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声的笑滚过耳膜,“嫌弃自己是吗?都是你的味道。”
她“嗯”了声,侧过头将细长的脖颈递到了呼出热气的唇边。
直到天光乍泄,屋内镀上一层金色的薄纱,陶青梧才从睡梦中慢慢转醒,目光扫过每一处,竟没找到傅庭肆的身影。
她趿着拖鞋出了卧室到小厅,低沉又不失严肃的男嗓幽幽传了过来。
傅庭肆端坐在沙发上,面朝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正用着听起来拗口的德语进行视频会议。
陶青梧很自然地退回了房间,换上傅庭肆一早摆放在床头的衣服,洗漱完再出去时那在周末依旧忙得昏天暗地的人还没结束。
她边在小群里回复其余几个人的艾特边往门口走,刚准备躬身换鞋傅庭肆竟悄然来到了她的身后,低声:“楼下餐厅有早餐。”
“才不要,网络上说温泉山庄的自助早餐特别丰盛,我才不要跟你一直待在房间呢。”陶青梧自顾自地换掉了脚上的拖鞋,期间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傅庭肆失声半刻,扫了眼过来前闭了麦的笔电,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好,要我送你过去吗?”
在陶青梧的视野范围内,恰好可以看见亮着的电脑屏幕,小窗口里几个小人还在不停动作着,显然还没结束,“不用,我在餐厅等你,你忙完了早点来。”
她这么说,傅庭肆也就不好坚持了,送她出了洋房的小花园就又回去继续线上会。
去餐厅的路上,绿野植被茂密,阳光透过枝叶洒落,斑驳点缀在青石地板上,远处的山脉绵延起伏,如同一只蛰伏着的巨龙。
临出门前,傅庭肆在陶青梧的头上扣了顶遮阳帽,漫步在山庄内还真有种度假的感觉。
她一手扶着宽大的帽檐,一手滑动着手机屏幕,全然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
无可避免地,两个人擦肩而过时撞在了一起,陶青梧夹在指缝内的房卡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
冲击颇大,陶青梧眼前一黑,还未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就先她一步捡起了房卡。
遮阳帽实在影响视物,她索性拿了下来,一抬眸径直撞入了对方的瞳眸内。
不知是该感慨世界太小还是缘分太奇妙,陶青梧愣了良久,嗫嚅道:“时暨?”
第61章 GET 61
八.九点的庆灵山正是空气最清新的时候, 不少人早起跑步,穿梭在林间小道上,发出阵阵轻快的笑声和脚踏树枝叶发出的沙沙响声。
两个人僵持的过程中,正好占据着小道的正中央, 不免会引起许多人侧目而视。
陶青梧转着脑袋看了眼来往的行人, 急忙往旁侧挪了几步, 嗓音柔了下来,“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时暨愣愣地看着她,眼底闪过迷茫,好似站在眼前的人从未见过, 不然怎么看得如此认真和仔细。
这样的眼神让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今日的穿着是否哪里有问题。
她不自觉地垂眼从头到脚扫了一遍,淡蓝色亮片针织半袖, 深灰色百褶裙, 腰间还有花瓣蕾丝做点缀, 是傅庭肆一早搭着放在床头的,不算别扭啊。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举动确实不太礼貌, 时暨终于回魂, 慢悠悠地递出卡片时依旧深深地凝着她,“抱歉, 差点没认出来。”
他难免感慨, 眼前的人跟在学校时变化太大了, 妆面俏皮活泼,双颊淡粉, 中小卷的长发在晨光的照耀下分辨不出颜色, 似红又似棕,往常乖巧的连衣长裙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可以将身材完美凸显出来的小套装,很好地掩盖住了刚步入社会的青涩。
陶青梧霎时就明白了过来,这样的话她已听很多人说过,这会儿竟莫名其妙觉得局促起来,颊边浮出淡淡的红晕,僵硬着接回房卡,扯唇,“我先走了,朋友还在等我。”
沿着潺潺的流水缓步而行,等到达餐厅时宋方稚和秋音桐几个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之前还不觉得,等迈入廊亭冷气袭来的那一刻,陶青梧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驻足在吧台,凭房卡领取到早餐自助券,刚侧过身宋方稚的手指就伸过来勾了下她的下巴,浅笑着打趣,“皮肤真好呀,看来倍受滋润。”
陶青梧弯着粉嘟嘟的唇,用同样的动作还了回去,“你也不赖呀。”
段琛脸皮薄,闻言埋着头蹭了蹭鼻头,一时之间有点融不进几个人奇妙的氛围,话题更是插不进去。
秋音桐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顿时觉得自己这次就不该来,双手环胸,瞠目道:“待会儿再找你细细盘问,这次别想混过去。”
往里走的时候,被云雾缭绕着的林海餐厅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一整块透亮的玻璃幕墙能够更好地瞭望到整座山庄的全貌,就连远处的景色都能尽收眼底。
为了保证餐点的新鲜和口感,山庄餐厅只提供一个半小时的用餐时间,这会儿已接近尾声,巨大的旋转吧台上能吃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
陶青梧转了几圈开始后悔刚才就该听傅庭肆的话,在洋房餐厅用固定的餐食都比此时此刻拿着杯温热的豆浆强。
“你就只喝这个?”秋音桐手上端着餐盘,上面零零散散放了几个蒸饺,还有半块玉米棒,看着已经凉透了。
她点了点头,吸管扎入后猛吸了一口,口感醇厚又香甜,当下就决定明天早上一定要订五个闹钟来排队吃早餐。
两个人站着闲聊了会儿,终于等到宋方稚和段琛回来。
横穿过吧台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达室外餐厅,这会儿阳光正好,是用餐赏风景的最好时机。
纱幔掀开的那一刻,陶青梧听到一阵玻璃摔落地面的清脆声,所有人下意识朝那边投去好奇的目光。
相比其他人,陶青梧一行人就淡定了许多,对于所看到的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在看清半蹲在地上拣拾碎玻璃的人后不禁侧头对视了一眼。
“这个不是......”秋音桐欲言又止,实在难以想象偌大的京城竟会巧到碰见这么多的熟人。
宋方稚扫了眼不远处还在咄咄逼人为难服务生的主人公,不屑地哼笑了声,心里暗自感慨大小姐还真是到了哪儿都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视线从秋音桐掠到陶青梧的脸上,“黎棠欺负的那个人你们认识吗?”
“算认识。”陶青梧蹙了下眉,目睹着那收完碎渣玻璃的人因为委屈哭到颤抖的身形,心里莫名其妙闪过一丝不忍。
不知何时先她一步来到餐厅的时暨终是看不下去,从软椅上侧身弯腰去帮忙,嘴上连连安抚着。
黎棠见状更加怒不可遏,扯着尖利的嗓子示意时暨松手不许管,数落的话语铺天盖地全砸在那越哭越起劲的人身上。
秋音桐瞳孔骤缩,对于黎棠这幅倚强凌弱的姿态实在有些反感,在回头读懂陶青梧眼中的情绪后抬脚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呵出一声短促的笑,“大小姐是真不知道‘丢人’两个字怎么写吗?你觉得自己这样很威风,其实落到其他人的眼里只能用‘泼妇’来形容。”
话毕,黎棠面上闪过诧异,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秋音桐,顺势就自然而然地移动视线到了陶青梧几人的身上,脚下顿时踉跄了几步,故作淡定讽了回来,“秋小姐怎么到了哪里都喜欢管闲事?温泉山庄是我家的私有产业,我替我爸爸教训几个不懂事的员工跟你有关系吗?”
秋音桐若有似无地扯出一抹笑,以往狐假虎威的本事在此刻同样运用得游刃有余,“怎么办?我听说没有我表哥的牵线,这里也开不下去。今天他刚好也在,不然我打电话让他来评评理?”
短短几句话让本还怒火中烧的人瞬间偃旗息鼓,被憋得通红的一张脸尤为狰狞,在发觉对面的时暨一瞬不瞬地盯着不远处的陶青梧看时,转而怨怼地丢了个眼神过去。
陶青梧无语地勾起半边唇角,对于如此不礼貌又带有敌意的眼神视若无睹,轻唤了声秋音桐的名字后忙不迭朝着靠露台摆放的那排餐桌走去。
清雅别致的餐厅顿时陷入死寂,原本看热闹的人四散而去。
陶青梧回头又看了眼已经抹干眼泪噤声的服务生,那人擦拭了下溅在鞋面上的污渍,而后端着托盘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室外就餐的地板用老榆木铺就而成,靠角落的一小部分用竹帘隔开,周围铺了层厚厚的软绒地毯,坐下去可以近距离的沉浸在心旷神怡的美景之中。
等着那波聊完天开始缓步离开的人消失在视野后,陶青梧拿着剩了半杯的豆浆朝那边挪了过去,刚盘腿坐下,余光里一抹高大的身影压来,落座在她的身侧。
凭着之前短暂嗅到过的淡香,她很轻易就分辨出来一旁的人是谁。
默了短瞬,清润的男嗓自耳边响起,“黎棠性格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
陶青梧顿时失声,右手捏着吸管搅动了下杯中的豆浆,良久才叱了声,“你还真是宠她。”
时暨反应快,几乎下一秒就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漆黑澄亮的眸子暗了几分,“抱歉,这几年都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
清凉舒适的微风裹挟着淡淡草木香吹拂在脸上,让陶青梧接下来吐出的话都带了几分冷意。她酝酿了会儿,顺手搁下了纸杯,“你为什么要替她做这些?黎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她曲解事实,恶意侮辱诽谤我,带领其他人欺负我。我虽然无力反抗,但这不代表我就不记恨她,所以别白费力气了,我不会原谅她。”
她的语气和神态都很郑重,时暨才知自己的言行举止有多可笑。
四年间,他虽没置之不理,但也称得上是毫无作为。
不知过了多久,四下静到连此时此刻最充足的氧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陶青梧情不自禁敛眸,指尖蜷起的那一刻耷在半空中的右腿随性地晃了下,全然没注意到从外边草坪悄然靠近的人。
带着凉意的指尖轻触了下耳尖,她倏地撩开眼皮,居高临下迎着驻足在她腿前的人的视线,眼底溢满欣喜,“你开完会啦?”
傅庭肆展开手上拿着的冰丝针织衫,披在她肩头时手背恰好抚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鼻间没好气地溢出一声笑,“不冷吗?这外衫我给你放在了床头,没看见?”
陶青梧心虚地弯了下唇,温吞开口,“你挑的这件不好看。”
“不好看不也都是你自己带的。”傅庭肆这才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时暨,未多理会而是瞥了眼不远处正吃到兴头上的秋音桐几个人。
他收回视线,指腹慢慢蹭过陶青梧的唇角,“只喝豆浆能饱吗?”
“来得晚,没多少吃的了。”她说了句。
“那要不要回去?我让房屋管家重新送餐过来。”
“要。”她伸直手臂,示意面前的人抱她下去。
傅庭肆嘴角的笑意更深,双手掐在她的腰侧带离了软绒地毯,而后小心翼翼地放下,还很轻柔地帮她整理了乱掉的头发。
陶青梧系好外衫的纽扣,将喝完的纸杯丢入垃圾桶后又在微信小群里发消息,等着那几个人朝她这边看过来后才摆了摆手跟着傅庭肆离开。
最是惬意的宽敞露台彻底只剩下时暨一个人。
他眨了下狭长的双眸,目光追随着那紧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心里一阵怅惘。
喜欢了陶青梧四年,时暨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征服欲在作祟,得不到才不愿意放弃。
不然他为什么没发现身旁的人衣着单薄,每一次有风袭来都会忍不住哆嗦一下。
又为什么没发现身旁的人从进入餐厅就只拿了杯豆浆在喝,还饥肠辘辘地应付了他那么多的废话。
他的喜欢,只是他自以为是的自我感动,也是心有不甘的一种纠缠。
陶青梧,已经有了更好的人去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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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房餐厅,陶青梧散漫地靠坐在圆桌前,看着傅庭肆慢条斯理地将送餐车内精致的吃食一一摆放在她的面前。
她往前倾身,右手执筷夹了个流沙包递到嘴边咬了口,另一手捏着勺子顺时针搅动着东星斑毋米粥,待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后轻抿了口,米香浓郁,鱼肉弹而鲜嫩,甜咸交织在口腔内。
“味道怎么样?不比自助餐厅里的差吧。”傅庭肆落座在她的另一侧,眉尾挑起显出几分得意。
陶青梧心里连连赞同,嘴上却不想轻而易举顺他的意,手上的餐具刚放下就佯装出生气的样子警告道:“明天我还是要去,你不许关我的闹钟。”
傅庭肆捉住她伸出的那只手,心里秉持着都别好过的念头,愤懑着问:“那个追了你好几年的时小公子怎么也在?看你们聊得不错。”
美食在前,陶青梧心情不错,完全不在意旁边的人阴阳怪气,甚至愿意抽出心神来解释,“他应该是陪黎棠来的,碰上后就聊了两句。”
“聊了什么?”
“他替黎棠向我道歉,我没接受。”
傅庭肆没再问了。
在爱丁堡的那段时间,他从秋音桐那里听到了陶青梧在学校的许多事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事无巨细通通告诉了他。
四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他从中读懂了陶青梧以往在他的面前为何总做出那副低他一等的姿态,是自卑和胆怯在作祟。
受家族的庇护,陶青梧所遭受的那些他无法感同身受,但他清楚明白,心里密密麻麻蔓延过的异样情绪是他止不住的疼惜。
那时他在想,如果陶青梧再一次需要他,他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答案是肯定的。
眼前的人大快朵颐,看着情绪未受多大的影响,他心底发软,伸手将最外边的餐盘又往里挪了些,抬了抬下巴示意陶青梧别忘了荤素搭配。
饱餐一顿后,两个人在门口的小花园里遛弯,没多久就听见秋音桐几个人嘻嘻哈哈地从外面回来了。
山庄内绿野植被茂密,即使正值日头最晒的时候也完全不觉得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