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女同学和被猜错的男同学分别给大家表演个节目。”
“……”
悬着的心终于不甘地逝了。
程晚瞳孔瞬间凝结。
任放感觉到好玩,他低头轻轻笑了声,秉着当人男朋友的责任感还是开口问了句,“老师,如果这位可爱的女同学第二次还猜错呢?”
一次就猜对的可能性太小了,16分之一,明摆着很难做到。
地中海主任早就准备好措辞,他侧头看着任放,一脸和善地说出最残忍的话,“如果程晚同学猜错,第一次表演了节目,而且实在拿不出第二个节目的话,那她可以指定一位同学上台替她表演。”
指定一位同学……替她表演……
排排整齐,兴致勃勃看戏的站队中,标着12班牌子后的小方队突然沉寂下来。
众人的悲喜与他们班不相通,
其中赵多漫和齐群脸拉得最长,从额头到下巴几乎逾越一整个马里亚纳海沟。
但想起昔日情谊,以防程晚没有底气,二人还是艰难地点点头,同步地握拳敲了敲自己左肩,鼓气道。
“我一会上去扎个马步。”
“你上去拿刀砍我,然后我百分百空手接白刃。”
“……”
接收到班上同学紧张的目光,和齐群赵多漫两位视死如归的眼神,程晚压力更成倍堆积。
她还没长成在紧要关头能豁出去破罐破摔的洒脱性格,最大最大的突破也无外乎是被逼着在话筒前唱一首歌,或者借用谁的电吉他弹一首《考试什么都去死吧》
要她因为自己的缘故而使别人上台出糗,她接受不来。
面色变得僵滞,程晚还没反应过来。
身前的男生们已经开始整齐地拉出空隙,按部就班地听从指令去握灯。
开始得猝不及防,程晚面前没了阻挡,下意识闷闷地欸了声,她还没抗争出声,一左一右两位少年忽然同时转头。
周北洛孤寂肃冷的,任放同情忍笑的。
手中的星星灯传到男生手上,周北洛低头看去,在灯泡旁找到了一处细小的红色印记。
细长指节攥着没吭声,男生再抬头只望见一束看向他右侧的目光。
他平白往后扭着头,是没被注视的那个。
人生中有很多选择看似无关紧要,但在踏出的那刻,不经意的哪天才会恍然意识到,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我当时走错了路。
周北洛仍旧望着程晚,他看见她娇俏紧张地用口型叫任放闭嘴,耳尖红得像暮春盛放的芍药。
她视线里没有他。
周北洛现在面临上一个选择。
他在考虑选哪一个。
仓促短暂的时间像是过了好几个经年,程晚惴惴不安之际忽然意识到面前的排阵有了变化。
任放刚逗完程晚扭回来准备握星星灯上长长的灯线,手臂就被人猝不及防地大力拽着,连同整个人都被扯向另一侧。
手与手错开,握上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那颗灰暗灯泡。
任放被拽得生疼,还没来得及发火,周北洛就站好和他拉开原本的距离,少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眉眼很淡,睨着脚尖的位置,没有丝毫情绪地轻声开口道。
“选他。”
很奇怪,周北洛明明没有回头,但程晚却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
心跳不知为何停顿了下,好像一瞬间就有底了。
直到她下意识按照周北洛的话选中任放——
程晚看见舞台灯灭,任放手中握着的泛着淡色星星灯是四周唯一的光源,她被推着和手边男生并肩站立。
台下明知二人关系的一众同学惊呼,任放的狐朋狗友源源不断地起哄吹口哨。
齐群赵多漫大舒了口气,就连地中海的主任都对此表示惊奇,张大嘴巴不甚情愿地恭喜他们逃过一劫。
四周好黑,
任放含笑的多情眼看着她,好像跟她说了些什么。
程晚没听,
她回头望去,看到周北洛那双落寞的眼。
明明很黯淡,却像是空白纸上掉落的一簇洞穿纸背的火星,烫得她全身不舒服。
……
这应该是个正确选择。
周北洛垂眸认真想着。
他刚和程晚关系有所缓解,作为朋友,在知道她有困难难熬的时候理应是该帮她的。
她有男朋友,所以他和她男朋友同时回头,她该看的就该是她男朋友。
面临选择,就算是无关感情心意的纯娱乐选项,也该优选她男朋友。
人家都谈上了,怎么可能不爱对方。
他有时还在想着他们会不会有其他原因所以才谈的恋爱,会不会程晚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喜欢,因为他确实有看到过任放想搭程晚肩时,她躲开了。
也听过几次他们隔着班级玻璃的对话,总是对方主动,他就下意识以为她对他没那么感兴趣。
可感情是对比来的,
程晚不让他搭肩,也同时与其他男生保持着更大的肢体距离,他在敲窗户时程晚赶他离开,可明明有几次她也从教室出去见他了。
可能有人在恋爱关系中就是比一般人冷静,但这并不能说明不爱。
她有自己的选项了。
他在她那里,一直都不是正确答案。
甚至他猜,就算是多选题,程晚也不会选上他。
暮色已至,射灯关闭,舞台最中央一男一女手中的星星灯是唯一光源,台下的哄吵打趣声止都止不住。
知情人在起哄说两人天作之合,不知情人在欢呼严苛的主任终于跌了面,人声鼎沸,场面可以算作是一种盛大。
程晚转过头,隐隐约约地,看着是在对他笑。
他要不要也回一个?
他应该是做了个正确选择。
这只是个游戏,他只是在帮程晚,她怂死了,不敢在台上表现,恰好他记得那个星星灯的位置。
但他为什么看见他们站一块,还是……好他妈的委屈。
就他妈跟他亲手推的有什么区别,那灯泡明明握在他手里。
直到走下舞台,周北洛平白被没磕绊的地板上绊得踉跄了下,他才顿悟。
他是在胆怯,害怕就算他说让程晚选他,程晚也不会选。
或者,她会为难,因为他的冒犯。像上次泼在他脸上的那瓶酒。
周北洛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他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于是他决定从今天开始,
再也不要喜欢程晚了。
……
第53章 倒带
-2017.12.6
“爱是软弱的时刻,是求助于他者的心情。不是求助于他者的施予,是求助于他者的参加。”
我不要软弱。
……
国庆后假期本就少,校庆结束后附中更是生机全无,主课副课连轴登场,上得人精疲力尽。
临近期末检测,一周一节的计算机课也被无情占用,上了数学。
齐群端着清汤寡水的餐盘落座在程晚和赵多漫对面,表情携着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是怎么找的理由,竟然敢说微机室停电了……”男生冷静的面容渐渐露出一丝皲裂。
“我路过机房的时候都看见微机老师闲到用电脑打愤怒的小鸟了!编这么明显的谎言,是不是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啊!”
齐群猛地拍桌,盘中的酸辣土豆丝都被震得颤了三颤。
“……”
对面的程晚被吓了一跳,瞳孔收缩得迅速。
她最近被课业弄得有些疲累,整个人怔怔的,女生侧眸瞄了眼齐群喋喋不休的嘴,默不作声地把餐盘往远点的地方挪了挪。
手边小动作被赵多漫细心注意到,想着自家姐妹这几天心情本就不好,女生放下筷子打抱不平般敲了下男生的脑壳,语气颇有几分气势,“课都已经上完了,你能不能别再像个老妈子一样嘟嘟囔囔了!”
大逼斗来得猝不及防,正被咀嚼的土豆丝被打得咬断半根。
齐群惊叫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嘴边的食物挂着几根晶莹的银丝垂了下去,直直掉到自己没扒拉几口的米饭上。
“啊啊啊啊!我靠我靠!别闹啊饭卡没钱了!”
赵多漫忍俊不禁,见状悄悄缩了下肩膀不吭声了。
程晚跟着笑出声,目光下意识望向在场唯一没说话的男生。
——周北洛置身事外地低头,握着筷子认真吃着自己午餐。少年面上看不出喜乐,好像根本没注意到这边发生的境况一般。
“周北洛?”
程晚小心翼翼地喊了声他名字。
校庆活动的救命之恩火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意识到周北洛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后,程晚现在有意无意地就跟少爷套套近乎,用摇尾巴的方式企图和人搞好关系。
一来是确实感动,
二来,这周末还要去他家借住……人即将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被突然叫到,周北洛手中的筷子顿了下,男生喉结微滚,被黑发遮了一半的乌眸直直睨过去,募地又察觉到视线不太温和,调整了下眼神才平静应道,
“怎么了?”
“齐群刚才流口水了,”
程晚兴致勃勃,还欲腾出手给人形容下刚才的场景,就见男生又冷淡地把头低了下去。
“看见了。”
淡淡三个字掐灭话题。
上扬的唇角僵滞在脸上,程晚瞬间没音儿了。
—
如果说午餐时的冷落是无心之失,那之后排队放碗筷故意拉开一人距离,婉言拒绝程晚的羽毛球邀请……条条件件累积下来,齐群是彻底摸不清他兄弟心意了。
在全校面前帮人解了围,还送了她和她男友一场堪称盛大的氛围感仪式,最后人家和你搭腔示好,又被莫名其妙冷落。
各种揣测翻来覆去,齐群心里直打鼓,直到午休回寝路上,男生才鼓起勇气问出口,“哥你到底什么意思?”
初冬的林荫道萧条冷冽,周北洛慢慢踱着的步子并未停下,男生摸了摸口袋中的打火机,答非所问道,“你先回,我去找地儿抽根烟。”
他准备压一压对那位祖宗的感情。
……
燃烧的烟身堆起一层灰色尘垢,袅袅白雾沿着红漆低瓦的亭身缓缓冒出。
这处树多,枝杈密集,算是除车棚外的第二个抽烟据点。
人工湖旁的凉亭中,程晚支腿坐在长椅上,女生眺着不远处寂静平稳的湖面,心却飘得老远。
今天一上午,周北洛对她的避之不及明显得不能再明显,饶是有些迟钝,程晚也看出了周北洛对她现在的态度。
他好像不是很想理她……
程晚不明白到底哪又得罪了这位大少爷,原本缓解了些的关系怎么就莫名其妙搞得更僵化了。
还有家里的事,老爸老妈一定是闹得更凶了,周阿姨才会跟周北洛说这周末先去他家暂住。
虽然周阿姨对她很好,但毕竟是在别人家,她和周北洛的关系现在又是这样……寄人篱下,想想就痛苦。
“唉……”
“第九声叹气了。”
长腿倏地收起,男生背过手挡过手中刚点的烟,终于忍不住弯腰探身盯上她的眼。
“怎么了?”
任放问得温声和气,程晚却莫名烦躁起来,她咬咬唇没吭声,只说家里好像又出事了。
其实她早就有预感,上次回家推开门她就看见桌上摆着一堆杂七杂八的文件,还有两名身穿西装精英打扮的男士频繁出入书房,程晚找借口去书房拿过本书,擦肩而过时她听见那两人在谈什么财产分割的问题。
结合最近发生的事,程晚意识到他们是真过不下去了。
女生低头用鞋尖碾碎一片枯黄的落叶,肩背愈加沉重起来。
她还是有些搞不懂为什么他们十几年感情,分开的时候还需要双方请律师来清算资产。
为什么不能体面一点。
她到时候又会被算作是谁的资产。
薄凉的风从两人身边穿过,任放看着程晚忧愁的小脸忽地笑了,这时候笑太不讨喜,程晚蹙眉刚要骂他,就看见男生把遮着的右手抬了出来。
指缝夹着的香烟点了没抽,自己着了小半。
冷白修长的食指熟稔在烟身上磕了一下,烟灰簇簇掉落,男生眼睛微微眯起,犯着坏懒懒开口,“好学生,别想那么多,要不要试试这个?”
“我想呛你一下。”
连意图都毫不掩饰地交代出来。
程晚怔了一瞬,随即瞄到他指尖。
任放抽中支,比起细支劲大些,程晚跟他呆时间长了,有时也能看见他捡起的烟蒂,滤口处泛着脏兮兮的黄。
尼古丁。
他之前说过这东西的好处,能在烦躁的时候让脑子瞬间安静下来,短短两分钟就可以使自己变得更加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