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一场闹剧
林芷晴在这边偷笑着,她想起来当年她读小班的时候,她的同桌,一个短发小女孩叫小静,是林芷晴当时唯一的朋友,那一次也是在学一首古诗,因为这首诗朗朗上口又意境优美,林芷晴很是喜欢,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课上到一半,老师说有谁想上来读这首诗的举手,林芷晴和小静是举手最多的两个小朋友,在上去读第三次之前,小静将林芷晴的课本拿了过去,林芷晴没多想,她还举着手,等老师叫她上去的时候,小静将课本还给了她。林芷晴开心地走上讲台,台下小静面带笑容地看着她。
林芷晴站在台上,打开课本一看,那首诗所在的位置被撕了一个洞,林芷晴先是一愣,随后又不慌不忙地看着课本背出了那首诗,先前在读的时候早就烂熟于心。林芷晴在掌声中走下讲台,台下只有小静没有鼓掌,笑容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失落。林芷晴想和她说话,她没有理会。
林芷晴知道小静想整她,只可惜没选对时机,但林芷晴没有计较,她们依旧是好姐妹,彼此最好的朋友。
现在想起来,林芷晴只觉得荒谬,她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跟这种人交朋友。
但此刻林芷晴重新审视了一遍这里的环境,还有那些依旧讨人厌的老师,她忽然明白了,小时候的自己长期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容易没有安全感,这种时候往往会急于寻求一种情感寄托,或许那时候小静就是她的情感寄托,以至于那时候无论小静如何对待她,她都忍气吞声,选择忽视那些不愉快,相较之下,她更愿意去坚守这份小朋友之间的友情。
她害怕的,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芷晴,刚刚傲老师在说你什么?”林芷晴正发着呆,旁边一个长发女孩忽然对她问道。
“没说什么……你是谁?”
“我是小静啊,你怎么还是这么呆呆傻傻的?”小静不怀好意地笑着,林芷晴没有反驳,顺着她的话说道:“没错,确实呆呆傻傻的,不然也不至于跟你这种人在一起玩。”
“你在说什么?”顷刻间,小静像变戏法般换上了一张怨恨的脸,若不是林芷晴一直看着,旁人会以为这里是另一个人。林芷晴慢慢换上一张笑脸,不急不缓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好朋友吗?”
“是啊,昨天大人们还在说我们像双胞胎,老是在一起玩耍。”
“言过其实了……”林芷晴不想再跟她说话了,小静正要追问傲老师说了什么时,非主流老师拍了拍她们两人,说:“谁让你们说话了?”
“老师不是我,是她先跟我说话的。”小静指了指林芷晴。
这么快就泼脏水了,你还真是沉不住气。林芷晴如是想。
滕旭升刚刚目睹了全程,以为非主流老师还会追问一下,结果却是不分青红皂白地逮着林芷晴一顿骂,滕旭升正要解释时,坐在小静后面的一个青衣服女孩指着小静大声说:“老师,是她先说话的,我在后面听到了,她一直在问林芷晴问题。”
“关你什么事?”小静转头生气地说道,青衣服女孩旁边的一个男孩也说:“就是她,老师,林芷晴原本没有说话的,是她在一直说。”
小静说不过两人,非主流老师迅速将矛头对准小静,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小静迅速流下眼泪,哭了起来,十分委屈地说道:“我没有,老师,我没有……”接着,小静开始放声大哭。但非主流老师依旧不依不挠,生气地说:“说你两句就哭了,怎么每次都这样,明明是你先说话的还硬要说是别人。”
小静哭得更凶了,门外街溜子老师闻声进来,问怎么回事,非主流老师一解释完,街溜子老师迅速对着小静说道:“别哭了!就知道哭哭哭,你跟我出来!”
小静似乎害怕了,但还是哭着说:“我不要……”
“那你别哭!”
小静虽表面露怯,但眼里含着一丝怨毒看着街溜子老师,却依旧在哭唧唧,街溜子老师见状,不容分说就要拉着小静出去,小静拼命拖着拉着自己,哭道:“不要!我不要出去……”
“那你还哭?”
小静立刻止住眼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非主流老师对街溜子老师说:“辛苦了。”
街溜子老师示意她继续上课,便出去了。
林芷晴一脸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换作以前,虽然已习以为常,但林芷晴会觉得十分震撼,害怕。
下课后,小静坐在一旁气嘟嘟的,她在等着林芷晴的道歉,以前不管什么事都是林芷晴先松口。可这次林芷晴迟迟没动静,小静还在耐心地等着,林芷晴起身的时候,小静以为她要道歉了,便决定这次延长道歉时长,先不理她,等林芷晴一直道歉到她满意为止。
“让一下,我要出去。”林芷晴挤出这排座位,跟滕旭升一起往外走,小静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个软包居然敢无视我?
小静内心越发愤怒与委屈,狠狠的捶了两下桌子。
林芷晴则是在教室外,将刚才课上整理好的记忆尽可能快地告诉滕旭升。
按照林芷晴的说法,这个幼儿园里的老师每个人都至少有一根竹条,假“傲老师”有另外两根更粗的备用竹条,一旦学生犯了错,都会直接用竹条打手或是抽打身子。不止竹条打人,这些老师的体罚方式之多样与瞠目结舌足以集成一本专著。每个老师手底下造就的罪恶更是罄竹难书。
幼儿园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学生不准带辣条和大包装的食品,其他小零食可自己带。有时候这些老师嘴馋了,会用一个极其便宜的小零食去换学生的相对高价的零食。以前,林芷晴有一次带了一整条口香糖到幼儿园,包装还没拆就被褐发老师盯上了。褐发老师拿着一小颗外面零售价五毛钱的糖果,要换林芷晴这一整条口香糖,当时林芷晴没有答应,街溜子老师一把抢过口香糖,将五毛钱小糖果丢给林芷晴,说:“小孩子吃什么口香糖,跟你换是看得起你,不要不知好歹!”
林芷晴不敢说什么,只好拿着那颗小小的糖果,看着褐发老师和街溜子老师分食了她的口香糖。
除此之外,林芷晴还深刻地记得,以前她读中班的时候,开学初有一个读大班的孩子转到这个幼儿园,据说是因为父母回来工作了。这个孩子并不熟悉这个幼儿园里的规矩,以为还和他以前读的幼儿园差不多,他经常带父母给他买的一些外地小零食来幼儿园,成为了老师们的交换新宠,两个星期后,这个男孩带了一大包辣条来幼儿园,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当着老师们的面拿出辣条,却被一个老师打落在地。
“谁允许你买这个的?!”
男孩被吓到了,拿着辣条怯怯地说:“这是我妈给我的……”
“这里不准带辣条进来,你把我们的话当耳旁风吗?”
还没等男孩反应过来,假“傲老师”和褐发老师一人拿着一根竹条气势冲冲地走过来,分别站在男孩左右两边,一只手分别架起男孩,让男孩悬空,另一只拿着竹条的手不断交替着抽打男孩,两个老师,边打男孩,边架着男孩往楼上走,男孩凄厉的哭叫声引得整个幼儿园的孩子驻足观望,那包辣条被丢在盛午饭的桌子上,桌前,做饭阿姨一边准备午饭,一边鄙夷地看着男孩。
林芷晴后来才知道,那个男孩被关进楼上的一间杂物间里,褐发老师让他自己反省。放学后才将他放出来,四五个老师团团围着他,威胁他不准告诉父母。男孩无力地靠在墙上,说不出话,眼睛微微红肿,呼吸间带出的嗓音有些哑了,似乎哭了很久。
林芷晴说,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辣条不合这些老师的口味,她们立下了这一规矩,敢带辣条来幼儿园的人,就是在挑战她们的权威。但后面更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初来乍到还未驯化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完全听她们的话呢?
隔天,“砰!砰!砰!”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打断了所有课堂,外边有一个女人喊道:“开门!给我开门!”
褐发老师急忙开了门,一个穿着格子裙和绒大衣的女人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对褐发老师说:“老师呢?那些老师呢?全都给我出来!”
霎时,小朋友们纷纷看向门口,园里的几位老师赶忙上前问有什么事。
“什么事?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虐待我儿子!”格子裙女人气冲冲地说道。
大家明白了,八成是昨天那个男孩的母亲来讨说法了。
褐发老师赔着笑脸,假惺惺地问道:“阿姨,到底什么事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啪!
格子裙女人当即扇了褐发老师一巴掌,怒道:“给我装傻是吧?我昨天已经带我儿子去市里验伤了,你们这一个个贱人,居然还让他保密,要不是我看出不对劲去逼问他我还不知道他准备瞒多久,行啊你们,敢用暴力是吧?把你们园长给我叫出来!”
短发眼镜老师上前说道:“阿姨,不好意思,今天园长不在。”
“不在个屁!我昨天还看到她在菜市场买菜,现在马上打电话把你们园长叫回来,今天要没个说法我把你们都投诉了!”
几个老师不敢说话了,不知为何,在这种小地方,“投诉”这两个字的分量比黄金还重,比“告”还更有效。
短发眼镜老师急忙去房间里打电话,留四个老师在这和格子裙女人周旋。
褐发老师捂着脸,眼里带着杀气,却又不敢发作,假“傲老师”这时候又开始作妖,阴阳怪气地说道:“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格子裙女人哪里不知道这句话就是冲着她来的,她当即回击道:“哎呀,确实是这样,就好像某些其貌不扬的烂女人没本事,找不到工作,只好在这种破地方靠打小孩子出气,还不如趁早找个人家嫁了吧,祸害一下其他烂男人也不错,毕竟王八看绿豆,般配的很。”
但假“傲老师”又不是什么理智之人,话音刚落便沉不住气,当即炸毛了,开始爆粗口和推搡格子裙女人,但格子裙女人也绝非等闲之辈,用更为狠毒的语言攻击假“傲老师”。
“不爽就转学啊!谁愿意教你家孩子啊!三八婆!”假“傲老师”声嘶力竭,格子裙女人不甘示弱,边拉扯假“傲老师”边用更大的音量回击道:“短命人!我今天不搞死你我跟你姓!”
很快,语言攻击开始上升为肢体冲突,小朋友们害怕又好奇地观望着,剩下的老师在劝架,没多久,园长急匆匆赶到门口,拉开两人,和气地对格子裙女人说:“先消消气,我会马上处理你家孩子的事情的。”接着转身生气地对假“傲老师”说:“你太目中无人了!谁叫你这么做的?”
第三十章 真假好朋友
接着,园长将所有老师集中在空地上,极其严厉地批评着,看着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老师们也被罚站挨骂,有不少小朋友在偷偷笑着,窃窃私语着。老师们的脸色很难看,街溜子老师很不服,还顶了几句嘴,园长则说:“不想干现在就出去,今天跟以前不一样了,我现在可以在五分钟内找到比你们更好的老师来顶替,当初要不是因为准备迁园的事雇佣了你们,你们现在还是一群没有竞争力的无业游民!”
园长说的没错,当初这些老师成天躺在家里,书不愿意读,工作不愿意找,再加上近些年外出读大学的本地女学生已成功蜕变为优秀女性,其中有好些人选择回乡工作,还有其他与这些老师同一层次或高一层次的男女也回来了不少,让这些不愿出村的老师的处境更为艰难,无奈之下,她们的父母只好托各种关系给她们的女儿找工作,彼时幼儿园里的上一批老师因为优秀的业务能力跳槽到当地最好的小学当老师了,幼儿园出现了巨大的师资缺口,又因为当时大部分女老师都前往小学及以上学段任教,村里没有多少女生想来幼儿园当老师,园长只好招收了如今的这几位老师,其中短发眼镜老师是自己投简历面试而非托关系进来的。
据前两届的学生描述,当时他们的老师非常温柔耐心,小朋友们都非常喜欢,只可惜那些老师教完他们之后,就跳槽去了当地小学。接着,就是现在的这几位老师来顶上她们的位置,也开启了无数小朋友黑暗的幼儿园生活,林芷晴就是当时的受害者之一。
按理说,拥有高学历的短发眼镜老师的画风应该与其他老师的大不一样,但她却融入其中,还很乐此不疲。短发眼镜老师解释说,她当初是因为喜欢这一职业才坚持入行的,没想到与她同一批的这些老师看上去都很社会,她很担心自己被这些老师玩弄,就试图融入她们的圈子,这是她逼不得已做出的行为。但林芷晴不接受这种说法,你为了自保,将全园上百个孩子当作祭品,和那些老师一起拿起刀随意宰割,你乐在其中,并因此收获了不少好处,最后却还委屈地说,你不是有意的,是迫不得已的。
最后的结果是其他老师集体将责任推给了假“傲老师”,控诉假“傲老师”是如何威胁她们一起虐待男孩,园长没多说什么,当即辞退了假“傲老师”。
“天呐,好精彩……”滕旭升生无可恋地说道,“但是她今天还在这,那我们现在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家长讨要说法之前……等等,不对……”
滕旭升看着假“傲老师”进进出出,走近一看才发现,假“傲老师”是在收拾自己的东西。昨天假“傲老师”一气之下摔门而出,没有回来过,其他老师以为她以后都不回来了,就将她的东西都瓜分了,没想到今天一早假“傲老师”就来收拾东西了,一看自己的东西被分走大半,自然与其他老师吵了一架,但没有了权力的假“傲老师”已经反抗不了其他老师的冷嘲热讽,论手段,褐发老师和街溜子老师都比她强,以前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大家都伪装了自己,认她这个“大姐大”,如今她已成为众矢之的,已是站在了这些老师的对立面,没有人会帮她,只会在适当的时机落井下石。假“傲老师”默默收拾好剩下的东西,黯然离场。
滕旭升惊喜道:“很好,这说明我们现在其实是在家长讨说法的后一天里。”
林芷晴长舒一口气,觉得少了个脾气最暴躁的也行,但现在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剩下的老师不好搞定,更何况昨天刚发生这样的事,今天她们还敢这么咋咋呼呼,除了说明她们没眼见力外,还说明她们一腔孤勇的精神确实无知且无畏。
街溜子老师磕着瓜子,对还在外边的小朋友说:“进去进去,上课了。”
原来上下课还得靠人工提醒。
“真是没趣。”滕旭升不情不愿地走进教室,发现林芷晴站在第一排外边进不去,小静擅自坐在第一个同学的位子上,挡着林芷晴,故意不让她进去,林芷晴反复说:“让开,我要进去。”但小静就是不为所动。
滕旭升冷笑道:“她难道就不知道她挡的不止芷晴一个人吗?”
“是她一个人,那两个位置的同学的家长刚刚接走他们了。”中间一排的一个男生对滕旭升说道。
眼看短发眼镜老师快来了,滕旭升对林芷晴说:“要不你先去我座位。”
“不用,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林芷晴瞪着小静,大声说道:“起开!我要进去!”
小静对林芷晴做了个鬼脸,幼稚地说道:“略略略,就是不给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