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小婉连忙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徐三娘望帮我转告怀远医官们,他们医者仁心,博施济众,晚辈能奉上一点微薄之力,实属晚辈之幸。”
徐三娘点点头,接着庄色道:“慕容姑娘,不嫌弃的话,小愿食馆今后需要的米和米粉,我徐氏石磨坊一定竭尽所能为其供货。”
慕容小婉和花晴柳晨看了一眼,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儿,连忙点点头。
突然慕容小婉想起了什么,拍手道:“徐三娘,今儿是人日,您不忙的话,我这就备七菜羹去,这七菜羹得现做的好吃。你不妨尝一尝,把那以往的晦气全都大扫除一遍。”
徐三娘笑得眼儿微眯:“看来我今日又有口福了。你那四物羊肉汤,如今还让我齿颊生香呢,不瞒你说,我们自己按你方子做,却好像还是少了点什么味儿。”
慕容小婉笑着应下,便忙去备七菜羹。
因着这人日有“护生”之意,慕容小婉今日便是蔬菜大上阵,备着了豆芽、胡萝卜、春笋、香菇等蔬菜熬制好淬出的素高汤作为汤底熬煮。
慕容小婉拿出这清早花晴去市场寻来的新鲜蔬菜,慕容小婉一看,这共有大菜(芥菜)、厚合、芹菜、蒜、春菜、韭菜、芥蓝②等七种,饶就是“七菜”了,用清水细细清洗,最后用刀切碎。
慕容小婉这亮白的刀那上下飞舞,徐三娘简直是目不暇接。
待火旺炉子升起,慕容小婉先迅速将瓦罐底抹上了一层花生油,后倒入菜碎微微翻炒。
接着倒入淬好的高汤,待汤汁九成熟左右,又匀入自制的玉米淀粉让汤汁变得粘稠,最后又小心地散了些花椒粉提鲜。
不过一盏茶的时辰,这七菜羹便香气四溢,引得众人垂涎欲滴。
“我备的份量有很多。”慕容小婉盛出了汤羹,先递给了徐三娘一碗,接着还示意花晴柳晨给店铺外的浮人盛了几碗。
“这......”徐三娘看着眼前这鲜翠欲滴的七菜羹,不由得叹道,“这哪是菜羹,这些蔬菜倒是还在菜田里般鲜翠!”
“因着先裹上了一层猪油熬煮的,便能最大程度地保有它们的最初的颜色和味道。”慕容小婉笑道。
徐三娘一听,更是食指大动,小心翼翼地盛起了一小勺,尝了一口,顿时那凝合七种蔬菜的鲜味就在嘴里恣意地释放。
那略带麻辣的花椒味儿又将这些嫩翠鲜美的味道增香提味,让口感层次更为丰富。
徐三娘觉得整个儿身子仿佛都被那田园里温煦和爽的春风吹拂似的舒畅。
这一吃,可就停不下来了。
徐三娘连着吃了好几口,没一会儿就都干干净净地吃掉了一大碗。
花晴和柳晨也吃得仿佛旁若无人,吃完时,花晴还忍不住用嘴舔了几口碗,笑道:“要吃得干净,不让‘福气’跑了。”
接着花晴和柳晨齐声拍手道:新(芹)春发大财(大菜),久(韭)合各人(芥蓝)③,大家来年吉祥。
徐三娘吃得酣畅淋漓,身子都出了一层细汗,仿佛那以往的糟心事真的被洗涤而空。
这会儿听了这花晴柳晨的祝词“久合”,不禁感叹道:“我们唐朝虽民风开放,但如我这般离异之妇,终是遭人非议,不知还能否觅着好的夫婿。”
慕容小婉拉起了徐三娘的手,庄重诚恳道:“我们女子有了钱了,要什么美男没有?”
花晴、柳晨还有徐三娘都忍不住,噗呲地笑出了声。
梁皓宇这会儿正在附近巡值呢,这京兆府事务繁多,而这心里正被那那翠红案扰得心神不宁,心里正寻思和大理寺联手查案呢。
不知怎地,脑海里盘旋着慕容小婉那头头似道的分析“而且就这么着马上被埋了,好像要掩盖什么似的......”
这突然那小愿食馆便里传来那熟悉的声音。
慕容小婉庄重诚恳地说:
“有了钱了,要什么美男没有?”
“.......无尘院......清尘公子、怡然公子......”
梁皓宇听了,不由地气得浑身发颤。
风流成性、蛮横泼赖……
这个女子真真劣习难改。
梁皓宇转头便向杨理道:“我们现在便去平康坊极乐馆的尤姐处,这极乐馆,除了翠红,出事的女妓可不止一桩。”
这头慕容小婉兴奋道:“三娘,你那处往后有什么新奇的米也和我说着些,我还想着试着做花米饭,蛋肠粉、火车头河粉,还有那八宝糯米饭、手抓饭、海鲜盖饭......”
慕容小婉一口气一连串好些关于米的食物,徐三娘这可是连听都没听过,那口水愣是咽了好几回。
“那可说好了!明儿我便派人把上等的货料送到你这儿来,就盼着你说的吃的。”徐三娘握住慕容小婉的手,迟迟才松开。
徐三娘临走时,带了好些方便携带的鸡蛋卷饼回去,还叮嘱慕容小婉今后有新出的菜品,定要喊自己品尝。
今儿慕容小婉算是收到了小愿食馆开业以来最大的一笔进账,还有了今后这长安西市石磨坊的米粉供货的路子。
慕容小婉开心地合不拢嘴。花晴和柳晨也不禁激动地叽叽喳喳:“真没想到啊。”
而就在此时,梁皓宇一行人来到了平康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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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四物羊肉汤:转自百度百科等资料。四物汤是最早见于晚唐蔺道人著的《仙授理伤续断秘方》,被用于外伤瘀血作痛。后来被载于中国第一部 国家药典——宋代《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本书首先记载将四物汤用于妇产科疾病)
②③七菜羹的做法、寓意,皆参考自百科等科普及其食谱资料。
第11章 蒙顶石花
梁皓宇打量了平康坊几眼。
这平康坊乃是长安城著名的风流烟花之地,什么极乐馆、无尘院等著名声色之地皆在此处。
那极乐馆坐落平康坊北门以东处,毗邻无尘院,这个位子,与平康坊主干道相接,是平康坊等级最高的声色场所。
梁皓宇经过无尘院时,不由得用眼角余光扫了一扫。
这无尘院里边的摆设倒是甚为高雅清逸,这到了这极乐馆、无尘院级别,已是王公贵族都有涉猎之地,与那低端之所,自然是有所区别。
这清尘院倒是有许多清俊的公子在里头晃悠。
梁皓宇想到慕容小婉以往可是这些地儿的常客,鄙夷地冷哼一声,接着便来到极乐馆。
京兆府的差役刚到此处,那艳丽的女妓见着了梁皓宇这般皓月清风般的俊俏公子,更是如蝴蝶儿般地飞过来,媚声道:“官爷,里边请,今晚本姑娘作陪?”
“放肆!”杨理喝到,接着亮出京兆府令牌,“喊你们尤娘,京兆府有事询问。”
那女妓急忙将碰上梁皓宇的胳膊往后一抬,嗫喏道:“奴失礼了,望官爷恕罪!”接着转身回极乐馆里呼人寻尤娘。
过一会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尤娘急忙出迎。
这尤娘四十出头,年轻时也曾是极乐馆的头牌,如今虽年岁到了,却风韵犹存。那狐媚的眼儿一瞟,便能把人钩去了三分魂。
只见这尤娘近了梁皓宇的身,温软朝着梁皓宇轻声道:“官爷,今儿尤娘初次见面,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不妨今夜......”
梁皓宇挡住尤娘的手,往后一推:“今儿我问话,你老实答便是。”
尤娘见这京兆少尹不为所动,眼珠儿一转,狐媚眼儿微眯,往后小退了一步,“官爷有话,不妨进极乐馆详谈。”
于是梁皓宇带着一行差役踏进了这极乐馆。
极乐馆不愧是长安城内一等一的声色场所,极乐馆的歌妓、饮妓个个儿都赛若天仙似的,又各有各的风情。
这京兆府的司法参军单身汉杨理眼儿都看直了。
梁皓宇却面无表情地四周望了望,还径直挑了几个屏风后的雅间,那里边和女妓们寻欢作乐的男子早已喝得酩酊大醉,不成人形,那官帽、官袍都乱着扯了一地。
梁皓宇就这么一眼瞅,便见着了那四皇子底下的几个官,还有几个河东、山南、江南西道的节度使安置在长安的地方官。
这可都是漠北之战后,整个朝廷明里暗急着要给慕容远将军治罪的官员......
梁皓宇拧紧眉头,沉思片刻,冷道:“看来你这真是风雅云集,不仅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就连这各地进奏院的官员的倒也也不少。”
“是是,这来的都是客。这儿京城的官员和这进奏院的地方官员啊,这日常事务繁重,便有时来我们极乐馆放松。”尤娘赔笑道,心内却一惊。
这梁少尹今儿怕就是想抓个马脚现行,这梁少尹倒是好眼力见儿的,那官都喝成那样儿了,还能认出是谁。
“极乐馆的小娘子们历来是循规蹈矩的,断不会去招惹是非。”尤娘镇定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
梁皓宇不动声色。
这极乐馆可是各类三道九流情报的聚集地,更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时常听闻这贫寒子弟禁不住诱惑进这极乐馆,有的连家本都赔上,落了个家毁人亡的下场。
而且最近有传闻这极乐馆的女妓更总是接二连三地暴毙.....
“带我们去见那柴火婢子小月的做事的地儿。”梁皓宇威声道。
“我们将那小月带来这前厅便可......”尤娘话音未落,梁皓宇不耐烦又重复了一遍道:“你带我们去寻那柴火婢的做事地儿。”
尤娘惊得一颤,赶忙带路。
京兆府一行人这才刚入那柴火房,那一个老大娘便大声训斥着一丫头,还正要挥起一个柴火棒儿:“小月,你这笨手笨脚的!这顿饭不许吃了!”
那小月低着头,哭红了鼻子。
“陈大娘!歇停会儿,官爷问话呢!”尤娘使了个眼色。陈大娘这才放下了手里棍棒。
“我们这的丫头,刚进这极乐馆,若是不多加管教,便不知这里的规矩!”尤娘赔笑道。
“小月,你老实回答本官的话。”梁皓宇懒理尤娘,转而面向小月。
这小月头一抬,梁皓宇不由得一惊。
一条长状的疤痕贯穿整个面部,将本是清秀的面容硬生生地毁了。
“翠红服毒的时候,你有见着什么异常?”梁皓宇问道。
“那日是约莫是辰时,往常到了时候,翠红姑娘早已吩咐我做事了。便想着姑娘应是身子不爽利睡懒觉呢,谁知到了午时进去一看,翠红便已躺在床上流血闭眼了。那砒毒,想是翠红自个儿拿来的。”小月好似背书般,有问没问的,都一并说了。
梁皓宇冷哼一声,接着问道:“你是如何得知那通利铺的?”
“我一日上着市场买菜,偶然听说这通利铺能卖得高价,我便寻了去。”小月低头道,“具体是谁说的,我也记不清了,那市场可是人多嘴杂的哩。”
梁皓宇又问了些问题,这小月愣是说得天衣无缝。梁皓宇一行人只得作罢,出了极乐馆。
那杨理叹道:“这极乐馆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可是找不着把柄。”
梁皓宇淡淡一笑:“你刚没见着尤娘盯着小月那眼色,说错一个字都能把她给吃了。”
这梁皓宇一边思量着,这边下了值便回到了梁国公府。
这一抬脚进这中堂,便见着这祖母永和公主和母亲正在品茶闲话,这身旁,还站着那毕恭毕敬的盛媛。
那盛媛今儿一身淡青兰花的素雅襦裙,眉眼晕长,而髻插幽兰簪子,眉间贴着宝相花,煞是温婉恭顺。
永和公主年已近六十,但仍保养得宜,丰腴细嫩的皮肤仿佛还是那不过四十出头的美妇一般,这不,和梁夫人在一块儿,简直就是一对姐妹花。
盛媛为永和公主和梁夫人沏上了一壶蒙顶石花,轻声道:“永和公主,梁夫人,这是我爹盛阳侯刚拿到的蜀地蒙山石花,不敢专享,赶紧让我带来,说是让大家尝尝鲜。”
“盛阳侯有心了。”永和公主面容舒展,点头微笑道,“替本公主转告,承蒙他的一番好意,这蒙山石花,香醇甜甘,回味悠长。我很是喜欢。”
话音未落,这心情舒畅的永和公主,抬起眼儿便见着了刚进屋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的梁皓宇。
永和公主放下茶杯,皱了皱眉,抱怨道:“皓宇,你这可算下值了。你在京兆府里当值可真是个麻烦差事,这案子那案子的堆积如山,你这成天不见人影儿的,该是又瘦了。”
这梁国府世子之位,本就可不经科考世袭爵位,永和公主本想着这唯一的命根孙子安稳承袭了位子,便成家立业,自己便等着抱曾孙,享着四世同堂之福。
哪成想这孙子还是科考去了,还非得要入刑狱之府衙,好不容易劝着不入大理寺,结果转头竟进了京兆府,把永和公主气得够呛。
“皓宇,你这晚饭怕是又没吃。”梁夫人捂着胸口心疼道,一转头便吩咐下人去热些饭菜。
“梁哥哥。”盛媛怯生生道,面色飞起了一片红霞。
“对了,我听说媛丫头说,”梁夫人这才突然记起什么似的,“这慕容小婉如今在那西市开了家食馆?还搅和了一桩什么失窃案,现在还和那些浮人厮混在一块?”
“梁夫人,那慕容小婉也是可怜见儿的,谁知那慕容府会落魄至此呢?现在做了些粗鄙之事也是无奈之举。”盛媛神色黯然,有些同情地说。
“你这丫头倒是心善,还为她说好话。”梁夫人道。
接着梁夫人捧起了茶,抿了一小口,缓声说道:“这慕容小婉素来便是不成体统,扰得我们梁国府不得清净。以往还想翻墙......”
此时刚沉浸在往事回忆中的梁夫人突然意识到盛媛在旁,终是顿了顿。
梁皓宇面色有些不自然,默不作声。
盛媛见着了梁浩宇这神情,黛眉轻敛。
“哎,她这开店没几日,就搅和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真是个惹祸精。”梁夫人无奈道,抿了口手里的茶,“当年指腹为婚的时候,我便是有些不乐意。谁知这人啊,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儿呢?但你爹和慕容远将军的交情甚笃,一时冲动便立下婚约......”
这时候梁夫人想起了病逝多年的梁国公,勾起了伤心事,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
永和公主许久不开口,终是说了这一句:“总之,如今皓宇可要谨言慎行,别让人落下什么话柄才是。”
接着永和公主沉思片刻,皱了皱眉:“你这京兆府的职位,成天是落得不着家,你今儿可都二十有三了,这亲事还没一撇的,我这什么时候能抱上曾孙!”
梁夫人这会儿被永和公主一提,终是止住眼泪,提起了神,说道:“自从退亲后,那前来说亲的可真不少。”
盛媛眼帘颤了颤。
梁夫人继续说道:“我听闻,那张丞相的闺女张书雅,素来便以知书达礼聪慧闻名,如今也到了婚配之龄了,那可是上上之选。我寻思着抽空不妨安排你们见个面儿......”
那盛媛一听,差点没打了个趔趄,把手里的茶壶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