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灶的方位背门,谢言昭只能看到他的背面。此时他左手拎着锅,右手握铲,不停在锅里翻炒着。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白间色针织毛衣,比较宽松的款式,穿在身上很好看。
他好像很喜欢穿毛衣,那天晚上弹电吉也是,穿了一件渐变蓝的真丝马海毛毛衣。谢言昭多看几眼后,想,或许不是因为衣服好看,是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他个子高,看上去也是常年健身的,不是瘦弱的体型,宽肩窄腰,跟衣服架子似的。这样的人适合出现在T台上,但他现在在厨房里炒菜,铲子都快抡冒烟了。诡异的是,气质居然不违和,莫名有一种居家温馨的感觉。
谢言昭将这种诡异感归咎于他的穿衣风格,和他待人接物松松垮垮的态度。
半个小时后,菜上桌了,一荤两素带一汤。
谢言昭不禁感叹:“你以前干过厨子吧?”
夏藏风笑:“就当你是夸我了。”
谢言昭接过他盛好的饭碗,吃饭之前忽然想起一件事:“为什么你回来这么早?”
既然其他艺人都在排戏,那他为什么可以提前回来?
“我戏份轻。”夏藏风说:“没什么好排的。”
谢言昭回忆了一下剧本内容:“你该不会是扮演那个死者吧?”
除了那个死者,她想不到有哪个角色跟其他人的戏份差距会这么大。
夏藏风点头,“是,我就是那个只有一个镜头的死者。”
戏份少,而且是几乎没有演技考验的镜头,所以他排了一遍就回来了。而其他人为了不输掉比赛,都在努力钻研自己的角色。
“你这样,会输掉比赛的。”谢言昭道。
夏藏风笑笑,似不在意。
“你经纪人呢?”谢言昭发现一直没看到吴瀚。
“出去办事了。”夏藏风简短道。
“他知道你是这个角色吗?没有意见吗?”
“他的意见……不是特别重要。”
吴瀚是给夏家打工的,打工人当然得听老板的话,只是外界并不了解他们的雇佣关系。
夏藏风看谢言昭皱眉,笑说:“我们这个综艺好几期呢,输一次没什么的,你怎么比我还在意?”
他好像总是笑,对什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谢言昭微微偏头,看着他道:“你知道你和他哪里不一样吗?”
夏藏风表情倏然怔住,但很快,又换上了方才那副闲散的样子:“你说。”
他知道她说的是他跟夏承昱。
“夏承昱看谁都很不屑一顾,眼睛里永远写了三个字:瞧不上。你就不一样了,你太温顺了,好像要随时随地告诉别人:我是个好人。”
没有攻击性,而且似乎经常会笑,就算当时不是在笑,他嘴角的弧度,眼睛的神态,你也会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笑。
谢言昭总结道:“他像孔雀,你像水豚。”
夏藏风从刚才开始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直到谢言昭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放下筷子,神色不满:“谢言昭,你还能偏心得再明显一点吗?”
“……什么?”
“就算你能看出我跟他的区别,但在其他人眼里,我们就是一模一样的。你怎么能说他像孔雀,我像水豚?你知道水豚长什么样吗?”
脸跟被门夹过一样,一长条,那么丑!
谢言昭愣愣道:“我知道啊,长得很可爱啊。”
短短的皮毛,还有圆圆的耳朵跟乌溜溜的小眼睛,呆萌呆萌的。
夏藏风不说话了,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谢言昭都不懂他怎么突然生气了,然后又好像突然不气了。
吃完饭后,夏藏风去洗碗。
他以为谢言昭已经走了,可是没想到他洗好碗,一回身看到谢言昭还在。
她坐在餐桌边,手支着脑袋看他,若有所思。
“怎么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渍,问。
“我在想……我跟你的关系一般,只在拍摄前见过一面,为什么你这段时间对我这么照顾。”
从她那天晚上脚踝被划破开始,谢言昭就觉得这个人对自己过分关注了,后来又是起早给她做早饭,又注意到她割破的手指,现在还给她做午饭。
他跟夏承昱毕竟扮演的同一个身份,夏承昱的性格是外界公认的傲慢,夏藏风在镜头前自然也是那样的。可他现在对自己,完全看不到傲慢的影子。
所谓事出反常定有妖。
“你不是说我是水豚吗?”夏藏风装听不懂的样子。
“看起来像水豚,但实际不一定是。也许温顺是你伪装的武器,我不了解你,这都不好说。但我猜,你这段时间对我多加照顾,一定是害怕我把你们的秘密说出去吧。”
谢言昭看到夏藏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秒,她感觉自己猜对了。
“我之前思虑不周,说让你欠个人情给我。欠人情的滋味不好受,想来你一定不能安心。”
她自己都从不欠人人情,却叫别人欠她的。对于他们这种怀有重要秘密的人来说,这句话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
谢言昭站起身,很正式的姿态:“这几天的照顾,我就当做是你还我的人情。所以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夏承昱。”
最后那三个字轻而浅,却又像是带了某种郑重的承诺。
谢言昭说完便走了。
夏藏风看着她的背影,刚刚脸上轻松的表情慢慢消失,眸色渐沉。
*
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天,比赛同样放在晚上。
这是一次很大胆的表演形式,总共十八分钟的一镜到底。
切入镜头是夏藏风毫无生气的一张脸,然后镜头带到旁边一杆荧荧幽幽的纸灯笼,视线再顺着灯笼往上,是被吓得面色惨白的关胜胜。
关胜胜跌跌撞撞地跑出去,鞋子都掉了,纸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像阴森的鬼火。
后面就是各个艺人逐渐登场,然后互相质问、怀疑、猜测。镜头聚焦在每个人的面部情绪和眼神变化。
表演结束后,所有人回到楼里,这次都在南面那栋楼。
跟第一期最后一天一样,艺人跟经纪人分坐在长桌两侧,座位安排也跟那次一样。
秦漪坐在靠近夏藏风的那一端,多了一个人,温楠竹坐在关胜胜这头。
看到座位顺序的时候,关胜胜犹如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底。
上次这个位置她是倒数第一,难不成这次还是?
这次她也没翻白眼啊!
她搜肠刮肚,开始回想这七天她有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除了沈连枝哭了的那次,她情绪有点激动,别的也没有了。
哦,还有那天在观光车上,沈连枝让她不要说话,她怼回去了。
关胜胜胡思乱想着,耳边听到温楠竹说:“恭喜胜胜,这次是第一。”
她呆住了,隔了一会儿,看到对面的欧阳岚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才明白温楠竹刚说了什么。
但她还是不敢相信:“是正数的吧?”
温楠竹失笑:“正数。”
“啊!!”关胜胜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第一啊!!”
【关胜胜要乐疯了。】
【虽然她人不咋地,但是专业能力确实没得嘲。】
【两级反转啊,夏承昱居然是最后一名。】
【他那个镜头太少了,没有任何发挥的空间。】
【他粉丝不闹吗?】
【粉丝现在不敢出来吧……】
【沈连枝的排名也好低。】
【正常,她的演技太单一了,只适合小甜剧,没什么天赋。】
这次五个艺人的顺序跟上次是完全倒过来的,座位没有变化,是因为要从温楠竹这头开始数——
第一期数倒数第一的关胜胜,这次变成了正数第一;而正数第一的夏承昱,这次变成了垫底。沈连枝跟高逢鹤的顺序也发生了对调。
只有唐苏,上次是第三,这次还是。
*
晚上关胜胜回房间睡觉都是蹦着走的,甚至还故意在沈连枝面前转了两个圈——这次自己可是正数第一呢,而沈连枝是倒数第二!
真是风水轮流转,关胜胜晚上做梦都笑出了声。
听到排名的那一刻,沈连枝罕见的没再露出她那招牌性笑容,一整晚脸上都死气沉沉,尤其在关胜胜故意在她面前显摆时,她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冷姝这个时候也不太敢触她霉头,只能在隔天离开时,在车上安慰了她两句:“这次是你短板,没办法。后面我们把票数补回来就是,还有好几期呢。”
沈连枝比冷姝想象得要冷静,没有发火,只是拉着脸说了一句:“如果是短板的话,那我就把它补上。”
她在节目里要到了温楠竹的联系方式。
温楠竹是圈内最年轻的大满贯影帝,才二十八岁,仅凭一部现实题材的电影,让他一口气斩获七项大奖。
他不是科班出身,没有受过系统教学,是业内统一认可的天赋型演员。表演细腻无声,情绪层层递进,看不出任何表演痕迹,能把自己完全融入角色。
沈连枝联系上了温楠竹,想跟他请教演戏的技巧。
温楠竹给她介绍了几部电影,还有一些相关书籍,叫她不要心急,可以从模仿学起。
如果没有天赋,又或者理解力不够,那就先学会观察和模仿,模仿别人的动作、表情、神态,等模仿得惟妙惟肖后,再试着去深入了解那个人物的内心。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温楠竹对五个艺人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
关胜胜是有天赋且又愿意去努力的,只是现在还没找到一个好的老师;高逢鹤是处于第二阶段,他能模仿到十分像,碰到一个好导演,他的戏就稳了。
唐苏属于没怎么接触过这行,还是一张白纸,青涩但有灵气,他呈现的画面反而是入行多年的人表达不出来的;夏承昱……看不出他对这行有兴趣。
最后是沈连枝,各个表现都一般。温楠竹私以为,她其实不太适合吃这碗饭,但是她的外形又很合适。换个说法就是,她的定位如果放在爱豆上面会更好,而不是演员。
*
沈连枝按温楠竹说的,去模仿了几段表演,然后她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得容易,因为她不会控制面部肌肉。电影里面那些演员的表情,诸如下眼睑跳动、额头青筋毕现等,她都做不出来。
她想约温楠竹见面,让他亲自指导一下自己。
好几回,温楠竹都说没有时间。
沈连枝决心主动出击,她想到他在节目里说要去看谢言昭的演奏会,是在二十三号。
她要制造一个偶遇。
但有个问题是——她不知道地点和时间。思来想去,给唐苏发去了询问信息。
唐苏没有直接回复她,他去征求了谢言昭的意见。
谢言昭前一天刚收到秦漪的信息,也是问她关于演奏会的时间和地点。
她想,这几个人怕不是要在她演奏会上搞团建。
*
综艺第二期拍摄结束后,有一个较长的休息时间,差不多半个月。但是这半个月中,十个嘉宾还有一个非常短的拍摄工作,只为时一天,地点在郊区的一个室外真人射击游戏基地。
唐苏他们出发去基地的时候,谢言昭在车上抱怨:“去这种地方干什么?打游戏吗?那东西打在身上很痛吧,确实不是来折磨嘉宾的?先说好啊,我可不玩,死都不玩。”
两个小时后……
唐苏将迷彩服往谢言昭身上套,被她一把薅开:“我不要穿!”
“穿吧,姐姐,别人都穿。”唐苏劝她。
“别人都穿,我就要穿?”
“你自己的衣服太明显了,很容易暴露,到时候进去了,你就是个活靶子。”
“我不想玩。”
“你出不去。”
在进到游戏基地的那一刻,秦漪把所有嘉宾的手机和身份证都收走了,游戏结束后才发给他们。
所以提前出去是不可能的,而只要有一个人不参加,这个游戏就不会开始。
“这个秦漪怎么这么奸诈!”
谢言昭刚骂完秦漪,秦漪就出现在她身后:“谢老师注意言辞啊,这是直播呢。”
谢言昭回头瞪他,眼神幽怨愤懑,又噘着嘴,嘴上跟能挂八个油壶似的。秦漪看着她,心情大好,都笑出了声。
他算掰回一局,让她也尝到了心梗的滋味。
谢言昭极度不情愿,唐苏只能慢慢帮她穿戴装备,先是迷彩服、战术背心,再给她戴上护目镜,最后是防护头盔,他动作小心地帮她将卡扣在下巴处扣好。
穿戴好后,工作人员给他们在头盔上固定了一个gopro相机,然后发放彩弹枪,并教他们使用方法。
游戏开始前,秦漪说了一下这次游戏的目的和规则:“我们下一期的录制环境会比较艰辛,所以这次的比赛结果就关乎到下一期,你们能住什么条件的房间。”
“你们每个人的彩弹颜色都不一样,被同一种颜色的彩弹攻击到正面和背面后,就代表着你‘死亡’了。结果排名,就是看各自‘击杀’的人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