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勘转了一圈,终究还是慌张地说道:“这些事情,盛亲王都是亲手办成的,他们的势力可今非昔比......加上这极乐馆之事今儿令父皇震怒,万一他们为了保命,供出我们......”
丽妃冷笑道:“这极乐馆一案,你放心,京兆府查到这里,便是到头了。盛亲王的本事,可不止这一点,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寻他合谋。”
只见丽妃脸色变幻,涂着蔻丹红指甲的手指扣了扣茶盏,终究笑着又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勘儿,你记住,成大事之人,便是要善于借物。”
“我问你,若是没有盛亲王,你对付太子的胜算有多少?”
李勘一怔。
“等你坐上太子之位,光明正大地坐上储君之位。你之后还怕什么?你可是姓李的血脉正统,盛亲王再怎么势力煊赫,也是姓盛。”丽妃道,“你认为民心在你还是在他身上?”
“到时候,我们再从长计议,联合圣上身边的殷公公......”
李勘一喜,急忙跪下:“儿臣听母后的。”
*
盛阳侯府。
盛阳侯从朝会回来,便没了好脸色。
盛夫人心知肚明,便低声安抚道:“我们稍安勿躁,还是从长计议罢了。”
盛阳侯狠狠地怒骂道:“这定是被人算计!那乱葬岗里的极乐馆女妓尸体,究竟是被哪个不长眼的全都挖了出来?“
“还有那京兆府那帮人,居然这么刨根究底。这万万没想到,之前处心积虑地和梁相国府交好,是为了拉拢那永和公主。没想到,她那宝贝曾孙梁皓宇,倒仿佛要和我们对着干似的。”
盛夫人急忙便递上了一杯蒙顶石花。
盛阳侯愤怒地将那茶杯一摔,顿时茶水四溅。
盛夫人一惊,急忙捂住胸口。
盛阳侯然后对着盛夫人怒喝道:“那日媛儿哭着来找我。说是有意那永和公主之孙梁皓宇,我还想着若是结成那秦晋之好,让梁相国府成为我们的盛家的助力,也未尝不可。”
盛夫人一惊。上回已经警告过媛儿了,媛儿居然和吃了铁秤砣似的,又跑到盛阳侯前说了。
躲在里堂石柱后的盛媛心里一跳。
盛阳侯怒喝道:“如今看来,别说是助力了,我们盛家不被那梁家端个底朝天就不错了!从今往后,让你的宝贝女儿少往那梁相府跑!省得露出什么马脚!”
盛夫人连忙点头道:“我会让媛儿注意的。”
盛媛一听,恨得咬咬牙,转身便回了闺房。
这时候盛夫人注意到了盛媛的转身离去的金丝团花裙角,低声叹了口气。
一进闺房,那婢女点翠低声道:“小娘子,这郎主都发话了,今后......”
盛媛恨得差些将那金丝绸手帕拧烂。
这回的极乐馆事件,定是慕容小婉贱蹄子干的,否则,她有意地做那些状元酒吸引书生去干什么?
然后她故意提供线索给梁哥哥,借此接近梁哥哥,真是用心险恶!
盛媛气得嘴唇发颤。
她已经因为被那贱蹄子设计落水,担心后边还出什么乱子,于是干脆豁出去直接寻了父亲说自己心悦梁皓宇。
否则那个贱蹄子若是把她被那浮人从水里救出的消息一放出,她还活不活了?
没想着,今儿还是被那贱蹄子摆了一道!
这手好算盘,慕容小婉,你真是打得好啊!
盛媛左思右想,终是问了点翠一事:“慕容小婉的那两个表妹,已经和她们说过了吧?”
点翠急忙点点头:“婢女早已经和她们说过了。到时候,会有人和她们接应。”
盛媛点点头:“希望这两个人,有作用才好。除了慕容小婉这个心腹大患,我才能安心。”
这不,一想到用美人食馆反被砸了脚一事,盛媛又恨得直咬牙。
盛媛正思忖着,房外徐徐走进了盛夫人。
盛媛一惊,颤声道:“母亲有何事?”
盛夫人缓缓走到那檀木椅边,示意点翠关上那房门。
接着盛夫人便低声说道:“媛儿,我不是警告过你吗?安心等这两年,你又故意跑到你爹面前说些什么?”
盛媛脸色一红:“娘,你都知道了?”
盛夫人眯起眼儿,盯着盛媛,接着缓缓道:“若你特地不和你爹提这事,恐怕你爹并不会现在便让你和梁皓宇断了关系,你看,操之过急反而......”
盛媛一听,急得便跪下说道:“望母亲为媛儿说说情罢。若是两年后盛家成事,且允媛儿和梁哥哥......”
盛夫人缓缓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不过,你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盛媛一激动,便说道:“谢谢娘。”
盛夫人点点头,说道:“你早些休息吧。”
出了盛媛房门,盛夫人低声叹气。
这不长进的丫头,已经听着盛阳侯的那些话了,还真的死性不改。
真不知这个丫头今后还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接着盛夫人看了看那远处的幽阁,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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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状元酒(七)
梁皓宇在京兆府继续清查着这极乐馆的账簿。
这里头和利通铺的往来, 里头的款项却没有想象得多。
饶是还有暗本,不知藏在了何处。
可是这极乐馆,早就搜了个底朝天了。
难道线索到这里就停了?
梁皓宇又沉思一番, 接着问道:“你们是怎么搜出极乐馆的地下室,找出琴心的?”
这时候另个名叫路理的司法参军上前说道:“我们在极乐馆清理扣押了所有的人士, 并且告诉他们尤娘已经因事情败露而被捕获。”
梁皓宇点点头。
这是个击溃人心理防线的好方法。
路理接着说:“这时候有一个疤痕脸的小丫头, 上前和我们说, 在一个地下室看到了琴心。”
梁皓宇便突然想起了那个翠红之死案里,给翠红作证的丫头。
她恐怕也是被强卖至极乐馆的, 自然对尤娘心有怨怼......
那个小丫头如今还在极乐馆呢。
过不久,极乐馆就会被教坊司换个鸨母了, 不过, 依旧是换汤不换药罢了。
“这小丫头倒是有功,领着我们入了地下室找到琴心, 而且她早就偷摸着给了琴心救急的药物,所以琴心才能获救, 否则……”路理说道。
杨理一听,气得双手握拳。
琴心这个苦命之人!
接着梁皓宇又思忖片刻,沉声道:“细细地核实如今在极乐馆中所有女妓的真实身份, 若是被拐卖、想出馆被尤娘限制不出的,全都让她们出去。”
“先把小月带来。”梁皓宇道。
不多时, 小月便怯生生地站在梁皓宇面前。
“你为何入极乐馆?你是何地人士?”
小月这才一下便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我本名也记不得了。三岁时从河东道被人拐走到处流浪,而后十岁便被卖入极乐馆。我为了自保,便用刀子将自己毁了容。“
梁皓宇心底一阵沉重。河东道......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药医官的至交好友, 周沁以往便是住在河东道, 而他说曾有个失踪之女, 遍寻无着。
于是梁皓宇思忖片刻道:“你父亲是否叫做周沁?今年约莫四十?”
小月眼底有些迷茫,只是低声道:“我依稀记得儿时他们唤我兮儿。”
梁皓宇点点头。
接着他吩咐人将小月的年纪,小名,样貌等全都画下,送至终南山的药隐山庄。
*
云雾缭绕、山林野阔的终南山。
这时候周沁正和林牧、药医官在药隐山庄品尝闲谈。
周沁笑着说:“万万没想到,我这野游回来,林牧兄居然和忱娘重归于好。”
林牧脸上一顿通红,乐呵呵地说:“倒也是运势好,这么多年了,我反思了很久,知晓当年许多的错事。终于碰上个机缘,让她肯重新给我个机会。”
话毕,药医官笑着点头,捻着胡须:“我听闻了,和那慕容姑娘的设计有关,那姑娘年纪轻轻,真是不可小觑啊!”
周沁心里涌起一阵悔恨,喃喃地说道:“算来我的兮儿若还在世,也不过刚刚及笙。若是能有林牧兄的运道,这辈子还能和兮儿相见,那么柔娘也能安息了......”
话音未落,药医官的童仆前来说道:“师傅,山庄前有京兆府差役求见,说是梁少尹有命,要通过药医官转交给周先生一副密卷。”
药医官看了看周沁一眼。
周沁云隐四海,连当今圣上都难觅踪迹。所以梁皓宇目前还不确定周沁在不在终南山。
药医官点点头,低声说道:“把那密卷拿进来。”
童仆应了声,过了会儿,便将一副卷轴交给药医官。
药医官把卷轴递给周沁,周沁有些生疑地将卷轴缓缓打开。
这上边绘着一副少女,旁边还写着她的年龄和名字。
周沁一看那上边的兮儿,便心里一颤,接着又细细端详少女的容貌。
那占据半边的疤痕甚是骇人,但周沁却看出那神似柔娘的眉眼。
还有那嘴角右上的痣......
他曾和妻子柔娘打趣道:“那嘴角上的痣,便是好食之人,到时候应是个贪吃的小姑娘。”
可是他和柔娘一次不慎,竟被人盯上,接着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兮儿拐跑。
细细想来,应是那帮人干的。
他已经退隐了,那帮人还是不能放过自己。
后来柔娘竟悲痛过度,不久便去世了。
他仍时不时地想起那个噩梦。
“看来梁皓宇找到了兮儿啊。”药医官道。
周沁点点头,拿着卷轴的手不住发抖,眼泪模糊了眼眶。
*
这日梁皓宇快要散值的时候,走到了小愿食馆。
现在小愿食馆的生意,是触目可见地好起来了。
状元酒、小型烧尾宴......越来越多的书生前来点餐,还有那些老客户西域人、遮着帷帽的长安贵女……
现在,他们好似在聚会庆祝。
琴心、徐三娘、娇娘、半夏都在场,一个个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看着慕容小婉那艳光照人的模样,梁皓宇嘴角上挂上了一丝微笑。
“这次的极乐馆事件,慕容姑娘可又是帮了大忙了。”杨理的话似乎还在耳边,“什么时候京兆府要给她来个道谢?”
“道谢?”梁皓宇有些尴尬。
他站在小愿食馆有些踟躇。
这时候,他突然听见慕容小婉笑着说:“这些天实在是大快人心啊!极乐馆和青云书院都揭了个底朝天。”
“多亏了东骨巴!要不是他的计谋!”
只见那东骨巴便也站在慕容小婉身边,笑道:“还是小婉妹妹心思缜密……”
“大家真是配合默契啊!”
众人又一阵笑声。
梁皓宇站在食馆外,突然有些落寞。
慕容小婉只字不提他和京兆府,所有都是那个东骨巴罢了。
他心里不由得冒起了一丝酸意。
次日,梁相国府。
饶是昨晚受了些刺激,梁皓宇服用的安神药有些过头了。极迟的时辰他才醒来。
他走出房门,正要用餐,便见着梁夫人正在里堂喝茶。
梁夫人一见梁皓宇,便嗔怒地说道:“这极乐馆的案子,又忙得昏天暗地。自七夕后,你就没和书雅见面了吧。“
梁皓宇默不作声,走到桌前,低头用餐。
梁夫人接着说道:“今儿你好不容易休沐。不妨去书雅那东市的书社看看。”
这时候婢女便上前一报,递来一个精巧的檀木盒子:“梁夫人,张丞相之女张书雅托人送来了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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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梁世子的难题
梁夫人便喜滋滋地打开那张书雅的檀木盒子一看, 不禁啧啧赞叹。这果然是那日七夕乞巧节的针线。
牛郎织女,银河繁星,栩栩如生。
梁夫人叹道, 这张书雅真不愧有长安第一才女的称号,琴棋书画, 哪一不是样样精通?
梁夫人便瞥了梁皓宇一眼, 冷声道:“我已经和书雅说好了, 你今日休沐,会去诗社。”
梁皓宇呼吸一窒, 他突然想到那日七夕,自个儿好似喝醉了酒, 和娘说了句:“恪守分寸的女子为佳。”
阿娘不会误会了吧?
......
梁夫人讥讽地看了梁皓宇一眼:“你想反悔?”
梁夫人接着递给梁皓宇一盒木匣, 勾了勾嘴角:“这里头是我给你准备好的礼物。你去了诗社,便给张书雅, 然后你们好好谈谈。可以的话,过些时间, 我就把亲事定下来。“
梁皓宇这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迟迟地说了一句:“我今儿想休息。”
梁夫人顿了一顿,接着又冷哼一声:“那你亲口和张书雅说罢。”
接着梁夫人抚着头额, 走到了木椅上。
婢女也赶忙呈上一杯蒙顶石花。
梁夫人喝了一口茶,突然便大怒道:“梁皓宇!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婢女被梁夫人这突然的一吼, 差些没跌了一跤。
“媛儿,书雅,还有你两个表妹,哪个不是顶尖尖儿的贵女?你说, 你到底看上了谁?”
梁皓宇心里一紧。
“你想过你的夫人吗?她是多么无辜?”
“你想过你夫人的感受没有?一个知书达礼的名门贵女, 满怀欣悦地嫁你为妻, 却见着自己的丈夫,心猿意马。”
那慕容小婉的话此刻又鬼使神差地浮现在梁皓宇的脑海。
梁皓宇把那木匣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接着便抬脚出了门。
“梁皓宇,你要到哪里去?”梁夫人气得直跺脚。
真他妈的中了邪了!
梁皓宇得出去冷静冷静。
刚没出梁相府几步,便遇见了在附近徘徊的张书雅。
只见她依旧一身洁白的素缎,如同一朵清丽的莲花。
此刻张书雅见着梁皓宇,脸上飞起了一片红霞,眼神也变得有些跳跃起来。
张书雅道:“梁世子,今儿我听闻你休沐,因而送了些礼品过去,不知世子是否喜欢?”
张书雅因为在诗社左等右等,仍是不见着梁皓宇的踪影,张书雅终究放心不下,借故便在在和梁相国府附近转悠。
此时她也有些惊异于自己的语无伦次。
她还不是想提醒梁皓宇,今儿别忘了去诗社吗?
哪成想这便见着了这正要出来“冷静冷静”的梁皓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