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闻银似梨【完结】
时间:2024-05-31 14:37:06

  陆绮凝被笑竹伺候着从净室出来,脸颊绯红倦容难遮,她鼻塞口干洗完澡愈发重了,刚坐在贵妃榻上,打算喝杯茶,南珵便拎着食盒进来。
  笑竹过去接过食盒,将里头的两小碗粥和一盘柿子饼直接摆在陆绮凝面前的贵妃榻上,随后拎着食盒退出春景堂。
  一个绿玉小碗里盛着一些肉粥,散着热气,摆放在陆绮凝跟前的小桌上,她脸上谈不上好看,只她嗓子不舒服,轻咳了两声。
  隔往常或许她还挑挑拣拣,一口不喝,眼下病意当头,再挑拣还是嫌命活得太长。
  南珵在她对面坐着,先给人倒了杯茶放在跟前儿,他瞧陆书予脸色着实不好,“这几日柳夫子都在湖心书院,为夫会在家陪着阿予的。”
  他这几日给那两位大人放了假,也让那在背后搞鬼的人真的以为他和陆书予查不出个所以然,放松警惕才好。
  陆绮凝浓着鼻音,“看来这病生得倒及时。”消息已经传开了,那女子死在绒林,但却没像背后搞鬼之人预想的那样,鹿湘书院牵头将与湖心书院敌对的消息扼杀襁褓,如今何人不知当今太子妃的女医官,也断不出所以然,只当人命数已尽,茶后闲谈罢了。
  这时,若不查愧对身居高位,若查便是将她身边的笑竹置于险地。
  她这一病,生得着实巧的很。
  传出去,她和南珵可真是伉俪情深,横竖都占理儿。
  屋里的银霜炭是南珵晨起时吩咐人进来换了新的,窗柩严丝密合,觉不上外头一丁点冷气进来,陆绮凝喝着粥,额前微寒初冒。
  “生病这玩笑不许再开。”南珵眉头拧着,头遭说了自以为严重的话,他一想到昨晚这姑娘在自个儿怀中左右翻身,重重呼吸的样,就止不住揪心。
  他当时躺在陆书予身边就在想,这病何不生他身上,偏来折磨陆书予这小姑娘。
  这话听在陆绮凝耳边,不痛不痒的,她当然听得出好赖话,轻“嗯。”一声,她是不想南珵不让她出一身汗不沐浴,难受至极。
  不过好像确实比昨儿要好点,就是食之乏味,喝肉粥跟喝温水似的,没一点味道,柿子饼也是,她接着道,“阮帧吃过的糕点,还有鹿湘书院的早膳如何了?”
  南珵的处事细腻,细微之处绝不会错过,这点陆绮凝深信不疑。
  “等着罢,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差不多该回来了。”南珵喝了口粥,“还有陈姑娘的一个荷包。”
  鹿湘书院昨儿去绒林的学生不在少数,几乎不可能存在鸳鸯湖岸边的糕点只卖给阮帧一说,书院的膳食也不存问题,问题出在陈敛云身上的荷包上的几率更大些。
  今儿陈敛云到湖心亭不久,羽墨派人回来禀了一次,陈姑娘交代那荷包是阮帧亲手做的,二人一人一个,视为结拜之礼。
  那荷包现就在前厅,就等膳食一到,笑竹便可一探究竟。
  陆绮凝又咳了两声,不是呛着,就是止不住的想咳,她喝了大半碗粥,实在喝不下,身子朝后倚着引枕坐,“那糕点铺子,会不会早就将这二人盯上,更是了解鹿湘书院的膳食。”
  明明前脚她和南珵才注意着文家之事,后程便有死人之谜,那糕点铺子的老板十有八九只是个做活的,或者即便查也是个世世代代就生活在江南的老实人,要想顺藤摸瓜,说不准这天真有可登之时。
  “阿予所想不错,没能查出什么,或许这背后是更大的阴谋,就是不知是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查清阮帧的死和文家那桩鲜为人知的事。”
  当时卫朝急着找偷盗文家财物的盗贼,一定跟文家消失有关联,如今卫朝已死,死无对峙,也只能他和陆书予一点点去摸索。
  陆绮凝头朝那盆炭火那边点了点,“那盆炭火旺盛,再添炭火很快也会再旺盛起来。”旧的炭火便会被掩埋,就像文家的事似的。
  江南无知情人,江南外总有罢,姚钦女官是北冥皇帝送来江南协助她的,她可飞鸽传信一封告知,令这人在城外查查。
  再过七八日便是腊月初十,这一日百姓间烧香拜佛少不了,江南外的一座寺庙就是你来我往之地,倒是可以去瞧瞧。
  南珵用完膳,瞧着对面纤瘦,眼皮垂着的姑娘,温声道:“腊月初十,江南外不远处的昭兰寺,有庙会。”他说完起身,去对面将陆书予抱起来,这是他头一次抱这姑娘,力道用得轻多了。
  “陆书予,你多吃些,不然为夫这一身力气白练了。”南珵贫嘴道。
  陆绮凝身子乏的很,着实不想动,屋内烘得也热,南珵将她抱起时,她正合着眼皮,不困就是不想睁眼,这男子一说,她虽没睁眼,言语还是没调侃:“那你少吃些。”
  再说,她吃的根本不少,这与她何干,这人真不可理喻。
  南珵步子迈的大,没几步就将这姑娘放在床上,他也一骨碌就进了床帐,反正派去鹿湘书院的人少说半个时辰,这会儿他便陪着小姑娘好好躺着。
  “男子哪有少吃的,就连羸弱书生都不会少吃一粒米。”
  他这语调托的长,倒像故意让陆书予知晓他不是书生。
  陆绮凝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她没管南珵是否还留在床上,自顾自地将身子扭到里侧,前所未有的顺着人话接,“你不是书生,是武夫。”
  “那武夫也是阿予的郎君。”南珵侧着身子半倚着,两手玩着陆书予散开的乌发,她这头发连着沐浴一同洗的,隐约还能嗅得清香。
  陆绮凝倏地鸦羽睁开,将头转过来,一双眸子周遭灼热,眸色清盈,“这么说,天下的武夫都是我的郎君。”
  原本她和南珵之前还有点距离,这下她好奇心直冒,身子也往南珵身边挪了挪,接着道:“阿予可真想不到郎君这么大方。”
  她可太了解南珵话中之意,饶是她睡不着,南珵在她床帐内,不如就拿来贫两句,这样也好打发闲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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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释:①:襜褕就是围裙
第28章 冬山如睡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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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珵下意识扬眉一瞬,他眉落半垂眸瞧这姑娘,视线从淡扫蛾眉到双瞳剪水,最后落在玉滑桃色上,昨晚烛微摇曳,那吻如春水绵绵,密密麻麻在涌在他心间,暗中浮香。
  倏尔南珵眼底不着痕迹慢慢灼热起来,陆绮凝没看到,她刚说完,便再将身子扭到里头,她可不想得罪了人,到头来被占便宜的还是她。
  南珵不在乎这姑娘身子朝那侧,指节极为克制的去触碰这姑娘滚烫的脸颊,手指慢慢停在陆书予耳垂后,来回摩挲,他自个儿将这姑娘说的话消化掉,温声道:“陆书予,我这辈子只你一个,你这辈子也只能我一个。”
  这姑娘对情爱一事懵懵懂懂,是不能一蹴而就的,慢慢改之便好。
  陆绮凝耳垂本就敏感,眼下还有着不属于她的温度在,一瞬耳朵后头便红了,“南吟知!”她把头转过来,这外侧慵懒半躺着的男子弯唇一笑,那双瑞风眸好似拨云见新月,徐徐展开,令人暇意不倦;也似那中了举的举人,心中灿烂。
  怕不是见鬼了,她吼他,这人还笑得挺好看。
  吟知是南珵的小字,往日里也有男子唤他小字,都不似眼前人这般,悦耳动听。
  南珵嘴角略弯,“日后能都这般喊吗?”他想让陆书予一直这般喊他。
  这……,小字不是反跟自己熟络之人都可唤吗,她阿爹阿娘,舅舅舅母,还有都城里那些闺中女子,彼此都唤小字,这有何不可。
  她平躺着,鼻塞才缓和大半,浓着鼻音,“有何不同?”
  陆绮凝留了个心眼,南珵整幺蛾子不在少数,直直问了出来,她才不信这人会平白无故的让她唤小字。
  夫妻间唤小字,和旁人唤小字千差万别。
  旁人唤小字,总归不是至亲,夫妻间唤小字,不仅是至亲,更是情意绵延。
  南珵未照实说,他心里明清,这姑娘虽在昭平侯府看着阿爹阿娘浓情蜜意长大,可没谁家大人会在自家女儿未定亲之前授以这些,何况他和陆书予的婚事本就匆忙,这姑娘更不懂了。
  他眸中隐了事实,将陆书予的青丝分成五撮儿,穿过他手的指节,落在手心,优哉游哉道:“就像咱阿爹阿娘唤我那样。”
  南珵怕人不愿,紧接着道:“百姓盼着咱好,唤小字不更合百姓意?”
  陆绮凝将信将疑,抬眼瞧着这清隽动人的男子,南珵后半句话她赞同,“既心系百姓,自当可以。”
  半个时辰后,去鹿湘书院取膳食的侍卫回来,连着那油纸包的糕点还有陈敛云随身携带的荷包,一同被送进春景堂内。
  陆绮凝在床上压根没睡儿,这会儿子和南珵一同在研究这三样。
  笑竹一样一样将物什对照,那油纸包着的青糕被层层剥开,上头刻着栩栩如生的竹叶青茶叶,若隐若现的清香淡雅。
  “青叶甘露、霜糖。”笑竹将青糕在自己鼻尖嗅了嗅,接着拿起荷包,秀眉一拧,“云祝香。”还有食盒里的被拎回来的膳食,她一并查探。
  云祝香?
  这香轻嗅,是清爽干净之息;绵绵扶摇上之意。
  陆绮凝不喜香料,这香料别致,她还是从书上看到过,这才记下。
  云祝香随处可见,实在不是什么名贵香料。
  笑竹施了个礼道:“姑娘,太子殿下,这膳食中的油核包,入口消化尚久,易积腹腔,加之混着霜糖和云祝香,视为毒。”
  油核包是鹿湘书院惯用来给学生裹腹的吃食,是怕学生一上午饿着;霜糖也是利来糕点铺子皆用之的甜丝,不同于糖霜,霜糖是先炒化再凉成霜的,性寒了些。
  可这云祝香弄得陆绮凝和南珵都云里雾里。
  “麝香有着对女子化浊之意,但也对女子身子有害。”笑竹随口道:“云祝香清爽干练,鲜少人知这香久而久之会失人心智,会妄想自己中举;也会妄想其他。”
  云祝树在江南亦不少见,是以这香也普遍,但为何即便知晓这香绵绵扶摇之意上,其他学子未佩戴呢。
  陆绮凝迟疑了下,看向站她身侧的南珵,道:“这香羽青可有问过陈姑娘叫甚?”
  市井间百姓大都淳朴,对香料不甚了解,但家中若有学子,寓意极好之物不可能不信奉的,就跟她皇帝舅舅每年都祭拜皇陵似的,是以心照不宣,亦会如此选。
  要么就是民间叫法不一,百姓只当是寻常物,恰这香被陈、阮两位姑娘当做结拜礼整日戴在身上。
  南珵迟疑一瞬,羽青的行事作风他了解,虽是个对南祈律法熟通的,也想来是不会对姑娘家多言几句的,铁定是从陈敛云手中接过荷包便离开。
  他英眉一拧,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脸上也没了往日温和,在陆绮凝未瞧他之际,冷意如霜,“为夫这便派人再去问问。”
  说罢,南珵欲离开之际,陆绮凝眼疾手快地抓住他袖口,摆了摆手,笑竹便退了出去。
  今儿没日头,乌云遮日,像是下一刻如数的大雨会倾泻而下似的。
  陆绮凝就这么拉着南珵的袖口,视线落在这男子挺拔的后背,她明着就听出南珵话极为平淡,是以自责。
  像她与南珵这般,来日登帝王宝座之人,几乎是不能容错误在自身上的,一步错步步错,帝王决断便像外头乌云低就,经久未下的雨水,略微不注意,便如水淹闻谷县,殃及鱼池。
  但世上之人哪会儿不出错呢,是以帝王身侧便有了敢于拼家当直言的御史,以此牵之,束己律己。
  她未来身侧的御史便是不日抵昭兰寺的姚钦,南珵身侧御史若她猜的不错,应当是这人夫子之子,只可惜南珵这次下江南,楞谁也不带。
  双人成行,这事儿何止是南珵思虑不周,她当下亦是想不出的,位居高位者,习以为常的叫法,谁会成想到头来会不一样?
  下意识之言语谁也无法改之,陆绮凝温声软语道:“南吟知,人皆会犯错的,或大或小,不必自责,及时补救为时不晚矣。”
  南珵闻言轻笑,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反过来开怀他,即便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怕了,转过身用一只手托着她脖颈,眸子里温意眷恋,“阿予放心,为夫去去就来。”
  南珵说道做到,不过须臾便返回春景堂。
  他这次换了墨白前往湖心亭。
  阮帧的尸身再过几个时辰便要下葬,陈敛云便在湖心亭作陪。
  *
  白日里乌云随行,像是有野兽在后头追赶着行人,令人行色匆忙,到了晚上夜空满缀星云,淡淡霜白落在地面,影影绰绰。
  春景堂照例燃着银霜炭火,离那梨花木床畔很远处的那盏弱微的烛光,悄无声息的给这屋内多添了几份温意。
  床帐内,南珵只着中衣,后背露在衾被外,只面朝里头睡着的那姑娘一侧搭着衾被。
  这床帐层层叠叠,是桃夭色,外头清辉月明,烛火渐弱,落在床帐内的寥寥无几。
  南珵还是借着那强劲穿过床帐的寥寥月色,一双眸子清亮十足,如那夜里徜徉在山间的月白,静静瞧着一只睡颜恬淡,睡姿略差的白兔。
  他时不时将这姑娘忽而从衾被里抽出的手塞回衾被;也时不时起身给人掖另一侧被角。
  陆绮凝早早饮完药汤,倦意来袭,便睡下了,睡梦中,日头热燥,害得她直想泡冷水澡,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冰泉,提裙摆快走几步,二话不说下冰泉。
  冷意将她包裹,她喃喃自语:“阿娘,这里的冰泉好凉快。”
  原本南珵虽说是搭着陆书予衾被侧躺着,但二人中间距离颇远,说中间尚可再躺一个这姑娘也没错。
  可这姑娘不由分说的往他怀中蹭,还嘀咕一句。
  南珵垂眸,瞧了眼依然到他怀中的姑娘,嘴角微微弯着。
  发热者,特要注意次日晚上再烧起来,是以南珵是故意将半个身子露在外头,这样他身子有了凉意,陆书予定会往他这边靠。
  他存了私心想搂着陆书予,于是想了这么个蠢法子,他手托这姑娘脖颈,将这姑娘的头微微仰起,他额前去抵这姑娘额面。
  确实还烧着。
  南珵将陆书予落在他腰际的手轻轻拿开,他掀床帐,探出身子,将晴云事先准备好摆放在圆杌上的面盆和两条娟巾打湿,拧干。
  一条娟巾叠的四四方方落在这姑娘额前,另一条娟巾他轻将陆书予的中衣袖子往上扶了扶,给人擦拭胳膊。
  睡梦中,陆书予好似坐在冰泉里惬意睡着,偶尔有人轻抬她胳膊,令她舒适。
  不知何时,她这梦中的冰泉成了她身侧活灵活现的男子,她眼皮倦意未退,只轻轻掀眼皮瞧着,这男子身子伏着床沿,不知作何。
  直到这男子将重新浸泡又叠好的娟巾搭在她额前,霎时她额前寒凉如冰,如梦中那般,她闭着眼睛,伸手去牵南珵那凉意十足的手,“辛苦了。”
  南珵跪坐在床上,这姑娘素手已经没了原先滚烫,他将自己的手调了个位子,便与这姑娘十指相扣,他轻声道:“怎么不说谢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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