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既然大家都不没见过他的尸体,那证明还是有活的希望,于是我大胆地猜测:“所以,现在许宁远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死了,大家都还不确定?”
“倒也不是,我看村里的人都很笃定,就连我叔都说他肯定死了。”
“为什么?不是没有人回来给他安葬么?况且大家不也没见过他的尸体?”我不解地连声反问。
“许宁远是出了名的孝顺,即使怀宁已经没有了亲人,可赵如兰刚离世的那几年,逢年过节他都会抽时间回来拜祭。可是突然有一年他没有回来,没多久又有一则在东南海域的沉船新闻出来,因为伤亡人数颇大,所以在当年还蛮轰动的,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点印象。
当天那则还是晨间新闻,我和梁宇还在吃早餐听到的,当时梁宇还让人赶紧去查一下船上有没有公司的员工,如果有的话,要赶紧做好后续的救助或补助工作。
“我记得,可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沉船的时间正好是许宁远回乡拜祭的日子,而且那艘船会经过怀宁,那片海是怀宁人返乡出城的必经之路。”
“可是这也证明不了许宁远就在船上,不是么?”
“那是因为在后边官方给出了乘客的名单里面,正好有许宁远的名字,可是因为没有打捞活人和尸体,所以就被列入了失踪人员名单。”
我还是带着一分执着:“那也只能证明他是失踪了。”
小秦似是开始有些不理解我为何会如此执意有关这个人的下落,可还是耐心地跟我陈述。
“按理来说确实是这么说,只不过后边过了几天有渔民出海打捞的时候,刚好在岸边发现了一具男尸,可因为尸体被海水浸泡太长时间,早已分辨不出具体是谁,但单从身高形状来看,加上海水的流向和沉船发生的时间,大家都一致认为那具尸体就是前几天失踪的许宁远。”
在听小秦讲话的这段时间里,我早已打开了电脑上网去搜寻那则新闻的情况,翻找了一下当时官方发布出来的名单,失踪人员里面确实有一位许姓男子,给出的信息也对应得上许宁远真实情况。
我思索了几秒,终究还是不死心。
“所以,那具尸体究竟是不是真的许宁远,其实大家也是不确定,对么?”
小秦想了想,没有反驳我的疑问,“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知道了。”
“对了,方总,阿姨的事情我也查到了一些,有些地方确实有些问题,一时半会儿我也有些纳闷。”电话那头有些卡顿,不知道是信号问题还是什么,小秦连声说:“方总,我的手机快没电了,现在正赶船回去,到时候回去再跟您联系。”
我点点头,“好,那就先挂吧,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会的了。”小秦估计看了下时间,“我大概今晚十点左右回到。”
“没事,不着急,明天再说吧,这几天你也累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对了,你要不明早也休息一下?”
“这倒不必,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
说完,挂断电话,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那则沉船新闻。
许宁远,你真的死了么?
第三十六章 暗线(一)
我开始懊恼、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个人,这个口口声声说是梁宇最好的朋友的人。
这个问题好像有些熟悉……
我再看了一眼新闻的发布日期,是梁宇失踪的前一年,赵姐死后的第二年。
所以说,许宁远出事的时候,梁宇还是没有失踪,而且梁宇是知道这则新闻,那就不可能不知道许宁远这个人在失踪名单上,可是当年我根本就没有听他提及过半句许宁远和这则新闻有过一丝关系。
那是不是说,许宁远根本就没有出事?
可既然没有出事,他现在又会在哪里?好端端的一个人又怎么一点音信都没有?究竟是因为别的原因死去,或者是像梁宇一样失踪了?
还是说当年梁宇也是不知道许宁远和这则新闻有关,所以梁宇才没有提及过半句?但是这个猜测现实吗?
虽然这一切看来都是意外,把几件事单独拆开来看,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异样,可接二连三的事情全都堆在了那几年,就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我忍不住环视了一周这屋子,究竟真的是这老宅的风水不好,还是真的只是巧合?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多巧合么?
想来也是有些奇怪,梁宇明明与许宁远的交情这么好,可为何平日里却显少提起他的名字?反倒是每次都是以一个好朋友相称,以至于我都想不起这么一个人。明明我跟许宁远的关系也没有很熟络,但是梁宇却像格外敏感我会跟他走近一些。
况且,综合现在已知的所有信息来看,认识许宁远母子的人,基本上都会一致说赵姐有个孝顺儿子。
我突然又想起那一年许宁远从国外回来,根本就没有告知赵如兰,那时候他可是宁愿住在酒店都不愿意回家,而且接机的是梁宇而不是赵如兰这个做母亲的,而且从那晚的对话来看,直觉告诉我许宁远和赵如兰的关系并不算好。
否则后边我开玩笑邀请他回老宅住上几天,他也不会拒绝得如此坚定,就连梁宇也是替他打着圆场说老宅没有多余的空房。
可是老宅这里明明就有一间属于许宁远的房间。
许宁远这样的行为又是与大家所说的那个孝顺儿子有相违背。
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许宁远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和梁宇的关系到底有多深?梁宇的失踪到底又跟他有没有关系?又或者,他现在还活着的话,会不会得知梁宇的信息?
我的心里实在太多的疑惑,所有的信息堆积在大脑里就像是打了死结的绳子,怎么捋都捋不清。
“赵姐呢?赵姐!赵姐……”
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似是撕心裂肺的叫吼声,瞬间将我的思绪一秒拉回到现实。
在这屋里头如今还会唤着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也只有那个老太后了。这会儿闹哄哄的,想来也是睡醒了。
我关上电脑,顺着声音走去。
还未走到那个房间门口,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扔东西的声响。没一会儿,门外就多了一些杂物,我冷眼看着房门外那无辜被扔出来的东西,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此刻的李妈正在房内苦不堪言地连连叫冤。
“哎呦,老太太,我上哪儿找赵姐给您呀。”
“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赵姐害死!”
“冤枉呀,老太太,这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随便乱说呀,我是真的不太认识您口中的那位赵姐是谁呀。”
“……”
没完没了的争辩声,让人听着都觉得心烦。
我刚走近,地上闪着一个玩意儿刺着我双眼。我踢开挡住的枕头,才发现是一个金手镯。我认得,那是梁宇和我婚后第一年送给老太后的生日礼物,当年我们两个人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纯手工打造的金铺打出来的,想不到今天她居然连这个东西都扔了出来。
我弯腰将手镯捡起,起身之际,又听到老太后大声地骂道。
“是你,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侧头往房间里头看去,李妈恰好也顺着老太后手指的方向转过身来。
李妈原是满眼的惊恐,可回头看到是我,心又像安定了不少,长舒一口气,回头又对着老太后说:“老太太,这是您儿媳,怎么是杀人凶手呢?”
“对,就是她,方槐。方槐是杀人凶手。”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老太后审视。
此刻听到老太后连名带姓的说出来,李妈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我,面露为难地小声安慰我:“太太,这几天老太太的精神越来越不好,就爱胡说,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我还没有开口说什么,老太后直接打住。
“我没有胡说!我可是清醒得不得了,是你这种傻子才会被猪油蒙骗了心!凶手就是她!方槐,你这个毒坏了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我微微眯起双眼盯着老太后,一点都不像是精神不好的模样,骂人都可是中气十足。果然是老不死的玩意。
李妈想要当和事老,上前劝阻,我却一把劝住,“李妈,你去忙吧,这里有我,没事。”
“可是……”李妈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你给我滚!我不要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过来。”老太后又大声骂道。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笑着对李妈说:“妈最爱吃陈记的老婆饼了,你能不能现在替我去买一下?”
“那没问题,只是老太太这里……”
“没事,放心吧。你也说了,我是她儿媳,她也是我妈,都是亲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妈见我执意,看了眼老太后又看了眼我,无奈地叹了一声,“那行吧,我现在就去。您自己也小心一些。”
“嗯,我会的。”
我目送着李妈离开老宅后,又吩咐另一个姑娘去外头收拾一下后花园,才转身回到老太后的房间去。
我推开门,老太后瞪大双眼,无比惊恐地往后退缩去。
“你别过来,你快给我滚开,我不要见到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冷漠地关上门,像是没有听见她说的话那样轻踱着步伐往前走去,惊慌之间,她抓起东西就朝我扔来,我眼睛都没眨过一下地用手挡开。
我轻笑,“看来你老人家的精神也不错嘛,根本就不像生病的样子。”
“你休想害我,付海说了他会给我换医生换医护,连这些乱七八糟的药都会给我换掉,你别想给我下毒!”说话间,她伸手将桌上的药瓶一扫而落。
我连连咂舌,“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这把年纪还能这么天真。你也不仔细想想,付海如果真的待你好,早就带你离开这晦气的老宅了,至于让你留在这里提心吊胆地防着我怎么害死你吗?”
“你少来挑拨离间。”
“如果你心里没有刺的话,也不会说出挑拨离间这四个字。别让我猜中,那老头今天过来,是劝你将梁氏的股份转到他名下吧?”
老太后听到这里,眼神里闪过一丝呆滞,好像在思考什么。
可一回过神来看到我步步逼近,又立马提起精神。
我走到她面前顿然停下,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她那布满皱纹的双眼,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害怕。
她的眼珠子往左下方瞟去,我顺着她的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的那把水果刀。
看她伸手要拿,我却先一步夺过,稍稍倾身往前将她堵在了角落里,水果刀直直地停在了她的脖子边上。
“啊!”她大声惊叫,动都不敢动,浑身却忍不住颤抖。
我贴近她的脸,眯起双眼,“怎么,就凭你现在还想拿刀威胁我?你就真的这么怕我么?”
老太后颤抖着声音跟我讲:“我警告你,你不要乱来。”
我不以为意地轻笑,“警告我?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杀人凶手么?”
“难道你不是吗?”
这句话直接刺痛了我内心,我拿着冰冷的水果刀的手又往前几分,只需稍稍使力,她的脖子就会出现一道血痕。
此刻的她慌乱得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我压着声音,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质问:“为什么到现在你还是要这样对我?这么多年来,我在你心里真的连个下人都不如么?”
说话间,我从口袋里掏出刚刚那副手镯,扔到她面前:“这是当年我为了哄你开心,费了多少心思给你买的,你如今就这么对它?我方槐自问嫁进来梁家,都是尽心尽力地伺候你、尊重你,可是你呢?你有没有正眼瞧过我一次?我他妈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么看不惯我!”
“你没有得罪我,你只是做了你不该做的事情而已!”老太后大声地回应我,此刻的她怒气已然掩盖了恐惧。
我气极地笑出了声,“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我到底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你接近梁宇,费尽心思嫁入梁家,就是最不该的事情,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赵姐就是你害死的。”老太后睁大眼睛地瞪着我,一字一句有力地说,仿佛在指证我那般。
我冷笑,“我喜欢梁宇,我要嫁给他,这有什么错?梁宇愿意娶我,这又错在哪?你总是说赵姐是我害死的,可是你又知不知道,当年你的孙子是谁害死的?!”
话说到最后一句时,我拿着刀的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说不出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
第三十七章 暗线(二)
梁母讥讽地瞟了我一眼,冷哼道:“我的孙子?方槐,你居然还有脸面提这件事?当初我就说了要你好心照看,可你哪里听过我一句话?孩子没了,是老天爷对你的报应,可偏偏我们梁家不走运,遇到你这么一个晦气东西!”
我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开始怀疑她的心究竟是不是肉做的。时隔多年,可只要提起这件往事,我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
“如果当年不是她,我七个月的孩子至于会胎死腹中吗?”
“那只是一个意外,没有人想发生的。”
梁母的冷漠彻底激怒了我。
我气得直接发抖,泪水拼命在眼眶打转,“是啊,那只是个意外,一个意外,可是如果没有她,这个意外会发生吗?!”
梁母像个无事人那样,丝毫没有站在我的角度去看待我的心情。继续带着她那仿佛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语气讲述,让我听得实在别扭与不适。
“如果当年你能够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或许我还会认你是梁家人,可惜,你最后还是没能保住那孩子,所以注定了你这辈子都与我梁家无缘。”
别人都说时间可以抚平一切恨意,但是如今看来这句话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在我看来,说这种话的人大概都是太过无能,以至于将一切是非因果归咎到时间二字。
看到这张被岁月践踏过的丑恶嘴脸,我实在不理解究竟是什么在支撑着她到了此刻还能这般的目中无人,甚至随意地侮辱一个人的人格。
本是要倾涌而出的泪水,此刻硬生生让我忍了回去。这些年来,我忍的何止是这一两场哭泣?
我的脸逼到她面前,话语仿佛从牙缝中挤出那般,“他是你的孙子,我的儿子,是活生生的一条生命,而不是一件用来权衡谋利的物品!谁他妈要与你梁家有缘?我告诉你,是我儿子不想当你梁家人,而不是他不配!再说了,你不过跟我一样,都是外姓人,怎么就成你的梁家了?况且事到如今,这个家还真不好说是跟谁姓呢!”
“你……”梁母气得浑身打颤,话都说不完整。
“你什么?你如果真的有能耐,当初就可以不让我这个眼中钉进门,何必到了今天还在这里不认命地跟老天爷作对,又悔不当初?当年都没做到的事,我还会怕十年后你对我怎样么?真是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