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随人愿,江檀就这么坐在了他的面前。
可是江檀也只能这么坐在他面前。
两人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周应淮心口上的白月光,又岂止周应淮一人窥见美好?
“江檀,那我祝你幸福,任何事,我也都希望你圆满。”
孟彦西朝着江檀举起手中的茶杯,“这样吧,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好!”
杯子在桌子中间相撞,再分开,好像一场无声无息拉开序幕,又马上落幕的戏码。
孟彦西想到几小时前的孟家。
他妥协同意了联姻,对方也是名家之后,门当户对,这场婚事,必定会让双方的家族都受到裨益。
所有人都很满意,而孟彦西冷眼看着,内心毫无涟漪。
分明,他才是这件事的主角,可是他却觉得这一切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此时此刻,他于昏昧安静的灯光中,隔着人间烟火,看着江檀那张漂亮清绝的脸。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不敢真的放手去追江檀,去表达自己的爱意。
是不够爱吗?
是不能爱。
周应淮的从前,他的今日,无非都是一场被推着往前走的命中注定。
周应淮不认命,所以现在和周墨行之间关系冷到冰点,父子二人谈话,动辄夹枪带棒,一起吃个饭都勉强。
周家这大半年就没有消停过,各种事情接踵而至,说到底,父子不和,下面的人心思就多了。
周应淮是真的狠了心,要拿下周家实权,在周墨行正值当年之际。
可孟彦西没办法像周应淮这般随心所欲,只凭自己本心,连血缘相连的人都能不在意。
所以他注定没有选择。
江檀不是那个能够没名没分的陪在任何人身边的女子,哪怕是周应淮都没做到,遑论他呢?
孟彦西的话语在喉间翻涌,良久,轻笑了声:“江檀,我不想承认,可是不得不承认,当年周应淮真的很难做。”
江檀本来在喝酒,此时,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眼中划过复杂又平静的光彩。
她说:“没关系,都过去了。”
孟彦西很想仔细去看看江檀的眼睛,看看她眼中的神情,是否是真的放下。
可是后者已经低下了头。
两人吃了很久,后面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江檀问他,未婚妻叫什么名字。
他一愣,之后坦诚的说,忘记了。
这次轮到江檀沉默了,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却只是笑着耸肩,语气轻松地说:“真是不懂你们这些人。”
“是啊,我也不懂。”孟彦西忍不住,笑容加深,注视着江檀干净剔透的眼睛,“所以啊江檀,你只要朝着你的方向去走就好了,我们这些人,都配不上你。”
“不敢当!”江檀笑着,姿态很自在,有着深切且鲜明的美好,“我这个人有很多缺点,算不上什么极好的人。”
孟彦西笑笑,没有反驳。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孟彦西轻车熟路的送江檀回家。
路上两人都没说话,期间有流浪猫从马路上飞跑过去,江檀睁着眼睛紧张的说:“小心!”
孟彦西将车子开的缓慢,柔声道:“我刚刚看见了,你放心,不会撞上去的。”
江檀看着小猫跑过了马路,才放心的重新坐好,她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好奇的看向孟彦西,道:“对了,你之前开的流浪猫救助站怎么样了?”
第71章 去和全董事会上下叫板,总要给我一点好处吧?
“现在里面有很多小猫,你要是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孟彦西没有将车速重新提上来,而是慢慢的开着,他说:“有一只布偶,我的员工给它起名叫檀檀。”
江檀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那还和我挺有缘分的。”
孟彦西唇角笑容加深,声音却莫名的染上了沙哑,“是啊,挺有缘分的。”
车子在江檀的楼下停下,孟彦西坐在内,偏过头,看着江檀正低着头解安全带。
他轻声,淡淡的:“以后下班了别这么晚回来,不安全。”
江檀说知道,只是这段时间有点忙,等忙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孟彦西便看着她,“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和我说就好。”
“不好吧,”江檀笑容坦然,她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可以,但是孟彦西,我没有帮过你什么,又怎么好让你一直帮我?”
真是泾渭分明。
孟彦西想,自己和江檀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
他轻轻‘嗯’了声,“好,我懂你的意思。”
江檀笑意加深,声音轻快的说,“那我上去了。”
一直到江檀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孟彦西才重新发动了车子,离开。
与此同时,周家。
周应淮坐在祠堂,看着周墨行和周家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从外面走进来。
他姿态未动,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把玩着手腕上的小叶紫檀。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西装,里面是暗色的衬衣,整个人沉浸在祠堂冷清的氛围中,说不出的淡漠和谐。
周墨行的目光落在周应淮身上,坐到了主位。
“应淮,这些都是你的叔伯们,你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忙自己的事,大家也没怎么坐下好好叙过旧。”
周墨行说到这里,周应淮似笑非笑的抬起头。
他的声音清隽冷淡,矜贵平静的声线,自带着贵气,“在这里叙旧?祠堂?”
“今天你祖父的祭日快到了!”周墨行表情发冷,他沉声道:“你要在今天不顾体面说话,让你祖父在天有灵,觉得难过吗?”
周应淮从前是不信神佛的,后来从普渡寺搬了尊佛像放在明园,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的时间久了,看着看着,竟然还真的有了几分相信。
因此,周应淮没反驳。
“父亲把大家叫到这里,想说什么?”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修成精,没有一个人能看出端倪。
“诸位,”周墨行叹了口气,缓缓道:“我父亲当年过世的时候,事发突然,又因为....”
周墨行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他语调一转,道:“那些事情压在我的心里,实在是很难过,所以这次,我想趁着诸位都在宁城,等我父亲忌日这天,大家好好聚聚。”
“家主,你这话说的就太客气了...”
坐在首位的周鹤辞叹息不止,一副很感慨的模样:“老家主当年对我们大家都是很好的,你现在提的这件事,我们大家自然都愿意。”
周鹤辞和周墨行年纪相仿,不同的是,当年的周墨行从了政,周鹤辞从了商。
他的五官和周墨行截然不同,能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锋芒毕露的角色。
此时,他这么一开口,众人纷纷附和。
周应淮像个局外人,淡淡看着。
“既然这样的,届时,希望大家都能到。”
周氏集团目前董事会体量庞杂,除了周应淮手头的股份,最大持股人,就是周鹤辞。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周鹤辞和周应淮手中的股份,不相上下。
“我们都会到的,”周鹤辞一脸真诚的看着周墨行,“家主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直说就好。”
“这些事我都会自己处置好,大家都是忙人,若不是这次机会难得,实在是不想叨扰的。”
周墨行一边说话,一边起身。
他一起身,周鹤辞等人也都站了起来。周应淮依旧坐着,姿态矜贵寡淡,显眼得很。
周墨行知道管不得,干脆视而不见。
他走到了周鹤辞的面前,朝着周鹤辞伸出手,语调中带着感激,“今天,大家能来的这么齐全,多亏你了。”
“没什么,该做的。”周鹤辞也笑着说。
等到众人都走远了,周墨行才收敛了脸上和善沉稳的表情,看向一旁的周应淮,语调沉重:“你都看清楚了吧?”
“比你看清楚的早一点。”周应淮淡淡的说。
周墨行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和周应淮起内讧的时候了,他深吸一口气,语调变得很沉重:
“周氏集团现在几乎已经完全拿捏在了周鹤辞的手上,那些老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舵,现在都已经不是我手下的人了。”
“您想要我去周氏集团掌权?”
周应淮笑笑,“其实谁掌权都不要紧,周家的根基在我们手上。”
“是不要紧,本来这件事我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周墨行冷哼一声,眼中划过戾气,“但是他胃口太大了,他现在想要收购其他小股东的股份,彻底的成为周氏集团的最大股东。”
“我记得,周鹤辞膝下无子。”周应淮扯了扯唇角,声线偏冷:“既然如此,等到他老了,随便找个理由,削了他的权。”
真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做事比自己还不留情面。
周墨行眼神复杂的看着周应淮,“你这做法太过,更何况...周鹤辞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个私生子,过段时间就要回国了。”
周应淮点点头,淡淡的说:“如果是这样,那确实不能留了。”
周墨行盯着周应淮,“你有办法处理好吗?”
“有。”
“那...”
“我有一个条件。”
周应淮看向周鹤辞,笑容不减,“父亲让我去和全董事会上下叫板,总要给我一点好处吧?”
周墨行冷笑,“什么好处?”
“我和楚安宁的婚事,不要再提。”周应淮声音冰冷:“我是绝对不可能娶她的。”
“你就有这么看不上安宁?”周墨行实在是很不解,“安宁哪里不好了,至于被你这么嫌弃?”
第72章 我去接周墨行的位子
“你就有这么看不上安宁?”周墨行实在是很不解,“安宁哪里不好了,至于被你这么嫌弃?”
“您不用纠结她哪里不好,您只需要答应我就行了。”周应淮声音冷淡,“就算她楚安宁是个天仙,也不至于是个男人就要喜欢她吧?”
这话算得上尖酸难听,周墨行面露不悦,冷沉的声音说:“安宁的父亲和我之间情谊极深!她又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一心一意要嫁给你!应淮,你有什么不知足?”
一心一意。
他周应淮辜负的,对他一心一意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我说了,我不愿意。”周应淮皱眉,只觉和周墨行这般来回推拉,实在是很没意思。
他起身,冷冷的说:“你要是不同意的话,这件事我没法管,您找别人吧。”
周墨行脸色瞬变,看得出周墨行是铁了心,“我们之间毕竟是父子,你竟然要这么逼我?”
“爸,您逼我的时候还少吗?”周应淮扯唇,笑笑,笑意很淡漠,“说到底,这一切不还是多亏了您教的好?”
周墨行想,自己这是养了匹狼出来。
“好!我答应你!”事到如今,周墨行也没了办法,周鹤辞那边要是再不去管,这周家只会越来越不好管束:“你迟早有后悔那天!”
周应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分都不愿意多留。
他起身往外走去,姿态矜贵,漫不经心的冷淡,“时间也不早了,父亲早日休息吧。”
周应淮驱车离开,寂寥的深夜,他鬼使神差的经过了晨曦总部。
灯光已经都暗了,周应淮坐在车内,抬头看江檀办公室的方向。
小姑娘平时都坐在那里,她在干什么呢?周应淮有点想像不出江檀埋头工作的模样。
那年的宁城真的很冷,江檀每天都窝在明园和jz留学,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周应淮每天回家都能看见她,她坐在沙发上,身上裹着小小的被子,蜷缩着看电视,长而卷的头发随意的散开,像是一幅无声的名画。
她听见开门声,就会像个小鹿一样猛然转过头,喊自己的名字,之后坐得直直的。
毛毯从她身上滑下来,露出穿着睡衣的纤细身体。
她分明是那样的无害柔软,从头到脚,找不到一点攻击和自我保护的坚硬。
而现在的江檀,她在晨曦的董事长办公室,看着楼下那些为了她的公司奔忙的人,肩负起整个公司的运营和前程,也大概再也没有了机会,和从前一样无忧无虑,柔软天真。
天真从来都只是孩子的特权。
江檀已经不爱做梦了。
周应淮坐在车内,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香烟,他面无表情的抽着,修长的手指,上面有浅淡的光彩流动,指尖一点弧光明灭。
那张雅人致深的脸,表情是丝毫不显山露水的平静。
他就这么抽完了一整根烟,之后,拨通了赵杞的电话。
寂寥的夜色中,赵杞迷迷瞪瞪的接通电话,听见周应淮说:“维熙集团手头的工作先往后排,我明天正式回周氏。”
那头的赵杞大晚上脑子转的迟钝,想到之前周应淮不就已经在管周氏的事情了吗,于是茫然的说:“周先生,那周氏集团的事情,大概要处理多久呢?”
周应淮说:“我去接周墨行的位子。”
赵杞的觉彻底醒了,好半天,摸了摸自己茂密的头发,长叹一口气,“周先生,我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你真的给我加工资。”
周应淮说:“知道,给你开三倍。”
赵杞不累了,声音中气十足:“周先生您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周应淮挂断了电话,最后无声的看了眼晨曦集团,发动车子,离开。
这年夏天的宁城,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周氏集团新董事长上任,年轻英俊,彻底的在商业版面上刷了一波存在感,外界传闻,维熙集团和周氏集团强强联合,宁城经济会有大变;
另一件事,是晨曦集团那位年轻的创始人,带着十几人的团队回国,经过最最潦草艰难的时期,竟然真的在短短时间里资产翻了好几倍,成了线上教育平台的新标杆。
两件事,都是在同一个月发生的。
要不怎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的处境,只要自己想变,总归是能变的。
盛夏的尾巴,江檀坐在冷气充足的办公室里,看着手机里,周应淮那张清隽冷淡的脸。
他是一个很简单的采访,江檀隔着屏幕看他,只觉男人气质极好,眉眼动人,她的指尖下意识停留在他眼角泪痣的位置,微顿。
这些日子紧锣密鼓的忙碌,江檀看着这张脸,竟觉得陌生。
小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着急,朝着江檀招呼。
小吴说:“江总,丽薇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