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公子的友人答:“话虽如此,他们不过是从犯,朝廷这一宣判是不是太狠了。”
“私自造盐乃重罪,三年算是便宜了。”
“不过满足一些口腹之欲,不偷不抢,算哪门子的重罪。”
“嘘……”青衣公子连忙放低了声音:“这话可不能让人听去,李兄你也想入狱吗?”
“哈哈不过随口一说,王兄倒也不必杯弓蛇影。”
“当今形势还是谨慎些好。”话罢,青衣公子留下一快碎银,喊小二结账。
苏芩这厢竖着耳朵,偷听他人墙角,听到赞同之处,不自觉的跟着点了点头,自身毫无察觉,于是待两人走远,魏泽放下一直悬在口边的清茶,开口道:“你也认为朝廷判的重了?”
“啊?没有没有。”苏芩连忙否认,狗腿道:“朝廷自然有这么判的道理,小的哪敢置喙啊。”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魏泽对苏芩的脾性摸的是没有七分也有九分,闻言嗤之以鼻道:“ 三月之前,锦衣卫接到一则密报,东海渔民大规模莫名死亡,官府的人前来验尸,死者的家属只说是海上溺亡,匆匆就地火化。仵作发现这些死者,面色发青,眼角发乌,并不像是溺亡,将此事暗暗记下。”
魏泽饮了口清茶,继续道:“之后,不仅是东海渔民,江南腹地的居民也出现了大规模莫名死亡的事件,死状与三月之前的东海渔民一模一样,当地仵作强行验了一具来不及火化的尸首,得出毒物致死的原因。”
听到这,苏芩心下已有了答案,若没估计错,这些莫名死亡的渔民和居民都与沈白的私盐离不开关系。
“沈白私造的盐,看似洁白细腻,实际产自未经开采的盐矿,毒物含量未定,运气好吃的少量倒也没事。”
“就怕是运气不好,又口重的人,”苏芩在心里回答道。
那些渔民常年聚在一起海上捕捞,海盐苦涩不能入口,就只能用盐来料理食材,以饱口服之欲,奈何官盐价贵,大多数时候并不能随意。
直到沈白无意中发现了一处盐矿,制出了细盐,低价贩予他们。
买卖私盐是犯法的,一旦被查出家属也难辞其咎,因此当这些渔民身死之后,这些家属才会默契的咬死说是溺亡。
“现在还觉得朝廷罚流放三年重罪吗?”
“不重不重,小的明白。”
“哼。”魏泽冷哼一声,听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此刻一杯清茶已然饮尽,魏泽放下茶杯,搁下一锭银子,吩咐小二:“送一桶热水到天字一号房来。”
“好嘞,客官要用什么味道的皂夷?”
苏芩突然觉得身上也有些痒,来江南这么些天,阴雨绵绵,也没洗过澡,感觉已经发臭了,不知道魏泽会不会大发善心也让她洗一次澡。
两小二抬着水送到魏泽的房间,苏芩十分识趣的抬脚走开,谁知身后的魏泽声音响起:“你去哪里?”
苏芩:“小的出去给大人您看门。”
魏泽斜睨看她:“怎么?不愿伺候咱家?”
苏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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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换药
苏芩“......”僵在了原地,不敢动作,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她还没做好直击魏泽躯体的准备啊!怎么办!
见她不动,身后的魏泽几不可闻的“啧,”了一声。
苏芩立马回神,控制着身体退回门内,并手脚利索的关上门,语无伦次的回答道:“不不,这是奴才的荣幸!是天大的恩赐”
魏泽冷哼,“荣幸?你这模样不像荣幸,咱家也不是喜欢勉强的人。”
魏泽语气森冷,令人汗毛倒竖,如果说先前的苏芩对魏泽还存在一丝旖旎心思,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
她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下,仰着张乌漆嘛黑的脸蛋,快速表忠心嚎道:“大人啊!奴才对您的心日月可昭!不容作伪!请容许奴才向您解释!”
嚎完,深吸口气道:“奴才的家乡在的大山深处,从小见到的每个人都黑黝黝的,实不相瞒奴才这不入大人眼的模样放在村里都已经是最俊的,那叫一个有第一没第二,第三差的十万八千里,是同村许多姑娘的梦中情郎!”
苏芩穿越前不愧是唱跳女团的成员,肺活量不是盖的,一口气说完不再喘。
仅仅再次深吸一口气,又接着道:“但见到大人,奴才才知道什么叫天人之姿,奴才是从未见过像大人这样俊美的人啊,大人能挑中奴才一起南下,已是奴才之幸,又救了奴才的性命,在奴才眼里便是天神一样的存在,奴才怎敢是奢望伺候大人沐浴!以至于大喜之下,难以动作!”说完哐哐朝地上结结实实的砸了两个响头。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带卡顿。
“就是有点废头”,苏芩龇牙咧嘴的低着脑袋想,“不过值得,比起保命,磕两个头算什么。”
她等着魏泽让她起来,却久久不见魏泽动作,本安了心又忐忑了起来,心道:“糟糕,该不会魏泽看出我刚刚在拍马屁说的不是实话?”苏芩联系起之前听闻的关于魏泽此人的风评,“对付犯人手段残忍,就连最穷凶极恶的罪犯见了他都腿软喊爹,简直就是人间活阎王,可怕非常......”
这样的人怎么会吃阿谀奉承这一套啊!
思及此,苏芩心里一咯噔,心头冒出两个大字“完了”,腰背一松,头埋的更低了。正当时,头顶处传来魏泽凉凉的声线,“溜须拍马,还跪着做什么?”
苏芩:“!”
苏芩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大人!奴才句句属实,没有溜须拍马!”一声大人喊出了气壮山河的气势,只见魏泽脸颊微红,垂着眼眸不自在的咳了声,道:“我,真有那么好?”
苏芩点头如捣蒜,坚定道:“奴才只说真话!您不信,奴才发誓......”
“好了。”眼看苏芩又要跪下,魏泽打断了她,“地上脏。”
魏泽蹙起眉心打量了苏芩上下,又恢复了平日嫌弃的语气,“去添水。”
苏芩:“好嘞。”十分狗腿的小跑到木桶边,麻利给大木桶里添水,盛满热水的水桶不轻,苏芩力气也不大,倒的颤颤巍巍,颇有些吃力。
魏泽:“行了,过来。”
苏芩抹一把额头,“好嘞”正准备上前,一股冷冽的香气夹着不知名的苦涩之意扑面而来。眼前一黑,整个被魏泽解下的外袍罩了严严实实。
待她手忙脚乱的挣扎出来,魏泽早已没入了浴桶中,他靠在浴桶边缘,披散着的头发,露出半截肩膀,烟气氤氲中,不由得令人想到,“美人如花隔云端”,果真是天人之姿,说是嫡仙下凡也不为过。
苏芩抱着一堆衣服看痴了,直到魏泽一如既往的冷冽声线响起,打碎了美好,“被砸傻了?”魏泽嫌弃道:“啧,怎么就挑了这么个傻头傻脑的......”
苏芩:“......”可惜长了张嘴。
苏芩:“奴才愚笨,在思考大人的衣服该放在何处。”
魏泽抬起他尊贵的手指指向屋内的屏风,苏芩意会,弯着腰将换下的衣服挂好,拿着放置在一旁事先准备好的皂豆屁颠屁颠的小跑向浴桶。
苏芩:“大人,皂豆来了。”
魏泽整个人浸没在热水中,看也不看苏芩手里的托盘,只道:“去将外袍里的皂豆拿来。”
苏芩撇撇嘴,心道:“话不一次说完,皂豆还用自带的,真讲究。”
苏芩虽腹诽,嘴上应的如流,手脚麻溜的三下五除二捧着魏泽自带的皂豆上前、
“大人,来了。”
魏泽依旧闭着双眼,只是抬起手,手心朝上。
苏芩立马意会,将皂豆递上。
古人的皂豆其实就是古代版的香皂,魏泽将皂豆打湿,皂豆融化在热水中,散发出独特的味道,苏芩嗅着味道,心道:“魏泽真怪,连用的皂豆都是一股子药味”。
看着魏泽沐浴,本就好几天没洗澡的苏芩身上便更痒了。未免触景伤情,苏芩只好通过冥想转移注意力,回忆起刚穿越过来那阵,因为不知皂豆为何物,还以为是吃的东西,差点当零食还好有青青在旁提醒......
“欸,也不知道青青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其他宫女欺负去了。”
“青青是谁?”
苏芩顿时一个激灵回神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癔症了犯病瞎说八道。”
她刚刚冥想,竟不自觉的将心中感慨说出,魏泽这斯疑心甚重,万一回宫调查起青青,将她牵连可就不好了!
魏泽见状,哼道:“对食?”
苏芩冷汗直流,却不敢辩驳,见他不说话,魏泽便当是默认了,于是阴阳怪气道:“放心,不会有人和你抢。”
话毕,便不打一声招呼的直接从水里直起身来,苏芩来不及扭头,做好了直击魏泽身体的准备,却见魏泽从胸口到腰腹,再到脚踝都包裹着白布及长裤。上半身的白布还往外渗着丝丝红色,显然是新伤。
苏芩:“大大大.....”
魏泽瞥他一眼,道:“真当咱家要你伺候沐浴。”
苏芩:“小的愚蠢!”难怪刚刚的皂豆一股药味!
魏泽单手将缠绕在胸口的纱布扯开,不耐烦的朝苏芩道:“去把外袍里的玉瓷瓶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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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继续上药
魏泽的外袍里头真是个百宝箱,平常穿着身上,苏芩真没发现里头藏着这么多东西,她在魏泽的左面外袍里掏到了只白玉瓷瓶,白玉瓷瓶小巧玲珑,约莫苏芩手心大,又在右面外袍里找到了折叠整齐干净的布片——魏泽身上的布条全被浸湿了,重新上药可不得换上新的干燥布条?
苏芩为自己的机智暗自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捧着干净的布片及玉瓷瓶哒哒哒跑向魏泽。
魏泽此刻已解开一部分布条,露出锁骨下方的伤口,伤口不大,鹌鹑蛋大小,边缘不平整,四周皮肉微微外翻,露出里头嫣红的部分,说实话看起来非但不狰狞,倒有种别样的美感。
苏芩被自己脑中蹦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心道:“我该不会有什么变/态倾向吧?”立即摇了摇头将脑内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
魏泽熟练的用嘴将瓶口栓塞咬开,均匀的往伤口上倒药。
苏芩脖子前倾,瞪大了眼睛——
完蛋!她竟忘记了把瓶塞去了再递给魏泽。
魏泽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撒完药粉,将瓶塞复原,淡淡与她道:“也没指望你这个脑子有这份灵光。”
没有问责!
苏芩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这一动作落在魏泽眼里,又是一阵嘲讽,“一惊一乍,也不知你是怎么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也没被吓死。”
苏芩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时,笑准没错,这还是她穿越前学会的生存法则。
果然,魏泽不再说下去,苏芩接过药瓶,麻溜的递上干净的布条,魏泽一挑眉,接过了布条将伤口重新包裹上。
多日的相处,苏芩对魏泽此人脾性基本有个大致的了解,虽惯爱嘲讽人,看不惯这看不惯那,但只要认怂,也不至于没什么好果子吃。
一顿折腾下来,苏芩冷汗热汗交替,几天没洗澡的她越发感到全身发痒,还要忍着痒,伺候魏泽穿衣,苏芩递上外袍,极力控制自己时刻想要饶头的手,正准备给魏泽系带,却被他嫌弃的一把拍开手。
“行了,笨手笨脚,身上臭死了,都不懂的去洗个澡吗?真是个腌臜货。”
苏芩:“......”沉默是金,沉默是金!
魏泽自行穿好了衣服,像是刚刚才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似的,捏着鼻子,皱着眉,赶人道:“赶紧把自己好好洗洗,臭烘烘的。”
苏芩:“小的这就去!”
话毕,一溜烟的跑走了。
......
苏芩在屋内美美的洗了个澡,舒服的叹出口气,多日的疲累终于在这一刻一扫而空,苏芩美美的用了茉莉香的皂豆,把头发也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一头秀发在搓洗下,从干枯草状逐渐恢复生机。
苏芩站着模糊的铜镜前,仔细将头发擦干,望着镜中黑黝黝的自己,再度感慨起古人的智慧——
青青给的易容膏药可真防水,刚刚洗澡不小心被水冲到,她还担心掉色,现在对镜一瞅,“妆容”纹丝未动,看来日后不用总是因怕在魏泽前露出破绽而战战兢兢了。
苏芩一颗心刚放下,又愁了起来,“这玩意这么牢固,该不会一辈子都去不掉了吧?”
正愁时,房门被用力推开,苏芩用来顶门的八仙桌向后飞去,在空中瞬间四分五裂,散了一地。
苏芩:“......”我的老天爷!
来人是魏泽,边往里头走,边扇手,“什么怪味。”瞥见散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八仙桌,“怕人偷看?”
苏芩量忙摆手,“大人说笑了。”
魏泽冷笑两声,“呵呵。”
苏芩赔笑,笑的干巴巴。
苏芩随魏泽踏上回京的路程,至此江南私盐案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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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青青和小贵子
经过一路舟车劳顿,两人总算回到了皇宫。
魏泽前去大理寺与大理寺卿提交此次案牍,苏芩终于得空,跑去找青青。
苏芩此去江南个把月,再见到青青时,竟整张脸比她离开时的圆了一圈,脸型从原本的瓜子脸,变成了满月脸,苏芩差点没认出来。
“青青?”苏芩试探性的喊了声。
那圆脸宫女正与一公公坐在御膳房小厨房的门栏上吃燕窝糕,圆圆的脸颊塞得鼓鼓的,闻言仰起头来,道:“谁喊我?”
待看清苏芩乌漆麻黑的小脸后,激动的把燕窝糕往小贵子怀里一塞,Duang、Duang、Duang跑向苏芩,眼里泪花闪闪。
苏芩确定了,面前的圆脸宫女正是青青!
“青青!”
青青奔向苏芩,“小……”生生吞下到了嘴边的“主”字,话锋一拐,呼喊道:“小苏子!你终于回来了,呜呜。”
苏芩任由大了三倍的青青扑了个满怀。
心里头窒息的想,青青变大了,也变强了,紧紧抱着她,让人无法动弹。
不一会儿苏芩便感觉到呼吸困难,张大嘴,一字一顿艰难道:“青青,我……要喘不上……气了”,青青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苏芩。
“小......小苏子,你没事吧。”
苏芩大口吸了几口气,拍着胸口道:“没事,没事!青青啊!看到你被照顾的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闻言,青青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搓手,一张圆脸红的像寿桃包。
却不知这一幕落在她身后不知苏芩真实身份的小贵子眼里,可谓是不得了,醋坛子都打翻了。
在心里酸溜溜道:“这哪里冒出来的煤炭!青青怎一见到他,连糕点也不吃了!还抱他抱的那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