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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出乎意料得平静如水,柏恩平时除了偶尔回去和父母聚一聚,剩下的时间全都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准备初试。
她穿着宽松的长袖短裤,姿态松散地躺在床上,手指滑动着ipad。
床凹陷下去一块儿,柏恩没抬头也知道是他。
他很喜欢在客厅的小阳台上坐着,有时候是去睡觉,有时候是去处理工作,身上总是被沾上一点正值时节的花香,混合着秋天的晨露味,很好闻。
徐献清视线落在她裸露的腿上的长疤上,淡淡莹白的肌肤,却偏偏有这么一道疤痕,像是名贵瓷器的瑕疵,总是会让人觉得可惜。
柏恩见他盯得久了,便问他,“你觉得这很丑吗?”她问得很无心,语调里全是乍然开口的惺忪。
徐献清问她:“我能摸摸吗?”
柏恩心想,这是什么狼.虎之词?不过她也觉得自己的腿很好看,便矜持地点头示意,“好啊。”
他手指落在她的伤疤上,痒痒的,不带一丝情.欲。原本伤口就极度敏感,他手指碰上来,更像是带上了一层静电,让她忍不住想躲开。
柏恩一副见鬼的表情,这么一双漂亮的腿,他就光摸伤疤,简直是暴殄天物。
“平时会疼吗?”他嗓音压得低低的。
“还行吧,不下雨就没什么感觉。”这是实话,这么大的创伤,她平时几乎能够完全忽视它,可见当时治疗和护理时是极为精细和用心的。
他收回手指,认认真真地说:“我一点都不觉得丑,一点都不。”
柏恩眼睛弯了弯,觉得他这话说得舒心,“我也觉得。”
她平时确实不太注重打扮,不过那是因为她清楚,自己就算邋里邋遢,也绝对跟丑搭不上边。
徐献清想起来他来这里的正事了,一看见她就给忘了。他轻咳一声,开口:“最近我得去国外出差,大概要半个月,你跟我一起去,刚好可以见几个医生。”又补充,“不会影响你的考试。”
柏恩还有些傻愣愣的,放下了手中的平板,“那崽崽呢?”
徐献清平静道:“她小时候经常跟我到处飞,当然一起去,正好带她去玩一玩。”
他肯定都安排得好好的,柏恩没什么问题,她在哪学不是学,便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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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洛杉矶,太平洋海岸的某个山庄内。
柏恩趴在两米宽的大床上,半盖着一条灰色的羊毛毯,整个人有点懒懒的。
完了,说好的要好好学习呢,她现在只想整天睡觉,然后等着人把饭端到床边。都怪“糖衣”太好吃了,明明知道是炸弹还是要继续沉沦。
崽崽推门进来,爬到床上,学着她的样子趴在她的旁边。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趴了一会儿,崽崽偏过头问她,“妈妈,爸爸去哪里了?”
柏恩给出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上班。”
“那爸爸什么时候回家?”
“不知道。”
崽崽有点急,“妈妈,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柏恩叹气,“对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崽崽坐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妈妈,你难道是抑郁了?”
柏恩心想,这孩子怎么懂这么多,不过她不是抑郁了,她是厌学了。
“走吧。”柏恩振作起来,抬手把小孩捞到了怀里。
“麻麻?”崽崽茫茫然地回头。
“嗯,我们出去享受海风和夕阳。”
这一片属于私人海滩,周围的治安很好,景致也极为优美。虽然有管家和佣人随时跟随着,但是周围仍然显得安静与寂寥。
崽崽赤着脚,认认真真地跟在柏恩的影子里,拎着管家给她递了一个黄色的小桶,捡着五颜六色的贝壳。
“呀,妈妈!”她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蹦到了柏恩怀里,小桶也不要了。
柏恩原本正在吹着咸冷的海风,内心正酝酿起对生活巨大的热情与热爱,崽崽一个飞扑差点让她魂飞魄散,趔趄摔倒,“怎么啦?”
不过这小孩胆子是越来越大,现在还有她害怕的东西?她觉得稀奇。
“有一个小怪物……咬了我一口。”她可怜兮兮地展示了一下自己食指红红的印记。
“在哪呢?”柏恩往沙地上左顾右盼,没有瞧见。
崽崽伸着手指了好几下,柏恩看清了,是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螃蟹,看不出什么品种。在沙地里艰难地扑通了好几下,才移动了几步。
“它怎么能横着走路呢!”崽崽把头埋在了她的怀里,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柏恩忍笑道:“这是小螃蟹,你昨天晚上还吃过它的肉,你忘记啦?”虽然只是蟹棒,但是她当时真的很喜欢。
“才没有,我才不会吃丑丑的东西。”她声音委委屈屈的。
柏恩看她真的怕,沉吟一下,企图想办法消弭她的恐惧,“你看,它是不是和蜘蛛长得很像?”
“才不像,蜘蛛毛茸茸的,蜘蛛好。”
柏恩一脚把小螃蟹踹回到了海里,声音冷漠,“好了,现在小螃蟹没了。快下去,不许把口水擦到妈妈衣服上。”
崽崽,崽崽默默地把口水吸溜回去,乖乖巧巧地从她身上下来,看见她胸前一片湿濡濡的痕迹,欲盖弥彰地用手擦了擦,又抬头看了看柏恩的脸色,思考了两秒钟道:“妈妈好厉害,我最喜欢妈妈啦。”
然后一溜烟跑得远了。
第33章
柏恩带着崽崽回到别墅时,院子里停着一辆车,徐献清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崽崽跑进客厅,见到他坐在沙发上,眼睛亮了亮,拎着黄色的小桶飞奔过去,把一桶贝壳全递过去,开心道:“爸爸,这个送给你,是礼物。”
徐献清看着小桶里各种各样的螺类和贝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和妈妈去了海边?”
柏恩把另外一个小桶放到了地上,坐在了他的旁边,懒懒散散道:“嗯,看她无聊,就带她去外面溜溜。结果小家伙竟然会害怕螃蟹,说什么都不敢一个人在沙地里玩。”
她把螃蟹全放生了,崽崽又怕它们跑回来,结果柏恩就辛辛苦苦地拾了一路上的小螃蟹。
徐献清伸手挑了一块彩色的贝壳放在灯光下细看,“她从没见过,害怕倒也正常。”
把贝壳放回去,顺手将小桶递给一旁的佣人,“洗干净收好。”又看向柏恩拎来的一桶小小的螃蟹,“这个,送过去让厨师处理吧。”
晚饭时分。
崽崽呆愣愣地望着躺在盘子里煮熟通红的雪蟹,有些无措地看着它,喃喃道,“是蟹蟹……”
柏恩满头黑线,他们平时吃饭除非特别嘱咐,每日的菜谱全是看厨师选购当天新鲜的食材,自己拿主意,所以并不清楚崽崽会害怕。现在她就怕小孩会被当场吓哭。
徐献清很淡定,问她:“要不要吃?”
崽崽满脸抗拒,“好丑,讨厌。”
徐献清动手拆了一根蟹腿,“吃吧,反正它辛辛苦苦长成这样,就是给人吃的。”
死去的螃蟹:……你礼貌吗?
徐献清捏着一节壳喂给她,崽崽闭着眼睛委委屈屈地咬了一口,动作充满小心翼翼,等吃到嘴里就立刻从他手里接过来,边嚼边道,“呀爸爸,它怎么好好吃?”
柏恩:“……”说好的害怕呢,为什么能立刻吃得这么开心?
后来那些从沙滩上捡来的小蟹也全部被做成了蟹黄酱,进入了她的肚子里。
徐献清望着柏恩道,“明天要和我一起出去吗,说到底就是一堆人闲混,顺便谈谈生意,随便应付一下就好。”
柏恩想着她得准备考试,而且也不太想和一堆种族不同的陌生人打交道,便道,“崽崽想去的话,你就只带她去吧,正好我留在这儿学习。”
徐献清说不上来想期待她怎样的回答,点点头,“好,我会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情。”
柏恩觉得这话说得奇怪,像是为了她才要加快处理工作。她动了动唇,想说自己一个人也完全可以,不需要他挤出来时间陪她,但是又作罢了。万一他没这个意思,又是她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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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献清说尽快处理完工作,他就真的处理得很快。原本预计半个月的行程,才过十天就全部收尾了。柏恩有时候看他睡前要接那么多电话,简直叹为观止。
不过他事业上的事柏恩又不懂,插不上什么话,也就尽量不去打扰他。
有一天,徐献清去赴宴,回来时都半夜凌晨好几点,柏恩和崽崽早就去睡了,只有管家和助理还等着他。
他把沾满酒精和香水味的昂贵西装外套丢到了沙发上,躺在沙发上仰着脑袋用手指捏了捏突突跳动的眉心,人看着平平静静的,但是心里不落寞是假的。
不过要是真让她们跟着等着,心底又舍不得。
俞管家端过来一个温热的汤锅,放在黑檀木质的小桌上拿开盖子,是一锅熬得奶白浓郁的牛骨汤,“太太知道你今天回来得晚,就让厨房提前煮好汤小火温着,等你回来喝,说是既能醒酒,又能当夜宵。”
徐献清唇角不禁弯了弯,骄矜地点了点头,“还能想起我,怪难得的。”
俞管家接着道,“我看太太的病现在是真的好了差不多,性情也变得极好,我看医生看多了要是适得其反便糟了。”
这些日子天天有医生来登门拜访,柏恩每天抽上两小时接受一下心理咨询,都成例行公事了,不过一直都没有什么进展。
徐献清不置可否,捏着勺柄尝了一口汤,“今天怎么说?”
俞管家答:“太太说,她见过了这么多学霸精英,厌学症都好了不少。”
徐献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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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坐在桌子前写卷子,她喜欢花,桌案上摆着的花瓶插上了几支新鲜的卡布奇洛玫瑰,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一天学七八个小时,铁打的人也坐不住,所以她最近想了很多办法来哄她自己学习。
崽崽拖着小拖鞋哒哒地跑进来了,她踮起脚贴心地关上门,然后扶着桌子拽她袖子,吸引她的注意力,“妈妈,妈妈。”
柏恩停下笔,照例问她:“有没有刷牙洗脸啊?”
崽崽把脸凑过去,“妈妈,你闻闻,是香香的。”
柏恩点头,“那有没有吃过早饭?”
“嗯,吃了火腿和煎蛋,还喝了奶。”崽崽掰着手指头数,一脸求夸的表情。
心安理得地享受完柏恩的花式夸夸,崽崽又压低了声音道:“妈妈,马上要到爸爸生日了哦。”
嗯???
柏恩眨了眨眼睛,伸手帮她顺了顺滚炸的头发:“你记得是几号?”
崽崽精准地说出了一个日期。
柏恩沉吟片刻,问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当然知道。”崽崽挺起胸脯理所当然道,“我忘了,爸爸会提醒我。”
柏恩:“……”好好好,这个男人可真是一点委屈也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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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菲斯公园,某个非常有名气的马戏团在此地巡演。
难得徐献清一整天都闲下来(柏恩坚持认为这是他的刻意暗示),便带着崽崽去看她心心念念好久的马戏团表演。
他们早就提前预订好了门票,占据全场最好的观赏位置。
崽崽兴奋地站起来四处张望,华丽四射的灯光印在她白色的小衫上,将她领口绣着的条纹戏棚照得瑰丽。
柏恩看了看四周的观众,撑着下巴对着徐献清道:“我上一次看马戏团还是小学六年级呢,崽崽她能看明白吗?”
徐献清满不在乎道:“她自己吵嚷着要来看,大概是有些明白的。”
崽崽把用系绳挂在脖颈上的粉色相机拿起来,有模有样的对着舞台拍了几张。
她原本想从徐献清那里央求来一部手机,不过被柏恩以“对小孩子视力发育不好”的理由驳回,只获得了一部小相机。
每拍出来的照片就一张张向柏恩显摆,她语气甜滋滋地解释:“我拍给小哥哥看。”
出来玩,倒还是记得自己的好朋友。
马戏团舞台上,表演艺人身着色彩艳丽的服装,进行着高难度的艺术表演,再加上充满民俗气息的音乐,华丽的灯光演绎,点燃了观众席,让整场演出极具氛围。
柏恩原本还带着陪小朋友的念头,但是也不知不觉被精彩的演出吸引进去。
不经意回头间,却看见徐献清靠在椅子上似乎睡着了,脸上光影浮动着,令人产生一种虚幻的美。
柏恩有些怔,没想到他这么拼。
这种环境下都能睡着,他这是有多困啊?
她不禁有些心软,他这么大一个人了,连一个生日都不能称心如意地过,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徐献清睡得并不安稳,点了一下头,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