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医生你怎么进来了?”
厨房逼仄,黎书青那么高的个头钻进来,秦溪甚至都能立刻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不再是消毒水味,而是很淡的香皂味,好似还是牛奶味。
“我……我进来烧火。”
两人似乎只要各自再往前迈半步,就如同恋人那般成了相拥的姿势。
“这里油烟大,你还是先出去坐着玩会儿。”
黎书青今天穿着件浅灰色格纹呢子大衣,往灶膛前那么一钻,出来不知要沾多少灰。
“我帮你。”
轻轻冷冷的嗓音在秦溪耳边响起,黎书青侧着身子努力避开秦溪往灶膛移去。
一个往右,一个往左。
秦溪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往后靠了靠。
呼――
十多秒的憋气到头,秦溪憋得吐出口气抬头。
黎书青一僵,整个人都这么定在了原地。
热热的鼻息扑来,下巴擦过点点柔软触感,热度瞬间从脸上往胸口蔓延开来。
黎书青整张脸都跟着红了起来。
如果不是厨房里的灯光昏暗,他说不定会立即退出厨房。
秦溪也跟着一怔,瞬间尴尬地不知该怎么好。
这……算不算非礼?
她非礼了黎书青……
第23章
两人都尴尬地错开视线, 就在这一刻竟产生了奇怪的默契。
似是都没都没发生过似的错开,一个在灶膛前坐下,一个转身往锅里添水。
“……”
厨房里处于诡异的安静之中, 院里却因柳雪花到来在一片嘈杂中。
柳雪花, 人如其名。
如柳树一样婀娜多姿, 长得明艳如花。
光看长相的话,柳雪花绝对是极其好看的,比秦雪都还要惹人注目。
就是这人的表情和动作都不自觉透着股……风尘气。
随着她走到秦家门前, 一路几乎吸引了院里大部分男人的视线。
其中只有霍云因手背吃痛皱眉移开了视线,奇怪地用目光询问谢郝云怎么回事。
“秦叔,我听说你家来客了。”
声音娇媚带着尾音,做作得让女人们从心底生出莫名厌恶。
当下这个年代,柳雪花这样的人可以说是难得一见。
“今天院里挺热闹啊!”
院门口,包亮又背着个麻布口袋,与卓三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柳雪花眼前一亮, 举起右手下意识拂过披散的长发, 娇滴滴地喊了声:“卓三哥。”
被完全忽视的包亮一点都不恼,笑眯眯地跟长辈打过招呼后喊上秦涛一起进了他的屋子。
“看你年纪比我老,叫我哥干什么!”
再娇艳的风情也得遇上懂风景的解语花。
卓三狠狠地瞪了眼柳雪花, 目不斜视从她身边走过, 也跟着进了秦涛房间。
被岳父岳母瞧着, 卓三怎么蠢也不可能跟柳雪花有任何来往。
吴建国夫妻担心顷刻间卸去, 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来。
“爸妈,吃饭了。”
厨房里,秦溪的声音传来。
声音落下片刻, 黎书青走了出来,连耳根都透着红, 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其他。
如果目光有声音,谢郝云相信此刻定然是刷的一声。
从黎书青走出来,柳雪花只瞧见侧脸的那瞬间,灼热目光径直穿过其他人,准确落到了缓缓转过身子的人面上。
“黎医生快进屋去坐,在院里站着多不好。”
张秀芬见状,立刻暗道一声不好,往旁跨出一步挡住柳雪花的目光。
关于柳雪花在三线厂的事,远没有大院里传得那样简单。
如果不是在厂子食堂听到柳家母女吵架,恐怕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柳雪花是个为达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
传言中干部子弟甩了柳雪花,其实事实真相根本是反过来的。
男方父亲下放到基层工作,柳雪花立刻就提出了分手,男同志当然不同意。
然后柳雪花就把男同志告了,告他调戏女同志。
男方母亲为摆平影响,还答应找关系把柳雪花调回了城里。
而那个男同志,估摸着要一辈子留在三线回不了城。
张秀芬可不敢让黎书青被缠上,万一真出啥事,他们秦家咋都脱不了干系。
“秦叔,这位同志就是你家客人啊!”
张秀芬那走不通,柳雪花就立刻转移目标去问秦海。
“姑娘快回家吃饭吧,我们也该进屋吃饭了。”谢郝云笑着摆了摆手,霍云连忙轻推秦海:“叔,晚上咱们可要好好喝上两杯。”
谢郝云浅笑着站在原地,等人全进了屋,她才笑着转身跟上。
进去还没没忘关上了房门。
“霍公安的对象可真厉害,别看爱笑脾气好,做事可真干脆。”
李秀兰啧啧称奇,顺道用鄙夷地眼神瞅柳雪花。
柳雪花恨恨地跺了下脚,竟还想抬腿追上去。
“我说柳家是不是没米下锅了,要不怎么别人家吃饭都还想往上凑!”崔秀霞冷不丁哼道。
她站这半天了,刚才还不留神听到霍云和对象说的悄悄话。
黎医生对秦溪有那意思,人家以后肯定是要处对象的。
柳雪花连秦溪的一根脚指头都比不上。
来自秦溪平日不断投喂所产生的效果开始发挥作用……
“要你管!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柳雪花怒叱,不过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还是没厚脸皮到去敲秦家的门。
白了眼崔秀霞,柳雪花扭着腰往院门走去。
“李秀兰,平时你嘴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遇到柳雪花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张有财媳妇道。
“遇上那没皮没脸的,我再骂也没用!”李秀兰也颇为无奈。
“不知道秦三妹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闻着这味儿可真香!”吴建国砸唇。
从秦家飘出来的香味,实在勾人。
***
“大家都动筷,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人一多,秦家自然就会摆两桌。
秦溪因跟霍云几人都有交情,自然坐到了饭桌上,左边是秦海,右边是谢郝云。
张铁柱和柳氏性格内向,听说家里来了重要客人,说什么都不上桌吃饭。
秦溪做好饭菜之后,秦涛送去了他们的屋子。
秦海就是桌上年纪最大的长辈,他一发话大家都开始动筷子。
“秦溪,今天姐姐我可要大饱口福了。”
谢郝云对秦溪厨艺有过深刻了解,一看桌上摆的菜就直吞口水。
秦溪扬唇一笑,略过好几道肉菜专门夹了筷子菠萝到谢郝云碗里:“那你就多吃点。”
今天去菜站,看到角落里有半袋子青皮菠萝,不知道放了多久,菠萝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跟售货员打听才知道这是兄弟省送来推广的特产。
不能用票,只能用钱买,每个七分钱。
价格不便宜,吃起来还麻烦,开始卖了几个出去之后就一直堆在那吃灰。
秦溪用三分钱买回来两个,其中一个做了道菠萝排骨。
“这是什么菜?”
谢郝云把菠萝夹起来,凑近了细闻,竟然有水果的甜味。
“我听人说叫菠萝,我瞧着怪新鲜的,就跟排骨一起烧了。”
入口有些咸味,牙齿稍微用力压下,酸甜的汁水喷出,本就喜酸的谢郝云立刻“嗯嗯”两声。
“好吃!”
“你再吃块排骨,排骨和菠萝一起搭配更好吃。”秦溪笑,这才夹了块排骨。
菠萝是众多水果中和肉类最搭配的一种。
谢郝云尝完眼前顿时一亮,右手轻轻一扯就将骨头完整地取了出来。
肉嫩,咸中带酸甜,非常好地中和了油腻。
“秦溪,你去考国营饭店大厨的资格证吧!一准能过。”
国营饭店的大厨要持证上岗,厨艺不通过的还无法进入饭店掌勺。
“郝云姐喜欢就多吃点,这还有黄鳝。”秦溪又给谢郝云夹菜,趁机避开这个话题。
她可不想在张秀芬心里种下考国营饭店厨师资格证的种子。
秦海就坐黎书青身边,边吃饭就边跟他随便聊上几句。
黎书青回得简言意赅,很快就让秦海没了招架之力。
“……”
霍云见状,忙插话适时缓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
“书青,你明天是不是要出差?”
“……”
黎书青吞下嘴里咀嚼的食物之后才开口。
“医院组织去五店子义诊,下个月才回。”
“我记得五店子不通车吧,你们难道要步行进山?”
五店子乡是少数民族聚居地,大多村子都建在山里,村里不通公路,有些甚至连电都没通。
霍云去过一次,回来身上爬了好些跳蚤,好长时间才清理干净。
正因为去过,他才更担心黎书青。
黎书青爱干净,坐了他的床都得挨说,还怎么在跳蚤堆里睡觉。
“到县城就步行进山。”黎书青淡淡道。
“那你可得带些干粮,村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不带就得挨饿。”霍云的经验之谈。
他去了三天,饿得前胸贴后背,老乡又不会说普通话,想买点吃的都没法子。
“好。”黎书青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
“要不让秦溪帮忙做些吃的,你出钱买。”谢郝云冲霍云眨眼。
“就是,与其去外边买,还不如麻烦秦溪同志给你做。”霍云连忙和对象一唱一和。
今晚做肯定来来不及,明天秦溪做好黎书青来取,那不是正好找借口让两人又见一面。
“那……麻烦秦同志了。”
“行,我明天做好给你送到医院门口去。”秦溪应得爽快,根本没提钱的事。
张秀芬在旁边眼睛都眨抽筋了,都没得到秦溪一个眼神。
败家子……
吃完饭,又在秦家聊了会天,秦溪送几人出门。
天已经黑透,没有受到光污染的漆黑夜空之中坠满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在天宇之上。
巷子里几乎没什么人走动了。
“我们在巷子口等你,你跟秦同志说说明天要做什么吃食带走。”
霍云两人坚持不懈地给黎书青创造机会。
说完不等回应,谢郝云跳上单车后座两人迅速骑走了。
“黎同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秦溪还真就老老实实问了起来。
黎书青始终不说话,目光就这么虚虚落在车把手上。
良久,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秦溪。
彼此的眼神交织在一起,仿佛有种无形地吸引力将目光连接,直至有一方先败下阵来。
秦溪先移开了眼神。
明明那么淡漠的一双眼睛,目光偏烫得人心口发烫。
“这个就当我的饭钱。”
黎书青说着,从车筐里拿起帆布包。
“不用给钱。”秦溪连连摆手,明天的饭是私人感谢,她打算用私房钱买食材的。
“我昨天……就买了!”
黎书青把包匆匆塞到秦溪怀里,心如擂鼓,狼狈地别开视线。
秦溪把包抱在怀里站稳。
再次看去,只能看到月光下快要把脚踏蹬出火花的身影。
秦溪轻笑出声,慢慢解开打成死结的帆布包袋子。
一件军绿色大衣……
秦溪怀疑,难道是大雪那日她给黎书青留下了快冻死的记忆?
拿出来穿上身试试,长度刚到小腿,肩膀和腰身竟然还专门修改过。
穿在秦溪身上……不大不小,正好!
第24章
“开往五店子乡的客车就要启动, 没上车的大夫快上车了!”
售票员扯着嗓子吼了几声,大手拍拍车厢:“师傅,没人了, 走吧!”
车子启动。
此次参与义诊的不止市一院的医生, 还有两家医院共同派出六位医生和六个护士协助。
市一院去的共有三个医生, 两个内科一个中医科。
护士也在出发前就已经安排好,一个医生一个护士形成搭档。
好巧不巧,胡丽跟黎书青正好安排到了一组。
“黎医生, 这是秦同志让我交给你的吃食。”
早上,三个代表市一院的医生被叫到院长办公室进行了好一番勉励。
秦溪去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人。
直到车子开到医院门口,黎书青才焦急地出现在医院门口张望。
胡丽自告奋勇代替转交,上车好一会才拿出来递给了最后一排靠窗的黎书青。
为什么不在上车前交给黎书青,问就是她故意的。
从上车起一直冷漠不语的黎书青,忽然眉眼一弯,潋开万千温柔。
“我以为她没赶上。”
“秦溪妹子早来了, 在大堂等了好会儿都没见人, 才走的。”胡丽大声解释。
说着,余光瞟向跟黎书青隔着个座位的年轻女医生。
女人长发披肩,蓬松微卷, 和港市女明星留着相同的发型。
整张脸上最出挑的就是鼻子, 又高又挺, 看人时目光深邃, 总像是含着汪水似的柔软。
胡丽故意上车一会才拿出秦溪送来的包,就是故意做给彭冉瞧。
两人中间,隔着中医科的黄帆, 跟黎书青的师父张越楠院长是多年老友,对他颇为照顾。
当然……挨着黎书青坐, 那也是故意而为。
彭冉这姑娘热烈大方工作又好,按理来说和黎书青还算般配。
可前几天和张越楠聊天,老友千万交代要提醒彭冉注意医院形象,万万不能做出出格的事来。
黄帆就奇怪了,黎书青明确表示过不想和彭冉处对象,为什么姑娘还能天天往人面前凑。
这姑娘难道一点自尊心都没有?
“小黎,秦溪同志是谁啊?”黄帆笑问。
从黎书青拿到包一开始,他就发现这孩子身上那股子淡漠疏离好似都淡了不少。
黑润润的眸中笑意淡淡,捧着那个布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些遍。
“朋友。”黎书青回。
“看样子是吃食,不知道都带了些什么好吃的?”
朋友?
相看对象一面就能确定两人要不要结婚的年代,朋友那就是要成为对象的姑娘。
都是过来人,黄帆哪能不知道是啥意思,乐呵呵地不再追问,而是好奇起包里装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