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辞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没法将江修临的脚踝从树根里拔出来,她下意识摸上腰间,想掏出什么来助力,但触感空空,她顿了一下。
才回想起来,进了庄园后,身上的东西在检查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卸了下来。
包括她随身携带的刀。
万辞愤恨地捶了树根一拳,周身凝结着遮掩不住的寒意。
这老树根得需要专业工具来,光凭人力是没法掰开的。
江修临艰难坐起,摸住脚踝忍着没叫出来,痛的蓝眼睛都红了一片。
身后虎啸越来越近,他心脏快要跳出胸口,情急之下,江修临猛地推开万辞,“你快走,别弄了!”
被推开的万辞显然愣住了,她爬起来后,沉着脸走上前,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扇在男人脸上,异眸冰冷阴森。
挨了打后的江修临僵住了,他抬头一看,站起来的女子望向他的眼里漆黑一片,仿佛装满了暴风雨电。
那眸光里,似乎还有隐忍和恨意。
万辞捏紧了拳头,背对着光影,身后尽是绿荫高林。
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男人,牙关绷得紧紧的,几乎是一字一句嚼出来:“要走要死我说了算,你没资格做主。”
江修临隐隐察觉出了什么,万辞看了看手边,快速地抱来一堆断掉的树枝,将江修临严严实实地挡好。
“你做什么?”江修临说话的声都打着颤,他猛地抓住万辞的手,仰头,惶恐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万辞毫不留情地拍开他的手,又将一棵大树枝叶盖在他头上。
沉默地做完这一切后,万辞回头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别出声。”
随后,在江修临惶然的目光中,她朝着来时的路冲了过去。
“万辞——!”
江修临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林子。
万辞没有回头,而是直奔老虎方向。
在见到那抹虎皮纹后,万辞用尽全身力气冲猛兽大吼了一声,并砸过去一块石头,成功吸引了老虎的注意力。
那畜生果然改变了路线,咆哮着朝着她飞奔而来。
万辞拔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跑。
老虎虽然体型大,但跑起来一点都不臃肿笨拙。相反,它动作极为迅猛。
一人一兽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万辞没有回头,她后背跑出了一身的汗,路上,她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鼓声轰动,震透耳膜。
眼前的路一眼望不到尽头,耳边呼啸而过的风,灌满了危机与险伏。
在跨越沟道的时候,一个不甚,万辞踩空了,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手掌都被震得发麻。
她立即回头,老虎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她余光忽然瞥见了不远处掉落的弓弩和箭羽,是刚刚江修临半路丢掉的。
万辞没有犹豫,直接一个翻身滚过去,巨大的虎掌从她头顶上方拍过,万辞听见了耳边气流被撕裂呜嚎的声音,她心里一震。
老虎扑空后,愤怒地转过身,却见女子已经提箭上弓,半跪在地,弓弦绷得紧紧的,手中的箭对准了虎头。
“咻”一声,箭羽破空而出,猛兽来不及躲避,左眼就被射穿,长箭直直插进眼珠里,血顿时涌了出来。
老虎激烈地咆哮起来,獠牙暴动,摇着脑袋上蹿下跳,怎么也无法缓解疼痛。
吼音震慑天地,连空间都在颤抖。
万辞丢掉手里的弓和箭,飞也似的朝一个方向跑。
被激怒的老虎仰天长啸,嘴里发出磨牙的低声嘶吼,用仅剩的一只眼睛寻觅万辞的踪影,誓要将她撕成碎片。
一人一兽你追我赶,万辞抵死不歇,即便双腿已经累到发软,她也没有停下的打算。
要将老虎引的更远,江修临才能安全。
她用尽了全身气力,喉咙被灌进来的风割的生疼,大脑却无比清晰。
滔天的愤怒和恨意骤然倾泻,疯狂的报复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停。
不知是多少回了。
像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
盯上她的人宛如神秘的撒旦,心情甚好地观赏着这一切。
看着她被角逐,就跟无助的小猎物一样,为了活命,只能拼命向前逃。
多么有趣。
又多么丧心病狂。
万辞睚眦欲裂,双腿仿佛蓄满了力量,这辈子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杀人念头。
没人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纵身一跳,随着斜坡的落叶滑下底,抓住树枝的手臂青筋暴起,顺势爬上了山岩。
发了疯的猛虎已经追了上来,只差一点就能撕断她的腿!
万辞冷眸噙满了阴狠,手指紧紧抓紧了岩壁,用力到血丝不断渗出,染红了石头。
“砰!”一声枪响,万辞整个人一顿。
老虎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前进的脚步停住了,巨大的身躯摇摇欲坠,最后轰然倒地,没了动静。
万辞回头,刚好看到老虎中枪死掉的一幕。
双色眸子里闪过不明思绪,女子回头,看向石岩上方。
血眸男人扛着枪,唇角勾起,正垂眸,肆意地看着她。
像是胜利者的姿态,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万辞手中力道渐渐收紧,眼里的狠意似是要将他拆吃入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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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公主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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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抱歉,手下看管不严,我没想到这家伙会出现在这里。”
Aldridge Kevin笑着,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轻蔑。
万辞松开了手,直接跳了下去。脚步落到地面时她踉跄了一下,而后抬起头,静默地看了一眼高处的Aldridge Kevin。
她身形破败狼狈,而男人衣冠楚楚,甚是得意的眯了眯眼。
两人的视线只在空中交汇了半秒,万辞朝他伸出手,哑着嗓子冷道:“刀给我。”
Aldridge Kevin挑眉,身为宴会的主人,他出行身上确实带着刀。
盯着万辞磨出血的细长指尖,他没有拒绝,动作利索地解开腰间的军刀,直接扔给了她。
万辞稳稳接住,而后转头,看都不看地上的老虎尸体一眼,没有丝毫犹豫的,她迈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而去。
Aldridge Kevin则是有些诧异地望着她的背影。
本来以为她是要……
呵,看来还是没成功。
万辞从来没有跑的那么快过,即便知道江修临不一定会有事,但在Aldridge Kevin的地盘里,她始终放不下心。
脚步慢慢变得沉重,风呼啸而过,前方的路险象迭生,眼前的景象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她大口喘着气,一刻也不敢停。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身体里的筋肉一寸寸凝结发麻,她看到原本茂密的丛林变成了乡间泥泞小道。
正是大年初四,刚下完雪,寒风冰冷刺骨。
万辞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拖着发烧的身体赶到烧碳窑的山上,记忆中那条路,很长,很远,她跑了很久都跑不完。
路上很冷,好像有人在高声叫着什么,然后一窝蜂地都跑上了山。
从他们口中,万辞隐约听到了父亲的名字。
到的时候,那里聚集了一群手忙脚乱的乡亲,叽叽喳喳的,吵得她脑袋疼。
她挪着步子推开人,虚弱得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但眼前的场景犹如人间地狱。
她呆在原地,看到塌陷的碳窑洞,砖头土块散落一地。
大伯和母亲还有堂哥们拿着铲子,拼了命似的在挖。
万辞跌跌撞撞跑过去,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步子歪了歪,再抬头时,她发现前面有一堆绿影。
这次,出现在眼前的不是被砸的血肉模糊只剩一口气的父亲,而是坐在地上,试图掰断树根,哭的满脸都是泪水几乎要断气的江修临。
她终于停了下来,握着刀站在男人面前,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男人碧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大海,天神一般的俊脸上又是血,又是泪,无措地仰头看她。
这样一番残破的景色毫无预兆地撞进万辞的眼里,凄美的令人心跳骤停。
年少时的噩梦没有重现。
万辞定定站在江修临面前,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滴下,她只听得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把汗,精致的妆容也因此乱了,但她全然不在乎那些。
她走到江修临面前,蹲下,拔出军刀,对着他的脚踝用力挥下。
瑞士军刀的锋利超乎想象,看上去足有成年男人手臂粗壮的树根只斩了几下,就被割成两半。
万辞正要将江修临扭伤红肿的脚拿出来,男人却是突然扑上来,用力抱紧了她,整张脸都埋在她肩上,细细的呜咽声传出。
“……你吓死我了——”江修临呼吸极不平稳,死死抱紧了万辞,声音抖的七上八下的,听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
他刚才真的以为,万辞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那可是老虎啊,她怎么敢的……
怀里的拥抱有了实感,他的心才渐渐静下来。头贴在万辞肩上,身体随着呼吸一抽一抽的。
万辞便蹲在地上,闭上了眼,一手抓着刀,任由这人抱着她。
林中寂寥,好半天,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风吹过来,绿叶一阵攒动,万辞抬手,犹豫几许后,才覆上江修临汗湿的后背,动手拍了拍。
男人宽阔的肩膀在这时显得如此无助。
都活着,没有人因为她而失去生命。
万辞顿感庆幸,腿脚脱了力,她缓缓跪坐在地上,被江修临拥着,冰冷的心卷上了温度。
幸好……
幸好。
被Kevin家保镖解救出来的时候,万辞冷眼看向走在前方,微笑着关切问候的Aldridge Kevin。
“哦,天呐,实在是抱歉,通知下山躲避老虎的时候佣人没有找到你们,身为主人,我的过错。”
江修临被人搀扶着,看到了早早下山的宾客,他长眉一皱,没有搭理他。
万辞面无表情地看了看Aldridge Kevin,那个男人脸上依旧挂着绅士谦和的笑,眼底的玩味只对她放肆。
见两人都没说话,Aldridge Kevin也不恼,自顾自好心道:“万小姐肯定不愿意你们这样子下山被人看见吧?我安排了医生和房间,下人会带你们从另一条廊道过去。”
万辞轻笑一声,即便脸上沾着灰和血痕,一身狼狈,也掩盖不住她傲骨神姿:“那还真是谢谢Aldridge先生了呢。”
血眸男人毫不谦虚地应下:“这是我该做的。”
等到收拾好,换上助理事先准备好的备用衣服,伤口包扎完毕,江修临坐在床上,右脚踝上绑了一个冰袋。
这些外国人不太懂得正骨,上来就直接消毒冷敷。
还是万辞下山前及时帮他将错位的骨头扭了回来,这只脚才没废掉。
原本他只是扭伤,后来万辞回来才发现,这家伙为了早点从树根里挣脱出来,差点将整只脚的骨头都拧断,脚踝处的皮肤全都磨破了。
“蠢货。”万辞看着江修临惨不忍睹的脚,低声骂了一句。
江修临一句话没说,这会儿的他十分安静,靠坐在床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而万辞在说完那句话后也没再开口。
此时,来访的客人都去赴游轮晚宴了,万辞则是借口身体不舒服和江修临在庄园的房间里休息。
她脸上还贴着创可贴,身上其他伤口则是用纱布包裹。
妆容已经完全洗净,没了那些脂粉的装饰,素净的模样反倒比之前多了几分刻薄。
她没有心思继续去摆弄自己的那张脸,反正剩下的宴会她也不打算继续参加了。
“万辞,你真的很坏。”
蓦地,床上的人低声开口。
空气骤然静了下来。
万辞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正歪着头,用胳膊撑着脑袋闭眼小憩。
听到这话,她缓缓睁开眼睛,但没转过身看江修临。
男人语气很平静,但仔细一听,便能察觉出里面的悲伤。
“你就那么喜欢当英雄吗?”
江修临攥紧了拳头,脚上的冰冷仿佛传到了心里,“一点都不过问我的意见吗?”
房间气氛陡然变的僵硬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万辞才终于有了反应。
“呵。”
落地窗前的女子轻哼一声,她放下胳膊,侧身看过来,一青一绿的眼睛散发着阴冷诡异的光芒。
“你有什么意见?就因为我没让你去死,所以你要跟我叫嚣吗?”
江修临一怔,浑身被噎得难受。
他小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万辞看着他冷笑,“那畜生已经死了,你和我谁都没有丧命,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江修临抿紧了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万辞显然心情很差,不再理他,兀自转过身去看外面的海景。
江修临脑袋垂了下去,好不容易才拉近了两人的关系,难道就要因为这件事功亏一篑吗……
过了一会儿,万辞听到身后的人翻身下床的声音。
江修临光脚踩在羊绒地毯上,提着一只脚一蹦一跳,艰难来到了万辞面前。
几秒后,一只手扯住了她的裤腿,伴随着一声细小的低吟。
“……姐姐,不要生气。”
万辞闻言,浑身一僵。
她蓦地回过头来一看,男人已经跪坐在地毯上,身子前倾,额头贴着她的小腿,头发拢在脑后,露出完整好看的眉毛和眼睛,看向她的神色小心翼翼。
江修临长相本就高级惹眼,此刻拖着身子趴在她腿上,可怜兮兮的,颇像只性感撩人的波斯猫。
万辞比他大两岁,这声姐姐叫的不差。
江修临吻了吻她的膝盖,眼睛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清纯和漂亮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男人嘴里继续低语:“……我错了。”
万辞眯了眯眼,从上至下斜睨着他,目光冷凉。
男人讨好似的抱着自己的小腿,他下来的太过匆忙,衬衫领口的扣子都没系好,锁骨之下,露出一片惹眼的光洁胸膛。
蓝色眼睛湿漉漉的,带着些急切和紧张,生怕万辞真的生他气。
盯着那诱人的脖颈,女子瞳孔里闪过一丝危险的暗光,欲望恶劣地钻进脑海。
她阴恻恻幻想,要是能咬上一口,细细体味牙齿在白嫩皮肤上的啃噬感,感受温热的血液在唇齿之中流淌,或许才能些微缓解她这么些年来破碎干涸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