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修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将苏荞的筷子不动声色地塞到自己的轮椅垫子下,又将苏荞的碗拿到自己跟前,假装自己吃两碗饭。
“爷爷,这么大火气?”傅言修微笑着看着门口。
傅老爷子瞪了一眼门口的保镖,拄着拐杖快步进来,看到傅言修的轮椅时,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是怎么回事?”
傅言修双手随意地搭在腿上,云淡风轻地说:“摔的。”
“怎么摔成这样?”
傅言修当时摔了之后,明确跟雪场的人打过招呼,谁要是说出去,就别想干了。
在申城不能得罪傅言修,大家还是心里有数的,所以不会有人说出去。
看来老爷子不是从雪场知道。
“滑雪不小心摔地。”傅言修挠了一下眉心,“您怎么来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坐下来,“公司的人说你好几天都没去了,我就知道不对劲。没想到你是受伤了。”
原来是公司里的眼线,傅言修眼神沉了沉。
“你怎么不告诉我?”
傅言修笑了笑,掩下眸中的冷漠,“怕您担心。”
“哼,怕我担心,所以找苏荞来照顾你?”
傅言修心下了然,原来是为这个来的,“爷爷,瞧你说的,我怎么可能让她来呢。她上回都被你吓破胆了。”
傅老爷子的脸色不自然了一下,“她跟你说什么了?”
傅言修嗤笑一声,“她能跟我说什么?我们本来就不熟。再说,这还用说吗?我是您的亲孙子,您有什么手腕,我能不知道?”
傅老爷子的脸色难看下来,用力拄了一下拐杖,咚的一声,“放肆。”
傅言修点点头,“是,我放肆。爷爷是专门来骂我的?”
本来还有几句要骂的话,都到嘴边了,傅老爷子看了一眼他的腿,又有些不忍,缓和了语气,“除了腿,还有哪受伤了?”
傅言修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子孙根摔坏了,您可能抱不上曾孙子了。”
傅老爷子先是一愣,随即张口想说什么,被口水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直守在旁边沉默着的管家,赶紧帮老爷子拍背顺气。
转过脸来嗔怪道,“二少爷,这种事别跟老爷子开玩笑。”
傅言修轻笑一声,“没开玩笑,确实伤着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傅老爷子一边垂着胸口,一边一言难尽地看傅言修的下半身,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
“找了好几个名医了,都说没办法。”傅言修叹了一口气,“我知道苏荞师承南家,最会治疗疑难杂症,还想求她过来给我看看。”
他瞥了老爷子一眼,那埋怨的小眼神。
傅老爷子一愣,静默了几秒钟,但姜还是老的辣,“你别忽悠我,有人都跟我说了,说苏荞这几天一直住在你这。”
傅言修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管家,管家眨了一下眼睛,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谁跟您说的?”傅言修皮笑肉不笑,“严敏?”
几乎不用猜也知道,除了严敏,还有谁能这么欺负苏荞。
傅老爷子也没瞒着,“她也是为了你好。”
“一个外人都能对我指手画脚了?”傅言修冷笑。
老爷子不跟他打嘴仗,站起身来,“你也别不高兴,我就是转一圈,有没有,我看看就知道了,我不是只信她的话,我信我自己的眼睛。”
说完,傅老爷子直奔二楼而去,傅言修的手指捏在一起,指节发白。
第42章 人家一个姑娘,还活不活了?
傅言修驱动着电动轮椅跟着傅老爷子。
傅老爷子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叹口气,“我就是随便转转,你也不用盯着我吧。”
傅言修轻笑,“爷爷,我只是想看看,您能从我这搜出什么来。”
傅老爷子拗不过他,毕竟这是傅言修的地方,他给管家使了一个眼色,管家过去推着傅言修。
三个人直奔傅言修的主卧。
傅老爷子甚至都没有问傅言修,直接推开门就进去了。
傅言修的手指有节奏地在扶手上敲着,冷眼看着傅老爷子掀开被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去了衣帽间,衣帽间很大,但很宽阔,一眼就望全了,傅老爷子还走到衣帽间的尽头,推开浴室去看了看。
确认没有之后,就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爷爷好像不怎么满意。”傅言修的手指还在有节奏地敲着。
傅老爷子没找到人,面子上过不去,抿唇没搭理他,转身又折回去,想去打开衣帽间的衣柜看。
傅言修冷声开腔,“爷爷,我都快三十了,您还要玩那套,翻我东西的把戏吗?”
这话说得难听,傅老爷子的动作一顿。
的确,傅言修好歹是傅家的家主,他就算是长辈,也不该这么翻他的东西,多少有点打脸。
傅老爷子犹豫了一下,又收回了手。
傅老爷子直截了当地问:“苏荞到底有没有在你这。”
傅言修没有正面回答,冷笑一声,“您到底还要被严敏骗多少次?”
一个骗字,彻底掀开了傅老爷子的遮羞布,“放肆。她好歹是你的长辈。”
维护严敏的尊严,就是维护傅老爷子自己的尊严。
傅言修怎么会不知道。
可今天傅老爷子太过分了,他也没按着自己的脾气,“她要是真这么能耐,就拿出证据来。两个嘴皮子一碰,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我是无所谓,人家一个姑娘,还活不活了?”
傅老爷子只是听严敏说了一句,确实没有实质的证据。
可他不需要实质的证据,“林清是怎么爬上你三叔的床的,你不知道?苏荞是她的女儿,一个锅里吃不出两家人。”
傅言修手指一顿,轻轻蜷了起来,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衣柜的方向,声音也沉下来,“林清跟三叔在一起,是在严敏嫌弃三叔,跟三叔离婚之后。”
“爷爷,您是不是老糊涂了,时间都记不清了。”
傅老爷子脸色涨得通红,是气的,没想到傅言修竟然为林清说话,还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自己是老糊涂。
“她要是心思单纯,会迷惑了你三叔?”傅老爷子的手杖拄地,咚咚响,“她到底为了什么,这么多年忍气吞声留在傅家,你别说你不知道。”
傅言修点点头,“我知道,她喜欢我三叔呗。”
“喜欢?”傅老爷子气笑了,“喜欢能值几个钱?还是能拉几个涨停板?还是能把我傅家发扬光大?”
傅言修冷眼看向老爷子,眼神里满是怜悯,“爷爷,你这样,跟个挣钱机器有什么区别。”
老爷子也不跟他斗嘴,缓了语气说:“我不管你俩之间到底有没有事。你就算是图个新鲜,玩玩就算了,赵家那边才是正事,你结婚之前不许再跟苏荞见面。”
“你结婚之后,爱怎样就怎样我不管。你愿意养在笼子里,还是扔掉,都是你的自由。”
傅言修冷不丁笑了,“所以我在爷爷眼里,就是一个管家的工具,联姻的筹码,对吗?”
似是觉得这个事情实在可笑,傅言修笑得都低下了头,半晌,“怪不得,大哥宁愿什么都不要,自己出去从零开始,也不愿意接手这个家。”
傅老爷子明显被拨到逆鳞,瞬间提高声音,“你们一个个,都想跟我对着干,气死我吧!”
说着,老爷子捂着胸口,脸色都白了。
管家赶紧搀扶着老爷子,对傅言修说:“二少,我先送老爷子回去了。”
傅言修没说话,眼神阴冷地看着衣帽间的方向。
管家扶着傅老爷子出了门,进了电梯,傅老爷子前一秒还快要犯病的样子,下一秒就没事了,“廷修跟那个许栀,走到哪一步了?”
管家说:“听说大少爷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许栀跟贺北至还藕断丝连。”
傅老爷子冷笑一声,“一个两个都以为自己是情种,我倒要看看,能撑多久。”
卧室里,傅言修起身,从轮椅里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衣帽间里走,轻轻拉开衣柜的门。
苏荞就缩在角落里,两手抱着自己的衣服,像个可怜的小乞丐一样。
他忽然打开衣柜门,苏荞没防备,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
随即她垂着眸子,淡淡出声,“老爷子走了?”
“嗯。”傅言修弯腰伸手,去拉她。
她闪开他的触碰,自己从衣柜里出去,刚走出去两步,就被傅言修拉住胳膊,“爷爷可能还没走远。”
这个理由说服了苏荞,她没再走,只是推开了傅言修的手。
傅言修低头看她,眼睫轻颤,微微湿润,神情是硬撑的,看上去破碎又倔强。
傅言修的心尖一疼,“老头子的话,不是我的意思。”
可那又有什么区别?
傅老爷子的意思,就是傅家的意思。
傅言修就算不是那么想,也改变不了什么。
苏荞吸了一下鼻子,“谢谢你替我妈说话。”她无奈地笑了一下,“虽然说,她喜欢三叔,这话没人信。”
“我信。”
苏荞一顿,抬眼看向傅言修,男人的神情严肃又真诚,他是真的信。
苏荞的心尖触动,但傅老爷子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傅言修也许真的,只是图个新鲜,玩玩就算了。
毕竟,他跟苏荞这种见不得光的关系,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对傅老爷子的一种对抗。
对抗傅老爷子对他人生的安排,对抗傅家给他的枷锁,对抗一切,他想对抗的。
而她,不过是傅言修的一个过客而已。
苏荞收回目光,语气又淡了下来,“我以后不来了,你找佣人伺候吧。”
第43章 一辈子都拴在我身边
傅言修缓缓皱起眉头,刚才他分明在苏荞的眼中看到了感动。
那种感动,是她将自己的真心奉献出来时才有。
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是走进她心里了。
可下一秒,她却说出这种无情的话。
傅言修气笑了,“你这个女人,心是铁打的?”
苏荞:“你反正都快好,我来不来也是一样。”
“那怎么一样,佣人伺候我是为了挣钱,你伺候是给你自己赎罪。”
傅言修的话说得狠,苏荞虽然心中有愧,是她害的傅言修受伤,但还不至于到赎罪的地步。
她从来不PUA自己,“我多大的罪啊?还需要赎罪?”
傅言修一瘸一拐地走到苏荞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指了指下边,“我那里受伤,以后还不知道行不行。如果不行,你就得伺候我一辈子。”
苏荞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了一眼,瞬间闭上眼,再睁开时,气笑了,“你想让我一辈子都搭在你身上?”
“对,一辈子都拴在我身边。”
“然后过无性生活?”苏荞几乎是脱口而出。
话赶话说到这,苏荞根本没想那么多。
眼看着傅言修的神情逐渐微妙起来,一边的眉梢轻轻挑起来,苏荞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话说得有点不对劲。
她战略性地咳嗽一声,刚想说什么,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
可傅言修幽幽来了一句,“我还有手和嘴。”
苏荞呼吸一滞,瞬间睁大了眼睛,脸颊一秒红透。
她的皮肤很白很薄,红的时候,粉色透过透亮的皮肤,看上去特别鲜嫩可爱。
傅言修看着她又羞又恼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似笑非笑地欣赏她的窘迫。
苏荞想骂,可张嘴也不过说了一句无耻,转身就走了。
走出房门的时候,傅言修轻快的笑声传出来。
苏荞觉得自己脸颊滚烫发热,气鼓鼓地下了楼。
她最终还是没留下,傅言修也没拦着,大概是知道严敏怂恿傅老爷子来,没抓到苏荞,没准还有后手。
就算傅老爷子真的知道他俩之间不清白,但背地里说,和放到明面上,还是有本质区别。
之前傅老爷子已经警告过苏荞,她不想再惹麻烦。
上次网红曝光苏荞的事,没掀起多大风波,可安生日子也没过几天。
这天医馆刚开门,就涌进来不少人。
苏荞一看,一群人都是脏兮兮的,看上去像是拾荒人。
苏荞也没区别对待,特别客气地问:“请问你们哪里不舒服,可以一个个来,跟我说一下,大家排一下队,保持秩序。”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有一个像是头头的人说:“我们没病,我们就是来找事的。”
这人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苏荞一愣,看了众人一圈,“什么意思?”
那人没回话,而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说明了一切。
这些人在苏荞的医馆里一坐就是一天,从早到晚,也不看病,也不闹事,就是坐着。
但是他们身上味道很大,进门来看病的人,有些人比较介意,就直接走了。
还有就是苏荞医馆的邻里街坊,勉强留下,但是也怨声载道。
“小苏,你是不是得罪人了?不然这些人干嘛来捣乱?”邻居大妈好心提醒苏荞。
苏荞谢过,但也仔细想了一下,得罪的人,又这么无聊地找事的,也就是那么一个。
苏荞打开手机,从黑名单里放出一个人的号码,拨了过去,那边接得很快,好像就在等着她的电话似的。
“荞荞,想起你爹来了?”苏强那边乒乒乓乓的,似是在打牌,“碰!哎呦,我闺女真是旺我啊,刚一打电话来关心我,我就赢钱了。”
那头几个烟嗓的男人起哄,“哎呦,老苏,你哪来的闺女啊?”
“就是,吹牛!不会是你那个小情人吧?”
“哎呦,你不怕家里的母老虎啊?哈哈哈哈!”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不堪入耳。
苏荞冷冷地打断苏强的笑骂声,“是不是你找人来我的医馆捣乱?”
苏强也没否认,“我就是帮你攒人气,派点兄弟去给你捧场。”
苏荞深吸一口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些人,赶也不走,就算是报警,可对方什么都没干,就算警察来,他们大可以说,自己是来看病的。
根本就没办法。
“我想怎么样?荞荞,你爹想要啥,你清楚得很,五十万。我也不多要。钱到账,我立马消失。”苏强周遭安静下来,应该是走到安静的地方。
苏荞冷笑,张口就是五十万,等五十万花完,他还会卷土重来,继续用同样的方法,逼她就范。
苏强,就是个无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