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冒险。
头顶上方闪电逼近，映的电幕内宛若白昼。
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头顶亮光暗淡。
那画满鸢尾花的魍魉伞半边殷红半边雪白，他的姑娘在雷电之幕的正上方，举伞而立，大红色的嫁衣，衣袂展开，猎猎飞扬。
雷电落在鸢尾伞上，两者相撞，鸢尾伞外围的五只铃铛发出剧烈声响。
虽然是挡住了这道天雷，但颜离被相撞的力量反弹，她稳住身形，撑伞落地。
蓝白色的雷电之幕内，她逆着光，撑着半白半红的鸢尾伞，站在顾槿白面前，伸出手，笑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少女巧笑嫣然，一身嫁衣，头上扶摇早不知丢在何处，青丝如瀑，对他伸手。
所以，她是怎么能闯进帷幕的，这木偶古城的妖怪能跨进帷幕者几近于无，何况她这个灵力低微的凡人。
见他不说话，颜离道：“怎么？不敢相信本姑娘能接下天雷？我看神，也不过如此。”
“你不是？已经回了天珩宗？”他道。
“都是拜过高堂的，怎么会丢下你呢？你说是吧，相公。”
颜离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笑容，内心慌得一笔，这可真是她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本来都打算走了，也不懂是哪根筋搭错了，远远看到那道可怖的闪电时，就这么不由自主地来到了这里，挡在了他面前。
只不过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她记得临渊师父说过，她比她自己想象的更有力量。
顾槿白面色一怔，她说不会丢下他，心脏的位置似乎不仅跳动了，好像还有一丝温暖。
这是他的姑娘，对他做出的第一个承诺吗？
一双冰冷的手覆上了她的手，顾槿白站起身，霭色眼眸如一汪水，温柔如斯。
小妖怪果然被她感动了。
颜离趁热打铁，问道：“小妖怪，看在咱生死与共的份上，以后你可一定要记得我的大恩大德，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护我。”
这样她就可以狗到最后了。
一抹极尽温柔的笑容在他俊秀的脸上荡下涟漪。
这么怕死的姑娘居然会义无反顾地出现在这，看来他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
而且，她又唤他相公哎。
他沾染血迹的嘴角怎么也藏不住那丝笑意。
第61章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需要抹杀
完了完了，小妖怪傻了，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傻笑。
颜离挑眉，看着眼前痴汉笑的顾槿白，道：“听到本姑娘说的了吗？”
颜氏撩汉法则，第一条，一定要让男淫做承诺！尤其是顾槿白这种有颜有地位的小妖怪，到时要是他敢耍赖，她就拿他现在的话怼他。
片刻沉默，他温声道：
“你说的每一句话，只要是你说的，我都记得。”
天边雷电万鸣，暗云舒卷，顾槿白眉眼低垂，垂落鬓边的乌发被风一吹，轻轻飘荡而起，又轻轻滑翔而下。
“嘴上说记得可不行。”颜离一手执伞，一手轻轻抵住顾槿白的胸口，道：“得用这儿去记。”
只要是撑过这一劫，也算是为自己找了个终身保镖，还是最强的那种。希望她这把能够赌对了。
言语间，天边凌厉之色依旧，但见雷电缓缓凝聚，不再一道道降下，反而六道聚集，汇合而下。
“小妖怪，还有几道天雷？”
“六十。”
她一双清澈娇憨的眸子瞬间瞪大，心猛地沉了下去，她是不是来的有点早，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正暗自腹诽着，汇聚的雷电响彻天际，喷薄而下，颜离被这轰隆巨响炸得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面前的顾槿白片刻之间，祭出纸扇，双手捏诀结印，下一秒，暴涨绯色的光芒，旋转升空两者相撞，绯色炫光在红与白之间来回变换。
“咔嚓”一声轻响，绯光消失，纸扇裂出一道痕子，似乎失去了灵力一般，从空中掉落到顾槿白身边。
没有了法器，便少了个承接天雷的中转之物，若是天雷直接打在身上，威力巨大，足以将人撕裂成碎片。
颜离见状，欲冲向前将鸢尾伞挡在他头顶，可是终究慢了一步，雷电迅疾，眼睁睁地看着六道雷电汇聚而成的巨型光柱直接劈到了顾槿白身上。
接着又是紧罗密布的雷电接踵而至，落在他身上，巨大的力量让她不得上前半分。
每一道雷电消失，都好像将眼前的人一次次撕裂，那身影弯曲得更加厉害。
终于，一声闷哼，鲜红的血迹缓缓从他嘴角溢出。
他浑身颤抖，半跪在地上，手狠狠地拄在地上。
雷霆之怒，似乎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接着又是六道天雷。
“小妖怪！”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穿过还未消失的那道闪电，蓄积所有的灵力，将手中的鸢尾伞抛向空中。
登时，天雷包裹着鸢尾伞，炽热的电光将鸢尾伞灼的滋滋作响，穿过伞面流过伞柄，几乎是瞬间抵达颜离天灵盖，淌过全身，穿至足底。
登时，神魂不知，天旋地转，背后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
“阿颜？”顾槿白的语气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居然接住了六道天雷。”
而且几乎是毫发无伤。
浑身上下像是电流走过，无法抑制地轻微抖动，她淡淡看着顾槿白那张让人压制不住各种冲动的脸，道：
“我死了！被劈死了！怪我平时发了太多誓，渣了太多人。”
直到过了好久，面前的少年忍不住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她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没熟，摸摸头发，也没焦。
“娘子，你还活着。”他对她浅浅一笑。
颜离一个激灵，从顾槿白怀中弹起，她叉腰，牛逼轰轰道：“我也太厉害了吧！”
本是乌云翻滚的天际似乎亮堂了些，自那六道闪电之后，便恢复了沉寂。
“你看天雷好像消散了！不会被我吓走了吧？”颜离指着头顶，对顾槿白眨眨眼。
雷电之幕感受不到雷劫降落，逐渐散去，一切恢复了平静。
原来电视里让人闻风丧胆的雷劫就这？
颜离兴奋道：“我们终于可以回天珩宗了。”
顾槿白长眉微颦，带着几分怀疑。这降灾并不如传说中一样狠厉，竟就这么消散了。他抬头望向颜离，一眼撞入她凝视自己的目光中，刹那间，那对桃花眼中仿佛有一片星光款款滑过。
“好。”
忽然，他将颜离一把推开，面前一道红光，贴面而过。
耳中传来大地断裂的声音，等她回过神，方才发现先前她站过的地方竟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足足十多米宽。
要不是顾槿白及时推开了她，可能她侥幸没被电劈死，也被刚刚那一道红光劈成两半了。
顾槿白站在裂缝的另一边，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天空已然一片血红之色，他道：“阿颜，你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颜离愣住，顾槿白早就知道她不是原主，也知道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只是此时，他突然这么说，神色还这么古怪。
“降灾的雷电伤不了你，是因为神之降灾只对她所主世界有效。”他道。
所以，之前颜离接下那六道天雷才能毫发无伤，也正是因为她接下了天雷，神才发现了她这个外来之物的存在。
因此......
夜空已变为血红之色，整个大地，所见之处，一片死寂，一只透明的巨手从血色红云中探出。
顾槿白望着那只手，一字一句道：“而现在，是抹杀！”
神要抹杀掉她这个外来者。
颜离看着顾槿白，一脸澄澈：“所以，我们能打得过的吧？”
话音未落，清凉晚风扑面而来，带着湿冷的清香，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利爪入肉，一声闷哼。
接着便是皮肉撕扯的声音。
脸上一股温热，血腥之味扩散开来。
那只搂着她肩膀的手不由地攥紧了些。
利爪抽出，收回天际。
那捂住她双目的冰冷的手无力垂下，又艰难抬起，温柔地擦拭去她脸上被溅上的血污。
她对上他明亮如琉璃般好看的眼睛。
顾槿白本面容清冷，如今却因为疼痛，长眉紧蹙，唇间毫无血色。
颜离喃喃道：“所以，神，想抹杀的，是我，是吗？”
而顾槿白却挡在了她的面前，捂住了她的眼睛，承受了神的致命一击。
因为太血腥，所以不想让她看到。
顾槿白看着她，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别怕，我在。”
第62章 抹杀成功
答非所问，但也肯定了颜离心中所想。
泪水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下。该死，谁让你救了，她死了可以开局重来呀。这下，怎么还得清。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的姑娘，居然是个爱哭鬼。”
温热的液体从他的后背汩汩流出，染湿了颜离的双手，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血坑。
她方才看清，他胸前的暗红色痕迹不断蔓延，然而他还是一动不动挡在她的面前，仿佛害怕神真的将他的姑娘彻底抹杀。
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溢出，面前的少年因为疼痛浑身痉挛，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小妖怪......”
怀中少年的身体越发冰冷，身上的温度仿佛随着血液的流失而降低。
她抱着他，绝望地滑坐在地上。
从未有人待她如此，愿意为之抛却性命。而神居然伤害了他，伤害了这世间可能是唯一一个这么待她的少年。
那巨手再次而来，带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她道：“我本不是有意闯入这个世界，你们神，却因为想要抹杀我而伤害我身边重要之人。”
巨手至，她捏诀结印，护在顾槿白面前，漆黑的眸子中写满坚定之色。
人，总会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手链上的每一颗水晶都在此刻爆发出往日所没有的强大力量，在空中形成一个层层叠叠的花形屏障，与那只神之触手抗衡。
利爪扩大，似乎要将这结界捏碎。
“阿颜......”
那双修长冰冷的手指覆上她的手，绯光四至，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他指尖输出，与颜离的手链产生共鸣，他的力量居然也可以操纵颜离的灵器。
刹那间，那层层叠叠的花形屏障由淡绿色变为绯红，渐渐撑开那尖利的五指，似有将其推回虚空之势。
小妖怪，还好吧？颜离有些担忧地看向顾槿白的方向。
顾槿白脸色还是很苍白，胸口的血洞没有愈合的趋势，身上的红色衣袍早已被染成了暗红色。
忽然，一声清脆的爆裂之声，是水晶碎裂的声音，那条浅绿色的手链，一颗接着一颗，五颗水晶悉数碎裂。
她想起了那个在帝都街市上带着白色斗笠的少年，曾说过她手上的灵器是个很不同寻常的石头，此时的她才明白，也正是那个少年激活了这个手链的力量，只是再不同寻常的苍梧大陆至宝，也不足以与这个世界的神抗衡。
头顶与巨手抗衡的花形屏障顷刻消失，两人被巨大的力量反冲回地上，颜离忍住喉间的腥咸，下意识抱住顾槿白，以后背迎接虚无中未知的力量。
巨手带着耀眼夺目的白光持续而来，似乎是要将面前的少女彻底碾碎。
忽然，万物停滞，大地归于平静。
顾槿白瞳孔中映出少女身上爆发的万丈金光，他瞳孔逐渐放大，从未想过，他费尽心思潜入天珩宗想要找的东西，居然在她身上。
虚空传来苍劲之音：抹杀完成。
接着那巨手缓缓撤回，此刻的天空终于恢复了正常。
颜离显然没有察觉到那一句抹杀完成，她的注意力都被顾槿白越发冰冷的手感吸引。
以及也没有注意到他眼中晦暗不明的神色，见四周平静后，立马在顾槿白身上一阵乱摸，避开他胸前的伤口，见他其他地方都没事，舒了口气，道：“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就罪过大了。”
说罢便将掌心覆在他的手腕之上，催动灵力为顾槿白疗伤，淡绿色的疗愈光芒顺着颜离的掌心涌入他的体内。
地上的血液依旧在扩散，疗愈术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
颜离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越发虚弱的顾槿白，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之前明明可以的。”
他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笨蛋，是神力啊，哪怕是他这样命硬的九尾灵狐，都无法抗拒呢。
幸好，那样东西在她体内，哪怕是心意未至，通感未解，起码会护她周全吧。
他轻轻拿起她为他疗愈的手，软糯的小手上沾满了血污，终于问出了那个他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
“念槿而生， 云白如初。从头至尾都是你，对吗？”
颜离：？？？？
失血过多，小妖怪已经神志不清了，还胡言乱语。
“十三年前，空鸣山谷，救我的是你，这个名字亦是.......”
呃......小妖怪一定是傻了，死到临头，还那么多话，不知道说话也很耗体力吗？
忽然，她灵光一闪，在秘境之中，她用那种酱酱酿酿的方式替他疗愈，好像很有效，还能让这个话痨赶紧闭嘴，省得浪费力气了。
于是，他还未说完“这个名字亦是”后面的话，便在少女贴面而来的馥郁气息中，一瞬间呼吸停滞，胸口那颗不知是否还健在的心脏，也无法抑制地剧烈跳动，一下，两下......
余光中，他看见，少女背后的鸢尾伞，那空白的半面，慢慢映出一朵绚丽的红色鸢尾。
东方天际露出了第一抹清冷的晨光。
唇边冰冷的触感随着她意识的模糊，逐渐变淡......
她记得狐狸的正常体温是40摄氏度，那是人类发热时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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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看了眼破了洞的屋顶，总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想不出来是哪。
幸好，没那么惨，还是躺在床上的，她艰难地转头，一个身影正在不远处一边品茶，一边还拿着个杵臼，嗯，在捣药，只是看着委实是在摸鱼。
她撇过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已经不是那件丧气的喜服了，换了身轻巧的水绿色纱裙。
手上的血迹也早已被擦拭干净，一瞬间她觉得有些不真实，难道之前的一切又是幻境。
她看向空空如也的手腕，早已没了那条绿色的手链。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果然，不是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