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话说回来,见着瞎子不讲光,当着别人的面说他可怜,其实有点伤自尊的。谢言昭反应过来,想改口。
这时却见他神色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其实那是我父母对外的说辞,真实的原因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那一口气叹得恰如其分,谢言昭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那是什么?”
“我被人贩子拐走,是夏承昱设计的,从小到大,我一直处在一段很恶劣的家庭关系中。”
这个理由完全出乎谢言昭的预料,也与她接触到的世界相隔甚远,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其实这个事情讲起来有点复杂,但究其根本,是因为我的亲弟弟。”夏藏风语气很轻,像带着诸多无奈。
谢言昭在两个世界的家庭中都感受到了来自父母的爱,不管是严厉的还是包容的,她确定那都是爱,而现在她又多了一份跟唐苏的亲情羁绊。
她想象不出,夏藏风每天都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她又想到在L国,他安静地叙述自己在战争爆发时来采购宝石的经历,他当时一定很无助很绝望。
那会儿谢言昭就觉得他可怜,现在知道背后的原因后,更加觉得他可怜了。
眼见着谢言昭眼里的震惊迅速转化成怜悯,夏藏风垂下眼睫,遮掩住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喜悦。
可怜跟心疼都有爱的成分,谁说由怜生爱不是一种途径。
谢言昭努力消化掉这个突破她世界观的秘密,忽然不知道该对夏藏风说什么好。
夏藏风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脸上还带着极浅的笑:“其实我挺羡慕你跟唐苏的关系的,下次碰到节日,你能不能叫上我一起,我想跟你们一起过。”
他越表现得若无其事,谢言昭越觉得心酸,口中很自然应了一声:“好。”
夏藏风脸上的笑意明显了些。“方知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完全不相关的话题,谢言昭脑子卡顿了一下,开始回忆当时的场景。
“她说,在你们很小的时候,你保护过方葭玥。她还说,从那以后,方葭玥就是跟在你身后的小尾巴。”
夏藏风倏然很后悔自己多嘴问这一句。
虽然方知的话是陈述事实,但是不同的语气说出来的意思肯定是不一样的。
“所谓的保护,就是让她免遭了一顿毒打。”他举例说:“要是关胜胜即将被毒打一顿,你肯定也会拦着不让打吧。”
谢言昭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去看了一眼镜子里,自己脸上还剩一半的口红印,心说,这个例子实在是应景。
夏藏风注意到她的动作,连忙改口:“不是关胜胜,她不恰当。严墨,严墨更恰当。”
“那怎么一样呢,我跟严墨才认识,你们可是从小就认识。”
谢言昭说得一本正经,夏藏风慌不择言地解释:“那是因为我们两家长辈走得近,小辈之间其实只能算认识,连谈心的朋友都算不上。你看我跟方知也是从小认识,就很生疏……”
他发现自己越解释越说不清。
所幸听到谢言昭说:“我知道,方知都跟我说了。”
“她都说了?”
谢言昭点了个头,“你干嘛这么紧张,就算你们有什么,我又不会介意。”
“可我介意,因为你会疏远我,我不想你疏远我。”
夏藏风盯着她,似乎有什么话呼之欲出。谢言昭没来由地心跳得有些快,她解开安全带,快速推门下车。
夏藏风跟着下车,喊住她:“言昭。”
谢言昭回头,听到他说:“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谢言昭回了一句:“你也新年快乐。”然后就快步进了公寓大门。
她回到家里,才后知后觉,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
*
除夕那晚,谢言昭的手机响了没停,她收到了许多新年祝福,有来自乐团同事的、《花路》节目组的、打结村的、还有来自印度洋彼岸的辛沙,给她发来了他和帕兰的祝福,当然也收到了因为《花路》结缘的那些人的祝福。
窗外烟火绚烂,屋内暖意融融,谢言昭看着那些讯息,感觉到自己好像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
谢言昭在家的时间很短,初三那天就坐上飞机,去往M国。严墨跟她一起走。
严墨一起,谢言昭能理解,她不理解,为什么关胜胜也要跟着一起。
“你是真闲啊,从年前到年后都没有工作安排。”谢言昭忍不住吐槽。
“人家正伤心呢,你都不安慰我,还揭我短。”关胜胜小脸一垮,委屈死了。
“你伤什么心?”
“温楠竹他太多情了,一点都不专一。”
谢言昭吃惊:“你们谈恋爱了?在一起了?”
“没有啊。”
“那你这话什么意思?”
“哎!意思就是他又多收了一个学生,本来就我一个人上课,现在变成两个!”关胜胜竖着两根手指,义愤填膺道:“你知道两个是什么概念吗?!就是我再也不是他唯一的学生了!”
谢言昭斜晲她一眼:“你正常点吧,人家有这个本事,你管他收几个呢,反正他又不是不教你了。”
“可是!可是他收的那个学生是沈连枝啊!让我跟她一起上课,你知道我多难受吗?!”关胜胜左右扭动起身躯,跟浑身刺挠似的。
谢言昭意外:“他收了沈连枝?”
“是吧!你也觉得很奇怪吧!”
本来谢言昭觉得温楠竹这个资历,多收几个学生没什么,但是他收了沈连枝,确实让她有些意外。
“沈连枝她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温楠竹的喜好,又是给他送新春剪纸、又是手工木雕,还给他送刺绣荷包。整得跟拍古装剧似的,这年头居然还送荷包!”
“你跟着他上了这么长时间的课,你不知道他的喜好吗?”
“这我哪知道啊,他又不会跟我聊这些,而且他很少对外透露自己的私生活的。”
温楠竹喜欢各种传统手工制品,但很少有人知道。
沈连枝会知道,是因为她拿到了第一手“攻略资料”。
她之前搞的“偶遇”没有半点成效,而按照小说中的内容投其所好,才五天,温楠竹就答应教授她演戏技巧了。
虽然要跟关胜胜一起上课,但那又怎样呢,沈连枝想,自己是女主,而温楠竹是男主,他的心注定会对自己倾斜。
*
关胜胜心情不好,所以趁着年初没有工作,想出门散散心。
谢言昭在M国买了一间公寓,关胜胜就跟她住在一起。
白天谢言昭去工作,给奥格拉夫当助理,关胜胜自己出去玩。
有一天晚上,关胜胜回来后问谢言昭:“之前那个去L国搭救你的雇佣兵头目,他现在在M国吗?”
谢言昭随口道:“应该不在吧,这种人居无定所,你找他干嘛?”
难不成白天在外面碰到恐怖分子了?不会吧,她感觉这几天挺太平的。
“不干嘛,就是觉得他挺帅的,想见见。”关胜胜说。
谢言昭无语:“你是真的太无聊了,要不然让欧阳岚给你订机票,回国吧。”
“那不行,我还没玩够呢!”
不过关胜胜确实无聊,因为一个人玩着没劲,逛街都提不起兴致。想找严墨,他每天都说忙忙忙。没见他在国内的时候那么忙,一出国就变得比国家总理还要忙了。
快睡下时,关胜胜又想到了什么:“要不然我明天去听你们的演奏会?”
“可以,你来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谢言昭一口应下。
“好,就这么说定了!”
关胜胜满心欢喜地入睡,结果第二天过去,发现出来接自己的是严墨。
她终于知道他每天都在忙什么了。
“敢情你这几天一直跟昭昭在一起?”
“我可不是来玩的。”严墨义正言辞:“这是我学姐,演奏会的指挥家是我的校长,我是来向他们学习的。”
关胜胜翻了个白眼。
谢言昭给关胜胜留了个位置,在角落里,因为觉得她听不懂,给好位置也浪费了。
关胜胜确实听不懂,演奏会才进行了四分之一,她已经睡着了。
事后奥格拉夫听谢言昭说,关胜胜想见Spirit,他告诉她:“非常巧,Spirit这几天没有单子,人在俱乐部。”
关胜胜还以为是娱乐型的俱乐部,到了那里才知道是实弹射击俱乐部。
他雇人开的,外界不知道背后老板是他。
Spirit对关胜胜没有印象,在听她说了L国的事情后,想起来了。
Spirit这次没有戴黑色围巾,整张脸露在外面,能看到深邃立体的五官,和那双极具吸引力的灰蓝色瞳仁。
关胜胜被美-□□惑,直接买了最贵的一个体验套餐,让Spirit亲自教她射击。
可惜她无福消受,在狙击射击练习环节,她第一枪就把自己的锁骨干骨折了。
谢言昭收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就见关胜胜身上套着一个专业固定锁骨的八字绷带,跟背背佳似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Spirit不好出面,是俱乐部的老板把她送到医院的。
他告诉谢言昭:“狙击枪她没顶住,后座力太大,撞到锁骨上。不过伤不重,浅表部位骨折,不用手术,注意休息,不要做剧烈运动,慢慢就会恢复。”
狙击枪一定要用力顶在肩上,不然会伤到自己。关胜胜没体验过实弹射击,不知道那枪的后座力那么大。
谢言昭质问:“她都没摸过真枪,你们怎么一上来就让她摸狙击枪?”
老板很无奈:“她自己买的最贵的套餐,而且97式狙击枪,已经是我们俱乐部后座力最小的了。”
谢言昭没话说了,97式确实已经是威力最小的那一种,不然也不会只是浅表骨折,威力大一点的会直接给关胜胜的锁骨干碎。
往后几天,关胜胜就只能呆在公寓刷手机。
刷了几天,她坐不住了,回国了。重新开始上温楠竹的课,跟沈连枝一起。
差不多一个月后,谢言昭结束M国的工作,返回国内。
这时候,下一期的综艺也快开始拍摄了。
但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是,关胜胜这期没办法参加拍摄。谢言昭得知,她住院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就见她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外表看不出什么,领口一解开,看到右边锁骨缝了十几针。
欧阳岚在病房照顾关胜胜,她跟谢言昭说明了一下病情:“右锁骨远端骨折,发生位移,锁骨打了钢板固定,后天就能出院了,但要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谢言昭:“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说浅表骨折吗?”
欧阳岚说:“去上温楠竹的课,温楠竹教她们,怎么使用巧劲拍摄打人的戏码。互相练习的时候,沈连枝没有收劲,把……”
“把我扇得都站不住了!我摔出去,锁骨撞在茶几的边角上,就刚好是我骨折的那根锁骨!”关胜胜一边诉说自己受的罪,一边委屈地哭起来。
第59章 倒戈
“她肯定是故意的!想报复我!但她装得好像, 连温楠竹都觉得她是不小心的,还帮她说话。温楠竹也太偏心了吧!明明他带我的时间比较久, 昭昭你说,他怎么这样啊!
关胜胜说到后面情绪激动起来,锁骨打钢板的地方也不由得开始发疼。她用手指按在那里,表情痛苦。
谢言昭还在想她说的话,思考沈连枝是不是故意的,突然看她表情变了,担心道:“很疼吗?要不要叫医生来做止痛治疗?”
欧阳岚回她:“今天已经服用过非甾体消炎药了, 没事,你让她少说点话就行。”
“那你别说话了。”谢言昭叮嘱关胜胜。
“我还有一句话,不说不行。”
关胜胜气若游丝, 跟交代临终遗言似的, 眼角还滑出一滴泪。
“昭昭, 我对不起你。我们参加《花路》的第一期综艺, 那条丑得要死的绿裙子,是我叫造型老师拿给你穿的。”
谢言昭听得面不改色:“现在说这些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