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桌前方是一个转折的沙发,沙发前是一个大理石矮桌,周枕寒长腿交叠,靠着沙发背,目不斜视地看着她。
温久走过去,像在家里一样自然地坐在周枕寒旁边,温声问:“您会开完了吗?”
“三分钟之后还有一场。”
温久点点头,“没事,您忙。”
余光瞥到桌上一本杂志是人物专访,而上面的人她挺熟悉的,就是医生江媛。
她便将目光移过去,时间显示已经是去年的了。
江媛的人物专访,还是去年的。
醋意就是这样无端涌上来,温久心里很不是滋味,她道:“我就在这等着吧,您去忙。”
没有什么闲逛的心情,温久捞出手机,垂头丧气的打字给程琪月:【如果明天你没时间的话别过来了,不用试探了。】
程琪月秒回:【耳朵.jpg】
温久说:【我在他办公室看到了江医生的人物专访,去年的。】
程琪月:【不管,我明天跟着你去看看。】
温久不知道周枕寒的会议还要开多久,但她还没走,只坐在一旁看着温久。
温久从手机里抬起头,不解问:“您还不去开会吗?”
“那在这里等着我回来,困了就去里面睡,床单刚换的。”周枕寒道。
等周枕寒走了,温久才拿起周枕寒摆在桌上的杂志,轻轻翻开。
杂志虽然是去年的,但是很新,能看出保存得很好。
杂志的第一篇是一张大图,江媛被拍的很漂亮,江媛一直都很漂亮,只是白大褂束缚住了她。
再往后就是江媛的介绍,履历和周枕寒比起来大差不差,名牌大学毕业,未毕业就获得各种奖项,很优秀的女生。
是和周枕寒一样优秀的人,难怪周枕寒会喜欢她。
温久目光敛了敛,环视了一圈周枕寒的办公室,最后又垂下头玩着手机。
回南和九溪和来京悦大厦一样,也还是一个人待着,她也只是匆匆见周枕寒一面。
不过不算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了周枕寒喜欢的人不是她。
周枕寒走的时候说让她困了睡觉,温久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带她去吃饭。
温久垂着头,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周枕寒手轻轻敲着方向盘,偏头盯着她,“谁又惹你了?”
“没。”
骤然听到周枕寒的声音,温久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
周枕寒没开车,听到她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无奈道:“是我惹你了?”
回应他的还是一声“没”。
眼见问不出什么,周枕寒收回目光开了车,黑色的林肯上了公路融入车流,温久却发现周枕寒并没有往餐厅的路线行驶。
过了一会儿,温久忍不住问:“不是说要去吃饭吗?”
周枕寒并未停下,叹了口气,“不知道怎么惹你不高兴了,所以先哄你开心。”
不知道周枕寒哄人开心的方法是什么,温久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小题大作了,周枕寒又什么都没做,反而要他来哄自己开心,照顾自己的情绪。
她牙齿咬了一下唇角,轻声道:“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语气温温柔柔的,听起来有点可怜。
周枕寒这才在红绿灯路口调头。
他们在外面吃了顿饭才回家,温久在客厅吃完消炎药,告诉周枕寒说程琪月会来陪她一起去医院,让周枕寒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周枕寒睨了他一眼,磁性的嗓音透露着一丝蛊惑的意味,“所以是因为今天叫你到公司,让你一个人待着不开心了?”
为了不让周枕寒多想,温久两只眼睛眨了眨,云淡风轻地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只是烟瘾犯了而已,没什么精神。”
周枕寒听完皱了皱眉头,“你还有瘾了?”
“有啊,所以小叔叔,您让我抽吗?”
“我说不让你就不抽了?”
温久道:“抽。”
她竟和周枕寒较起劲来,在周枕寒还未说话时,自己一个人先出门了。
她没带包,但外套口袋里放着一包烟。
是上次的时候周枕寒买的拿两包,她一包都还剩下好多。
她的手指抽出细长的女士烟夹在受伤那只手的指尖,又去摸火机。
烟含在嘴边,火机却怎么都点不燃了。
心里把劣质的火机吐槽了一遍,温久将烟拿在手里,想要回去的时候就看到周枕寒正好站在身后。
她脚步一顿,抬眼解释:“我回去换个火机。”
“咔嚓”一声,周枕寒的手心亮起火焰,他扬手示意温久。
温久才看清,这是周枕寒喝酒那次,她从周枕寒大衣口袋里掏出来的那个火机。
他一直都带在身上。
鬼使神差的,温久没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火机,而是重新将烟放在嘴边,俯身凑近周枕寒的手。
鼻腔里传来一抹熟悉的香味。
火焰烧在烟头发出滋滋声响。
一秒、两秒、三秒。
温久这才直起身,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漫不经心地问:“您怎么也出来了?”
周枕寒将火机收回包里,才道:“抽烟能心情好一点的话,那就抽吧。”
这个语气,仿佛下一句就能说出抽不死你这种话来。
温久后退一步,将烟拿的离周枕寒极远,才问道:“您不抽烟,为什么身上总是带着这个火机,上次我在您身上找车钥匙时,也看到了这个火机。”
周枕寒道:“习惯了。”
可能这个火机对周枕寒来说尤其重要,温久不想再次因为一个火机就陷入烦恼之中,轻笑着说:“您先回去吧,天气冷。”
周枕寒并未多做停留,只是道:“明天带你去拆线。”
温久笑了一下,“我明天真的是和小七月一起去,就拆个线而已。”
她顿了顿,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拆完线您到医院门口接我怎么样?我不想您看见...嗯...拆完线后的伤口。”
“好。”周枕寒并未坚持。
于是第二天周枕寒自己先去了公司,为了方便周枕寒的时间,温久并未去很早。
见到江媛的时候,江媛还挺意外的问:“周枕寒今天没来吗?”
温久顿了顿,才道:“小事情不用麻烦他的,他比较忙。”
江媛并未多说什么,拆线的过程很快,甚至比换药都快了几分,江媛随便一剪一抽,手臂上就只剩下一个淡粉的疤痕。
江媛扫了一眼,笑着道:“疤痕没增生,我给你开一点药,涂抹一两个月,这期间少吃辛辣刺与色素高的食物,以免色素沉淀。”
程琪月多嘴问:“这疤会慢慢消失吗?”
“不敢保证,每个人体质特殊。”
温久笑了笑,“谢谢医生。”
和程琪月走到外面,她才挽着温久的手臂,愤愤不平说:“潘向松这个人真的太可恶了!一辈子都牢都不够他坐的,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对了久久,你那天为什么会自己去潘向松家里?”
温久隐瞒了原因,之前程琪月觉得温久受的刺激很大,想等着她慢慢走出来。
而且在那几天,温久从不提起对周枕寒的感觉。
只是会偶尔告诉她,周枕寒对她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温久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他跟我说手里有我爸妈去世的真相,所以我就去了。”
“那个混蛋一定是骗你的,以后你要去危险的地方一定叫上我去,我陪着你。”
“那要不我们找个地方玩一天,我后天去付奶奶那儿?”
“行吧,但是小叔叔会放你回去吗?”
“我想应该会的。”
“诶不是说要学陶艺吗?你去付奶奶那儿之后过来很远!”程琪月抬手撞了撞温久的胳膊,道:“别回去了呗,不想在小叔叔家里就去我家呗。”
温久:“先考虑明天的事。”
程琪月笑了笑,“那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你还开车啊?”
程琪月说:“男朋友的车。”
有了男朋友的人开始炫耀,温久叹了口气,假装失落地附和道:“是啊,有男朋友就是不一样了。”
程琪月愣了愣,“对不起啊久久。”
“对不起什么,我没事啊,我开玩笑的。”
程琪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要不你直接表白吧,虽然刚才那个江医生是很优秀,但是我们久久也不差,到时候你眨眨眼,憋一憋眼泪说不定他就心软同意了呢。”
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温久拍了拍程琪月的背,叹了口气说:“那就不是喜欢了小七月,是怜悯。”
程琪月又说:“那你试试呢,他就算喜欢的人是江媛,那也不可能一直喜欢的,女追男好追啊。”
程琪月的话让温久突然想到之前问周枕寒的话,周枕寒说会一直喜欢,那应该就是会一直喜欢着。
他认定的事情基本很难改变。
即使心里已经不是滋味,温久却觉得这种没来由的飞醋真不能多吃,便笑着道:“巧了,他还真的说过会一直喜欢。”
“反正我说的你想一下,又不是完全没机会,至少也要弄清楚他喜欢的人是江媛还是你呗,他和江媛之间的事我只是在听你说,但是他看向你的眼神是我亲眼见到的。”
“别不开心啦小久,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或许你就是很花心,等过一段时间就不喜欢她了呢。”
恰好陈方彻开车过来接她,程琪月挥挥手,“走了,别忘记明天起床早一点。”
温久点了点头。
程琪月走之后,温久才给周枕寒打电话说她已经拆完线了,周枕寒说好。
难得的出了太阳,在冬日里并不暖,只是让人觉得心情好了一些。
温久在公交站牌坐下,拿出手机来看朋友圈,刚好看到蒋政更新的一条朋友圈,上面赫然写着:【今天这么早就下班真好,大概是老板最近和姑娘频繁见面,心情好的缘故。】
温久收了手机。
之前的一通分析在看到这条朋友圈之后全都化作泡影,周枕寒最近常见面的人,除了江媛她再也想不到别人。
医院外的公交车站总是拥挤的,南桉的每一条线路基本都会经过这家医院,周围的说话声吵吵闹闹,温久从包里拿出耳机来戴上,放了一首歌。
她的曲库不多,大多都是曲调欢快的歌曲。
可仍然带不动自己的情绪。
她摘了耳机,算了,就这样过吧。
没一会儿周枕寒开车过来,温久毫不犹豫的上车,觉得可能是最后一次周枕寒接自己了。
刚上车,周枕寒就问:“拆完线了?”
温久活动了一下自己那只受伤的手给他看,“拆完了,现在行动自如,而且拆线一点也不疼。”
温久说:“只不过有一个很长的疤,像条毛毛虫一样黏在手上。”
周枕寒笑了笑,安慰道:“毛毛虫多可爱。”
温久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可能她认识的毛毛虫和周枕寒认识的毛毛虫不太一样,反正她手上的疤就一点不可爱。
但她并未反驳。
出了太阳温久便开了窗户透气,温久手臂交叉搭在车窗边,头枕在手臂上,声音仿佛要被风吹散。
但周枕寒还是听到了女孩诺诺的声音。
她问他潘向松会被关多久。
周枕寒偏头,只能看到女孩清瘦的后背,他也做不到欺骗温久,说道:“拘留十五天。”
十五天....
潘向松的一年零十五天,换了她父母的两条命。
这一年来就像一个噩梦一样折磨着她,再次出现后伤害她的人和朋友。
温久背脊一僵,风打在脸上,她顿了顿说:“哦,我知道了。”
周枕寒没有告诉她只拘留十五天的原因,但她大概能知道,这十五天已经是经过周枕寒手的极限了。
可能是过得太好遭到上天的嫉妒了,让她成年后就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剩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喜欢的人也没有喜欢自己。
唯一留给她的,可能只是部分出现在生命里的那部分人。
曾答应爸妈要好好的生活,可她过得并不好。
她总是被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困扰着。
温久并未说话,车开了一会儿,她看到不远处的街道,对着周枕寒说:“小叔叔,这边的街上有个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