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温奶奶让温叙言捧着斗香去庙里烧的时候,眠眠一下子就好奇了起来。
“我也要去庙里。”她自告奋勇。
温奶奶笑着说道:“那里香味重,眠眠怕是受不了哦。”
“受得了的。”
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老人家,那双纯良无辜的小鹿眸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任谁都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好好好,那眠眠和阿言一起去。”
温奶奶把装有白酒、生猪肉和几把香的篮子递给眠眠,“拎拎看,拎不动让阿言拎。”
“我可以的。”眠眠两手轻轻松松地就把篮子给提了起来,走了几步,挡路碍事,又给换成了一只手,“奶奶你看,我力气很大的。”
温奶奶笑不停,一个劲儿地夸眠眠厉害,“奶奶拎着都觉得重呢,路上要是手酸了,就不要自己拎着了啊。”
眠眠乖乖应道:“好。”
“还记得路怎么走吧?”温奶奶问温叙言道。
往年温叙言都不来乡下过年的,偶尔在大年初一或是初二回来吃顿饭就走。
至于去庙里什么的,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时间虽然久远,但这并不妨碍温奶奶驰名老双标。老人家到温叙言这里,就一点没有刚才对眠眠笑的样子,一副“你小子要是敢说不记得就给你一拳”的脸色。
温叙言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淡淡吐出俩字:“记得。”
“行,记得就去吧,早点弄完早点回来。”
“走了。”
温叙言怀里捧着斗香,回头叫了声眠眠。
眠眠立马拎上篮子,跟上男人的脚步。
狗喳听到两人出门的动静,立马从温奶奶养的小黑狗的狗窝里跑出来,奋力追上,“嗷~呜~”
“喳喳跑慢点,不着急的。”眠眠叮嘱道。
狗喳:“嗷~”
小姑娘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拽着温叙言的衣角,以防自己分心看路边的风景或者看狗喳有没有跟上的情况而走丢。
温奶奶家离庙并没有很远,小几百米的距离,过个桥,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这短短的一路上却是敞着大门的各家各户,准备年夜饭的香味和喧嚣声四溢,勾得眠眠要盯着每一家里面瞅两眼。
家家户户都有院子,家家户户的大门都是连着院子。
眠眠随便往里一瞅,就能看清楚个大概。
女人总是在灶台上忙活,男人有在贴春联,也有帮衬着在厨房里烧火的。
小孩子就在院子里嬉笑打闹,卧室里放着的电视机声音,在外面就能听到。
太阳真好,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偶尔有几只鸟清脆脆地叫两声,从如画布般地蓝色天空中掠过,从一根电线杆子飞到另一根电线杆子上停下。
电线三四根,如琴谱。
鸟雀做点缀,如音符。
微风拂过,河边的垂杨柳摇啊摇,没有绿叶子的枯枝条也散发着一种向死而生的美感。
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明天进发。
旧年的末尾,所有的事物都显得那么有生命力,那么期待来年。
女生抬起头,眯着眼,看着太阳一边随心地撒着光,一边跟着她和温叙言走了一路,直到温叙言和她停下,太阳也停下。
温叙言走进庙里,在合适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把斗香放下,再点燃,然后随它去燃烧就好。
他向眠眠招了招手,示意眠眠把篮子给他。
眠眠走进庙里,步调平稳。
庙并不密闭,三处通风,即使如此,也如温奶奶所说那般,香味重。
她侧过身子轻轻地咳嗽了两下,这才把篮子递给温叙言。
男人把里面的几把香全都拿了出来,在几座佛前的蜡烛上点燃,抽出三根香插进香炉里面,再把剩下的香放进对面的炉子里。
眠眠看着温叙言的动作,自以为很不明显地悄咪.咪地打量着佛台上排坐着的佛像。
又怕又好奇。
佛像凶神恶煞,并不慈眉善目。
个个都塑着金身,身上只一块红布做遮挡,动作各不相同,双眼有神地盯着跪拜者。
见温叙言跪在拜垫上,双手合十,磕三个头。
眠眠立马跟上,有模有样地学着。
跪下的动作显得有些鲁莽,无意对上佛像的眼,又匆匆低下头,先双手撑地,磕头,再直起上半身,心里稍有放松。
少女单薄背脊挺直,跪拜叩首虔诚,佛前双手合十,敛眉垂眸,心间轻诵——
祝,温叙言余生顺遂不忘我,愿佛应允。
久跪未起。
温叙言结束流程后,见眠眠还跪在佛像前,便问她:“在许愿?”
“嗯。”眠眠沉着声应道,哪有少女平日里的娇憨。
她伸出手,要温叙言搀扶她。
眠眠缓缓站起身来,她第一次闻香味,时间长,身体不太适应,加上跪了一会儿,有些腿软,头也晕乎乎的。
半只身子都靠温叙言撑着,才勉强不在佛前失态。
温叙言蹲下,叫眠眠上他背。
眠眠也不推脱,便趴在了男人的背上,双手扣住他的脖颈,“好了,走吧。”
温叙言背着眠眠走出了庙,走了一段距离后,他才开口问道:“眠眠许的什么愿?”
“不说。”女生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嗓音裹上了点点倦意,打了个哈欠,“说出来就不灵了。”
第114章 每次问都是“快了,马上就好”这样的答案
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四点出头就吃年夜饭的,外面天还没彻底黑,家里就已经是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了。
年夜饭是早上起来吃了早饭后,就开始忙活着准备了的,中午吃点面条就算是对付过去,并不会正经吃午饭。
温奶奶家也不例外。
因此,从庙里回来的眠眠趴在厨房的小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晃着腿,闻着饭菜香,肚子咕咕叫。
她好饿呀。
中午吃的面条都消化掉了,可是距离准备好年夜饭还有一段时间。
眠眠一会儿趴着,一会儿又直起身子,双手撑着下巴,偶尔再伸长了脖子看看灶台那边的情况如何。
“哥哥,可以吃饭了吗?”眠眠扯开嗓子问道。
厨房里虽然就三个人,不过充斥着火柴的燃烧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温叙言炒菜的声音,时不时再乱入几声狗喳和小黑狗此起彼伏像是较劲的嗷呜声,并不冷清。
热闹得很呢。
这是眠眠回来后第三四五六次问了这句话,得到的答案都是“快了,马上就好”。
眠眠问完就知道答案了。
但就是非要多问一句,好像再听到温叙言或者是温奶奶说“快了,马上就好”,就会真的马上就好。
“快了。”
温叙言的声音穿过层层的雾气,传到眠眠耳朵里。
裹挟着水雾的温热,听得眠眠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少女起身,凑到正在烧火的温奶奶跟前。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到烧火口,感受着火焰的滚烫,只一会儿便受不了,“咻”地一下把手缩了回来,倒在温奶奶怀里笑了出来。
少女的笑声是清脆的,是不掺有任何杂质的,是一听便叫人心中的躁意一扫而空,不自觉地跟着笑出来。
火光照耀在眠眠脸上,外溢的热气烫得眠眠脸通红通红的。
唇角弯弯,火光忽明忽灭,少女如烈焰中诞生的精灵,纯粹又美好。
“给我们家眠眠都饿坏了。”温奶奶那布满老茧的手抚上眠眠的侧脸,粗粝中带着莫名舒服。
估摸着时间足够,温奶奶用火钳把在火堆里烤着的玉米夹了出来,放在灶台上。
外面一层泛着黑,却遮不住玉米本身的香气。
眠眠动了动鼻子,轻嗅,“好香。”
更饿了。
“烫,要冷冷。”
女生瘪瘪嘴,她的肚子先生抗议越来越严重了,这么紧要关头却还要冷冷再吃。
可恶!
“拿到外面吹吹就好,外面冷,风一吹就凉了。”
“好。”眠眠徒手便要去抓黑乎乎的玉米,亏得温叙言眼疾手快地呵斥住她,“别动!”
小姑娘顿时就僵住了,手还没伸出去多远。
“吃进去知道烫,手拿着就不晓得烫了?”
眠眠一愣,反应过来后,瘪瘪嘴,轻轻哼了声,不理睬大过年还要凶她的人。
温叙言拿筷子把烤得黑乎乎的玉米夹进了碗里,递给眠眠,“随便吃两口,马上就吃饭了。”
眠眠冲他做鬼脸,非要逆着他来,“不听,就吃掉,全吃掉。”
“阿言,你对眠眠那么凶做什么?”温奶奶脸色不悦,“你小心把媳妇儿给凶没了。”
“小孩子不凶不长记性。”
“过完年我都21了,才不是小孩子。”眠眠把玉米放到外面,刚进来就听到这句话,立马出声反驳。
半只身子还在外面,稍微后退一步,就可以看到小黑狗的窝,招了招手,把小黑狗和狗喳都喊了过来,给她增加气势,“哥哥,你再凶我的话,我让喳喳咬你。”
温·不屑·叙言:“哦。”
“……”
眠眠一口老血梗在胸口,好气!
温叙言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搞得好像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
可恶!
温奶奶看着两人的互动,心窝都软了。
就该是眠眠这么有生气的孩子,才能带着她的阿言活起来啊。
眠眠不想理温叙言那个大坏蛋,她抱着狗喳和黑玉米一起蹲在外面,坐在石墩子上。
一边啃着黑玉米,一边和狗喳分享她在这里曾经有过的一段辉煌时光。
小半年过去了,不知道江湖上是否还流传着她的传说。
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眠眠吃完玉米后,嘴巴周围一圈和爪子都染上了黑色。她还一边吃一边撸狗喳的毛,搞得狗喳现在身上也一块黑一块干净的。
小姑娘思考了一下现状。
三秒钟后,她抱着狗喳疯狂撸毛,直到把手上的乌漆嘛黑都染到狗喳身上才停下这个动作。
“喳喳,你现在酷毙了。”眠眠昧着良心夸道。
狗喳嫌弃地瞄了一眼眠眠,懒懒散散地应了声:“嗷~”
“不客气。”
眠眠把狗喳抱到旁边的石墩子上,她现在需要在温叙言不知道的情况下把她的嘴巴也洗一洗,不然肯定又要挨训这么两句。
虽然她可以做到大度,不放在心上,不过她好害怕温叙言天天这么生气,有一天就英年早逝了。
眠眠一点也不想这个事情发生,他们还没有小宝宝。所以为了让温叙言少生点气,她得自觉一点。
小姑娘垂眸,盯着门口的菜园子发了好一会儿呆,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起身,径直奔向河边。
只要她足够小心谨慎,就不会一头栽进河里。
比较洗了嘴巴可能会导致掉下河,和不洗嘴巴一定会被温叙言教训,眠眠更偏向于前者。
至少不一定会发生不是吗?
眠眠小心翼翼地,踩实每一个石阶,走到河边,蹲下。
清澈的湖面倒映着眠眠的影子。
白皙的小脸蛋上,嘴巴周围一圈像是长了胡子一般,滑稽。
眠眠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戳穿水面探进去。
好家伙,真透心凉。
她“咻”地一下就把爪子给收回来了。
三番五次地试探后,她才敢狠下心,双手猛地压进水里,掬起一抔水轻轻擦过嘴巴。
“……”
孩子的嘴巴要冻没了。
眠眠五官乱飞,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风眠,你在寻死吗?”
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喊她,但先一步下意识地绷住面部表情,摆出严肃的神情,朝声源方向看去。
第115章 这个世界上才没有真正地感同身受
是喻白。
站在船上,弓着腰帮着他旁边的老人收渔网,手法利落娴熟。
眠眠抿唇看完了他收网的动作,才露出不大高兴的表情说道:“大过年的,你说话怎么一点不吉利呢。”
“我看你那动作要一头栽进河里了。”喻白从船上跳下来,站在眠眠旁边,做了个伸手的假动作,“要我帮你一把吗?”
“什么?”眠眠回头瞪了他一眼,立马起身往回跑了好几个台阶。
“推你一把,帮你寻死。”
“有病,你才要寻死。”眠眠毫不犹豫地骂回去,她现在可忌讳死不死的好不好,更何况还是在这种喜庆的时候。
晦气。
眠眠瘪瘪嘴,不想理这个人。趁着手上还沾着水,抹了一把嘴,回家去。
身后的男生大步跟了上来,非要一起并排走,俩手插在裤兜里,脚上踩着豆豆鞋,背也不挺直,和在学校里的喻白完全是两个样。
现在就是该溜子喻白。
“源鸢和你的事我听说了。”他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眠眠脑子嗡嗡的,已经对“源鸢”两字有应激创伤了。
“别说,打住。”她阻止喻白想要继续往下说的趋势,她不想听,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那两个字,以及和那个人相关的任何事。
“我没想说什么。”喻白耸了耸肩,并没放在心上,“就是想替她给你道个歉。”
眠眠疑惑,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你上赶着道什么歉?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依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可能道歉的,所以由我来道歉。”
男生往前跨了两步,站到眠眠跟前,挺直背脊,直直地给面前的小姑娘鞠了一躬,很郑重很郑重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眠眠现在一整个就是大迷惑,她连连后退,绕到旁边快步跑开,背影都透露着“你别过来啊”的气息。
“你现在的道歉真的很膈应人,要是真对我有愧疚,你也去体验死一死的感觉吧。”
“……”我就随口说说。
眠眠一口气跑回家,冲进厨房里,和端着汤碗的温叙言撞了个满怀。
“后面有妖怪?”温叙言举高手,把汤碗抬起。
“差不多。”眠眠往旁边让了路,跟在温叙言旁边,“我看到喻白了。”
温叙言一顿,心情瞬间不美妙了。
“然后呢?”他问。
“他说他替那个人向我道歉。”
“眠眠接受吗?”温叙言把汤碗放在桌上,想伸手抱一抱媳妇儿来着,看着沾满油烟的手,在围裙上擦了也没用,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