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陆辞现在已经不常打架——许罂告诉他,很多时候事情都有比拳头更好的解决方案,陆辞尽数听了进去,但这次依然忍不住几番找上门去,把江父揍得鼻青脸肿。
那个男人酗酒后全无分寸,在反抗过程中痛下狠手,用尽尖锐物,陆辞不可避免地负了一身伤。但无论这个过程中陆辞占据多少上风,也始终郁愤难纾。
陆辞很快找到了症结所在:因为江父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悔过之意。
无论是江母的失踪死亡,还是江淮的累累伤痕,他都认为自己的行为无可指摘。既然江淮是他生出来的,那么他如何待他,都是他的事情。外人插手,实在可笑。
在又一次被陆辞痛揍一顿之后,江父鼻青脸肿,满嘴污言秽语地骂道:“江淮这个畜生,自己打不过就知道找别人帮忙?!你不是和那孽种关系好吗?请你转告他,我迟早杀了他!!”
陆辞把江父的胳膊反拧到背部,发出咯噔的巨响,语气凉得剔骨:“我再强调一遍,我来揍你,不是江淮喊我来揍你,是因为我想揍你。你怎么不杀了我,嗯
?”
而这一切,都被许罂和江淮看在眼里。
江淮甚至想劝陆辞放弃,他是想让江父付出代价,但这一切都不应该建立在陆辞为此受伤的基础上。
江淮视线扫过陆辞胳膊上渗血的伤口,冷声道:“怎么,因为你当初为我处理过伤口,所以想让我以同一种形式回报你吗?门都没有。”
话虽如此,他还是会认真地为陆辞处理伤处,贴上创可贴,从来不曾怠慢。
陆辞以前经常打架,倒不觉得挨了江父这几下有多疼,前前后后一声不吭,就是胸口一口气捋不顺。
在他看来,江父身上背负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即使江淮母亲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若不是江父发疯把家里的药箱全都摔下楼去,江母又何至于暴雨天出门买药,一直到临终前都没有享受过一天好日子?这又何至于成为江淮和他的意难平?
既然是命案,就应该以命来偿,但他肯定不能做违法的事情,又该如何在法律允许的条件下,让江淮父亲付出惨烈的代价?
陆辞苦苦求索却找不到解决方案,因此郁郁寡欢。
许罂并不是在现在才察觉到陆辞的情绪不对,早在她穿回原生世界之初,她就已经发现了。
所以她当时向系统索要了一种类似于保命符的道具,在遇到生命危险时,可以抵挡一次致命伤害。
许罂想利用这个道具帮一帮陆辞——同时也在帮江淮,更是在帮自己。
她没有拯救世界的梦想,但生活中如果遇到糟心事,最后的结局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也会感到很烦。不把江淮那个渣爹解决,她心里也很难受。
当初她的解决方案是,在A中附近租赁一个公寓,把陆沥成派给她的保镖用于保护江淮……
现在看来,暂且不论江淮会不会感到不适应,一直请保镖跟着,总归不是长久之策。
江父性情暴戾,阴晴不定,一直想找机会对江淮下手。江淮长时间离家出走,是他人生中最叛逆的一次,如果和江父相遇,非死即伤。
原著中江淮高中学习成绩一骑绝尘,却没有考上好大学,多半是他父亲在高考前夕从中作梗。
对此,许罂选择激将法。
她跟踪了江父好几天,摸清了他的出行规律。这天江父单手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向住所走去,许罂直接拦在他的面前,言简意赅:“谈谈?”
江父每天面对的都是和他一样的糙汉,鲜少看到像许罂这样干净漂亮的存在,许罂对他来说,无疑是灰败世界中的一抹亮色,因此,即使是在醉醺醺的状态下,他也很难不注意到她。
但江父一向厌恶漂亮的东西,就像江母的漂亮,只会让他不安。尤其是当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位漂亮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淮同学的家长——上次见面,她不仅把江淮保护得密不透风,还让他蹲了好几周局子。
江父一直记恨于心,正愁没有机会接近许罂,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即使喝醉了他也确定这不是错觉,许罂比起上次见面,好像更漂亮了,像是午夜时盛放的罂粟,美得勾魂摄魄。
江父高抬着下巴,以鼻子示人:“你?你也配跟我谈?看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来是上次没给你教训,这次,我肯定让你永生难忘。”
许罂看上去一点不怕他:“怎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来和你谈谈,你直接就想暴力解决?”
每次他摆出这番姿态,江母都是唯唯诺诺的,江父没想到许罂只身前来,竟敢我行无素地冲撞他:“你也说了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什么时候当过君子?”
“哦,你的确不是什么君子。”许罂微微一笑,“你是懦夫,你是败类,是人渣,只会欺凌弱小,你这种人就应该下地狱。”
江父:“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许罂语气温和而平静,可越是如此,讽刺意味越强烈:“我说,你应该下地狱。”
她没办法在这个世界真的重伤或者死亡,她还要和陆辞、陆沥成过她的好日子,凭什么要为了江父这种人渣牺牲自己?
所以保命符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因为除了判刑,江父还有一种更好的去处——精神病院。
如果只是让江父判刑,许罂还觉得便宜他了。
尽管原则上精神病人住院治疗是自愿的,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法律允许对精神病人进行强制医疗。
根据《刑事诉讼法》第284条,如果精神病人实施了暴力行为,危害了公共安全或公民人身安全,并且经过法定程序鉴定依法不负刑事责任,同时有继续危害社会可能的,可以予以强制医疗。
这里的“暴力行为”包括但不限于对自身或他人的伤害行为。如果精神病人已经表现出自残倾向或已经直接伤害到自身或他人,这将是判断其是否有继续危害社会可能性的重要依据。
江父果然被她激怒,骂了一声“□□麻痹”就从衣服内侧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
许罂惊了一跳,她以为江父会抓起墙角的砖头砸向她,没想到他竟然随身携带凶器。
不过无所谓,只有江父达成想要伤害她的目的,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电光火石之间,她呼唤系统,使用了保命符。
这保命符比她想象中要高级,不仅她被捅这一刀后不会有事,而且过程中没有任何疼痛,几天后伤口愈合还不会留痕。
已经做好挨着一痛的许罂甚至感觉到了惊喜的感觉。
因为感觉不到疼痛,也不会因此致命,她报警的电话都拨得顺畅许多。
江父这会儿真怀疑自己精神分裂了——
明明被自己捅了,许罂身上也在汩汩地冒着鲜血,为什么她看起来就像没事人一样,不仅像刚刚一样淡淡地微笑着,还键指如飞地拨了则电话出去,声调平稳地报上了当前坐标。
江父反应过来的时候,许罂报警都报完了。
他猝然睁大双眼,惊骇地往许罂身上补了几刀,许罂依然淡淡微笑着,就在这时,雨水也坠落下来,血水交融,让周遭的一切都透出一股诡谲的气息。江父被吓得不轻,最后一刀竟然没有捅下去,哐当一下,匕首掉到了地上。
“你他妈是人是鬼——鬼啊——”
在他的鬼哭狼嚎中,警车呼啸而至。
许罂这时候才流露出虚弱的神情,声音也破碎而微弱:“咳咳……警察……他……有……精神病……有……故意……伤人……倾向……”
和刚才神色如常的她判若两人。
警方一看地上一滩鲜血,还有一把沾了血的匕首,再看受害者居然是许罂——她倒在血泊中,有一种妖冶的美感,脸色当即白了又白。
江父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警察禁锢住了,当即暴呵道:“放开我!我没病!她才有病!她是鬼!是鬼!刚才她分明没事!看到你们来了故意演戏装给你们看的!!相信我!!别抓我啊!!抓她啊!!……”
然而江父的话在警方看来,无疑佐证了许罂所言。
——他的确有精神疾病。
许罂呛咳着,断断续续地补充证据:“你们……可以看……他身上……都是自残的痕迹……”
江父瞪大双眼,歇斯底里:“去你妈的自残!这都是陆辞那小兔崽子打出来的!你们都去死!去死!去死!!!”
只是他越挣扎,看起来精神越是不正常,如同狂躁症发作一样骇然。
警察把他押送上车,又对许罂道:“许女士!您先别说话!保留点体力!咱们先就医!”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撕裂许罂的伤口,一边拨通了120,一边通知了陆沥成……
大雨滂沱,仿佛要把整座城市都倾覆。
陆沥成双手颤抖地环抱住她,眼眶竟然发红:“许罂。”
许罂没想到陆沥成这么快就会赶来:“我没事,我有把握才这么做的……相信我。”
许罂:“你别看我流这么多血,实际上一点儿都不疼,过一会儿就好了,我有道具的
,真的,你相信我……”
“要不你闭上眼睛?不对不对,要不你先回避一下?我保证明天毫发无损地出现在你面前……”
“我相信你。”对于许罂的话,陆沥成从未有过零点一秒的质疑,但这依然不能改变,看到她面色苍白,鲜血如注时,他心脏如同刀剜了一般的痛意。陆沥成沉声说,“下次不许再这样了。你可以把所有事情交给我。”
许罂也不敢轻举妄动——撕裂伤口不会加剧疼痛,却会加剧陆沥成的担心:“那可不行,你又没有道具。我确保自己不会离开你,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至于其他解决方案,付出的代价肯定没有我这样做小……陆沥成,既然圆满的结局已经达成了,我们就把这件事略过好不好?忘记你今天看到的……也嘱托警方不要声张出去。”
“我会嘱托他们,但我不会忘记。”陆沥成垂眸凝视着她,“我会让他永远待在里面,这是他伤害你的代价。”
许罂被救护车接走后,直接被送去了陆氏私人医院,主治医生帮忙出具了一份重伤报告。
此后,为了不引起旁人的猜忌,许罂便没有公开见人了,而是闭关等着伤口愈合。
不到一周的时间,她的伤口就全部恢复如初。
最终法院判决下来,江父被诊断为精神异常,由于同时表现出了伤害自己和伤害他人的倾向,极有可能对社会造成危害,被精神病院强制带走。
得到消息的时候,许罂差点没忍住开了一瓶香槟——恭贺江父迎接在精神病院里证明自己没病的自证循环。
但哪怕结局相当圆满,困扰多时的难题得到根除,陆辞脸色依旧和陆沥成一样难看。每每回想起这件事的经过,他就心有余悸。
当许罂的身体状况外观上看起来趋于好转,他对许罂道:“你真的很吓人你知不知道!”
许罂只和陆沥成谈及了道具的事情,因为只有陆沥成是知情人,陆辞这小子当真以为她短时间内又一次从鬼门关面前走了一遭,许罂为了不让他担心,不得不把道具的事情也告诉他,她琢磨了会儿,觉得这件事还是得从穿书讲起:“我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点事都没有。而且有件事可能瞒不住你了。”
陆辞冷着脸道:“什么事?”
“啊……就是,穿越小说你有没有看过?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之前险些成植物人那会儿,我也不是真的因为车祸受伤被撞成植物人了,我只是因为,短暂地回了原世界一会儿。”
陆辞唇线微微绷直:“我知道,你别说出来,万一有什么隐性的惩罚,把你送回去了怎么办?”
这会儿轮到许罂震惊了:“??你接受程度这么良好?你为什么一丁点都不惊讶???”
她还以为她能给陆辞带来一点小惊喜——没错,对于青春期的陆辞来说,这一定是猎奇的惊喜,而不是惊吓。
许罂觉得她对这个判断还挺笃定的,谁知道陆辞一点“惊”都没有表现出来。
随后,她竟然听见陆辞说:“我早就猜到了。我说了,我只把你当做妈。这个‘你’,也仅指我眼前的你,也就是现在的你。”
许罂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你开玩笑的吧????这都能猜到???你不会也是什么穿越者吧???开挂了???上帝视角???”
陆辞撇了撇嘴:“没有,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你总能猜到我的所思所想。我怎么就不能猜到你一次呢?”
“……”许罂仍然觉得稀奇,“可这是超自然事件耶。你这都能猜到,也太神奇了吧!……”
陆辞和她心有灵犀的程度,倒是让她觉得温暖。
“……跑题了,我和你说这个,是想说,这次我一点事儿也没有,因为我是穿书者,我有道具的。这种道具能够免疫伤害和疼痛。所以,眼见不一定为实,你要不要再担心我了,知道吗?”
陆辞听见她这样说,紧悬的心才放松下来,语气依旧闷闷的:“反正,你下次再不告而别或者搞什么危险动作,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这一点也不带给他喜悦。既然许罂在车祸后穿回了以前的世界,是不是说明两个世界是联通的,她以后还有可能回去?
许罂:“你可不要冤枉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才不会不告而别。”
陆辞:“此话当真?”
许罂:“当真,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陆辞:“怎么说?”
许罂:“你想想,为什么我变成植物人了又这么快能醒来?这中间我肯定是发挥了主观能动性的。”
“很快吗?铁树开花都没有这么漫长呢……”陆辞已经不想回想那一周他是怎么度过的了,“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有空给我讲讲,你在原生世界的故事。”他也不想让许罂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