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正播放到他凌晨坐上节目组的车、在兰一航的惊讶追问下、轻描淡写说自己当小三那幕。
视频网站的弹幕飞的很快,全是“啊啊啊”和“名场面打卡”。
“……”
裴闻檀眉梢微动。
自己剪辑视频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
可对上此时齐刷刷转头看来两位长辈的目光,突然就有种如芒刺背的微妙感。
裴闻檀轻咳一声,拉开两人对面的椅子坐下。
礼貌询问,“杭先生,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项凌华暂停了视频。
轻快甜蜜的背景音消失,深夜寂寥,只听得到外头树林造景里偶尔传来的几声啾啾鸟鸣。
杭晋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推给裴闻檀。
“缭缭还好吗?”
裴闻檀点头,听出杭晋话语下的几分担忧,长睫微拢,声线平缓。
“杭先生不用担心,在独自生活的这么多年里,缭缭已经经历过很多的事,养成了足够独立又勇敢的性格。”
“她比你想的要坚韧许多。”
杭晋:“……”
呜呜,又被捅了一刀。
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吧。
项凌华拉了下丈夫的手,生怕他表演一个当场落泪。
她坦诚道,“刚刚给你发消息约见面,主要是想谈谈之前网络上的争端。”
“小曜说,那些人都是收了钱故意带节奏的。”
杭晋皱起眉,神色有些冷,接话道,“而且缭缭说,小箬留下的手稿旗袍根本没有对外展出过,背后那个人的范围基本能够圈定了,只剩具体的排查……你在圈子里,不知道找到了背后那人的踪迹没有?”
“敢动歪心思到缭缭身上,”杭晋嗤声,“我看他们是疯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虞缭根本和杭家没关系,只要她做出的旗袍不是为了盈利,杭氏云绣都只会抱有支持鼓励的态度。
杭鹤桥很早就说过,欢迎大家模仿学习,也从来不吝啬分享自己的心得经验。
只靠一人,云绣是发扬不起来的。
只有让更多人的感兴趣、更多人愿意加入,一门手艺才有欣欣向荣发展的可能。
“当时瞿姣拿着照片来找我,说她问了一圈都觉得这个绣品有点儿像小箬的风格,”杭晋说起,还觉得庆幸,“还好我多问了一点信息。”
姓虞,二十几岁。
杭家这些年从来没放弃过找虞箬。
一听到这信息,杭晋抱着宁可错也不能放过的心态,立刻给瞿姣打去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对方正在通话中……”的提醒。
杭晋在房间里蹬蹬蹬转了两圈,又点开那张图反反复复看了几遍。
越看越觉得,起针落针都是虞箬那股子灵巧风格。
他还拿给了项凌华看。
项凌华没系统学过云绣,看不出所以然,只是见丈夫神态紧绷又隐含期待,直接拉着人去了衣柜前,扯出行李箱。
“是不是和小箬有关,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反正你正好在休假。”
杭晋:“你说得对!”
他刚收拾到一半,瞿姣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杭晋从瞿姣嘴里听到了裴家这一代独子的名字,又加上了对方的微信,看到了对面发来的旗袍照片。
——他一看,就知道是小师妹的风格。
所以,和裴闻檀打完电话,杭晋当晚就拎着行李箱坐上了前往桐城的红眼航班。
并在第二天出现在了综艺录制现场。
项凌华温和笑着,眉梢眼角却流露出几分凌厉。
“杭氏经营了这么久的人脉,可不是白白就能被人给利用的。”
那人想要逼杭氏成为刺人利刃。
可刀尖朝向哪边,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裴闻檀抿了口温润红茶,将杯子放下。
嗓音淡淡,“我的秘书已经去处理这件事了。”
“说起来,不知道杭先生打不打算找岑家的麻烦?”
他懒散叩了叩桌面,在杭晋亮起的视线中,眼尾微弯。
“要是有这个打算的话,我们倒是能目标一致。”
-
江城。
刚入夏,近段时间雨水格外的多。
一辆装载着新鲜蔬菜的皮卡驶入岑家别墅后院,厨房的帮佣上前,核对清点完送来的蔬菜瓜果,在验收单上签字。
司机瞅了瞅这座过于沉寂的大别墅,给帮佣分了支烟,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你们这主家最近闹腾得厉害?”
帮佣接了烟,听着司机的好奇打探,不着痕迹压了下唇。
他四下看了看,摇头道,“还不是家里养着的那个大少爷,说着去京都开拓市场,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不仅没打开市场,好像连现有的生意都被搅黄了。”
司机嚯了一声,“真的啊?我记得上次听人说,这家住着的可是那什么林集团的董事长!”
帮佣抖了抖烟,不屑道,“有钱人不都这个样子,教不好孩子……”
哐当。
屋里传来什么破裂的动静,还有几声男人压抑的斥责。
帮佣连忙将烟夹上耳朵,连连摇头,搬着菜绕到了厨房。
司机重新上了车,开着小皮卡,准备去下一家继续送。
驶出门禁时。
他扫了眼窗外正在登记的人,和他身旁那辆锃t黑的豪车。
前段时间刚在手机上看到过。
好几百万吧。
可真让人羡慕。
……
岑夫人沉着脸下楼,见靠近客厅的方向散落一地的破碎瓷片。
帮佣脸色仓皇,拎着打扫用具手足无措,不停劝着正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
岑夫人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气血上涌,走过去厉声道,“你又在闹什么?!”
岑池墨充耳不闻。
他弓着腰,指尖拨弄瓷片中散落的玻璃碎片,指腹被刮破出鲜红血迹也不在意。
只是从那堆碎片中,翻出了一个陈旧的纸折五角星。
岑池墨蓦地笑起来,伸手要拿,又在注意到手指上的血迹后,慌慌张张收回,在身上蹭掉那点儿血,才郑而重之的将五角星拿起。
他跌跌撞撞起身。
像是游魂一样,越过岑夫人身旁,就要往楼上走。
岑夫人猛地出声,“岑池墨,你是不是疯了!”
她忍无可忍,一把揪过岑池墨,在帮佣们的惊呼声中,抬手一巴掌打到了他的脸上。
岑夫人自认高贵,每每看到相邻住户家拎东西或是上手上脚教育孩子,都要摇头说一声“没教养”。
可这回,她是真的憋不住气,快被气疯了。
岑夫人手掌保养的娇,力道并不重,只做了精致美甲的指尖扫过侧脸,留下几道微重的划痕。
岑池墨的眼镜落了地。
他不以为意,只是转过脸,冷冷笑了起来,“是啊,妈,我早就在你将我关进禁闭室的第一天起,就已经疯了。”
岑夫人胸膛起伏,怒声叱道,“就为了一个虞缭,值得你这样?”
“……”
岑池墨有些晃神,想起过往的无数次,岑夫人对自己的耳提面命。
虞缭只是给他使唤的小保姆。
只要在手指缝中漏出一点儿给她的好,她就会感恩涕零。
岑夫人神色不屑,说,像她那样无家可归的女孩子,给一点好脸色就够了。
“真可怜。”
岑池墨喃喃自语,又蓦地笑了起来,“真可怜啊——妈,你真可怜啊。”
“只要一个岑夫人的身份,就能把你死死捆在这个家里。”
“只要给你这一点点,你就会感激涕零,一心一意为岑鸿志打算。”
对上岑夫人不敢置信的眼神,岑池墨轻飘飘道,“因为你没有自由,所以,你的孩子也没有自由。”
“你说什么!”岑夫人整个人都在发抖,猛地抬起手,却在对上岑池墨怜悯的视线时,手掌僵在了半空。
一旁的帮佣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嫌弃家里气氛不好、这几天都没回家的岑鸿志,被从半开的门口处推搡着跌了进来。
他体格壮,倒在地板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岑夫人和岑池墨都将视线转了过去。
就看到,满头冷汗的岑鸿志身后,不紧不慢走出了一名清朗隽秀的男人。
对方逆着光,微微一笑。
优雅地微微俯身。
“你们好,我是罗勉。”
“小裴总的秘书。”
罗勉直起身,目光扫过屋内乱糟糟的景象,笑得意味深长。
“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有点儿账,想和几位算清楚。”
第142章 岑家结局。
帮佣们屏气凝神,轻手轻脚上了茶。
从会客厅出去前,有胆子大的,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往日里看着高高在上的岑家人,此时却只能坐在下首,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惶然紧张。
相反的,坐在主位的那位,还饶有兴致的在夸赞。
“都说江城的茶叶香,这会儿喝着,确实不错。”
尾音落下,对方倏地抬眸,眸光凌厉一扫。
帮佣被吓得一颤,慌忙关上了门。
罗勉悠然收回视线,顶着白皙无害的隽秀眉眼,笑道,“是空调太热了吗?岑总流的汗有些多。”
岑池墨下意识抬眼。
见罗勉的视线落在父亲身上,也跟着看了过去。
岑鸿志确实出了汗,额角的头发略微长了些,黏在了头上。
他干巴巴笑了下,磕绊道,“嗯……可能是吧。”
罗勉轻叹了口气。
“原来是空调太热了啊,我还以为,是岑总太心虚了呢。”
呲——
岑鸿志刚端起茶盏,想喝口水压压惊。
猝不及防听到罗勉的话,杯子在瓷垫上一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岑夫人拧眉,声音又快又急促,“怎么回事?”
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如果按她所想,罗勉是为了给虞缭出气才来的,怎么会一上来先喊岑鸿志的名字?
岑鸿志眼神快速闪着,含糊道,“没什么事……”
岑池墨却已经了悟。
他紧紧盯着父亲,一字一句问道,“网上的事,是你搞出来的,对不对?”
“什么网上……”岑夫人一顿,震惊地看向丈夫,“虞缭那件事?!”
岑鸿志仓皇看了看罗勉。
对上罗勉没什么波澜的视线,他心下发颤,艰难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承认了。
“是我,但我也是被蒙蔽的!”
岑鸿志大声嚷嚷,架势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坦诚,信誓旦旦道,“都是公司里那些董事怂恿的。我承认,我之前看虞缭攀上了裴家的高枝,出去喝酒的时候就骂了一嘴……”
没想到朋友也跟着他骂。
岑鸿志忧心裴家的报复,再看已经笼络不住的沈家,气得把自己灌个烂醉,还打电话去狠狠骂了岑池墨一通。
等他酒醒之后去公司,几个董事罕见的都到了,言辞之间都是抱怨。
岑鸿志和他们吵了几句,有个人话赶话,说留个祸患在家住着有什么用,到头来讨不到一点儿好,还可能要被牵连。
岑鸿志向来是个受不了激的性子,想也不想就把自以为的把柄甩了出来。
虞缭完成那最开始那两件旗袍时,是在岑家。
岑夫人讨要不成,还气得回房间抱怨,说虞缭一点儿都养不熟,不过有个偷学技艺的妈妈,自己也学杭氏云绣的风格,逮着一家祸害。
岑鸿志那时假装玩手机,嗯嗯啊啊两声,但还是记住了。
“……罗先生,我真的只是嘴快把那件事说出来了,结果他们就说,要是虞缭的名声坏了,裴家肯定看不上她,就不会为了她来针对集团了!”
岑鸿志指天发誓,“那些事都是他们干的!和我无关!”
岑池墨咬着牙,想起了在录制酒店时,虞缭落下那怀疑的一眼。
他说不是他。
但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岑夫人虽然惊怒丈夫背着自己干了这么一桩事,做了也就算了,这么蠢让人轻易找上门。
但夫妻一体,她脸庞紧绷,还是要低头打圆场。
“罗先生,鸿志这人就是太看重公司了,所以一时糊涂,走错了路,这都是我们的错,虞缭、她要我们怎么赔罪都行。”
罗勉只是笑吟吟听着。
他若有所思,“太看重公司?”
岑夫人立刻道,“是,最近供应商那边出了问题,鸿志为了公司的事忙得焦头烂额,都住在公司不回家了。”
岑鸿志脸庞一抖。
他求饶般看向罗勉。
罗勉却没看他,挑了眉,笑得无比开怀。
“住在公司?”
“那就奇怪了,”罗勉好似是真心实意的困惑,“我找到岑总的时候,他可是在会所楼上的酒店里。”
岑夫人的表情微微空白。
罗勉俯身,好心道,“身旁还有两个小姐。”
“她们和我说,岑总昨晚兴致不错,还有精力骂家里人,一会儿是死人脸整天趾高气昂,这个不行那个不许,一会儿是蠢货儿子干什么都不行,都是被死人脸养废了——”
岑鸿志突然往岑夫人那边倾身,急切道,“你听我解释,别听他胡说八道,他都是为了离间我们的感情……”
罗勉往后靠在椅背中,拎起茶盏品了一口,悠然提醒。
“岑总,你被从床上揪起来的时候,难道没发现,我们的人身上都装了视频记录仪?”
“毕竟我只是帮小裴总做事,汇报的时候,总不能只有我干巴巴的几句话吧。”
岑夫人死死攥着扶手,呼哧呼哧喘气,情绪太过剧烈,让她一时接受不了,只能闭上了眼。
岑鸿志脸涨得通红,无法反驳,只能转头去拉岑夫人的手,“你别听……”
啪一声。
岑夫人猛地甩开了岑鸿志的手,她重新睁开眼,目眦欲裂,冷笑出声,“好,岑鸿志,你干得好。”
岑鸿志还要说什么。
罗勉放下茶盏,招了招手,后头站着的保镖上前,将一个手机递上。
“岑总,说来也挺巧的,我来之前特意去拜访了华林集团的几位董事。”
这次轮到岑鸿志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话了。
罗勉点开手机里的视频,将屏幕转给岑家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