握的拳头。
他笃定回答:“不会。”
如果是他的话。
见不到小狸,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离小狸最近的地方。
只有这样,才会让他有种栖息的归宿感,让他觉得,他们从未分开过。
听见温羡安说“不会。”
温母时常保持的端肃表情和仪态,刹那间,逐一崩裂开来。
她仰起头,忽而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她抬起双手紧紧捂住面颊,抖动着肩膀,俯身窝在沙发中,开始崩溃大哭。
温母笑了哭,哭了又笑。
今早还是那样一丝不苟的人,可此时此刻,发丝散乱不整。
又哭又笑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像是个精神患者。
看温母反常的神态。
温羡安眉头深深紧拧。
然后,从沙发中站起身走近她,询问:“你没事吧?”
“你可真是你父亲的好儿子。”温母擦擦奔涌不止的眼泪。
哽颤着嗓子,哀声说:“你虽没见过他,但无论你的样貌还是性格,都同你父亲生的一模一样。”
温母说完,低低垂首。
不想去看他与温瑾安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脸。
温母再度开口说话的时候,宛似透露着万般酸楚与无奈。
“他跟我说,他不走。”温母有气无力道:“你父亲说,如果见不到念安的话,
他宁愿死在这,也不愿意去一个没有念安的地方。”
此话一出,温羡安再次震惊,修挺的身形都跟同颤了颤。
他没想到,自己和父亲的想法,竟出奇的一致。
温母挺直的背部不知何时变得微微弯曲。
她斜斜歪靠在黑皮沙发的靠背中,声音异常虚弱:
“你父亲一连冻了几天,当我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
我清清楚楚触摸到,他胳膊上的每一块肉都是硬的。
那种透骨的硬度,比脚下厚实的冰凌还要僵冷。”
“我想继续劝劝他,我告诉他,温家注定臣服于景家。
这是祖上的规矩,至今没人敢违背,更别提破坏。”
“凭什么?”温羡安捏紧拳头,厉声质问:“千百年过去了,凭什么我们要永远低俯于他们。”
温母淡淡瞥向他那双充溢愤怒的眼睛,轻嘲道:“真是个好问题,同你父亲当年问的一字不差。”
温羡安死死咬着牙关,压抑怒火。
他问:“那后来呢?父亲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温母顿了顿,扯扯嘴角,牵出一抹格外难看的笑容,“他认输了。”
“为什么?”温羡安顿时错愕地问。
温母看着他,面容很是憔悴,“羡安,妈妈想告诉你,
有些事情无畏先来后到。
更没有办法用公平与不公平去评判。
无论有没有祖训,我们都注定活于景家脚下,仰仗景家的鼻息生存。
不止是温家,在瑞国,无论是谁,都没办法与景家相斗。”
“至于你父亲为什么放弃,你没必要知道。”
温母道:“你只要知道,当年我们为你取名羡安,
就是希望让你一生都能安逸的度过,不要像你父亲一样。”
“所以呢?!”温羡安原地踱步,胡乱转了几圈。
随后,狂怒地嘶喊:“所以你把我弄去Z国,一去就是十年。”
“所以你领养了温以璃,你就是想告诉我,我想要谁都可以,
我想要谁当小狸都可以,
但是那个人唯独不能是小狸!对不对!”他嘶喊着问。
温母顿时哑口无言,对此,她无话可说。
她认为,在温羡安没有重蹈覆辙,走上他父亲的那条老路之前。
领养一个与小狸相像的女孩,为她取一个相同的名字。
久而久之,相处久了,两人怎么也能生出些感情。
有了感情,自然就慢慢淡忘了曾经的小狸。
可自从温以璃来到温家,温羡安从始至终都没看过她一眼。
甚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排斥厌烦温以璃。
后来,她想到儿时曾救过自己一命的玩伴。
她家有两个女儿,在温羡安6,7岁的时候,也同她们见过几次。
楚家小姑娘,一个调皮,一个乖巧。
她便想着,既然温以璃不行,是不是换个人,就会有不同的效果?
温母不说话,温羡安便攥着拳头说:“你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借着景家的地盘,宣布我跟楚倩倩的婚事。”
他哑声嘲弄:“你赌我不敢拒绝,不敢拂了景老爷子当红娘的美意,
不敢让温,楚,两家下不来台,失了面子。”
温羡安说完,而后问道:“我说的没错吧,我的好母亲。”
“对,你说的全都没错。”温母抬起头,看着站在沙发边缘的温羡安,说:
“倩倩活泼可爱,她比小狸更适合你。
你试着跟倩倩多相处相处,你一定会喜欢上……”
“别说了!”温羡安愤懑地高声打断。
听着温母十年如一的话。
温羡安压抑的胸腔狠狠起伏,那股猛烈的情绪,仿佛要透过褶皱的衣襟崩裂出来。
胸腔内爆碎的筋肉,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残缺不全的渣沫。
让他再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自己。
他喘着迸裂的粗气,说道:“十年前我就说过了,我只要小狸。”
“父亲当年为什么放弃那个人,我不知道。”
温羡安稳了稳因愤怒而失控的情绪。
然后,语气无比坚定地说:“但是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弃小狸。”
“为了她,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今天同温母说这些,他就是想告诉温母。
他不畏惧景家,不在乎温氏,更不想理会无端冒出的楚家。
他可以不要温氏企业,不要身份地位,他可以什么都不要。
十二岁那年,他就发誓,他一定会亲自把小狸接回身边。
如果说景家有命定之说。
那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