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是开发过的,游人不多哎,不知道物价贵不贵,不贵的话,我也可以过去玩一玩。】
【怎么一直在走?要走哪里?】
他们走了三十多分钟,快赶上坐游艇的时间了。岛上树木茂密,但是气温高,太阳毒,地面炙烤得滚烫,热气蒸腾出来,人像在一个笼子里,好在一路上都有风,不至于热晕过去。
终于走到了关胜胜所说的房子那里,谢言昭感觉气温骤降,连同天气都好像变得阴沉下来,可她抬头往天上看,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空中。
推开生锈的铁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干枯掉的喷泉池,喷泉池的中间是一个带翅膀的天使雕塑,后面的房子有点像十七世纪洛可可风格的建筑,奢华、夸张、无序。
因为外壁爬满了茂密的爬山虎,看不到外墙的浮雕,但走进去,还能看到画在天花板和墙上的壁画。谢言昭一幅一幅看过去,发现都是《创世纪》里的画。
墙上有安装镜子,那些壁画经过镜子的反射,显得整个环境扑朔迷离。
房子应该是很久没有来过人了,灰尘很大,实木弧线型楼梯上都是厚厚一层灰,上面有凌乱的脚印,是昨天来的人留下的。
从进入这栋房子,谢言昭就有一种熟悉感,同时内心深处隐隐传来一股不安。她清晰地感知到,那股不安来自三楼的其中一个房间。
沿着实木楼梯走上去,谢言昭不由自主将手搭在精巧雕刻的橡木栏杆上。甫一搭上去,五个指腹都黑了。
关胜胜从包里掏出湿巾给她擦手。
没有任何人带路,谢言昭自己找到了那个房间。
三楼的中间,门框上方挂了一个木牌子,上面写了一个单词:“Butterfly”。
谢言昭抬脚要进去,被唐苏拦住了,“姐姐,算了,这里没什么意思,我们回去吧。”
近乎是向她祈求,谢言昭一把将他给推开了。
夏藏风拍了拍唐苏的肩膀,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房间很空旷,因为久不住人的缘故,房间里的家具看起来都很旧,窗户被砸碎了,窗边的地板上都是碎玻璃,白色的窗帘经过风吹雨打,变成一团污脏的“抹布”,那边的地板经过长时间的泡水,也鼓胀发霉了。
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长在外面的一棵树,树枯死了,树桩被虫子掏空,倒下来砸碎了玻璃。
一般大家可以依据树叶、花、果实来分辨这是什么树,博学一点的看树皮就能区分,但谢言昭没那个本事,所以她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树。
但如果梦是真的,那这应该是枫香树。
谢言昭站在窗边,对着那棵枯掉的树干看了许久,转身时,看到侧边墙上挂了照片,照片的边缘晕开了,人像看不清楚,但谢言昭认出,那确实是自己,或者说是小时候的女配。
她穿一件繁复华丽的克里诺林裙,卷发,被打扮得像一个洋娃娃,安静地站在枫香树下。脸上没有表情,眼神空洞。
【好眼熟,有没有觉得?】
【像年轻版谢言昭?】
【什么叫年轻版……人家现在也很年轻,好吗!】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看起来像没长开的小孩子。】
【是!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这里怎么有谢言昭的照片呢?好奇怪。】
【是节目组安排的什么节目吗?鬼屋探险?从进入这个地方开始,我就觉得一股阴森气要溢出屏幕了。】
【不知道有没有吓人的镜头,有的话,千万要打马赛克啊!我胆子小!】
……
谢言昭看照片时,关胜胜在旁边说:“隔壁房间的墙上的照片像是唐苏的,你要去看看吗?”
“看。”
谢言昭说着准备跟关胜胜一起去隔壁房间。
唐苏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谢言昭注意到床里侧摆放的一个衣柜。
衣柜很普通,桦木材质,外面贴了樱桃木皮,跟市面上的大多数衣柜相似。
不知道为什么,谢言昭看到这个衣柜时心里莫名恐慌。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脑子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有小孩子围着自己,或是密闭的房间,很多穿白色长褂、戴着口罩的成年人凝视着她,窗外的枫香树的叶子随风飘进屋内,睡觉时能听到海浪声。
她还听到有不同的声音喊她:“Butterfly、Butterfly 、Butterfly……”
画面的最后,是她被关进了这个衣柜里。
视线陷入黑暗,谢言昭彻底失去意识摔在地上。
第73章 记忆
童话故事《彼得·潘》中有一座岛, 叫Never Land,被翻译成永无乡, 这里的人们永远都长不大,故事的主人公彼得·潘也是一个长不大的小男孩。
Never Land是一个可以永远保持年轻的地方,代表不朽的童年。
它应该是一个让人快乐的地方,但谢言昭在这里度过了最痛苦最绝望的一个月。那一个月,改变了她和唐苏这半生的命运轨迹。
*
十二年前的夏天,谢言昭和唐苏所在的私立学校组织夏令营活动,主旨是让学生忘记学业上的烦恼, 尽情享受这个暑假,所以请了很多音乐界的大拿过来给孩子做表演。
唐苏闹着要报名参加,但因为目的地在国外, 谢瑜不放心, 谢言昭说自己可以陪他去。
报名的人太多, 出于人数有限制, 要先经过一轮才艺方面的面试筛选。唐苏本身唱歌好听,通过面试对他而言不再话下。谢言昭原本什么都不会, 她为了能跟唐苏一起去, 在短时间内极限学会了一支吉他曲。
最后的结果就是, 他们两个都顺利通过了。
夏令营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正常,直到有一天,谢言昭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再醒来时,她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也全是不认识的人, 那些人二十四小时监管他们,不让他们离开。
唐苏跟她一起来到了这里,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谢言昭庆幸身边还有唐苏在,后来却是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两个人都这么倒霉,为什么非得是他们。
跟他们一起被带到永无乡的,还有别的国家的小孩,都是像他们这么大的年纪,十岁出头,或者比他们更小。
住在谢言昭隔壁的是一个有双蓝眼睛的男孩子,比唐苏小两岁,人长得瘦瘦小小。他说他真正的名字叫西奥多,但这里的人叫他Pearl,意思是无暇的珍珠。
每个人到了这里都会有一个新的名字,名字就挂在门上,谢言昭的是Butterfly,唐苏是Blossom。Blossom,是树木开的花。
西奥多告诉她,她不是第一个住进这个房间的人,只是前面的人都离开了。其实Butterfly是这个房间的名字,用这个名字称呼他们,更像一种“代号”。
他还告诉谢言昭,他们这里不止一栋房子,除了他们入住的这栋,还有另外一栋,在这栋房子的后面,被一片树林隔开了。跟她住在同一个她房间的前几个小孩就是被带到了那栋房子里,而去了那里的小孩是回不来的。
谢言昭问他,“那栋房子是做什么的?”
西奥多摇了摇头,说:“会让人死掉。”
谢言昭的脸顿时变得惨白。
西奥多安慰她:“你不要担心,只要你乖乖听他们的话,他们是不会将你带走的。每个人只在这里待三个月,我已经来了一个月,再有两个月,我就可以回家了。”
谢言昭那时候是十四岁,已经能看懂许多事情,她明白,把他们关在这里一定是有目的的,事情并没有西奥多说得那么简单。
后来,谢言昭发现这栋房子里偶尔会来一些陌生人。那些人坐非常豪华的汽车过来,穿很得体,会戴礼帽,低着头走路,让帽檐将脸遮住。
每当他们过来,就会有几个房间的小孩子被带走。
有些小孩子被带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有些会回来。西奥多也被带走过,他幸运地回来了,但生了一场重病。
谢言昭每天都去看他,但每次都被护士拦在外面。
谢言昭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躺在床上,整张脸凹陷进去,呼吸微弱。他看到了谢言昭,对她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容。
第二天他的房间空了。
又过了两天,一个皮肤黝黑,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小女孩住了进来。
她是新的“Pearl”。
谢言昭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叫永无乡。
是因为这里有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Pearl不像谢言昭跟唐苏,在意识昏迷时被带过来,她是她父亲送过来的。父亲告诉她,这里有非常厉害的音乐老师,可以提升她的唱歌水平。
她说她的梦想是长大后成为一名歌唱家,她问谢言昭:“这里真的有很厉害的音乐老师吗?”
谢言昭朝她点了点头。
这里确实有厉害的音乐老师,还有舞蹈老师,如果不是经常有人消失的话,这里很像是一所纪律森严的封闭式学校。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的小孩子每天都很快乐,没事做时,他们会在楼下的院子里玩游戏。荡秋千、捉迷藏、老鹰捉小鸡、鬼抓人,还有丢手绢,不过他们不叫丢手绢,他们叫“Duck, Duck, Goose”。
除了不能出去,这里一切都很好。但即便不能出去,对某些家境困难上不起学的孩子来说,已经很好了。
谢言昭的年纪在他们当中最大,她跟所有人相处都很融洽,在没有家长的情况下,她就像他们的姐姐。他们在楼下做游戏时,会喊谢言昭下去跟他们一起玩。谢言昭会笑着摇头,温和的拒绝。
她习惯呆在房间里,如果不上课的话,她一整天都不会出门,唐苏跟她待在一起。
唐苏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知道这栋房子有问题,那些坐豪华汽车过来、戴礼帽的人也有问题。
谢言昭每天趴在窗边,她看着外面碧绿的枫香树,跟唐苏说:“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家里的柿子应该就熟了。”
唐苏爱吃柿子,每年柿子成熟时,他都要爬上树去摘,摘得满满一箩筐。
唐苏没有说话,好半天后,喃喃道:“姐姐,我们还能回去吗?”
枫香树的树叶被风吹落,在风中打着卷儿飘进了屋内。
还能回去吗?谢言昭也不知道。
*
一个稀松平常的下午,又有一批陌生人来到了房子里,跟往常不一样,为首的那个人被很多人簇拥着。他踏进院子时,脚步顿了顿,然后抬头向上望了一眼,视线正好对上趴在窗边的谢言昭。
谢言昭及时蹲了下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没多久,有人来通知她,让她做好准备,晚上要带她过去。
“去做什么?”谢言昭问。
“没什么。”那人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先带你做个身体检查,然后上台表演一个节目就可以了。”
谢言昭不知道之前那些小孩子是怎么做身体检查的,她进去后,那些人叫她将衣服脱光。
那些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谢言昭被迫接受冰冷的仪器带来的不适感,但比起仪器,那些人的凝视更让她觉得屈辱。他们在无形中践踏她的尊严。
检查完毕,他们拿了一条裙子给她,一条纯白的纱裙,让她换上,说有人带她去顶层的宴会厅。
谢言昭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看到唐苏在里面等她。
他拉着她的手,说:“姐姐,我们来玩个游戏。”
“我……”谢言昭竭力压下心里的恐惧,哄骗唐苏:“我这会儿想睡觉,你明天再来找我,好不好?”
唐苏不依不饶:“就一会儿,一小会儿。我们来玩捉迷藏,一分钟后,你将眼罩揭开,来找我。不管找不找得到我,都算你赢,我有礼物送给你。”
唐苏找来谢言昭的眼罩,蒙上了她的眼睛,不容她拒绝地将她推进了一个地方。
谢言昭听到不管找不找得到他都算她赢时,心想,这算什么游戏。
一分钟后,谢言昭将眼罩掀开,发现自己被关进了窄小的衣柜里。柜子被他从外面锁上,她打不开。
唐苏换上了她的那条白裙子,他还找了顶帽子,遮住了自己的头发。
小时候的唐苏跟谢言昭长得很像,他穿女生的衣服,如果不仔细看的话,第一眼会被认成谢言昭。
他将额头抵在柜门上,谢言昭听到他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在颤。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参加夏令营,你就不会被带到这里来。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姐姐,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姐姐,你不要出来,不要出声。”
“我很快就回来……很快……”
透过狭窄的缝隙,谢言昭看到唐苏的眼眶红肿,满脸泪水。他不安、惊慌、恐惧,却又异常坚定。
他最后跟谢言昭说:“姐姐,我想我是走不了了,但你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回到爸爸妈妈的身边,每年柿子成熟时,你替我吃一个,尝尝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