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她已经原谅了他刚才所有粗鲁的对待。
她张开双臂抱了抱他,“谢谢。”
“不过我可能要,考虑考虑……”
迟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全部记起来。
她想知道,他们结婚之前的事情。
可一旦恢复记忆,势必要面对过往生活中的痛苦。
父母的婚变,还有他们之间,那些被她忘掉的互相伤害。
封诣寻吻了吻她的额头,“觅觅可以慢慢考虑。”
迟觅应声,“嗯。”
两人躺好在床上,他顺着她的动作,似乎是习惯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胸膛,贴着她的背。
这张大床,她一个人睡了几天,如今又拥有了熟悉的温度。
迟觅枕着他的手臂,背对着他,感到圆满且安全。
像一只躺在瓦楞纸中的小猫。
她犹豫一番,说:“对了,阿寻,我有件事想说。”
平淡、温热的吐息从身后传来,“说。”
她嘟囔着,“你、你和我都不做措施,我很害怕……”
他好像有些明知故问,“什么措施?”
她撇嘴,说:“就是,那个……”
封诣寻简单的应声,“哦。”
她听着好像,藏着笑意。
而后,他说:“你不会怀孕,我做了手术避孕。”
迟觅脑袋好像有些转不过来,“噢……”
她似乎只能懂个表面意思。
那就是她不会再怀孕。
他揽着她的腰凑近她,轻声说:“觅觅想再生一个,我可以再去恢复。”
她连忙回答,“我不想。”
几秒之后,她又补充了两句。
“琳琳很聪明。”
“她也不是那种会孤单的孩子。”
封诣寻不再回她的话,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窝得更舒服一些。
其实很多事情,她都忘了。
她疼爱琳琳,哪里舍得,自己去破坏琳琳得到的万千宠爱。
至于他,只是舍不得她受委屈。
他只需要和觅觅的孩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可他刚闭上眼睛,迟觅又张嘴了,“那你上回答应我的事情呢?”
他问:“什么事?”
封诣寻发现这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在睡前和他说个没完。
他倒不介意听她讲话,只是这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再折腾她一遍。
迟觅显然没有这个觉悟,她心心念念的是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你说会跟我讲我们谈恋爱的事情……”
“你要耍赖是不是?”
“不管我记不记得,我都想听你说。”
“我想要知道,阿寻的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也想要,更了解他。
封诣寻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觅觅,我困了。”
迟觅心中无奈,果然,这男人上回在酒店里骗她。
他根本没打算说,就是要耍赖。
她有些执拗,一脸不满,“你又不长嘴。”
迟觅想想,更是好奇了,她撑着身体在床上翻了个身。
正对着他的脸,“阿寻,别睡,你跟我说说,你记忆里到底是什么样子……”
封诣寻被她吵得睁开眼睛。
刚才显露困倦的眼神已经愈加清晰、逐渐升温着。
他几乎是贴着她的鼻翼,幽幽开口,“看来,我还是对觅觅的小花瓣太温柔,让你现在还有那么多精力。”
迟觅愣住,吓了一跳。
她不敢再去看他,连忙翻身将后背给他。
“对不起——”
“我这就睡觉!”
还来,她现在还……
再来,明天一整个白天都要躺床上了。
他轻笑出声,下颌抵了过来。
再度的紧密靠近,让她觉得危险、不安。
她浑身紧绷。
封诣寻却有意逗她似的。
他的语调罕见的轻佻,“觅觅的小花瓣,可乖巧得多。”
“一掐就出水。”
“不像觅觅,那么不听话。”
迟觅可以肯定,这厮就是故意的。
她一时又羞又急,“别、别说了……”
“我不问了!我睡觉还不行吗!”
他根本没打算跟她说什么过去的事情。
封诣寻轻飘飘地说:“是吗?我还以为,觅觅想和老公聊天?”
迟觅:“……”
她紧闭眼眸。
当即就进入了装睡模式。
第41章 过去
迟觅执着地要他说,那些过去的故事。
也并非是他不想说,只是他时常困惑于,到底要从哪里说起。
他的一切,似乎都很乏味、贫瘠。
生理上的父亲,生理上的母亲,对他来说,都像半个陌生人。
他有一堆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哥哥和姐姐。
后来,他必须从父亲或者母亲之中选一个。
年幼到话都还不能说利索的他,在那个一个月见不到母亲一面的庄园里,抛了个硬币。
硬币正面朝上,他选择了父亲。
封诣寻,一个什么也不是的人。
当他跟着父亲回来时,才知道,比起法国的寂寞,封家只有真正的孤独。
他是个完全不受待见的人,没人觉得,他属于这个世界。
没有童年,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没有可以公之于众的身份。
却也不哭不闹。
封家的人怨恨他,他的出现损伤了他们的利益。
一块蛋糕,不该再切一份给他这个眼珠子颜色都与他们不太一样的人。
可封家那些人的怨恨,只让他觉得乏味。
有时候他漠然到,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情绪。
十五岁时,他好久不见的母亲时隔十年,终于来看他了。
他被封家的佣人们打扮着,推搡到了那个女人面前。
然后,他无波无澜地用法语喊她,“贝莱昂夫人。”
看向自己的母亲时,他眼神中的情绪和看封家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人间的恶鬼们,互相蚕食的怪物们,在他面前扭曲,跳跃,而他像是早已死去,任由一出出戏剧,在他面前演出。
那位美艳动人的黑发女郎,看着这样的他,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与封镇弘大吵了一架,带走了他。
娜菲琳.德.贝莱昂夫人,让他用回了曾经有过的身份。
贝莱昂家的小少爷里希尔.贝莱昂。
由哥哥们带着参加各种派对,十万一瓶的红酒填满整个泳池。
十六岁时就开着几千万的跑车在马德里兜风。
不到半个月,就能撞坏一辆兰博基尼。
贝莱昂家一个兄长形容为:疯到还活着都要感谢上帝。
他可以永远做一个,有着花不完的钱的花花公子。
但仍然,改变不了那种贫瘠,他始终,感到贫瘠。
那时候,他遇见过很多女人。
十几岁的,或者二十几岁的,她们都想搭上他的车。
他对她们没什么好脸色,久而久之,很多流言,传到了贝莱昂夫人耳朵里。
“听说,有个叫吉娜的女孩,为了你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亲爱的,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吗?”
“如果是喜欢男孩子的话,不必掩饰哦,你亲爱的妈妈很开明。”
他说:“我只是,时常想到,你和父亲。”
她与封镇弘,总是让他觉得,男女关系无聊透顶。
贝莱昂夫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她特有的凌厉与骄傲。
她的微笑,就像是,蔷薇花上的刺。
“不必想太多,你该去体验你的生活。”
“我看上你父亲,只是因为他很有魅力。”
“我们曾有过火焰般的爱情。”
“至于你,亲爱的,我总是会给你选择。”
“当初,是你自己做出了选择,你得明白。”
“我带你回来,是因为,你是个小怪物。”
“你也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总是像小怪物一样。”
“非常可爱——”
她笑着夸奖他,然后挑了两瓶指甲油给他。
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贝莱昂夫人将纤长的手递到他面前。
他托着她的手指,给她涂上闪亮美丽的色彩。
一层又一层,均匀的厚度。
涂完食指后,他淡淡地说:“我亲爱的妈妈,随便夸人可爱,可不是个好习惯。”
贝莱昂夫人看着他专心致志的眼睛,很清楚,那层专注的表象下是什么。
“记住,亲爱的,你总有选择。”
“我可以让你永远衣食无忧,做你的花花公子。”
“让你永远开着跑车横冲直撞。”
“你得自己明白,你要什么。”
他沉默片刻,只说:“我要回国。”
也不是为了报复什么,更多是一种好奇,一种鬼使神差。
冥冥之中,他有种感觉,他想回去见一见自己的父亲。
于是,他又回到了封家。
回封家之后的第一天,封镇弘就朝他发了火。
连带着对他那位性格古怪又傲娇的亲生母亲的不满,封镇弘当着助理、保镖、佣人,十几个人的面,在他面前,打碎了曾经最喜欢的茶杯。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对你不好吗?”
“这个家,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只是想看看,作为我的儿子,你到底会怎么做。”
“我封镇弘纵横商界这么多年,是不是真的就养了一家饭桶!”
茶杯碎片擦着封诣寻的裤腿飞了出去,水渍溅了一地。
他看了一眼,封镇弘身后,西装革履、神情肃穆的那些男人,岿然不动。
最后,只给了父亲一句,“您很有自知之明,但并不了解我。”
封镇弘脸色一阵发黑,欲怒又止,“你——”
他这个疏于沟通的幼子,尚未年满十八岁,就已比他还高了。
身材挺拔,在他面前,脊背笔直。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不输于他的气场。
眉眼之间,浅藏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沉静、冷傲。
后来,封镇弘想要留下他。
他开始指望自己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儿子,成为下一个自己。
封镇弘说:“我能给你的东西,你母亲给不了。”
这是他惯用的方式,带点威胁性质的话。
尽管,他说的是事实。
他的母亲没有财富可以分给他。
只有作为父亲的他,可以给他取之不尽的金钱和权力。
但封诣寻拒绝了他。
“不管是您给的,还是她给的,我都不需要。”
“我已经申请了英国的大学。”
“这个家的味道,已经越来越让我反胃了。”
那天的谈话,以父子俩的不欢而散结束。
封诣寻从那之后,就没想过,还要回到这里。
他可以有他自己的选择,这是他少有的,认同那个女人所说的话。
他以为,他能成为一个全新的自己。
……
直到某个女人,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
为了让她回心转意,他在被言语羞辱之后,还是赶来见她。
得到的,只是又一把刀子。
她让他活了过来,又差点弄死了他。
厌食症,从未有过的严重。
进食、呕吐,往复循环。
他将自己锁在法国的房间里,一次又一次,疼到全身痉挛。
然而当他望着窗缝透进来的光时,又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的觅觅。
哪怕被伤害,他也还是想要见到她。
他又,开始进食,以及,以不惜摧毁封家的姿态,回到这个有她的地方。
这一切,他的觅觅啊,永远也不会知道。
第42章 小狗汪汪
封诣寻回公司后,顺手交给了项明真一个任务。
“给我查一查月光会所。”
他给了项明真那天晚上的日期,然后特别交代了,“你亲自去办。”
项明真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关系到封总的逆鳞,他办事必须稳妥,且不能转手他人。
“明白,封总。”
项明真应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美国金特公司的人已经到了。”
“他们带来了新的产品报告。”
“封总,我们现在过去吗?”
封诣寻从办公桌后起身,回了一声,“嗯。”
两人出了办公室,往电梯处走。
进了电梯,项明真按下七十六层。
只有他们两人的电梯,安静,沉默。
伴随着电梯门打开,项明真侧身退开。
封诣寻走出电梯。
领着项明真穿过宽敞整齐的办公区。
迎面走过的集团员工,一个接着一个。
侧身避开的同时,恰到好处的躬身颔首。
“封总。”
“封总好。”
所有人都认识他,但没有人敢看他。
项明真跟在他身边工作几年,也没有插科打诨的勇气。
他时时刻刻谨记着,在封总面前,做百万年薪的机器人。
封诣寻远比封镇弘苛刻,他接手之后,整个Kinetic都被迫飞速改头换面。当初很多管理层的老员工,因为不满他而闹到了封镇弘面前去,结果他们发现,比起对待他们这些公司老油条,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更冷漠。
Kinetic从此只有一个封总。
论能力、论眼光,他比封镇弘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上,在K集团内部,诸多男人都心知肚明——一个男人这么几年下来,保持着自己苛刻的生活作风,集团内部人员得知的八卦都少得可怜,一切都证明,他对他自己也狠。
唯一的八卦,不过是他当年与安达集团那位千金莫名其妙的婚姻。
但好与坏,封诣寻都不喜欢别人说起自己的私事。
项明真胡思乱想着。
刚到会议室,华文武就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