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絮听着心里酸涩，她转头看向墨清风，却见他眉头紧锁，脸如寒冰。
“怎么办？”欧阳絮低声询问。
墨清风道:“生火，煮粥。”
欧阳絮:“！”，这是直接就要开始救济灾民了？连定江城都不入了！
……。
得知墨清风要直接施粥救济灾民，一随行官员提醒道:“墨大人，粮食还未经地方官府登记在册。”
救灾粮食未经登记造册，不可直接用于灾民。如果届时赈灾粮食短缺，墨清风是要担责的。
墨清风道:“事从缓急，有事本官一力担着。”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定州知府却未开城门，想必这定江城不好进。
墨清风看向那些或坐或躺的灾民，显然已经饿了多日，既然他遇到了，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人在他眼前饿死。
沈玉哲趁着周围无人注意，来到欧阳絮身边，低声道:“明公子，我们需要做什么？”
欧阳絮道:“跟着官府队伍便可”！反正墨清风已经知情，她也不用藏着掖着了，至于自家哥哥，她回府后会与他解释清楚的。
第45章 施粥
定江城外不远处虽有条河，但是墨清风却是令兵士们取了稍远些的山泉水来用。
小孙将军问道:“墨大人之前来过这里？”连哪个方位有山泉都晓得。
墨清风:“并未。”他只是来之前到兵部要了定州府的舆图。也看了一些描写这边的山水游记！
……。
锅中的白粥散发着原始的米香，不远处的灾民似乎是忘记了对官府的恐惧，慢慢朝着这边聚拢了过来。
刚刚的小姑娘也有了些精神，虽然小脸依旧红红的，可是眼睛却亮亮的。
欧阳絮松了口气，她并不懂医，刚刚自称大夫，也只是为了得到妇人的信任。不然以百姓对官府的防备畏惧的态度，很难打听到真实情况。
对小姑娘的病情的断定，也只是依仗之前所看到暑热症状来猜测的。如今看见孩子有所好转，欧阳絮终是放下了心来。
期间，墨清风令兵士多次前去叫城门，却未得回应。城内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丝毫不理会城外的情况。
熬粥的锅是这次队伍所带，两口锅里都煮着白粥。灾民们也知道了，这是给他们煮的食物，都双眼紧盯着锅里的粥，仿佛盯的紧些，锅里的东西就能熟的快些。
“带孩子的在前，大伙儿排队～！”小孙将军一声吼，几十灾民都抱着已自己盛饭的物什儿，开始往前涌来。什么竹筒、破碗、破瓷片，还有连这些都没有的灾民们，手里只能拿着折起来的的荷叶。饿了这么久，灾民们眼中只有食物，闻着久违的米香，早已将小孙将军的话抛在了脑后。
墨清风看着混乱的人群，眉头紧锁。
小孙将军拔了腰间佩刀，高声喊道:“莫要生乱！否则不予领粥！”
人群突然一静，而后听话的排起了队。
欧阳絮:“……”！看来刚柔并济、恩威并施什么时候都实用。
领了粥的百姓都捧着自己手中的白粥，喝了起来。一老人边喝粥边哭，嘴里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细细辨别才听清楚老人说的是，
“孙儿啊！你再坚持两天多好，咱们有人管了。”
欧阳絮眼眶酸涩，她虽已见惯了这样那样的人间疾苦，可是还是难以接受这些。
墨清风似乎感受到了身旁人的心情有些低落，他轻声问道:
“待查清是何人阻碍救济灾民，明月觉得该如何处置？”
欧阳絮声音微冷，缓缓道:“插手官府赈灾事宜，该死。”
墨清风:“是该死！”
无论是什么皇亲国戚，也不该枉顾百姓性命。如果那人真是为了城中百姓考虑，才阻止知府放人入城，还情有可原。可他却还阻止官府施粥救助。
“你有何打算？”欧阳絮问道。他们都在城外搞出这么大动静了，城内的人依旧没有出城迎接的迹象，明知是赈灾队伍抵达，却依旧无视。还能控制整个府衙，可见这人的胆子很大。
“离开。”墨清风答道。
欧阳絮惊讶:“离开？”。
墨清风解释道:！“城内百姓既然并未受灾，我们便直接到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吧。”至于这城内的“土皇帝”，赈灾之后再来收拾！
欧阳絮点头，她很赞同。受灾百姓等不了，他们不能在这里耗着！
墨清风取出了定州府的舆图，看了看，指着几个地方，对几人说道:
“我们走这里，直接入临江县城内。”
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大家已经可以确定，临江县只有县城内有百姓存活，底下的村子没有再进入的必要了。洪水过境，什么都没有了，更不可能有存活的百姓。临江县城能存在下来，也是因为其地势较高的缘故。
魏姓官员不赞同道:“墨大人，我等对定州府了解甚少，下官认为，我等还是得先见此地知府。”
欧阳俊杰道:“魏大人这是有本事将城门叫开了？”城门都不开，怎么见知府？
魏大人:“墨大人请出圣旨不就可以了。”城内的人再怎么自视甚高，总不会不将圣旨放在眼里吧！
墨清风:“圣上并未赐下圣旨，只有宝剑一柄，赈灾过后，本官自会请出。”这意思便是要赈灾过后，再收拾城中之人了。
魏大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墨清风，不再多言。原来圣上还给了墨清风先斩后奏的权利。他可不能再随意的抱怨了，万一惹怒姓墨的，他公报私仇，自己还真不好应付了。看来堂妹交代的事情，是不能完成了！
……。
定江城距离临江县有近三日的路程。
墨清风难得的对着几人说道:“接下来几日，各位要受累了。”他下令全速赶往临江县境内。或许越早到，活下来的百姓才会更多。
墨清风有意无意的看了欧阳絮一眼，欧阳絮明白，这人是担心自己跟着劳累。可是他却忘了，她常年习武，身子骨可比他们这些文官强多了。
欧阳絮似乎明白了，众人连着赶了十几日的路，墨清风为何还要全速赶往临江县了。他定是也听到了刚刚老人的哭诉，再等两日，孙子就能活下来了。
换个说法，如果他们再能早到两日，那孩子是不是也便可以活下来了！越是相处，欧阳絮便越是能感觉的到墨清风内心很温柔。对她、对百姓、对身边在乎的所有人！
墨清风给这些灾民留了些粮食。在他们之中选出三人来组织分发！被挑选出来的那三人跪地连连磕头保证，一定将大家伙组织好！这可是盛京来的大官交代给他们的差事，他们就算拼了命也得完成。
欧阳絮又去看了看那小姑娘的情况，给那妇人留了几粒药丸子。
……。
队伍还未褪去疲惫，继续上了路，而这次的行路速度更快了些。
欧阳俊杰骑在马上，对一旁的欧阳絮道:
“妹，墨清风的确是个好的”！
欧阳絮:“……”。她哥真善变，看待墨清风那是几日一变。
“那当然，你妹妹我何时选错过。”语气极其的自傲。
欧阳俊杰点头，深表赞同。她妹妹确实打小就聪慧，自己选的丫鬟，个个忠心护主。盛京铺子挑选的掌柜的，个个精明仁义。这眼睛也不知怎么长的，看人真准！
如果欧阳絮知晓自家哥哥的感慨，定会告诉他——她选人可不是靠眼睛，而是靠多于别人的阅历和内心的感觉！
第46章 惨状
队伍离开府城一日后，便发觉所经之地的情况越来越糟。
大片被淹的农田、被水冲倒的树木、水退后留下来的衣物包袱……。再看远些的山坡上，北芒垒垒皆新坟。
能入土为安的人还算是幸运许多，至少能证明他们还有亲人尚在这世间存活。路边那些已经白骨化的尸体，就那么暴尸于荒野之间。连个姓名都不曾留下。
早在刚出盛京城时，欧阳絮便提醒了墨清风，多准备些面巾之类的东西。墨清风自然是明白欧阳絮的用意，吩咐了人路过县城时，购置了许多面巾。所以此时，每个人都掩着口鼻，大家都不言语，迅速通过有尸骨的路段。
越是临近临江县，大家的心情越是沉重，洪水过境后，只剩厚厚的淤泥和淤泥中倒塌的屋子。偶尔还有些家畜尸体。
队伍终于在临江县城不远处的半山腰上，看到了有烟气飘出。
欧阳絮:“我去看看，那里地势较高，或许是有百姓躲过了一劫！”
欧阳俊杰不悦呵斥:“这么多人，你逞什么英雄？”
墨清风:“不可。”
两个男人同时出口阻止，语气声态虽不相同，可对欧阳絮的担忧却如出一辙！
欧阳絮:“我身手尚可，遇到危险好脱身”！
小孙将军点头附和道:“对！明小兄弟身手很是不错！”
墨清风与欧阳俊杰同时看向小孙将军，眼神危险。
小孙将军:“……”，这两位什么眼神，怎么凶神恶煞的！他弱弱补充道:“我与明小兄弟同去，相互有个照应。”
欧阳絮拍板道:“就这么定了，你们两个别婆婆妈妈的了。”都什么时候了，分不清个轻重缓急！她嫌弃的看了二人一眼，对着小孙将军招了招手，利落朝着有人烟的地方跑去！
被嫌弃的二人，互相看看对方。都后悔幼时只顾读书，没能好好的习武！
其他几个官员面面相觑，这欧阳大人的表弟，挺厉害啊，居然敢用那种语气与墨大人说话。最奇的是那墨大人，不止不生气还一脸的宠溺！
他们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那魏大人更是眼珠子转了又转，有了这个秘密，他或许能向堂妹交差了！
……。
欧阳絮与小孙将军二人，一路奔向了山腰处，走近后。二人才看清了之前有烟的地方，居然是一个村子。
村子虽然不大，才二十几户的样子，可是对比大家一路行来所见的荒凉，这小村子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有人气儿！
小孙将军叹道:“百姓如果都能住的高一些就好了！”，路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淹死、饿死的尸骨了！他们这些人，虽然也想将那些尸骨给掩埋了，可是他们不能耽搁，因为活人比死人重要。他们不能因为掩埋死人而让活着的人继续挨饿。
欧阳絮侧头看了小孙将军一眼，心道，这人还挺心善的，同为皇家外戚，这孙家的人就是比那李家的人顺眼些！
似乎是察觉到了欧阳絮的视线，小孙将军看了过来，然后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也就胡乱想想，让明小兄弟见笑了”！
欧阳絮边走边说道:“不是乱想，或许你的想法真能实现了也未可知。”
小孙将军笑道:“那感情好。”
……。
二人终于到了村子所在的山腰处。刚到村口便被一个村民拦了下来。
“你们是何人，来我们村子想做何？”男子警惕的问道。
欧阳絮直言道:“官府的人，前来查看临江县的灾情。”
男子看看欧阳絮的气度，又看看旁边小孙将军的穿着，就信了七八分。不信不行，人家穿着武将官服呢。
“二位大人稍等，我去告诉村长去。”男子扔下一句话，转身便跑了。
欧阳絮看了眼小孙将军，笑道:“看来这衣服还是有些用处的。”
小孙将军嘿嘿一笑说道:“那我二人便在这里等着吧。”人家都说去寻村长去了，他们就先等等再进村子吧。
……。
不大一会儿，那男子便带着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过来了。而两人身后还跟着些男男女女！
村长看着确实是有些见识，打量二人片刻，便要下跪行礼。只是被欧阳絮拦了下来。
“老人家。虚礼就省去吧，我们有些事情需要您的帮助”。
村长忙道:“不敢！不敢！有什么需要小老儿的，两位大人尽管吩咐就是”！
接着，欧阳絮将疑惑问出了口。
老人所在的村子是一个猎户村，村子里的人家大多没有土地可耕种。所以都有些身手的便到了这山中定居，靠着打猎过活。没想到，这次遭受洪灾，他们居然成了这方圆几十里的幸运村。
“您可知晓如今临江县城内的情况？”欧阳絮问道。
村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临江县城还好，地势稍高，又有城墙拦着。虽然也被洪水过了境，可是死的人并不多……。”
最可怜的要数底下的村子，不止耕地、屋舍被毁，就连命都没了！侥幸活下来的少数人，只能到县城或者隔壁的县城讨生活。临江县城内的保留下来存粮也不多，卖的比盐都贵。已经一无所有的百姓们，又如何能吃的起！
县令大人倒是想救济本县灾民们，可县衙也没了粮食。拿什么救？只能让百姓去其他县求生。
听完村长的讲述，欧阳絮问道:“如今县城内留下的灾民多吗？”
村长叹气道:“多啊，粮价疯涨，有银子都买不了多少粮食，去哪里都一样艰难。”所以很多人不愿意再离开。既然去其他地方是否能活也是未知，很多人是不愿意再折腾的，其实也是折腾不动了！
要他说啊，如今这县城里的人，还不如他们山中猎户的日子好过。虽然他们许久也不曾吃到粮食了，可是好歹还能吃肉食填饱肚子。城中百姓有些还得出去满山遍野的找野菜、野果来充饥。
欧阳絮突然问道:“这附近的人或动物尸体可多，可有人处理？”
村长看了看一旁的男子，那男子回道:“这山上倒是没有，动物们比咱聪明，早早躲到了山顶上。要说山下的死人，之前确也有不少，好在前些日子，官府的人清理后一起埋了。”只是据说山下有个村子外，堆着很多被淹死的家畜家禽！也不知是谁放火在烧那些尸体，气味难闻的很。
欧阳絮听后变了脸色……。
第47章 猜测
欧阳絮叮嘱了村长一些事情后，与小孙将军急忙下了山。
欧阳絮将在猎户村的所见所闻，仔细讲给墨清风等人。
“明月可是想到了什么？”墨清风问。如今大家都以为欧阳絮姓明，所以墨清风便直接唤“明月”了。虽然听着挺像女子的名字。可是欧阳絮那利落的少年做派，也不会有人猜想到她是女子。
欧阳絮道:“村长说的那个村子必定有人生存，不过很有可能发生了瘟疫！”那猎户村村民说，那个村子外有人烧家畜家禽的尸体，欧阳絮觉得可能还有人的尸体。申国百姓很讲究入土为安。百姓觉得被火烧过的尸体便会失去了轮回的机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以火烧尸的。
众人听了她的猜测，都是一惊。只有墨清风表情依旧，看来他也有此猜测。
“说不定是官府的人在清理尸体，洪水那么猛，被过境的村子怎会还有人活下来。”魏大人反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