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不和甲方直接对接,但偶尔缺人手了我会顶上。”程晚回得真诚,女生脑回路跟着跑偏,压根没意识到话题跳得多快。
“那还好。”
云里雾里的一番对话,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程晚的直觉分辨出,周北洛在讽刺她。
手机铃声蓦然响起,女生刚准备开口反驳回去,就听见话筒被风堵得只剩嗡嗡响动。
她是接听后才看见来点人姓名的,
赵多漫。
白天在公司点个卯就匆匆回家了,最近公司事情多,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程晚回忆起早上赵多漫的颓废样,温声安抚道,“漫漫,你稍等,我忙完就回公司帮你。”
“不用了晚晚,”
赵多漫语气有股平静的疯感,“三分钟前,公司刚倒闭。”
“……?”
她才半天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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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程晚觉得古人的句子还挺有智慧的,例如他们总结的“病来如山倒,病走如抽丝”完全可以丝滑套进其他公式中而毫不违和。
比如破产如山倒,创业如抽丝,
还比如花钱如山倒,赚钱如抽丝。
得到总是老骥伏枥,兢兢业业,大厦崩塌却只在一瞬间。
靡丽的射灯变着方位照在卡座上,赵多漫已经住在酒吧好多天,程晚找到她时,女生正窝在沙发上抱着瓶700ml的红酒小憩,身侧坐着个样貌清爽的男营销。
这家纪录片公司是赵多漫大四时就憧憬筹划的,程晚高考那段时间像是把这辈子的努力全贡献了,大学混了四年,一直到毕业都没有决定自己要做什么,幸好那时赵多漫有创业的想法,她就跟着蹭了一份工作。
赵多漫不管对工作还是对人生都一贯有种“能活活,不能活就死”的极致洒脱感,她这样,还真挺罕见的。
程晚忍不住心理涌上一股酸涩,走到沙发前低下慢慢从她手中把酒瓶夺了过来。
迷蒙的双眼逐渐睁开,陷在卡座的女生还有些发愣,停了三秒后才习惯性戴上自己面具,朝着一边的男营销大大咧咧地招了下手,“再去叫个兄弟过来。”
程晚垂眸把酒瓶放在黑色茶几,“麻烦拿张热毛巾。”
喧嚣的音乐声几乎要把耳膜冲破,心脏都似乎只能跟着鼓点跃动,程晚没吭声,只静静看了赵多漫几秒,而后对方眼眶就莫名其妙湿了。
“其实我还挺想做成点事儿的。”
赵多漫拿脸蹭了蹭袖子,随后声音更加闷堵,“……但是他妈的,怎么就这么难啊。”
跑赞助,找大拿,关关难过关关过,最初期的时候她和程晚直接睡在公司,每天早上在洗手间并排刷牙的时候都要对着镜子笑彼此碗大的黑眼圈。
但好像这条路生下来就是死的,快节奏狗血的爽剧兴起,很少再有人肯沏杯热茶,平心静气地坐下来看一部纪录片。
因为赛道选错了,所以之后的一切努力就都没了意义。
程晚心一揪,张唇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女生眼底也泛潮,凑过去轻轻揽住她的肩,想给她安慰,“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
软底卡座摩擦出细微声响,赵多漫吸了吸鼻子,眸底染出触底反弹的欲望,“我之后一定……”
“把公司再争出来。”
纪录片不好做,但也有人在做,那既然别人能做成,她也一定行。
她有家底有同僚,肯花心思,成功只是时间问题。
程晚见她燃起斗志,总算舒了口气,“我随时准备和你并肩作战。”
“好!我们一起!”
朋友的拥抱永远是逆境中吊着的一口气。
松开彼此的同时,赵多漫远远招呼过新来的男陪,嘱咐得缓慢又关切,“照顾好我姐妹。”
无以为报,只献男色。
反正周北洛也不知道。
程晚不明所以地和旁边的清秀男生对视,那男生看到她时还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耳朵。
微红的耳廓引出了过往的某些记忆,程晚恍神,思绪有些飘。
记忆还没倒带回去,她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跳出两条消息。
周北洛:[八点钟方向。]
周北洛:[叫上你的新欢,过来碰两杯。]
第34章 齿轮
新欢……
程晚一头雾水,她侧眸瞄了眼身旁正顺从扒着橘子的羞怯男生,低头仔细品了品周北洛的发言,蓦然生出一股心虚感来。
但这股感觉刚一冒出就被掐断了。
不对,她怕什么,
周北洛凭什么管她?
这只是演戏,还给他装上了?
想通这点后,程晚强撑着维持镇定姿态,回头望了眼八点钟方位,纯黑卡座中被众人围绕的冷冽少年。
灯光昏暗,只有蓝紫色的气氛灯锲而不舍地探照,周北洛懒散陷在沙发里,半张脸被色彩映得斑驳绮丽,她目光刚探过去,他就好似有所感应般地撩起眼皮,直直撞上她的视线。
少爷表情从容,只眼底流露出一丝睚眦必报的挑衅,他收敛得极快,而后又懒洋洋偏头,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
去就去!
程晚腰杆挺直,抱着剩下的酒站起来,杵了杵赵多漫的肩,“漫漫,我们去那边。”
金发女生不明所以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混沌的视线在触及熟人的那一秒立即变得澄澈。
“我靠周北洛……?我把你害了姐妹。”
那个离谱的传言好像至今都没法散去,就算知晓他们的情侣身份是伪装的,赵多漫总还是认为她姐妹应该和少爷间发生点什么……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发生什么,也不该被他看见程晚在酒吧为男陪激情消费。
打眼溜了那么一圈,他们那卡座倒是干净得要命,别说是点陪了,就连被绝杀外貌吸引,自带酒的美女都被座位两侧的两张扑克脸挡了回去。
清一色全男性,方圆两米唯一有点女性气息的可能是桌上那杯血红玛丽
——毕竟mary应该是个女生名。
不是,您们要是真这么禁欲,不如去茶室真的。
赵多漫在此刻,莫名鄙弃自己的庸俗。
程晚和她对视一眼,各自往身侧的男生身上打量一眼。
毕竟是花了钱的,她又没想干什么,戴手套扒个橘子皮,帮忙倒个酒也算消费过。
程晚低眉思忖片刻,大手一挥朝旁边红耳朵男生招呼一声,“走!”
“慢着——”
莽得实在出格了,赵多漫紧赶慢赶拽住她姐妹,四周嗓音嘈杂,她语气显得更急,“不能把人带过去!”
虽然没经历过,但她也明白,就算是开放婚姻的夫妻也该知道不管在外面怎么乱玩,绝对不能把人带到家去。
程晚知道她怎么想的,她又回头瞄了眼正低眸握着酒杯出神的男生,内心缓缓升上一股博弈感。
不带过去好像显得她怕了一样。
这地光线这么暗,应该不会被她老妈熟人认出来,就算被认出来……她也只不过犯了一个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甚至还能为第三节 阶段相看两生厌期的劈腿奠定次思想准备。
女生收回假意窥探的视线,吸吸鼻子,声线略微有些不稳,但语气仍旧□□道,“你放心漫漫,我有分寸。”
说罢就带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杀了过去。
赵多漫:!!
绕过端着托盘的应侍生,程晚指挥着男陪小哥一路绕到另一个卡座。
周北洛旁边的位置自刚才起就被腾了出来,程晚想到男生刚才的动作,自然以为这座位是留给她的,但她走过去,在面前茶几和沙发窄窄的空地间停留三秒,对方和对方摁在座位上的手都毫无反应。
像念旧失修的破电脑,点开window后卡顿半年的无力感。
……搞什么鬼?你叫我来的!
程晚忿忿,怒气飙到喉咙,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忽然手肘被有意撞了下。
“哈哈来晚了来晚了!”
一连颓废了几日的赵多漫虽然笑得比哭都难看,但好在还是找回了自己的精气神,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发挥过临时救场的本事。
气氛过于寂静,金发女生静默一瞬,猛地把左前方程晚身侧的男陪拽下来,硬着头皮道,“别误会……都是我的。”
已经喝到半晕的齐群闻言,呆滞扶额,“你是真有钱。”
“谢邀,刚破产。”
“……”
天就这么被聊死了,程晚总有种捕捉地狱笑话的能力,她成年后体质其实挺特殊的,越逆境,越倒霉就越想笑。
她扬唇冷不丁地咧了下嘴,还没敢笑出声,回头又忽地发觉大少爷摁在座位上的手挪开了,松软紧实的黑皮沙发只留一人的空隙。
女生感觉莫名其妙,顿了两秒,还是坐了过去。
伴随着她坐下,四周一圈汉子们矜持的目光顿时增强了几倍,程晚挂上淡笑,不怎么怯场地跟人点头眼神交流。
周北洛想创的游戏公司需要一大批眼界开阔的年轻力量,在座的都是潜在的技术骨干。
初创本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万事开头难,他不是那种古板的领导者,于是直接把开会地点定在了公司附近酒吧,工作早就讨论完了,想留下放松的留,不想留的去留随意。
这是已经走了一部分的情况。
齐群是半路过来蹭酒的,他撺掇说把程晚她们也叫来,周北洛开始是没打算叫的,但耐不住他一直在耳边吵,索性应付地给人发了条消息。
消息发在十五分钟前。
周北洛问她在干什么。
程晚回说在家背单词。
挺好,
十五分钟后,背男陪边上去了。
男生低垂着鸦睫,不知在想些什么。
吵人的音乐继续,卡座方才中断的拼酒气氛重新燃起,赵多漫携两位男陪兄弟一路搅混水,直接推着比拼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周北洛不知道抽的什么疯也跟着一起玩,他酒量好,架势也莫名激进起来。
程晚磕着瓜子看他一杯杯灌,忽然记起他们目前的对外关系,含着嗓子假模假样地劝了两句少喝。
周北洛懒得理她。
炸耳的噪音持续不断在鼓膜上震颤着,虚狗程晚实在有点受不了,她手掌伸进包里刚把耳机掏出来,一旁的齐群不知什么时候换座,已经悄咪咪凑到她面前。
“嘿嘿,程晚,你点男陪是为了故意让周哥吃醋吗?”
故意让对方吃醋,
情侣原来会干这么无聊的事情……?
齐群叭叭问个不停,男生持续不断跳出的求知欲像是直接砸在她脸上,他好像恨不得马上从程晚喉咙里把答案抠出来一样。
狂热的cp粉头子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
程晚想了想,口吻半真半假道,“钱场失意,情场失德,很合理。”
“……”
“但是你不应该关心一下你男朋友吗?”
你撒不撒糖!你说话!!
确实该关心,齐群嘴最大了,糊弄不过去都没好日子过,程晚考量了阵,总算慢吞吞地偷摸握起周北洛斟满的酒杯,“我帮你喝。”
手腕没抬就被轻打到一边。
起哄声巨大,男生眼尾已经泛红,投下来的眸子乌沉黝黑,周北洛指着她的低度果酒,嗓音半含沙似的拿腔做调,“去一边养鱼。”
韵调半扯着,跟瞧不上她一样。
看,不是她不挡酒,是他觉得她不配。
程晚含了半口荔枝果酒,欲言又止地跟齐群对视一眼,而后慢腾腾启唇道,“换个思路,其实周北洛喝醉酒挺好玩的……”
看星星那天前期,他酒还没被冷风吹醒的时候,可爱的一批。
比他清醒的时候可爱多了,甚至会撒娇。
不知道目前的医学能不能无缘无故给人做个手术,如果可以,她希望给周北洛胃上插根管,管口直接对接40度的伏特加酒缸,一步到位消灭他的坏脾气。
“你确定……好玩?”
“好玩的,”程晚再次肯定,“他喝醉就撒娇。”
“撒什么??你从哪听说的?”齐群瞳孔炸裂,像打开了新大陆。
“我亲眼看见的啊。”程晚啧啧摇头,表情仍在品味当初般怀念,没一会又翘起尾巴,“可能是对我这样吧,你知道的。”
手指在两人中虚虚比划一下,女生给了一个懂的都懂的眼神,“谈着呢毕竟。”
“不是,他喝多了就收不住脾气,高中快毕业有次喝醉,跟人起冲突要砸人头,上次差点闹到派出所去,还是我给人当孙子才说和的。”
齐群做了个发誓的动作,表情有种和她没在同一个世界的割裂感。
程晚微怔,突然发现了一个她上次就该发现,但没发现的一个事实——
周北洛那晚,好像是在装醉跟她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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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小时后,
告别了酒吧的音浪冲击,程晚和齐群身上一人挂着一具拼酒尸体在路边打车。
听到周北洛过往醉酒的凶残史,程晚果断选择离他远远的,但她怎么想都没想到的是,赵多漫彻底醉酒后的酒品更烂。
刚才程晚想偷巧去扶她的,但还没完全搀上就差点被一击无名神拳把鼻子打出血,齐群当时刚扶住周北洛,见状直接惊恐地把人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