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姑娘穿着下摆打结的白衬衫,头发用夹子随意抓在脑后。
难得的只属于两个人慵懒的冬日午后时光。
这个画面一下子触到了林昭苏心里的某个点,仿佛这么多年四处漂泊的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他动情地一下子就拥住了她,并将脸埋在她的颈窝上。
许久,许久。
“怎么了?林老师?”
心澄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她会不小心打碎一个不真实的梦。
“没事,只是不敢相信真的有这么一天。”
“赶紧洗手,我有部爱到骨子里的老电影想和你一起看。”
“什么电影?”
“《爱有天意》赵寅成和孙艺珍,你看过吗?”心澄按下遥控器。
“我还以为你请我回来干嘛,早知道只是看电影,我就不跑那么快了,路边的流浪狗都被我吓着了,它们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林昭苏斜着眸子笑。
“所以狗狗们都还好吧?”心澄一脸认真。
“抱歉,真没顾上。”林昭苏弯下腰来索吻,却不想只是亲到心澄的红酒杯。
“这大白天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喝点小酒,恐怕要出事啊。”林昭苏笑。
“喂!咱俩这要是偶像剧,这段都不敢播出来,不然弹幕里都会骂你是那个什么……”心澄红了脸。
“哪个什么?”林昭苏一脸的不正经。
“你烦不烦啊!”心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小女生一般用撒娇的语气说话,好惊悚。
“这些都是你做的?”林昭苏指了指茶几。
“我说我做的你信吗?昨天姨妈饭局打包回来的。”
“伯母她不会突然回来吧?”
“她要是回来刚好给你机会当爱情保安啊。”
心澄喝下一小口酒,混不在意地说。
当然了,她之所以这么不怕死,是因为她知道向来工作节奏紧张的喻文沛是绝无可能在这个时间跑回家的。
“有点道理。”
电影里的孙艺珍将母亲的日记抱到阁楼上来,坐在窗前开始认真读母亲当年和初恋之间的信。
“哎,你暂停下。”林昭苏突然说。
“怎么了?”
“这个曲子我会拉。”林昭苏说完便跑回了卧室将小提琴拿了出来。
“嗯,好了继续吧。”林昭苏摆好姿势,心澄按动了遥控器。
然后他的小提琴弦上流淌下来的音乐便和电视背景音一起响了起来。
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拉琴的样子和之前在舞台下看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玻璃窗将光秃秃又灰蒙蒙的冬天挡在外面,白色的窗帘垂着,而他就是这里唯一的光。
极致的浪漫。
“怎么样,不错吧?”
林昭苏收起琴,小孩子讨糖一般地向她讨要一个赞美。
“嗯。你的小提琴是谁教的啊?”
“外婆。”
林昭苏从五岁开始学琴,从四分之一号的琴练起。
别人都嫌弦乐器初学时枯燥无味,可他却痴迷,可能他从小就是个执着又沉静的性子吧。
“来,致外婆。”
心澄举起酒杯,她不想让他陷入悲伤的回忆中去。
林昭苏微笑着和她碰了杯。
“你看电影里的男女主角跟咱俩像不像,男主是文艺的话剧导演,而女主七岁开始学习跆拳道,一脚就把教练踹出鼻血。”
“嗯,我也可以一脚把你踹流血,你要不要试试?”心澄瞥了他一眼。
“那你可要看好了位置。”林昭苏给了她一个暧昧的眼神。
“……”
孙艺珍趴在床上读男主故意想让她看到的那张写满情诗的卡片。
“幸亏我在你爱上别人之前及时赶到了这里,不然我们俩岂不也要像他们俩一样,不知要兜兜转转绕几圈。”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爱上别人。我跟你说,我上中学的时候,每周都不知道要收到多少封喷着香水的情书。我哪怕随便从里面翻一张……”
“你那些喷着香水的情书在哪呢?”林昭苏斜了斜眸子。
“不知道,都是易冬帮我处理的,一段时间去一趟废品站刚好换三根冰棍。”
“所以,这几年我给你寄的张明信片,你一张都没看?”
“不会吧?我之前论斤卖的废纸里夹着的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纸片是你寄的?”
当年那个往情书上喷香水的男生着实把她熏着了,以至于她对一切疑似情书的东西都很抗拒,直接当垃圾处理。
“啊,我不行了,我要咬点什么泄愤了。”
林昭苏捧起心澄的脸,作势要把她生吞活剥。
“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啊,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找下当年那个收废品的大爷,没准他有收藏情书的爱好。”
心澄偏过头去笑。
电影里终于到了赵寅成故意把伞留在便利店和女主一起淋雨的经典片段。
心澄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他站在航站楼的玻璃窗前,看着她淋着大雨搭讪路人的画面。
这个家伙可真够坏的!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问你。”心澄歪过头看向林昭苏。
“问。”
“你来家里小住过这么多次,怎么一张照片都不肯留?”
“留了照片,还怎么一见钟情?”林昭苏得意至极。
心澄愕然,这只狐狸!
“你倒是坦诚!你这样还对得起小时候那个善良淳朴的你吗?”
心澄想起他小时候那个灰扑扑地梳着小平头的傻样,忍不住笑出声。
“你再笑我可要强吻你了啊。”
“你真是最好的诠释了什么叫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心澄笑到停不下来。
“越怎样?”
“越不要脸。”
“我不要脸,也是你纵容的。”
心澄的笑容突然暗淡了下来。
因为她不自觉地想到了他在南边的奶奶,那个曾恶毒地咒骂她还打了她一巴掌的老太婆。
她本以为她和她今生将用不需要再见,却没想到她竟然爱上了她最宝贝的孙子。
林昭苏在南边念了四年大学,他们的血缘亲情永不可能割裂,这让夹在他们中间的她该如何呢?
“你怎么了?”
“林昭苏。”
“嗯?”林昭苏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这辈子是不打算生孩子的。你知道的,我妈妈……我不想把这人世之苦再强加给另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这是心澄萌生了多年且一直没有改变过的想法。
她的悲观掩藏在世俗的热闹之下,一般无人察觉。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坚定地认为生命的延续是所有悲剧的源泉。
林昭苏长舒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
“怎么了?”心澄不解。
她觉得谈恋爱最重要的就是真诚,很多事情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
“谢谢你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我爸妈的婚姻早就告诉我,孩子根本不是必需品。”
“真的?”
“我发誓。而且,我也舍不得。”
“啊,林昭苏你别这样啊,你对我这么好,我总感觉我要活不长了。”
“你胡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啊,你没觉得吗,要是有两个人特别相爱,那么被爱的比较多的那个总会很短命,就像手里的沙,握得越紧失去的越快。”
“你能不能对自己有个清晰的认知,你哪是什么沙子,你是钢筋混凝土。”
林昭苏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这一刻他们之间的爱情便被施了咒,他很怕她会一语成谶。
“好吧算我瞎说的。可是你不生孩子我估计南边那老太太不会答应的,她真的会跳海。”
心澄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有个什么人跳海的画面挥之不去。
“没事,不是还有林昂和林恒吗?别人不说,林恒最起码会生三个,就当把我的那份责任也尽了。”
林恒是三叔的儿子。
“你以后打算去哪个城市生活?”
“我不是说了我是来你家当上门女婿的吗?”
“我会在东大读完博士,然后留校任教,所以我会留在东原。但是我不觉得三线城市对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之前三叔不是一直在劝你毕业回南方发展吗?我觉得你也可以认真考虑看看,我不想耽误你的前程。”
心澄言语认真,仿佛她是真的在替他考虑前途,并非试探。
林昭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真想掰开她那个脑子好好看看她在想什么。
“你是觉得我考不上东大的博士吗?”
“不是,就连林昂那样的都能混个硕博连读,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能力,只是……”
心澄还欲解释着什么。
“你要再说,我会以为你在逼我吻你了。”
心澄马上闭了嘴。
“总还算聪明,不愧是立志考博的人。”林昭苏送给了她一个爱的白眼。
“你不许笑我啊,我想留校任教就是想在一个相对单纯的环境里做一份能糊口的工作,能保持思想自由的同时,方便照顾家里老人。”
“嗯,我就勉为其难地在前面替你趟趟路。”
林昭苏突然靠近,用他的鼻子蹭了蹭她的。
“喂,你离我太近啦!耽误我喝酒。”
心澄感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妙,马上警觉地让自己的身体向后靠到了沙发背上,逃离他的呼吸范围。
“酒比我还诱人?”林昭苏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当然……”
“那好。”
心澄还没有理解过来他说那好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含了一口酒欺身上来,并把酒渡到了她的口中。
啊啊啊啊!这……他好会啊……这也太欲了……
“林昭苏!你给我清醒点,咱们这是校园清水小说,你不能这样!”心澄气急败坏地抹了抹嘴。
“什么是清水?”
“就是只允许干净唯美,绝不允许有亲密镜头出现。”
“所以小说里的男女主都不是人吗?”
林昭苏只盯着她诱人的唇,他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他感觉自己热得都快被焚了。
而心澄,也被他带入了情境,完全迷失了自我。
他们两个太过于忘情,电视背景音又太大,以至于家门钥匙转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等到他们发现喻文沛出现在客厅的身影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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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喻文沛今天有事外出刚好路过家门,一般这种情况她是不会上楼的。
可是今天嘛,她突然想起心澄放了寒假正一个人无聊在家,便在楼下买了咖啡带上来。
她想嘱咐她多和朋友出去走走,不要总把自己闷在家里。
可是谁能想到她会看到这样令她五雷轰顶的画面!
她手里的咖啡啪地一声便摔在了地上。
喷溅的棕色液体很快将茶几下的白色羊毛地毯染成肮脏的颜色。
好个林昭苏,她视他如己出,对他甚至比林昂和心澄还要好,谁想到他竟打起了心澄的主意!
喻文沛气得身子一歪,两个孩子见状马上都奔过来扶住了她。
然后只听啪的一声,林昭苏的脸上就多了个手掌印。
这一声脆响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因为她年近半百却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发生过肢体上的冲突。
家里对孩子的教育向来宽松,就算小时候心澄天天能给她惹八次祸,她也从没有想过要动手打她。
可是今天,她这只手却打了人,打的还不是别人,正是令林伯扬引以为傲的亲侄子!
林昭苏突然就跪在了地上,只是他的身体挺得笔直,像个保卫爱情的士兵。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红透了的耳朵出卖了他。
心澄的心却痛得要碎了,她和他的事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姨妈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只打他一个人呢?
可是她又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她只是膝盖一软,陪林昭苏一起跪在了地上。
喻文沛的瞳孔剧烈的震动起来。
她自己养大的姑娘她知道,她不是一个轻易会受别人蛊惑和摆布的傻瓜。
她这个行为是在告诉她,他们两个是两情相悦?
喻文沛几乎疯了。究竟谁能明白她!
二十年前,她失去了她最爱的小妹妹,襁褓里的婴儿失去了妈妈,从此她的老母亲便开始变得疯疯癫癫!
这么多年,要不是她有一个一直爱着她支持她的丈夫,她真的早就崩溃了!
可是即便如此,只要她的林昂和心澄能健康快乐平安地活着,她也值了。
这个林昭苏,他为什么非要打破家里这份宁静?
喻文沛突然弯下腰去,紧紧地抱住了心澄,大声地哭了起来。
她哭得太过于悲戚,太过于狼狈,和她平时知性大方的形象完全不符。
可是她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大哭一场。
心澄和林昭苏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心澄的肩膀剧烈地抖动,她完全明白姨妈从进门到现在都想了什么。
是啊,林昭苏,你看吧,我早说过的,我们这种不顾一切的自私的爱,很可能毁了这个家。
而现在一切都应验了……
而他们,也才在一起,不到二十天。
她和他一开始以为他们至少能瞒住二十年。
那个时候,他不娶,她不嫁,家里会妥协一切。
而现在什么都完了。
“姨妈,您别怪他,是我先喜欢他的。”
“你说什么?”喻文沛抬起头,试图找到她说谎的痕迹。
林昭苏也完全没有想到她会为了他不惜跟家人编故事,他刚要开口解释什么,却被心澄的眼神制止。
“是我先喜欢他的。那天我去机场接他,他背着光从那个机场航站楼里出来,慢慢走向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他了。”
林昭苏震惊得无以复加,直接愣在了原地。
“之前您不是一直问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我就喜欢他这样的,才貌双全,情深义重,性格温柔还有担当的。”
心澄这番话虽是对喻文沛说的,却是字字句句都在向林昭苏告白。
她从没有对他说过这些话,可是她说的都是她掏心挖肺的话。
她对他,的确是一见倾心,日久生情。
“他就那么好啊,值得你这么维护他。”喻文沛抹了抹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