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天帝长叹一声:“我看着这个孩子从小长大,焉能没有情谊?所以我才迟迟下不了狠心,可是如今却不能不下,因为魔气早就已经侵蚀了他的心智!”
说着,广绣一挥,出现镜像,周遭火光连天嗷嚎声不断,兂染披头散发,面容狰狞曾经白皙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纹路,咧嘴一笑仿若地狱的恶魔。
林子中的精怪们四窜逃跑,却终究逃不过兂染的手掌心,他手握长剑轻轻一挥,鲜红的血液便飞溅在空中。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天帝挥动衣袖,那镜像顿时烟消云散:“你也看见了!他已经不是兂染了,他的心智已经被魔气全部吞噬。”
“这……这怎么可能…难道真的没救了吗?”我求助的看着天帝。
天帝摇了摇头,悲痛的说道:“他已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物了,纵然是我也没有办法。往日我有再多的不忍心,如今却也不得不为了三界,杀了他。”
说着,捂着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我连忙上前扶住他,连忙问道:“天帝,您怎么了?”
方才我没注意,如今瞧着他的脸色极差,天帝摆摆手示意我没事,却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我大惊:“来人啊!来人啊!传医仙!”
天帝忙捂住我的嘴,低声道:“别…别声张。我只不过是最近太累了些,兂染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怎么能不伤心,却……”
我一时间眼眶也有些红了,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您仁善,现下我也明白了兂染已经不是以前的兂染了,他……我以后也不会再去找他求一个答案了。”
天帝点点头,宽慰道:“我没事,这件事情你不要说出去,大战来临在即,我若是出了事,只怕不能一举将其歼灭。”
我纵然心中万般难过,却也不能再说些什么,天帝对兂染的纵容和愧疚,也许他比我还要更加伤痛。
搀扶着他走回寝宫,交代了伺候的宫娥,我便退了出来。
小宫娥跑出来:“多谢仙子,天帝近日总是这般乏累,却也不许宫中几个伺候的人说出去。”
不愧是天帝宫中的人,说话都这么弯弯绕绕,所幸我也不傻:“放心吧!我答应了天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小宫娥点点头:“多谢仙子,多谢仙子。我送仙子出去,这寝宫的路有些复杂,怕仙子迷了路!”
瞧瞧,明明是怕我胡乱转悠,却能把话说的这么好听,这就是所谓的说话的艺术吧。
她在前面带着路,我跟在后面看她年纪不大却十分伶俐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百岁了?”
“我叫幽琴,前一阵刚过了六百岁生辰!”
我不由吃惊:“你都六百岁了,可我瞧着你十分年幼,像是个二三百岁的女仙。”
大抵是女人都爱被人称赞年轻,幽琴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了些:“多谢仙子!仙子瞧着也漂亮年轻的很。”
院中的一颗树下轻飘飘的落下一朵玉兰花,正好让我接住,花朵纯白散发出淡淡幽香。
幽琴却有些不高兴,抱怨道:“让那些花匠好好照看这棵树,可他们一点心不上,若是天帝看见又该心疼了!”
树上掉落花瓣本是很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心疼的,我拿着花瓣问道:“怎么?天帝很喜欢这棵树?”
幽琴点点头,脚步也放慢了许多:“我听易舒姑姑说,这棵树是天帝即位那日种下的,意义深远,所以天帝无事时便喜欢来看这棵树,有时候还亲自浇水施肥呢!”
她所说的易舒姑姑是天帝寝宫的领事女官,负责天帝日常起居。我也只见过她一两次,不为旁的。只因这位易舒姑姑十分尽职尽责,且生的威严肃然。
平日里不苟言笑,很多在天宫的侍从都害怕她。
我宽慰她道:“没事儿,反正只有你我二人,没有旁人看见。易舒姑姑应当不会知道。”
幽琴松了口气,见我与她站在一边,看向我的目光更加真挚了些:“多谢仙子,不然不止那些花匠,只怕是我也要受姑姑责罚。”
“小事一桩罢了,易舒姑姑训人的模样确实瞧着害怕。不过她对天帝的忠心却是无人能及。”我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幽琴张望着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小声对我说道:“有一回新来的小宫娥瞧见这树好奇,便想着摸一摸,被易舒姑姑瞧见,当天便把她赶了出去。”
我不由蹙眉:“这也太严厉了些。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
幽琴很是赞同我的话,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易舒姑姑对天帝的事情都十分上心,一点差错都不允许出现。”
我抬头看着这颗巨大的玉兰树,树干粗壮,怕是四五个人围起来都不够。上面的枝叶稀稀疏疏,花朵也没剩几个。这样的树有什么可看重的 ?
幽琴脸上满是无奈,我不由问道:“既然她如此关心天帝,怎么方才我送天帝回宫却没瞧见她?”
“易舒姑姑担忧天帝的身体,近日总是将自己关在房中研究丹药,希望能将天帝的病治好。”幽琴小声道。
我心里不禁纳闷,有病不去找医仙,自己研究算怎么回事儿:“易舒会医术?天帝病了多久了?为何还没有好转?今日我都瞧见他吐血了。”
“啊?吐血!”幽琴紧忙捂住了嘴巴,惊恐道:“若是被姑姑知道了,只怕又要发疯了!”
我疑惑的眨眨眼,幽琴直接挽住我的胳膊,手中一片冰凉,惶恐不安道:“千万不能让姑姑知道,不然我们底下这群人可遭了殃。”
“你们遭殃?”我有些愤愤不平:“凭什么?她也太专横跋扈了,天帝仁德难道就不会惩治她?”
幽琴小脸一垮,十分委屈:“她在暗处针对我们,天帝如何会知道?还记得有一回,天帝说下凡除妖,回来时却衣衫褴褛,连平日里随身携带的玉佩都碎了。然后大病三日,易舒姑姑跟疯了一样,日夜守着天帝身边。有个小宫娥不过是送药时慢了些,就被她抽了三百鞭子!连骨头都露出来了!”
“啊?”我张大了嘴巴:“这…她简直丧心病狂。”
幽琴点点头:“不止如此,她心里不舒服便时常挑剔我们的错,一个不小心便会受罚,那段日子,这寝宫里的大半宫娥身上都带着伤。”
我有些心疼眼前的幽琴,可天帝宫中的事情也不能插手,毕竟易舒是天庭中的老人,又得天帝敬重,不少仙君仙子对她都是礼遇有加。
我从乾坤袋中掏出几本话本子,递到幽琴手中:“这个是我平日打发时间看的话本子,现在送给你,你若是心情不好时,便看一看寻个乐子。”
幽琴有些惊喜,双眼亮晶晶的:“我还从来没看过,之前总是听那些从凡间修行升天的仙子提起。真的谢谢你。”
我摇了摇头:“别客气,只是别被易舒姑姑瞧见。”
“嗯嗯!”幽琴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面有豫色,低声道:“仙子,其实天帝早在几百年前身体就不太好,如今这些年越发不好了。听闻仙子是西天的人,我劝仙子还是尽早回西天去吧!”
这……她的话虽然没有挑明,在我耳中却犹如惊雷一般,她在寝宫伺候多多少少也了解些情况,看来天帝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对于她这份情谊我很是感谢:“好,我记住了!你快回去吧,省得让人瞧见给你惹来麻烦。”
幽琴点点头,将我送出殿外便一路小跑着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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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我笨,猜不到。你们能猜到吗
第120章 古籍竹简
我回到寝宫, 眼看着瞿星前辈,混云神君,还有朱雀和二哥坐在院中的石桌上, 上面摆着几壶酒。
几个人说说笑笑举杯共饮,好不热闹。见我回来, 二哥摇晃着起身, 大着舌头道:“十五, 尼可算回来了!没有为难你吧!来,让二哥抱一抱!”
我一个闪身直接躲过了他的胳膊, 蹙眉道:“青天白日的就喝起来了?你们没事儿干吗?”
朱雀翘着腿,猛灌了一大口酒, 一脸无所谓道:“能有什么事情?世人做梦都想成神仙, 若是神仙比凡人还要累,那他们何苦修行上天?”
混云神君这个酒鬼更是义正严辞:“臭丫头, 我们之中哪个不比你年岁大,说话没大没小的, 快过来跟我们一起喝两杯,这可是玉泉酿!”
玉泉酿,这个名字我知道。听说是天庭中酒仙的得意之作, 取天地太阳初升时翠竹叶上的朝露,严冬时的第一场被融化的雪水, 春日里桃花,夏日里的荷花,秋日里的麦穗。
配上昆仑山脉的泉水,用三味真火在紫檀炉中炼制九九八十一天。你以为这就完了?错!酿制完成的酒还不能喝, 要存放妥当, 年头越久越珍贵。
这酒是酒仙的珍品, 轻易不肯拿出来,怎么会到了他们手中?
我看着朱雀问道:“这酒哪来的?”
朱雀微醺的脸色闪过一丝尴尬,挠了挠后脑勺:“哈!酒仙送我们的!”
“呵呵!放屁!”我冷笑一声:“你放屁也要有个限度,之前你追在酒仙的屁股后面想让他给你闻一闻,瞧一瞧这玉泉酿,他都不肯。如今会这么大方,直接给你几壶?”
朱雀看了一眼一旁沉醉不已的混云神君,不再言语。
二哥方才没抱到我,扑了个空,在院子里晃悠了一圈,踉踉跄跄的扑到我身前,笑嘻嘻道:“是混云神君偷来的,哈哈哈哈!”
混云神君一口酒呛住:“咳咳咳….咳咳咳……”暴躁的起身,指着二哥便怒骂道:“你个兔崽子!喝的时候你没少喝,告密的时候,你这嘴就跟裤腰带一样松!你没帮我盯梢吗?”
二哥搂着我的肩膀,撇撇嘴:“我只是个盯梢的,还不是你和朱雀进去偷的?”
朱雀‘腾’地站起身来,脸色涨红:“我…我可没动手,不过随口一说,谁知道你们还当真了!”
混云神君张着大嘴,怒骂不止,唾沫星子喷的老远:“吗的,你们两个窝囊废物种子!若不是你们一个窜腾我,一个在旁边煽风点火。我能去吗?快,喝了多少都给我吐出来,不然打到你们吐出来!”
说着,便撩起衣袖一把揪住朱雀的衣领,朱雀哪能束手就擒,当即抱着酒壶满院子的跑起来。
二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不住的拍着巴掌:“好!好!看今日是老东西赢还是小东西赢?”
混云神君听了这话,改变目标直奔着二哥而来:“小王1八蛋,这里面也有你的份儿,看我打不死你!”
三个人在院子中,你追我赶,时不时还出言刺激一番。
我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又想到刚才吐血的天帝。不免感到一阵悲凉,天帝身患顽疾,却一直苦苦坚守,瞒着所有人。
而他们这副模样,着实让我心生烦躁,我默默的回到了房间,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忽然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我连忙坐了起来,理了理头发:“谁?进来!”
瞿星前辈手中拿着一壶玉泉酿走了进来,独自坐到椅子上:“今日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是因为没见到兂染?还是天帝跟你说了什么?”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有人能够注意到我的情绪,虽然我很想说出来,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天帝,所以只能摇摇头。
瞿星前辈却也没有逼迫我,看着窗外打闹的三人,眼中浮现点点忧伤:“无论是凡人还是神仙,都有自己的苦楚。当困难来临时,或许迷茫,或许挫败,或者不知如何抉择。但是既然你遇到了这些事,也许是天意如此,因为老天爷知道你一定会挺过去。”
“挺过去吗?”我低着头,小声的重复着:“可是,哪里那么容易。只要我还活着,早晚有一天会熬过去,可是,没人告诉我要怎么熬。”
瞿星前辈仰头喝了一口酒,神色平静又沧桑:“因为你的伤心难过,没有人会代替你。那些夜不能寐的黑夜,回忆袭来心痛如绞的瞬间,沾满泪水的枕头,都要靠你自己。”
一泪水落在手背上,瞬间的温热后变得冰凉,离开的眼眶的眼泪,永远不会再有温度。
瞿星前辈淡淡道:“其实,这次你没能见到兂染也许是上天注定。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即便相隔千里也能让两个素未谋面的人遇见。也能让两个同在一个地方的人,再也碰不了面。”
这话让我的心揪疼的厉害,失落感蔓延我的全身,整个将我吞没。我一点也不想承认,我与兂染之间的缘分已尽。
但又不得不承认,也许真的是上天的安排,可能最后一次见面就会成为永别。
外面的欢笑声与屋中无声的哭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我哭够了,我才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一抹苦笑:“嗯,其实这次下凡也还算不错,我遇到了一条银龙。而且我身上的伤,也是银龙帮我治好的。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其实当我出了那片林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山谷中救我的是银龙,因为除却他以外,谷中没有任何人。
瞿星前辈有些诧异的挑挑眉,我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擦眼泪,一朵洁白无瑕的玉兰花轻飘飘的掉在地上。
“这是什么?”瞿星前辈先我一步将玉兰花捡了起来,眼中闪过几分了然和惊讶:“这是天帝的本命花?”
本命花?那是什么东西?我连忙道:“我方才把天帝送回寝宫,出来时正好这朵花掉在我怀中,宫娥说这是天帝即位时种下的,我不知道是不是本命花。”
瞿星前辈举起花朵,对着窗外的光线仔细端详了一阵,沉声道:“天帝身体有恙?”
我吃惊的长大了嘴巴,他怎么知道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那个……那个..我…天帝…..天帝不让说!”
瞿星前辈把花放在鼻子上闻了闻,撇了我一眼:“你是什么都没说,但是这花自己就露出了端倪。虽然盛开,但细细闻久了就有一丝腐败的味道。而且,本命花是不可能随意掉落的。”
眼见着瞒不住了,我只能实话实话:“天帝留我说话时吐了血,但又担忧说出去会扰乱军心,所以叮嘱我瞒着你们。但我并不知道什么本命花,只是觉得这花无意间掉落的罢了。”
瞿星前辈点点头,与我说起了本命花的由来。原来每任天帝即位后,都会种下一颗本命之树,树上或结果子,结花朵,代表着寿命。
可随着年岁的吞噬,本命之树上的果实就会逐渐凋落,犹如人间树木一般春发芽,夏茂盛,秋凋零,冬消亡。
“看来天帝的身体的确不太好,那树上的花儿估计也所剩无几了吧!”瞿星前辈淡然道。
我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充满崇拜:“对!的确没有多少了。果真活得长有好处,有见识,没想到你懂的这么多!”
瞿星老头儿扯了扯嘴角,无奈道:“那我真是谢谢你的夸赞了。”
想起天帝我心里难过,问道:“你这老古董活的年岁长,懂的也多。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天帝延长寿命?像你一般久活不死?”
“哼!”瞿星老头儿额间凸起青筋,不满道:“你当我这老不死的愿意活这么久?是扬海当年临终前把所有的寿命都给了我,我师父教我的也是延年益寿的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