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期的周北洛风头无两,成绩优异,家境斐然,打个篮球要联系方式的都排队来,按常理推测,就算女生不喜欢他,也不至于讨厌。
所以她说“挺喜欢”,应该也不算说谎。
“至于高年级那个——”
她甚至不敢提任放的名字,程晚弱弱望了眼一边戳蓝莓的少爷,无辜开口道。
“忘了。”
忘了。
忘了保命!
“忘了??”胡可可震惊地盯着程晚,女生呆呆地摸摸下巴,又浑然不知般开口,“那你现在还有他联系方式吗?”
程晚当时只谈过这么一段,大家当时都对这事印象格外深刻。
“没了,上大学后就没联系了。”程晚坦诚回答。
她当时高考的时候,任放貌似还去校门口接过她,带着捧花,大庭广众下,她愣是把花又推了回去,说了别再纠缠之类的话后就没什么私下联系了。
“所以啊,”一直沉寂的男生忽地拖腔带调。
“他没考上大学不是。”
“?”
话题是怎么扯到这块的,再说了,好像人家也上大学了吧。
“他没考上吗?”赵多漫都对自己掌握的咨询不自信了。
“不知道,”周北洛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又懒洋洋地把视线重新投到程晚脸上,慢条斯理道,“关我屁事。”
“……”
“不是,”刚才那位男生还是纠结不下,“所以高中时候,你们到底谁暗恋谁?”
“我暗恋她。”男生回得很快,他放下叉子啧了一声,有些不理解地反问一声,“你们都没看出来吗?”
“……”
程晚一噎,心想大家能看出来个屁。
没看出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就算不错了。
“那行,稍等。”
许是觉察到包间众人的面面相觑,周北洛顺手摸到桌面手机,解锁点开消息框给谁发了什么。
随后齐群手机震动一瞬,再抬起头时,神情都失色。
“帮我发班级群里。”
他毕业后嫌吵把群退了。
齐群瞬间情绪异常饱满,随后默不作声地瞧了眼程晚,低头转发消息。
三秒后,此起彼伏的提示音响起——
被转发到班级群的像是某本日记的一页。
页脚泛着淡淡的黄,看上去有些泛旧。
纸张锐利地呈现着当时少年的丰盈心事,几乎是将整个摇晃动荡的心拨开呈出来。
程晚低眸望着屏幕,再抬眼时眸中的惊诧不比旁人少半分,她难以置信地对上男生的视线,掌心中的手机屏幕泛着浅淡又清晰的光。
纸张中字迹凌冽洒脱,内容却像只画地为牢的可怜狗。
“决定爱一个人就像是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高空自由落体,无法判断坠入的是草浪湖泊还是钢筋水泥,
我只等落地的那刻。”
——程晚
2017.5.13
是他的字迹,
她认得。
日期在……高一开学前。
第48章 齿轮
包间内气氛瞬间归到零点,而后五秒又爆发出史上最大规模的哄吵声,程晚被嬉闹着,带着半起哄半羡煞的目光围拥在人群中央,瞳孔却一直是散的。
直到聚餐结束的那刻,夜间清冷潮湿的风吹散脸颊的酒气,道路上低哑的鸣笛声透过绿化丛传来,程晚才从一种类似于透明封闭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喉咙好干,被酒气熏得辣。
眼睛却润得厉害,她使劲睁了睁,朝前望去。
不远处的周北洛正拎着被她遗忘在角落的男士西装外套,右手捏着支餐厅送的,枝叶上还挂着水珠的花——
是簇开得正盛的白色洋桔梗。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程晚曾听到过关于洋桔梗的花语,有人把它叫做无刺玫瑰,花语是,永恒长久的爱。
这是家格调雅致的日料店,就餐结束,临走的女士都可以从一层水培基地中抽一支花带回家。
两人宽的水缸中花香浓郁,旁边有木牌标着每类花的品种及花语,大多女生都挑艳丽的红玫,程晚那时还在发愣,等她缓过来准备上前,面前男生指尖夹着一朵洋桔梗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他身型高大,挡住了半边写着花语的牌子和玻璃水缸旁的昏黄射灯。
程晚眼睫微颤。
她不知道周北洛在挑花时有没有注意到洋桔梗的花语。
“决定爱一个人就像是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高空自由落体,无法判断坠入的是草浪湖泊还是钢筋水泥,”
“我只等落地的那刻。”
脑海莫名又穿插出这句话。
决定,爱一个人。
我只等落地的那刻……
致,程晚。
“程晚。”
混杂思绪被打破,被叫到名字的女生怔怔看过去。
冷冽夜色中,周北洛喉下的衬衫扣子也解了两颗,侧颜被风吹的恣意,他今晚心情貌似不错,被围着闹成那样也没表现出不耐。
散场前夕,12班的八卦小达人胡可可甚至还凑到程晚耳边,跟她嘀咕了句“感觉你男朋友现在脾气比高中时温柔了许多”
程晚险些没把下巴惊掉。
她确实没想到有一天,周北洛会被人夸脾气好……
不远处男生挑眉啧了声,优越眉眼在路灯下不时引着路人回头,他却好似浑然不知般又催一声,“你能不能走了?”
“能……”
察觉到催促,程晚才懊恼地揉了揉左边脑袋,小跑着追上去。
这家日料店离别墅区说远不远,说近倒也不算太近,步行20分钟的距离,但考虑到晚高峰堵车的威力,两人还是决定散步回家。
手肘间的空隙时远时近,程晚默不作声地低眸飞快瞥了眼两人目前的距离,悄悄往侧边挪了一步。
其实散步回去也好,晚上的事一出,要她和周北洛一起在汽车后排那么点位置挤着,想想都觉得窒息。
那照片一发,q.q群里加包间一齐炸锅,就连赵多漫都睁大眼睛扯着要她陪着一起上厕所,而后在洗手台侧边动作很man地壁咚了她。
“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不是演的!”
“怎么你俩谈个恋爱,老子觉得被当猴耍的是我!”
程晚欲哭无泪,她也想知道周北洛从哪搞来的道具。
还是他真的……暗恋了她七年。
七年……之痒。
再不接受,热情就没了。
程晚脑子要炸,脑袋两个念头反复打架,一是他不喜欢她,那张纸是预先知道同学聚会会有人八卦所以准备好的道具,二是他真的喜欢……可他表现得明明很不在乎。
眼神沉默着瞥了眼侧边高大男生,程晚咬唇,料想这是个严肃话题,还是伸手慢腾腾地拽了下周北洛的袖口。
这点小劲根本牵扯不了周北洛,但他还是侧眸看了眼,慢条斯理地应了声,“干嘛。”
语气不温不火的,压在喉咙的问句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程晚莫名有点生气,咕哝出半句“拽什么拽”。
周北洛听见了,破天荒地轻笑一声,耐着性子,学她的温吞声音,拖腔带调地重复一遍,“干嘛啊你。”
“……”
你再贱。
程晚舔舔唇,抬头对上他视线片刻闪躲开,声调不自觉显得有些娇气,“我就是想问一下你——”
“问什么呀。”
他还在学她讲话。
程晚强忍怒气,别过脸,声音刻意粗壮了些,哼哼出声,“问问你q.q群里发的那张纸条真的是你高一前写的吗?”
这话问得很微妙。
那句话真的是你高一前写的吗?
她没有点破写的关于情爱的内容,仿佛只是好奇地打探一个时间,但分明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个问句背后代表了什么。
你很早之前就开始爱我了吗?
可…我怎么没感觉到。
空气忽地稀薄起来,程晚额前碎发随着男生倏地侵袭来的动作轻拂起,她吞了吞口水,看着突然弯腰靠近她的男生,动作一时变得无措。
视线对撞得不动声色。
周北洛还在笑,唇线挑得很随意,漆黑眸底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她。
三秒后,程晚脸热得要死,她偏偏别开视线,随后又听见一声低笑。
混杂在舒服的夜风中撩得人心间发痒。
擦……
听到他笑,她莫名有种落败的感觉。
周北洛揣兜,总算没再盯她,他徒自迈开步伐,背影在堪堪开始萌芽的嫩柳下格外散漫。
嗓音也懒。
“自己想。”他轻笑。
清清朗朗的一声,带着微拖的尾调。
像是没心情跟她周旋,但更像故意在挑她心情。
程晚被磨得一点情绪都没有,气鼓鼓地叩上卫衣帽子,没再理他。
女生一路都像是憋着劲一样闷头走得贼快,周北洛仿佛浑然未知,反正程晚的暴走在他眼中不过是正常腿速。
他晃荡着,没几分正形地跟在身后,像是根本看不出女生在生气。
两人缄默着,气氛却总也显不出沉重,程晚心中百感交集,一心只想着回去找漫漫煲电话粥,许是当局者迷,她现在只觉得身处在一团稠密线团中,凭借自己根本找不到线头究竟在哪。
周北洛不给她解惑,
她还是需要军师疏解。
如果说那张纸真的是临时准备的,那未免也太做旧了……
自顾自思考着刷卡踏入别墅区,园内各类果树的淡香味吹得人宽解,程晚清了清思绪,吸吸鼻子,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女生松松脊背,正要继续快走到家,裤脚忽地传来拖拽小力啃咬的触感。
程晚诧异地低下头,对上一只斑点幼犬无辜的晶亮黑眸。
小区中的流浪犬有专人定期体检洗澡,起初区域内流浪狗数量并不多,只有三四只,后来物业又从周边抓到几只,加上繁衍问题,一时间也显得多了起来。
物业无力照拂太多,之前也有工作人员在出入口挂过小区业主无偿领养狗狗的牌子,程晚原本很心动,但想到自己本人躲相亲都躲得狡兔三窟,思来想去也没真的去领养。
只是无聊的时候喜欢到处乱逛,拿家里的香肠到处找小狗喂。
她记得腿边这只,
它最瘦小,喂它的时候程晚是抱起来递到嘴边喂的。
它细心地啃着,动作很缓很慢,生怕咬伤她的手指一般。
……狗都比周北洛温柔。
程晚没来由地意识到这点,心中消解的忿闷感又冒出头来。
脚边的斑点犬只有三掌大小,毛绒绒的尾巴扫着干净地面,摇得像是要起飞,吐着舌头哼哼唧唧的,黄豆大小眼睛期盼地看着她。
……已经闻到小狗味了。
背后那尊大佛仍旧跟着,程晚没忍住,到底还是驻足停了半刻。
身后的步子貌似也停了,周北洛半蹲下来,斑点小狗被吸引过注意凑过去闻了闻他的鞋子,像是没讨到好处,没一会又绕过来继续玩闹般地咬着程晚裤脚。
目前局势很温馨……周北洛在认真看着她们,小狗在撒娇。
依照正常情形发展,只要不是戒过毒的都应该蹲下去摸摸可怜小狗的脑袋。
但——
程晚咬咬唇,想到周北洛刚刚的不公对待,还是不想轻易在他面前展露出松懈的那面。
她还在生气。
死渣男吊人胃口。
她决定单方面跟他冷战。
小狗还在哼唧,程晚几乎是掐着手心才强忍住慢动作般勾回裤脚。
女生脱离束缚,佯装镇定地继续往前,背后斑点小狗追得很悲壮,歪着短腿呜呜叫着。
神经仿佛都是绷紧的,程晚惆怅着,一步步走得艰难,周北洛倒是没急着追,她正疑惑着,
忽地听见身后仍旧半蹲着的男生感慨又貌似夹杂哀怨的一声。
“走这么快,”
程晚倏地竖起耳朵,莫名生出几分期待。
“果然是不要舔狗了。”周北洛幽幽叹息。
“……”
第49章 齿轮
一时间程晚险些分不清周北洛是在说那只斑点小狗,还是在说自己。
哪有人一点面子不乐意卸,诚心问问题不回答,一路话题不找一个,慢悠悠地像陌生人一样走了一路,转头还有脸哀怨地说自己是舔狗的!!
暮春夜间的凉风泛着波荡的松弛感,在这个本该闲适的夜晚,程晚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憋闷。
她僵着脖子回头看了眼,周北洛正半蹲着,手指不轻不重地揉着小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