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洛还是一路被拽着走,男生怔愣的表情只维持了一会,现在又恢复了之前的懒散模样。
“去哪?”
一直到钻进大楼,程晚才抽出空回他。
“找个没人的地方,研究怎么暗杀齐群。”
身后传来很小的哼笑声。
一路牵着衣袖穿过繁杂人群,程晚站在楼梯间,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四周才松开他袖口。
女生回过神来,想到刚才她没经过他同意就牵他手,一时有点羞赧,她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又低头帮他整理了下衣袖,认真中透出些愚笨。
周北洛低头任由她操作,没吭声。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程晚整理完后撤一步,小声拐入正题。
“嗯?”
“我爸最近好像和齐群老爸在合作,我妈提到过他俩经常出去吃饭,所以如果齐群发现就是我爸发现,但齐群和我们平时接触也太多了,在他面前演还不得累死。”程晚阴暗面蠢蠢欲动,语速超快道,
“所以你有没有他的什么把柄,我们还可以威胁他。”
“……”
“你懒得装就要威胁别人啊?”周北洛轻笑一声。
“这不是怕你累吗?”程晚拍拍脸欲盖弥彰,“我反正不累,我怕你懒得演。”
“我不累,”周北洛十分善解人意,迈腿就欲走出楼梯间,言语干脆利落。
“走,演。”
“……行吧,是我觉得累!”程晚软下来,疲惫地吸了口气,“你到底有没有他的把柄,你们高中不是一直混一起吗?”
“他是在太狂热了,简直是我们cp粉。”
自从高一开学他们一起迟到,齐群就在心里埋下了扭曲又深刻的歪种子。
打那之后她做什么,在他眼中都有一种在偷偷暗恋周北洛的滤镜,而周北洛平时和女生边界感很强,身边混着的女生就只有她,以及一个和她一块玩的赵多漫。
他心里深深地以为两人会在一起,理念扎得很深,周北洛出国那会齐群还执念般地落寞了几天,现在重燃希望,实在是难敷衍的对手。
少爷站得落拓,敛眉静了两秒,脱口而出,“没。”
“你到底想了没有!”
“他不杀人不放火能有什么把柄?”周北洛被催得烦躁,嘴上开始没把门的,语气淡漠地别过脸,“不行当他的面打个啵。”
“看他还怀疑什么。”
“……?”
胜负欲是该用在这种地方吗?
程晚对周北洛满嘴跑火车的能力感到拜服,手机嗡嗡震动一瞬,她想说什么还是暂时压下,先抿唇掏出手机。
赵多漫:[齐群也去上厕所了/流汗]
“!”
“不行,快走。”
抓着周北洛手肘的一瞬间,程晚另一只握着手机的指尖也虚虚往下打滑了一刻。
脸部解锁成功,方才的朋友圈后台没切,滑动带着刷新。
她看到周北洛好像又发了一条动态。
是张照片,
场景在附中门口,天亮白到发暗,周北洛穿着件黑色T恤站在校外,她穿着天蓝色校服站在校内,手中攥着几个艳红的荔枝。
伸缩门剪影隔断两人,他们比着同样稚嫩的剪刀手。
遥远的记忆逐渐回笼,带着周北洛奔跑时,程晚忽地想到这照片的来历。
是高一那会周北洛打架被命令回家反省,程晚觉得这件事处理得不公平,执拗地为他抱不平,最后得罪老师后被批评罚站了半天,躲在走廊悄悄哭。
他听说后很快从家赶到校门口,隔着门笨拙地递给她几颗新鲜的荔枝。
这事发生在高一,
距离今天,
刚好七年。
第16章 倒带
-2017,9.15
你别怕我。
……
将近半月的磨合,12班从年级最沉闷的班变成了自习课最吵的班。
如此巨大变化,程晚,赵多漫,齐群三人功不可没。
纪律委员第三次记上程晚的名字时,女生决心在今天晚自习当一个冷面杀手,人酷话少的那种,她不会再张一次嘴。
赵多漫记着她上课前的立誓,打着手语询问同桌英语作业写完没,写完借她参考参考。
程晚把头从繁重的作业堆中抬起,云里雾里地看了几遍她自攥的手语,仍旧摸不着头脑。
赵多漫顿了一会,干脆地从便签纸上撕下一张,埋头写着什么然后又传给她。
[英语作业,你写完没!]
程晚这才抬头往写满作业任务的黑板上瞧了一眼,视线懵懵地停在“小题狂练20-25页”三秒后,女生自顾自缩了下脖子,握起笔在纸条上回得洒脱。
[握不住的沙,不如随手扬了它。]
一直盯着她动笔的赵多漫:“……”
程晚对英语的态度很随性,她从小接受双语教育,一般都赶在最后紧要关头才会冲刺一波作业,前几天的摸底考试中英文单科考到了班级前三,女生尾巴又翘高了点,更理所应当地把英语作业安排在待写作业的最末端。
后桌等着吃剩饭的齐群显然也染上些失望,他刚要开口求求自家兄弟借他作业抄,手还没伸过去就想到程晚中午透露出来的消息,末了还选择作罢。
跟李女士的每日电话从不间断,今天午休前程晚照例去电话亭,李帷清女士除了叮嘱她好好吃饭好好学习,还额外向她打听了周北洛的情况。
是周阿姨托她问的,说是周北洛昨天发烧38度,但他性格报喜不报忧,今天也一直没往家里报平安。
程晚听到后思维岔了一截,自从开学后他们几个就混到了一起,算是各自很称职的饭搭子。
但从昨天到现在,周北洛顶多是话少了点,课间打盹多了些,就连昨天的体育课惯例跑一千他也没请假,跟之前一样拿了男生组第一。
如果不是李女士说,她真的没看出来他在发烧。
繁乱的数学公式在脑海中蹦来蹦去,程晚从课桌中掏出手表,看了眼时间,犹豫片刻又从赵多满刚才递的纸条上撕下来一小块。
她拿起笔,飞快写下一串字迹。
[晚上漫漫和齐群都要留下做值日,我陪你打点滴?]
中午他们一块陪周北洛去了次医务室,但午休时间太紧,校医只给拿了一些退烧药,叮嘱说如果晚上还不退烧再过去打点滴。
一般这种活动是该齐群陪他参加的,但他们今晚都要做值日,周北洛的性格肯定也不会主动开口,程晚只能硬着头皮先跟他搭话。
虽然都是一起吃饭的关系,但程晚总感觉周北洛对她怪怪的,非必要情况下他从来不看她,有时候讲话也不会看她的眼睛,但他跟齐群他们打闹调侃又很自然。
程晚心里闪过一丝委屈,心想要不是看在你生病的面子,我绝对不会主动贴你的冷脸。
后座少年圈臂睡着,黑发在白炽灯下柔柔地笼了一圈淡光,手指攥得很紧。程晚回头见状一怔,猜他肯定烧得更厉害了,于是只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塞在他手指没搭到的桌边。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人太过敏锐,她刚做完动作还没转过身去,就听见头发蹭在衣服上的声音,而后她突兀地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
窄长的眼型血丝杂重,窗外适时传来一股盛夏罕见的凉风,周北洛被风吹得眯了下眼,程晚下意识地握住刚摊在桌上的数学试卷,遮在他脑袋的前面。
少年动作比以往慢些,视线打在她罩在面前五厘米处的卷子几秒,而后顺着抬眸看向她。
四下皆静,程晚清晰地听见他低笑了声。
通红的眼睛前后也弯得惹眼。
课前发誓的不讲小话此时已全然抛之脑后,程晚缩头缩脑地凑过去,小声开口:“要不要现在就帮你打报告去医务室?”
只有一位副科老师在讲台前坐着,周北洛视线收回,好久没开口,嗓音也变得沙哑,“你作业写完了?”
自习讲话扣一分,不交作业扣一分,每人一学期十分,任意科目随堂测验拿到班级前三可消一分,令人惋惜的是,目前英语科目还没有开启过随堂测验。
程晚之前升旗还迟到过一次,重要活动迟到扣3分,刚开学半月她已经耗了一半血条。
程晚微微愣神,不理解他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她短暂地转回去翻了一遍桌上的卷子。
“还差两科。”
“你先写,”他半支起脸,手指捏住她刚才蹑手蹑脚塞来的纸条,“晚修结束再去。”
“……好吧。”
程晚又打量了一圈周北洛的脸色,确认他短时间不会有大碍才慢慢扭回去。
……
盛夏的燥热在九点后慢慢褪去,附中还专门挖了个面积不小的人工湖消暑,一直到九点半晚修结束,校内的空气甚至还带着一些不属于这个时节的凉意。
随着晚修的结束铃声落下,教室逐渐开始恢复乱哄哄的气氛,程晚跟赵多满他们打完招呼就抱着水杯在后门等周北洛,她拿的是男生的杯子,以防一会校医室的一次性水杯被消耗光。
男生走得速度仍旧跟平时一样,只是脸比平时看上去更红了些,他鼻音有些重,走到后门即将掠过她时才淡声道,“走吧。”
程晚掐了掐手心,忙快步走上去。
校医室在人工湖的另一端,大概要走七八分钟,这条路跟宿舍楼是完全相反的位置,但跟走读生平时停车的车棚是同一方位,对学校熟门熟路的高年级烟瘾男生会在这附近跟教导主任打游击。
程晚沿着透明隔板望去,看见里面闪着像萤火般明明灭灭的红光,同时听见里面有夹杂着脏话的骂声,女生刚品出这人声有些耳熟,还没觉察出不对,迎面就和两个颇为眼熟的男生撞上。
……是开学那天扬言要跟周北洛碰碰的黑皮男。
面对面之余三米距离,不知不觉间两方都站定不动了,黑皮体育生忽地扯了下唇,“真他妈巧啊,刚才还在说你。”
“听说你中午去医务室了?虚狗啊。”
“没你虚。”
周北洛眼皮懒懒地往前掀了眼,语气还带着嘲讽的劲。
短短两句话,局势已然剑拔弩张。
程晚虽然很想跑,但她摸着自己的良心想到周北洛还在生病,于是还是咬牙站到少年前面。
“你们想干什么?”
“我告老师了!”
周北洛:“……”
“边儿去。”
他轻轻推开程晚,随后快跑两步,眼神转得极冷,踹得毫无征兆。
“卧槽!你他妈话都不讲——”
爆发力极强的动作让人愣神,黑皮男兄弟反应过来眼睛一蹬,捋起袖子红着眼上去帮忙。
这类刺头本来在初中就有自己的根基,大哥小弟盘根错节下来关系网又臭又烂,周北洛懒得拉长战线,踹翻一个后闪过后面人一拳,眼尖地瞄见五米处科技楼外的卫生用具。
“你们真挺闲的。”
少年轻嗤一声,朝科技楼奔去。
昂贵球鞋轻飘飘踩摁在拖把底端,他低眸卸下底座,抓起拖把长杆甩到要飞扑过来的黑皮男脸上,随后又捡起长棍往第二个人背上砸出全力。
帮腔男生被砸得滚在地面蜷缩蠕动,程晚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她忙后退几步,下意识小声叫他。
“周北洛……”
少年极狂地踩上地上黑皮男的背,黝黑月色下,他眼皮更耷,凉风吹得额头生冷,薄汗一点点渗出,周北洛刚要应她,又听见脚下人骂得很脏。
“你别让我逮到机会……你们俩,那个女的,我他妈……”
呼哧带喘的热气,周北洛瞳孔更冷,他手中棍子支地,长腿发力又迅猛地往他头上踢了一脚,得到一声闷哼,“程晚,”
“…嗯?”
“转过去,捂住耳朵。”
场面太暴虐,程晚心跳飞快,飞速转过去捂耳照做。
“你给我听好了,”长棍高高扬起,周北洛脚底在他背上碾了两下,一字一句说得极为阴狠郑重。
“你要是不服,随时找我,但那边的女生,你敢多看她一眼——”
长棍朝着左腿的位置重重砸下,伴着声嘶力竭的吃痛声,周北洛拽着他头发贴耳慢腾腾启唇,
“老子再断你一条腿。”
砰地一声,断裂的长棍应声掉落,掷地有音。
程晚心跳如鼓,她把耳朵捂得很死。
于是风声掠过,她没听见棍子砸断的声音,没听见令人惊恐的骨裂,更没听见周北洛一改往常、百般维护的那句宣誓。
……
近距离感受这种厮杀简直是对心理承受能力的考验,程晚一路大气不敢喘,和少爷的距离拉了又拉。
一直到周北洛立在女寝门口,她还停在五米远的距离。
“快点。”
接收到真正的冷面杀手的催促,程晚不禁抖了半抖,匆匆小跑过去。
“……那我先上去了?”
不对,他好像还没去校医室。
程晚纠结半刻欲言又止,她手肘搭在台阶栏杆上,轻轻“哎”了一声。
少年募地顿住,“怎么了?”
月光下的高挺鼻梁衬得轮廓更为立体,程晚看见他右脸有处细小的擦伤,隐隐透着血痕。
“你还要不要去校医室?”
“不了。”
他仰头望她,身上的暴戾气质褪了个十足十,眼睛甚至没敢跟她对视,“程晚,在有些人眼中每个人脚下都是有条线的,你越往后退,他就越把线往后推,要踩到你头上。”
“我打听过他们之前手脏干过的事儿,不一次性打服以后就会一直被纠缠。”
“我动手时心里有数的,所以……”
他这时才敢看她一眼,黑眸中的红血丝仍旧没消,看着甚至有些弱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