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熹苓喝了口浓汤,细长的叉子伸了过去,塞入口中咀嚼咽下后不禁道:“陶同学的手艺很好,枣泥很绵密,酥皮很醇香,改天来教教我。”
“阿姨您喜欢就好,”陶青梧看了眼秋熹苓纤长的手指,摆明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平时或许最多插插花,又道,“您要是想吃可以让音桐告诉我,我再做给您。”
周围候着不少人,陆管家始终站在秋熹苓的身后,忽地想起什么提醒道:“夫人,厨房的人早上告诉我,陶小姐做的糕点被人拆了,少了三块。”
秋熹苓抬眼,对面的傅庭肆动作顿了一下,被她迅速捕捉到,继而会心一笑,“然后呢?”
陆管家还没来得及出声,鹤叔心上绷紧,下巴略微抬起,“夫人,是我拆的。”
傅庭肆放下手中的筷子,磕在瓷碗上。
“陶小姐做给我的,我吃完了,就又去拿了三块,望夫人莫怪。”鹤叔扫了眼傅庭肆垂在身侧紧攥成拳的左手,面不改色地替人担了下来。
秋熹苓总觉得傅庭肆这幅面无愧色的样子有些招人烦,僵硬着扯了抹笑,“我还以为秋榭园的厨房何时进了会偷吃的老鼠。”
被冷嘲热讽称为“老鼠”的傅庭肆依旧冷着张脸,跟平时一样在餐桌上惜字如金,只是漠然地挪了下面前盛着糖油饼的盘子。
陶青梧早就盯上了那盘糖油饼,隐在角落里连续吞咽了好几次口水,在眼前的葱油饼被换掉后立刻执筷夹了块。
秋熹苓发觉坐在秋音桐旁边的人乖巧地用着餐,全然没注意他们这边,暗暗在心里着急。
这臭小子对小姑娘绝对不简单,可如此端着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步。
她拧起眉,低低地唤了陶青梧一声,“陶同学今年多大了?”
陶青梧登时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答:“二十一。”
这么小?
秋熹苓暗自惊诧,迟疑之下又问,“有男朋友吗?”
陶青梧有些震撼这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奇怪,“没有。”
那可太好了。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在喉间滞住,她思绪一转,“阿肆的表弟是京美的优秀毕业生,开过好几次画展,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陶青梧还恍惚着,根本没听出秋熹苓话中藏着的用意,“服装学院和美术学院离得远,平时接触不到,应该不认识。”
秋熹苓还想接着说,被傅庭肆打断。
他垂着双眸,嗓音沉着,听起来却有些温和,“秋女士,别乱点鸳鸯谱。”
“臭小子,拆穿我。”秋熹苓一噎,自顾自地笑骂了一句。
傅庭肆用餐很快,拭完嘴角后抬腕看了眼时间,冲着秋音桐催促了一句,“动作快点,别误了时间。”
秋音桐一直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吃饭时动作又慢又软,含糊着应了一声。
回学校的路上,依旧是陶青梧和傅庭肆坐在后排。
在副驾眯了一半路程的秋音桐终于彻底清醒,滑动手机发现屏幕通知栏弹出的时间提醒。
她从后视镜看了眼傅庭肆,语调软绵绵的,“哥,你之前送过我一套颜料还记得吗?”
傅庭肆:“怎么?”
“你那里不是还有一套,能不能给我呀?”秋音桐怕陶青梧觉得难为情,换了副说辞。
傅庭肆不自觉地斜睨了一眼旁边的陶青梧,这人蠢蠢欲动好像要说些什么。他淡淡地轻哂,“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我想学校放一套,家里放一套,不行吗?”她张口胡诌,还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敢回头看后面。
傅庭肆扣在扶手箱上的手松动了些,眸色一暗,“找她要。”
“啊?找谁?”秋音桐抓着安全带扯着嗓子回头,看着陶青梧慢吞吞地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木盒,脱口道,“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昨天......下午。”她故作淡定地回了句。
傅庭肆勾了下唇,静静等着下文。
无奈两个人好像有了某种感应,秋音桐没再问,陶青梧也无需多提。
车子再穿过两个红绿灯就要到达京美,傅庭肆刚阖上眸,秋音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哥,下午你会来接我吗?”
他蹙眉,没出声,想看秋音桐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秋音桐被他的眼神吓到,肩膀一缩,怯道:“陪我去夜市街吃麻辣烫。”
麻辣烫三个字让陶青梧心中警铃大作。
莫非傅庭肆将那晚的事情全告诉了秋音桐。
然而揣着心思的秋音桐一无所知,其实就是单纯想探一下傅庭肆的底线,看这人会不会陪她去,如果拒绝那就证明对陶青梧绝对存了心思。
岂料傅庭肆揉了揉眉心,明明面上犹豫不决,嘴上却爽快道:“可以。”
第18章 GET 18
早八的京美, 空气里浮动着清新自然的味道,时不时会有学生穿梭在校园内,身上都不约而同地带着早起后的戾气。
劳斯莱斯停靠在路边的时候,引得不少人驻足侧目, 都很好奇谁会这么大阵仗。
陶青梧手上还拎着装有换洗衣物的帆布包, 一心想着先回趟宿舍, 着急忙慌地冲着车上的人道别后就跑走了。
反之秋音桐,伸了个懒腰刚踏出一只脚,就闻后排的傅庭肆无奈地舒了口气,问:“夜市街还去不去?”
秋音桐微抬下巴,怨气很重, “不去,表哥你真的很无趣。”
傅庭肆笑了笑, 等着秋音桐扭头气呼呼地走远后示意司机开车。
沿途遇到在学生食堂门口短暂停留的陶青梧, 与之相对而立的是一位差不多同龄的男孩子, 格纹卫衣搭休闲长裤,隐约只能看见侧面轮廓, 长相不俗。
“慢一点。”他说。
车子在校园内本就匀速行驶, 司机闻言再度轻点刹车慢下来。
陶青梧显然是被拦下来的,面对男孩子一脸为难, 不时会朝四周张望, 生怕被谁看到。
男孩子还在坚持, 一直将手里装有早餐的牛皮纸袋往出递。
似是怕再僵持下去定会引起围观,陶青梧缓慢伸出手却又倏地收回, 眼神跟着不远处路过的车移动着。
不经意间, 傅庭肆与外面的人对上视线,本着对方看不见的机会也不打算收回, 很轻很飘地低笑了一声。
目送着那辆车越来越远,陶青梧终是没再犹豫,伸出的手垂在身侧,抬头看着面前的时暨,小声拒绝:“我吃过了,谢谢你的早餐,以后别再送了,你这样让我很为难。”
时暨面上急了下,往前靠近了些,“青梧,我知道黎棠总是欺负你,我说过她了,也明确拒绝过她了,以后不会再发生,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我就是......不喜欢你,你离我远一点,她也没那个机会欺负我。”她摸出手机看了时间,第一节 大课耽误不得,一说完就朝着宿舍的方向跑去。
收拾课本时,凑巧碰到同样回宿舍放东西的宋方稚。
宋方稚咬着手上的葱油饼,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你刚才碰见时暨了?”
“你怎么知道?”
也就是几分钟之前的事,陶青梧不免有些惊讶消息的传播速度。
“看班级群里说的。”
宋方稚拿过一旁的赤豆稀饭,猛吸了一口,面带担忧。
“他应该会知难而退了。”
“那你可小看他了,你拒绝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说还好,一提起来陶青梧就觉得头痛。
时暨是真的有些过于锲而不舍,在她每次拒绝后反倒越挫越勇,不然也不会如此招黎棠记恨。
两个人结伴到了阶梯教室,跟黎棠交好的几个女孩子正兴高采烈地分发着手里的咖啡和三明治,嘴上跟着念念有词。
“黎棠请客,人人有份。”
大家早就见怪不怪,黎棠家境优渥,时常会请班上的同学喝水吃东西。
大小姐的名号就是这么打出去的,不少人爱屋及乌,跟着就对陶青梧颇有微词。
宋方稚拉着陶青梧去找秋音桐,依旧是三人一排。
那几个人走到她们旁边,虽脸上很不情愿但还是按照黎棠的交代乖乖发放。
陶青梧接过一声不吭。
最里侧的秋音桐瞥了她一眼,扬起笑容,“大小姐破费了。”
言语间拿捏着分寸,但听起来还是会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黎棠今天心情看着不错,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牛皮纸袋,是校门口那家很高档的咖啡厅。
陶青梧刚好用余光扫到,跟刚刚时暨拿给她的牛皮纸袋是同一品牌。
未做他想,周遭在几分钟后老师踏入教室后恢复安静。
大课结束后有堂选修课需在立裁室进行,二十多分钟的课间休息,所有人不约而同出了学校自由活动。
宋方稚和秋音桐的课在隔壁多媒体教室,两个人直接趴在桌上睡觉,陶青梧就只能单独行动。
立裁室放着一早准备好的作品,算是固定的位置。
室内空无一人,陶青梧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作品,走过去后才发现每张桌子上竟摆放着奶茶饮品,想必又是大小姐请客。
她拿起看了看,塑料盖下未加封层,放眼望去竟只有她和黎棠的是少冰的橙汁,其余皆是牛乳茶。
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陶青梧放下后半蹲下去从抽屉里拿工具,桌角洒落的一小点白色粉末闯入她的视野,让她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犹记得上周结束,是她和另外几个同学打扫的立裁室,结束后还顺便拖了地,并无漏网之鱼。
手上的动作顿住,那杯未封层的橙汁在此时此刻便显得有些古怪。
陶青梧眨了下眼睛,用指尖捻起一小撮递到眼前,有很明显的颗粒感,像是药片未彻底碾碎的样子。
嘴角的笑痕完全掩饰不了,她只觉得好笑,还有些狗血。
渐渐反应过来,黎棠铺垫这么多,居然在这里等着她。
她下意识环顾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暂无有人会进来时,拿着桌上那还未拆封的橙汁到了黎棠的桌旁。
“怪不得我,算你倒霉了。”
陶青梧换掉后微微挑眉,话里话外都带着得意。
只是话音刚落,临走廊的窗户闪过一片黑影,吓得她背脊瞬间僵住,抬头的动作都变得战战兢兢。
傅庭肆?怎么会。
陶青梧慌慌张张中把手上的橙汁往身后藏,有种做了亏心事被抓包的感觉,可明明她才是受害者,这会儿只是在以牙还牙罢了。
傅庭肆依旧穿着早上的那套衣服,只是颈间的领带换了个颜色,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压迫感,那双漆黑的瞳眸逼迫得她再次低下头,五指越攥越紧。
越来越临近上课的时间,走廊霎时变得热闹起来。
不想惹人生疑,她硬着头皮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待有其他人进来后再次看向外边,傅庭肆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隔壁教室突然响起的喧闹声。
立裁室也不例外。
“你有没有看见有个帅哥去了隔壁?”
“看见了看见了,不知道是哪个学院的学长?好帅啊。”
“去了隔壁?找女朋友的?”
“谁啊谁啊?”
“不是学长,我看见他坐的车了,就是这个。”
“我靠,这又是哪家的少爷下凡了?”
......
陶青梧一门心思在收拾桌上的工具,完全融不进去周围人的话题,最后还是在耳边响起“来了来了,就是他”的话后扫了一眼走廊。
傅庭肆面无表情,只有在视线略过她的时候隐隐勾了下嘴角,摆明是将她方才恶劣的行为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迅速摸出手机,给秋音桐发了条消息:【音桐,你表哥怎么突然来了?】
没等多久,那边回了过来:【我课本忘他车上了,以为会是林秘书来送,谁知道会是他,你们遇见啦?】
还真是巧。
她暗自感叹一句,才回:【只是看见了,引起好大的轰动。】
秋音桐发了个微笑的表情,忍不住吐槽:【鬼知道他想什么,孔雀开屏似的。】
有了这个小插曲,陶青梧一整节课都上得恍恍惚惚。
攀炎附势在第一步失败就算了,恐怕傅庭肆现在还会觉得她是个工于心计的人。
课间十分钟休息,黎棠双手环在胸口,踱到她的桌旁,“这么看不起我啊?早上给你的咖啡和三明治没动就算了,这合你口味的橙汁还是照样不动?怎么?怕我投毒?”
她收回抽离的思绪,用着探究的眼神看眼前的人,在捕捉到黎棠眼里一闪而过的心虚后抽出吸管插/入,递到嘴前连吸了好几口。
里面的冰块已经化了,口感不如之前,浓郁的橙汁味被稀释得淡了些许,她却依旧老神在在地嘬饮着。
黎棠背光站着,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微不可察地哼笑了一声,心满意足了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那几个与之交好的人很快围了上去,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在不经意间陶青梧听见黎棠早上兴高采烈吃着的早餐,就是她拒绝时暨的那份。
记恨她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