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未婚夫看到她,勾着薄唇朝她招了招手。
余窈垂下眼眸慢吞吞走过去,就听他温柔地询问,“去一趟厨房,怎么去了这么久?怎么,遇到什么事了?不妨和我说一说。”
“没有遇到事,郎君,我很好。”她摇摇头,朝未婚夫露出一个浅浅的甜笑。
她只是对将要到京城生出几分怯意罢了,这么丢脸的一件事怎么能和未婚夫说。
“哦,什么都没遇到。”萧焱轻声重复了她的一句话,死水一般的黑眸盯住了她的脸。
余窈在这样的目光下局促地绞紧了手指,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受不住张开了小口,细声细气地说,“郎君,快到京城了,我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她没说,可萧焱略略一想,大概也能猜得到。
丧父丧母又被未婚夫无情抛弃的小可怜呦,京中只有一个年迈的外祖父可以依靠,外祖父说不准还要被他定罪处罚………
他用锦帕慢慢拭去手上沾着的点心碎屑,然后温柔地将少女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
“有我在,你怕什么呢?你是我定下了婚约的未婚妻,放心,我会好好照看你的,不让任何人欺负你。”萧焱的语气就和他的心情一般愉悦,对待少女也就格外地有耐心。
这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这么可怜,而他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大善人,到了京城因为她胆小又害怕,只能将她带进宫里了。
在宫外,没有他,她肯定会被其他人欺负的。
“郎君,谢谢你。”未婚夫的温柔体贴适时地攻入了余窈的心中,她感动不已,小小地吸了下鼻子,反手搂紧了未婚夫的腰。
不管如何,有未婚夫在,她总归不是自己一个人。
萧焱抚了抚小可怜的头发,笑的意味深长。
快要到京城了,也该是时候了。小可怜这么喜欢自己,想必应该很快就能选择好一条明路,退掉与傅云章的婚约,接受有他在的深宫。
她慢一些也没关系,自己会帮助她的。
余窈抱了未婚夫好一会儿才满脸羞涩地从他的怀里挣脱开,他们之间虽然有婚约,但这般亲密的举动到了京城是万万不能做了。
镇国公府是百年世族,规矩和礼数肯定很多,她不能让人取笑小看。
“郎君,你明日教我下棋投壶吧,点茶我也不大会,弹琴也弹的不好。”余窈说这话的时候颇不好意思,她在这些方面比起世家的女子是真的欠缺很多,不过她又不因此而自卑伤心,只这些东西可以学。
只要未婚夫心里有她对她好,她会努力学好的。
“下棋、投壶、点茶、弹琴,听起来不错,可是我也不会啊,怎么教你。”孰料未婚夫听了她的话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余窈便发起了呆,她没想到未婚夫居然也不会这些!
“不过,我有别的可以教你,”萧焱缓缓俯下身,薄唇贴着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呢喃,“杀人的功夫,想学吗?”
萧焱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静静地期待着少女的反应。他满心以为少女会白了小脸,一脸仓皇失措。
“郎君,还是不要了,我力气小。”余窈却很诚实地承认她身体弱,学这些学不好。
男人闻言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兴致缺缺,随手指了指身边的内侍,“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让他教你。”
常平愣了一瞬,恭声应下。他快忘了,在做内侍之前,自己也曾是大家族精心培养的嫡子。
琴棋书画,点茶投壶等等陛下口中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会的不少。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余窈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一定会好好学的。
因为惦记着这件事,次日余窈发现自己又睡在了未婚夫的怀里也没害羞太久。
她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在未婚夫还未醒来就穿上衣服洗漱好去找能教她的常平了。
常平对她异常积极的态度,微微一笑并未说些什么,刚好现在是清晨,他就先教她点茶。
“须知要学好点茶,碎茶碾茶温盏是关键,娘子请看,持汤的手法与高度也有要求。”
“常平,好香啊,我想试一试。”
余窈认真地将每一个步骤记在心里,看到碧绿色的茶汤时跃跃欲试着上手了。
极品的岩山贡茶被拿来供她摆弄,对此她一无所知,只觉得茶香闻起来悠长浓郁。
常平便轻轻地笑了,然而当眼角余光发现了一片苍蓝色的衣角后,他的笑容很快又消失。
“主子最喜欢饮此茶,七分温热,茶汤不稠不淡,余娘子不妨再试一试。”
“好啊,我就说郎君肯定是诓我的,他肯定也会点茶。”余窈一边上手试,一边小声地嘀咕起来,哪有世家郎君不会点茶的。
常平不语,余窈的身后传来一道冷冷的哼声。
她仿佛听到了,但是回头去看空无一人。
………
“厨房那边,安排一下,她想见傅家的人那就让她见一见好了。”萧焱回到舱房,唤来了臣子,淡淡吩咐。
黎丛随即领命,他知道陛下迟早都会让余娘子知道真相。
没有理由,快到京城了还瞒着人。
第35章
余窈学习点茶十分顺利,主要是因为常平是个耐心的好老师,每一个步骤都讲的极为清晰,再有就是供她练习使用的茶叶和器具都是最好的,很轻易就能做到茶汤清澈而滋味却不浓不淡。
余窈也是一个认真的好学生,她深刻知道自己的不足,所以在船上这几日抓紧学了起来,短短的两日已经像模像样。
她将点好的茶奉到未婚夫的面前,萧焱接过去浅啜了一口,难得夸赞了一句,“不错。”
余窈开心过后便又兴致勃勃地要去和常平学习投壶,琴棋书画那些非一蹴而就,在船上的这几日也不够。
然而,这一次萧焱冲她摇了摇头,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常平,悠悠说道,“投壶学了没什么意思,京中的贵女早已经对此不感兴趣了。”
闻言,余窈微微惊讶,她是从余蓉那里知道投壶的,余蓉学会之后就朝她炫耀投壶是只有世家贵女才精通的技艺,如今竟然已经不流行了吗?
是了,苏州城距离京城到底有千里之远,京城喜欢的流行的说不定要过好几年才能传到苏州。
她对未婚夫的话毫不怀疑,满脸期待地问,“郎君知道京城的女子们喜欢玩什么吗?”
“箭术,现在京中的女子人人都以精通箭术为荣。”萧焱轻轻说罢,命人拿来了两把弓箭还有若干的长箭。
余窈一看到锋利的箭头就想到了那场血腥的屠杀,唇色微微发白,未婚夫该不是要主动教她射箭吧?
萧焱定定地看着她变幻的脸色,突然持弓搭箭,将冰冷的箭头对准了她的胸口。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人包括常平瞳孔紧缩,绿枝也吓了一大跳,惊叫出声。
余窈倒没注意到这些,她微有不适地朝着箭头走近,伸出手指在上面摸了摸,老老实实地说弓箭伤人,自己要是学了不小心伤到别人了怎么办。
“你学好了不就伤不到人了?”萧焱笑吟吟地将手中的弓箭换了个方向,示意小可怜去拿起尺寸小了几号的那把。
“哦。”余窈听话地走上前,她先试探性地双手捧起来,发现弓身没有她想象的沉重后,换成了一只手。
“看着我的动作,搭箭。”
两把弓箭的箭簇也是不同的尺寸,余窈的那把又短又轻盈,不过箭头却是同样的锋利。
余窈便又拿起一只箭簇,模仿着未婚夫的动作放在箭弦上。
这时,萧焱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敛起,他缓缓地站直身体,拉开弓弦,宽大的袖袍下肌肉紧紧绷起,漆黑的双眸平视前方。
余窈侧身抬头看他,一颗心脏不由自主地砰砰跳动,未婚夫这般模样她是第二次见到,第一次的时候面对血腥害怕居多,可是现在,她的心脏跳的好快,脸颊也热热的。
“拉弓,搭箭。”
“嗯嗯。”
她认真地将这个模样的未婚夫记在脑海中,也跟着未婚夫一起将箭簇抵在了弓弦之上。
“接下来就是瞄准目标,记住,要冲着目标的要害,最好一击毙命。”男人的声音低沉暗哑,余窈忍着身体中的一点点酥麻,点点头,将箭头对准了平静的水面。
萧焱看到了并未说什么,他轻轻一啧,将泛着冷光的箭头对准了视线中的一个人。
黑眸微眯,手臂用力,箭矢倏然划破寂静的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过去。
褚家的船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褚三郎迅速侧翻在地,银白的箭头经过他的手臂带着一缕血丝狠狠地插入船身,留下红色的尾羽震动不止。
而在一瞬间,余窈手中射出去的箭落入了水中,激起一小片水花。
她睁大了眼睛看到褚家的奴仆团团将褚三郎围在中央,一个个拔了身上的佩剑,喷、火的目光恨不得要将她的未婚夫给吞了。
“郎君。”余窈担忧不已,赶紧放下了弓箭挡在了未婚夫的面前,虽然她知道未婚夫并不需要,可她就是这么下意识地做了。
不远处是怒意蓬勃欲将他生吞活剥的褚家人,前方是身形瘦弱担心他妄图护着他的小可怜。
萧焱垂下眼睫,眸中戾气顿生,他抬起一只手,顷刻间,无数冷白的箭头对准了褚家的船,褚家的人。
气氛一触即发,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这一刻,褚三郎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他的直觉告诉他对面船上的男人是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不,应该是褚家所有人的命。
褚三郎盯着前方行事狠辣的青年,唇色苍白,面部的肌肉紧紧绷起。
他知道他们不是这些武卫军的对手,他堂堂正正的褚家子若死了倒也不惧,可船上还有五娘和七娘。
诡异的沉默不停地蔓延,直到挡在男人面前的少女嘴里发出了一声惊呼。
余窈其实也不想打破寂静的,可是她太惊讶了,指着水面扭头和未婚夫道,“郎君,你快看,我射出去的箭捉到了一条鱼!”
“不错,孺子可教。”萧焱顺着小可怜的手指看去,一条插着箭头的大鱼翻着肚皮飘浮在水面上,他抚掌大笑起来,表示那把轻盈的短弓送给她作为奖励。
“谢谢郎君,我很喜欢。”余窈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褚家的船只,将那把轻盈的短弓重新拿在了手中。
“郎君,我们还练习吗?”她轻轻问道,一只小手悄悄扯了扯未婚夫的衣袖。
虽然未婚夫与褚家之间有恨,但褚家这些人毕竟不是海匪,若是真的光天化日之下全杀了,恐怕未婚夫也不大好收场。
萧焱掀了下薄薄的眼皮,命手下将弓箭都收起来,然后他颇为可惜地同褚三郎说道,“哎呀,手滑了,褚郎君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一场冲突就此消弭,褚家船上的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褚三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他护着两个花容失色的妹妹回到船舱之中,命人关紧了门窗。
插着箭头的大鱼被萧焱指挥着捞了上来,送去了厨房,没有意外,它就是今天的膳食之一了。
余窈揉了揉自己的手指,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险呀,她差点以为未婚夫又要大开杀戒了。幸而未婚夫不是那等失去理智残暴不堪的人,不然她要夜不能寐了。
“郎君,我也跟着去厨房吧,好久没吃戴婆婆做的鱼面了。”出了褚家这一个插曲,余窈想要弄清一些事的心思就更加强烈。
她再次去到大厨房,幸运的是戴婆婆居然真的发现了她想要的线索。
“老婆子正要去找绿枝和娘子你说呢,娘子猜的不错,我仔细观察发现果然每日都会有一个人从厨房拎走一个膳盒,第二天再送过来。”戴婆婆原本也不觉得此举奇怪,可她很快发现这个人的膳盒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别的膳盒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有这个人拎来的永远是脏的,上面的污垢都没洗过。
戴婆婆留了个心眼,在一次见到了来人后热情地表示要帮他清洗膳盒,结果被他满不在乎地拒绝了。
那个年轻的男子说,“不必劳烦婆婆,这是给罪人准备的吃食,脏不脏的无所谓,人饿不死就行。”
罪人!兴许就是娘子说的那些贼人!
戴婆婆当即对着青年展露出了善意,言他辛苦又帮他留出热气腾腾的膳食,三两次过后,青年对她的态度也变得很好。
甚至,有一次那青年临时有事,还让戴婆婆去送了一次吃食过去。
“那些罪人在船上怎么都跑不了,婆婆你将膳盒放在栅栏缝隙处,他们自己会吃,船舱最底部靠右手边的第八个房间就是。”
戴婆婆去过一次,没敢多看就回来了,只感觉出这些人被关了有些时日,身上狼狈发臭。
余窈听戴婆婆说完,差点以为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如果那些贼人很重要,怎么会轻易让婆婆发现。
不过或许就像那个青年所说,他们毫不担心贼人逃掉,所以漠不关心。
“娘子,船上人都说后日就能到京城了,您若是实在想见那些贼人,明日我借着送吃食的机会带您过去。”戴婆婆觉得既然镇国公府的人不在乎,那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余窈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可见可不见的话,那她还是见见好了。
“明日用过午膳后我来找婆婆。”她留下这句话后,溜溜达达回了船舱。
未婚夫看到她,没有出声。余窈却因为有些心虚主动提出了还要练习箭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