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家脸色一变,语气越发的不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骂谁呢!”
“我可没有骂人,这种供奉死人的地方,难道很干净吗?”
黎宴南语调恶劣,俊雅的眉目充满了冷戾之气:“也对,你们这些人在周墨行身边呆久了,只怕是什么都感觉不到吧?毕竟污浊之地,要做到不沾身很难。”
“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管家沉声道:“我们老爷不是你可以随便污蔑的!”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你怎么就直接扯上你们老爷了?”黎宴南嗤笑,“还是说,周墨行脏事做的太多了,你也记不得了?”
管家脸色铁青,实在是无法容忍有人这么污蔑周墨行,眼看着就要和黎宴南吵起来,周墨行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
“黎总,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和我的下属计较什么?”周墨行气定神闲,从里面走出来。
他目光炯炯有神,看着黎宴南,笑着道:“你身上,倒是很有几分你父亲当年的风采!”
黎宴南真是恨的心在滴血,他想不通,周墨行这个罪魁祸首,怎么有脸在他面前这么说话,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墨行,我倒是很佩服你的心态,你怎么能掩耳盗铃到这种程度?”黎宴南冷笑一声,缓缓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个世上,死人永远斗不过活人?”
“人死如灯灭,死人当然是斗不过活人的。”周墨行微笑,朝着黎宴南抬手示意:“不介意的话,我们边走边聊。”
第157章 感谢你当年的手段卑劣
夜凉如水,两人并肩走在周家萧索冷清的长廊。
周墨行步伐缓慢,突然低笑了声,带着些许的问询:“你这么大费周折,就为了见我?”
“是。”黎宴南笑意冰冷,他淡淡道:“您毕竟是大人物,费这么多周折见一面,值得。”
“楚家和我的关系虽然,但是说到底,也就是朋友之交,你因为针对我,所以针对楚家,不明智。”
周墨行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黎宴南,笑意和善:“你要是真的对有什么意见,大可以冲着周家来。”
“周家如今是周应淮在管事,据我所知,他现在人不在宁城。”黎宴南眉眼淡漠,站在周墨行面前,带着讽刺:“你还真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半点心慈手软之心。”
“我查过你了,你父母离世后的这些年,你把黎家管理的很好,从这点上来说,你做周应淮的对手,对于他而言,也是锻炼。”
周墨行并不觉得难堪,反而用直白笃定的语气说:“他这些年一直都是我行我素惯了,也没有真的在商场上遇见什么对手,你要是能出手对付他,也算是让他提高戒备,好事一桩。”
这些话,从一个父亲的口中说出来,多少是冷血的。
黎宴南摇头失笑,“你对自己的儿子都能这么不留余地,我确实没有想到。”
“他是我的儿子,更是周家的家主,多经历些挫折和挑战,是应该的。”周墨行不以为意,笑容甚至加深,“比如你,你父母的死,不就让你得到了很大的教训和成长吗?”
黎宴南的面容冷若冰霜,银丝眼镜之后,一双眼睛一片冰冷。
他真是想不明白,周墨行怎么能把这种冷血的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他咬了咬牙,冷笑:“这么说来,我还应该感谢你。”
“当年我和你父亲的争斗,确实让你们黎家遭受了灭顶之灾,可是如今,一切不都已经好好的了吗?如果不是我当年对黎家出手,黎宴南,你不见得能达到今日的成就。”
周墨行理所当然的话语冰冷,没有半分温情可言。
黎宴南突然就明白了,周墨行为什么能这么毫无愧怍的站在自己面前。
因为他的内心深处,确实不觉得自己有任何的错。
“我今时今日得到的一切,难不成还要感谢你当年的手段卑劣?”
黎宴南开口,声音是冷的像冰:“周墨行,我见过厚颜无耻的人,但是你这么下作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周墨行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他也不介意,笑笑,“你和应淮一样,能力出众,但是你们都还是太年轻了,也不够沉得住气。”
黎宴南额角的青筋暴起,形状狰狞。
他冷冷的看着周墨行。
周墨行坦然一笑,缓缓道:“你来见我,无非是想看我为了楚家的事情向你跪地求饶,我和楚博渊之间,莫逆之交,也的确配得上我对楚家多加偏袒,可是...我是不可能为了楚家向你道歉的。”
“这话我还真是受教了,这么一说,你是不打算为了楚家低头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见我。”黎宴南缓缓开口,一字一顿,看着周墨行坦然的面容。
男人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是并不妨碍风华和俊美。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是个没有心的刽子手,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周墨行微笑,很从容:“当然是为了让楚家那边看到,我已经尽力了,见过你了,至于你之后想要对楚家怎么样,就不关我的事了。道歉,这绝无可能。”
不可能为了楚家道歉。
也不可能为了当年黎家的惨剧道歉。
多么刺耳又是多么真实的一番话。
黎宴南感觉到周身的血液似乎是要凝固了,难掩的刺痛。
他西装衣摆下的手握成拳:“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面对当年的事情,你多少应该觉得抱歉。”
“抱歉?”
周墨行嗤笑,他拍了拍黎宴南的肩膀,在后者的身形僵硬中,若无其事道:“我有什么可抱歉的?对了,你不知道吧?当年你父亲之所以这么相信我,是因为我们曾经也是好友,关系甚至远远超过我和楚博渊。”
黎宴南瞳孔紧缩,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墨行。
周墨行不以为意,笑笑,“可是商场上面哪有什么真心朋友,就算有,也远远比不上利益。我可以在不侵犯周家的利益的前提下,对我的朋友真心相待,可是如果这个人侵犯和伤害了周家的利益...”
周墨行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放下手。
黎宴南沉默无言的看着他,一张脸面色苍白。
“你如果是我的儿子,我会很欣慰。”周墨行说:“但是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黎总,任何东西对于我来说都是可以舍弃的,除了周家。”
黎宴南从周家离开,管家亲自将他送到了门口,毕恭毕敬地说:“黎总,老爷说了,和你聊天很开心,以后有机会可以常来。”
黎宴南在这话语中,听出了奚落和嘲讽。
常来?
来自取其辱吗?
周墨行的心,比黎宴南想象中,硬的多。
一辆商务车停在了周家门口,助理替黎宴南拉开车门,他黎宴南面无表情的上车,面色之难看,让车内的助理和司机噤若寒蝉。
“黎总...您还好吗?”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黎宴南不说话,却在冗长的沉默后,突然轻笑了声。
倘若只有周家是他周墨行在乎的,那么他撞到头破血流,让周家也伤了痛了,是不是才能得到一个忏悔?
经年的执念早就已经在心中生根发芽,根本就没有拔除的可能。
黎宴南心中一片冰凉,难以管束的恨意,开始疯长...
江檀父母忌日这天,江南是连绵的雨。
天色还没亮,周应淮就把江檀叫了起来。
男人声音温和,淡淡的说:“檀檀,我陪你去扫墓。”
江檀所有的睡意都消失,瞬间清醒了,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衣的周应淮:“你陪我去?”
第158章 我陪着你去,可以给你打伞。
江檀所有的睡意都消失,瞬间清醒了,她睁开眼,看着面前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衣的周应淮:“你陪我去?”
“苏月和我说了,今天是你父母的忌日。”周应淮声音清淡,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在江檀的身侧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流连,带着深邃和眷恋。
周应淮顿了顿,接着道:“我陪着你去,可以给你打伞。”
从前有人说,亲人的离开,会是一生的潮湿。
江檀深以为然,这么多年,她也都真真切切的体会着。
可是这个叫周应淮的人,他就这么坐在她面前,和她说,我可以给你打伞。
江檀突然觉得,这么多年的潮湿,终于有了缓解和消散的机会。
她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周应淮,黑白分明的眼,有雾气弥散开。
“怎么了?檀檀公主。”周应淮俯下身,亲亲她带着氤氲雾气的眼睛,他的掌心温暖,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的姿势,就像是在面对一件稀世的珍宝,“不舒服吗?”
江檀记得的,周应淮上一次这么喊她,还是她过生日的时候。
周应淮原本就不是什么擅长说情话的人,只是正如她从前所说的那般么,他如果真的有心要让一个人开心,是真的可以让这个人变得非常的开心。
偏偏江檀只剩下难言的恸和触动。她摇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在周应淮关切的目光中,用力抱紧了他。
这么多年,这是江檀第一次,有人陪伴着,走上那荒僻又萧索的路。
不是一个人,而是有人陪伴着。
而陪伴着她的这个人,原本就是她一生的奢望。
墓地有着墓地特有的空气,是那种带着刺骨的冷意,还是不能言说的痛苦的空气。
也许是这个地方本身,就带着太多的痛苦记忆。
无数人的痛苦记忆。
江檀站在墓园门口,守着墓园的老大爷从警务室走出来,给两人开门。
老大爷认识江檀,毕竟一个稚嫩的孩子,这么多年都独自一人过来扫墓,确实是很罕见的。
大爷看见了江檀,也看见了江檀身边的周应淮,眼中流露出疑惑。
男人的气质出众,高高在上的矜贵,足够人一眼不忘,更不要说昨天夜里..大爷刚刚才看见过周应淮。
是的,昨天晚上,周应淮一个人这里待了一夜。
江檀入睡,他离开四合院,站在讲台父母的墓碑面前,站了整整一夜。
他不知道这么多年,江檀在这个地方,掉了多少眼泪。
可正如黎宴南所说的,他们所有人,都脱不开干系。
彼时夜色寂寥,周应淮注视着墓碑上江檀父母的遗照和名字,孑然而立,声音缓慢而慎重,“我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女儿,当年的事情周家有错,但我不想放手。”
近乎无赖,也淡漠自私。
周应淮一直是那个周应淮,话说绝,事做尽,没有太多温情。
只是对江檀的爱,让男人坚固不化的心房有了裂痕罢了。
而此时,大爷看着周应淮,正想要说什么,周应淮开口,淡淡的:“檀檀,我们进去吧。”
江檀便朝着大爷笑笑,转身跟着周应淮往里走。
一路上,男人都握着她的手。
江檀跟着他走了良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应淮,你怎么...熟门熟路的?”
周应淮步伐一顿,语调从容地说:“来之前,问过苏月。”
江檀没有多想。
谁都想不到,冷静理性如周应淮,昨天夜里会在这里站了一整夜。
两人站在墓碑前,天空中小雨如细丝。
周应淮替江檀打伞,看见她将一束小雏菊,放在了墓碑前。
很鲜艳很漂亮的颜色,在昏暗的天气中,有一种突兀苍凉的生机勃勃。
周应淮垂眸看着,看见江檀的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
于是心脏刺痛。
他跟着江檀蹲下,手轻轻扶过她的肩膀。
偌大的墓园,只有他们两个人,连擦耳而过的风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爸妈...”江檀声音哽咽,她说:“我今年过得很好,你们呢?你们今年过得好吗?”
伞下的空间不过就是方寸之地,周应淮只要微微偏过脸,就能看见江檀脸上的眼泪。
周应淮见惯了眼泪和软弱,那些失败的人,在人生走向绝境的时候,都常常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们也许曾经是拥有无数,风光无限的上流人士,但是大厦将倾,最后什么都不会剩下。周应淮看惯了败局,也知道这个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痛苦。
可这个人是江檀。
是他的小昙花。
于是每一滴眼泪,都叫他心疼。
“我今天...带了我的男朋友来见你们。”江檀一边掉眼泪,唇角却扬起一个真切的笑容,她轻轻握住身侧,属于周应淮的手。
她的声音沙哑,低低的:“他...他对我很好,你们放心,我很幸福。”
周应淮看的到江檀所有的脆弱和悲伤,也明白她所有的坎坷。
她这一路跌跌撞撞,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努力,才能走到今天。
偏偏是以前的周应淮不明白,所以才让江檀吃了那么多苦。
“以后,有我照顾你。”周应淮突然开口,拉回了江檀的思绪。
他反握住江檀的手,在女子诧异又感动的目光中,从另一侧的口袋里,拿出一早准备的求婚戒指。
江檀看见周应淮手上,戒指被丝绒质地的红色盒子包裹,单单只是盒子,都看起来精致的不得了。
江檀好像被棍子兜头打了一下,一时间,竟是有猝不及防之感。
也许是因为,那个周应淮口中的未来太美好,美好到真正出现的当下,还是像一场不真实的幻觉。
“你...”江檀一时间诧然,无措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准备的?”
“我和你说订婚是真的,想要娶你也是真的,所以,檀檀,你怎么会觉得,我连个戒指都不会给自己的未婚妻准备?”
周应淮眉眼间蕴着点轻柔的笑意,他本就眉目雅致,这么笑起来,不会有女孩子不心动。
江檀看着他,冗长的时间,像个傻子。
第159章 他用江檀从前奢求的一切来爱她
周应淮笑意依旧,他徐徐开口,很温柔:“我之前一直不知道,该选个什么样款式的戒指,后来想了很久,觉得不如我亲手做。”
他这般说着,之后,打开了戒指盒子。
江檀看见他手中的戒指,通体为玉,是昙花的形状,乳白色的玉釉质细腻,看着便觉温润。
江檀没有亲眼看见。
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在自己面前的周应淮,好像能看见他认真描摹,一点一点镌刻的样子。
细雨如抽丝,从伞的边缘透进来。
江檀眨了眨眼,忍住了眼底的潮湿,她朝着周应淮,扬起一抹笑意:“这个...真的送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