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对着周绮元,回了一个暖如春风般的微笑。
第32章 上学
上元节一过, 转眼就到了学子们开学的日子。
而这一日,也是周绮元在这个时代,初次步入最高学府的大门之日。
陈氏事无巨细, 提前为女儿准备了上等的笔墨纸砚, 以及路上打发时间的小点心, 又千叮万嘱她, 在外不要惹事,千万注意安全, 老老实实听先生们的话。
周承光掏掏耳朵,朝这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语气略显不耐烦地催促:“好了娘,我得带她走了,否则迟到了, 那几个老头子又要在我耳边念经了。”
陈氏哪里能放心,提醒他道:“你可要照顾好你妹妹, 别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
“孩儿知道, ”周承光说到这里, 扯起周绮元的衣袖往车上拖,对陈氏道, “外面凉,您快进屋歇着去吧。”
陈氏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兄妹二人上了马车落了帘子,车夫驱着马儿不见了踪影后,方才转身往屋中走去。
马车驶离了永定侯府,周绮元掀开车帘往后面看。
周承光往嘴里一边塞着桂花糕, 一边揶揄她道:“一副魂不守舍的,我若没有猜错, 应该是在找那小野种呢。”
周绮元讨厌别人这么称呼周怀安,她一副不高兴地放下帘子。
周承光嘿嘿一笑:“看来被我说对了,”旋即又道,“你不用看了,他不会落在咱们后面。此人最会装作刻苦用功的好学生了,以往这个时辰,已经到国子监捧着书看了。”
周绮元忍不住开口:“他本来就是好学生,哪里像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有,若不是你磨蹭,我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学府了。”
“此话真是难听,若不是因为护送你,我还能再多睡一刻钟呢,”周承光将最后一块点心丢进嘴里,“既然落不到好还埋怨我,那自明日起,你自己去上学,别再拉上我。”
周绮元赌气道:“自己便自己,谁非要你跟着不可。”
周承光一拍小几:“好,那就一言为定,从明日开始,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求之不得。”
周绮元偏过脸去,准备不再理他。
恰在这时,车夫忽然勒停了马车。
周承光正要问话,此时车夫迟疑地道:“三少爷,大小姐,小的……好像看到了二少爷。”
与此同时,车外传来一个挑衅的声音。
“见到小爷也不打招呼,谁给你的胆子。还想走?你觉得你走得了吗?”
周绮元闻言一愣,不由多想,急忙掀开了车帘。
初露繁华的早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周怀安临墙站在三个同龄人面前,一袭白衣,身形修长,而环绕着他的三人,则一个个一副挑事模样。
“不如这样吧,”
围堵周怀安三人中的一个锦绣蓝衣的小公子,抬脚踩在一旁的车驾上,神色倨傲道,“从小爷的胯-下爬过去,小爷就放你走。”
周怀安抿着唇,目色沉静地注视着对方,眼底一片幽深,叫人看不出情绪。
周绮元看过原文,知道周怀安少年时期,常常被同窗欺负,而欺负他最甚的便要数一个名为“□□”的纨绔子弟。算上周承光,想必另外几个就是眼前三人了。
这几人皆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其中,以荣国公府二公子的杨典为首,仗着家中权势,常常欺男霸女,吃喝嫖赌,可以说是无恶不作。因着几人作风实在过分,京中没人能惹得起。
周绮元蹙起眉,连忙下车。
周承光欲要说什么,然而又止住了。
欢喜被两个小厮按在地上,原本秀气的脸上已经被打成一片青肿,辨不出本来模样。他一脸心急地劝阻:“几位少爷高抬贵手,等下迟到了,大家都没法向祭酒交代了。”
另一貂毛围领的紫衣小公子闻言嗤笑出声:“这么忠心耿耿,甚好,”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那两个小厮道,“他主子不爬,你俩就把他给我往死里打。”
“杨兄,小武,”
太傅府的沈书礼生得还算斯文,他微微皱起眉,慢条斯理道,“若不今日先算了,等下真迟到了,确实不好向祭酒交代。”
荣国公府的二公子杨典正要说什么,下一瞬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
“大清早的,你们几个怪热闹的。”
周承光同这三个公子哥是形影不离的朋友,昔日总是混在一起不务正业,也没少欺负周怀安。此时一见熟人,打着哈欠走上前道。
几人闻声看向他,杨典脸上露出笑意,打趣他道:“这不是承光吗?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起这么早?”
“还不是因为这个姑奶奶,”
他觑了周绮元一眼,一脸嫌弃道,“我娘交代我送她上下学,真是烦不胜烦。”
“上次见令妹还刚刚学会走路,没想到转眼都入学了,呵呵,真是可喜可贺。”
沈书礼目光从周绮元身上移开,对周承光寒暄道。
“有什么可喜可贺的,”周承光懒得和他继续客套,言归正传,但语气仍是吊儿郎当的,“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这小子又得罪到你们了?”
杨典等人与周怀安结仇一事,还要从几年前一件罚抄事件说起。
当年,这几人犯错被夫子罚抄诗经,杨典随便点中了寡言少语的周怀安,命其代抄。结果没想到,被当众拒绝了。
几人出身金贵,从小娇奢,没人敢忤逆,尤其是挑事者杨典,这件事令他颜面扫地,认为对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怀恨在心,此后伙同魏淳武几人屡次找他麻烦,扬言一定要让他主动低头,对他们下跪认错不可。
国舅府的小公子魏淳武,是几个人中个头最小,年龄也最小的,他指桑骂槐道:“倒也说不上得罪,只是这只不听话野狗见了主人不打招呼,也不低头认错,哥儿几个给他点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话音犹落——
“真是太过分了。”周绮元忽然气愤地道。
魏淳武以为对方站在自己的立场说话,立时抱起手,趾高气扬的附和:“可不是吗?过分至极!”
“我是说你们几个。”周绮元面色恼火地扫着他们三人道。
魏淳武:“???!”
周承光有要事在身,没时间给他们几人解释说,他的妹妹自从掉进一次冰窟窿后,脑袋已经变得不正常了,只得先息事宁人道:“行了,今日开学第一天,都别惹事了。等下我得带小丫头去
见冯老头,晚点再找你们叙旧。”
三人互相看了眼,两个脸上写着犹不甘心,一个脸上挂着“与我无关”。
杨典略一思索,勉强松了口:“今日看在承光兄的面子上,就暂且放你一马,下次你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到这里招呼魏淳武沈书礼道,“我们走。”
临走前故意用肩膀撞了下周怀安。
魏淳武亦有样学样,完了还不忘朝他脚边啐了一口。
沈书礼怀里揣着一只暖手炉,对魏淳武一副嫌弃道:“小武你真是有辱斯文。”
待几人一走,周怀安看向周承光:“谢谢你,为我解围。”
少年白衣胜雪,软毛高领,清润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唇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彬彬有礼地道。
周承光错愕了一下,旋即鄙夷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误会,我不是为了帮你,只是有事在身急着离开这晦气之地罢了。否则我这个爱管闲事的妹妹等下为你出头,”
说着看向周绮元,“耽搁了时间的话,我娘又得唠叨个没完没了了。”
周怀安看向周绮元,对她颔首一笑。
看到这里,周承光立时意识到自己越描越瞎,于是盯着周怀安身上的新衣,揶揄道:“得了王全那狗东西的赔偿金就是不一样,如今都穿上新衣服了,真是不容易。”
不等周怀安开口,周绮元当先周承光解释:“你说什么呢,这是娘专门让人为他新制的。”
周承光:“……”
他骂骂咧咧了一声,道:“难看死了,”
完了不等周绮元反驳便一把拽起她的手,“闭上嘴,赶紧走了。”
兄妹二人你拉我扯地上了车,离开此地后,周怀安嘴角的笑容转眼不见了,他的面色阴沉下来。
他抬手,覆上隐隐作痛的腹部。
欢喜见状急忙询问:“主子你怎么了?可是刚刚被杨二少爷那一脚给伤着了?”
不用说也必然是了。
周怀安没说严不严重,只是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双眼寒凉地盯着刚刚三人离去的方向,用一种明明听起来轻松平常,却隐含疯恶的语气道:“今日这一脚,他日,必然要他以腿相还。”
*
楚国第一学府,国子监。
周绮元第一次进国子监,见了祭酒,认识了同班同学,本该是充满新鲜感的一天,但一颗心尽数被担忧不安占据了。
只因步入国子监的大门之前,周绮元从周承光那里旁敲侧击地打听到,周怀安居然与那三个纨绔子弟是同班同学,经常被几人霸凌。
周绮元心中惴惴,始终为他担心。但碍于男女学生的院落是隔离开的,没办法去见他,只得苦熬到下学再说。
彼时,国子监广场上的钟声响起,夫子缓缓收了教本,对在座的学子们道:“散学。”
话音刚落,周绮元第一时间抱着书卷冲出课堂,直看得身后的夫子吹胡子瞪眼。
国子监的建筑古朴厚重,气势骇人,门口的玉石台阶,雕凿着寓意祥瑞的图腾。
周绮元站在门口高阶上,对着里面翘首以望。有个别过往的学子经过她身边时,会神色好奇地看她一眼。
人海中,周承光同杨典等人边聊边行,沈书礼第一个发现了周绮元,不由拍了拍周承光肩膀,道:“那不是你妹妹吗?似乎是在等你。”
周承光自动忽略早上和周绮元闹的那些不愉快,正欲向三人告别,去接周绮元回家。恰在这时,却见前方突然出现周怀安的身影。
而对方行走的方向,似乎也是周绮元那边。
第33章 邀请
周承光脚下一顿, 想到什么,忽然唤书童福禄,道:“你去告诉小姐, 就说今日下学我有点事, 就不送她回去了。”
福禄一愣:“这……”
周承光蹬了他一脚:“这什么这?还不快去!”
与此同时, 眼尖的杨典也发现了周怀安的身影, 打趣周承光道:“我还纳闷,承光兄怎么突然就不接妹妹了, 原来,人家已经有二哥哥接了。”
说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话音一落,旁边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朝周怀安看去。
周承光略感不自在起来,但还是揣起手来,故作轻松地道:“他接正好, 我巴不得落得个清闲。”
魏淳武摸着下巴,语气匪夷所思地道:“按说, 周大小姐与承光兄才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 怎么和同父异母的庶兄这般亲近?不应该啊, 莫非是……这狗东西使了什么下.贱的手段?”
“小武你不知道,”
杨典听说过周府的事, 当下道,“前些日子, 陈伯母带了承光弟和周小姐去普寿寺祈福,周小姐意外被旧仆掳走,当时就是被这小野种救回来的。”
沈书礼听后感慨道:“难怪两人这么亲近,这可是救命之恩啊。”
周承光心里五味杂陈, 装作浑不关心的样子,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理他们做什么,我们玩我们的去。”
“着急走什么,”
杨典道,“早上让他躲了过去,这会儿哥儿几个正好没事,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拿他寻点乐子罢。”
“杨兄……”
周承光刚要开口,却见人已经径自提步走去,不由面色一变。
身边,魏淳武和沈书礼二人也动身跟了上去,他抿了抿唇,只得亦步亦趋地一同上前。
周怀安徐步走在路上之时,身后传来杨典不怀好意的笑音:“周二少爷留步。”
周怀安微斜眼眸,不紧不慢地停下脚步,回过身去。
杨典提唇走上前,仿若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肩上,径自道,“听闻这次休沐,太子殿下有意组织京中三品以上的官阶子弟于皇家围场射猎,周二少爷可赏脸去否?”
周怀安神色微顿了一下,之后,他微扬唇角,面色淡然地谦虚开口:“周某不善骑射,就不扫诸位的兴致了。”
少年面如冠玉,气质温良清雅,看起来与这些纨绔子弟格格不入,婉拒的也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处,无可指摘。
只是可惜,对方有备而来。饶是如此,也能让人故意曲解意思,进而羞辱。
魏淳武嘲弄一笑:“人家身娇体弱,只能同小姑娘一样在家做做针线绣绣花,耍不得这些,杨兄这不是为难人吗?再者,周二少爷出了名的心地善良,兴许私下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呢。”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杨典拖腔拖调道,“当年周二少爷养过一只兔子,宝贝得紧,后来溺死在水缸里,不知道有多伤心呢。我们邀请人家射猎,指不定戳中人家伤心事不说,没准,到了围场激发出怜悯之心,还得拼死解救倒在我们箭下的那些小畜生呢。”
魏淳武放声哄笑起来。
沈书礼在旁劝阻两人少说几句。
周承光没好意思点破,周怀安以前养的那只兔子,正是被杨典和魏淳武两人活活溺死在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