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走了, 双方自然没了继续对峙的理由,妖后上前一步,笑着对时昼说:“宴会快要开始了,时妖主先回去落座吧。”
旁边的南尧闻言眼珠一转,大手揽上时昼的肩膀,搂着他往回走:“走走走,回去喝两杯。”
黑羽卫也在不知不觉中收队。
妖后看着谛莘迟迟未收回的视线,失笑道:“走吧,不差这一时。”
虞初羽刚回到自己的位置,就感受到身旁投来的探究视线,是黎西。
她倒了一杯酒润了润唇,就有一位衣着不俗的侍女走过来,不卑不亢地说:“大人,娘娘给您重新安排的座位,还请挪步。”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脸上是止不住的惊异。
她这出去一趟究竟干了什么大事?
虞初羽自己也有些惊讶。
重新从偏殿会到正殿,又受到了一波注目礼。
本以为自己的座位最多也是被安排在末尾,没想到那侍女一路领着她越过时昼的位置,最终在首位下方的一独立席位旁停下。
很快,数名侍女端着案几菜肴,短短几息就在旁边重新设了一席。
虞初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为震惊:难不成这就是少主近臣的优待?
她定下神来,眸光微动。
若真如此,后续的调查势必事半功倍。
也不知道妖王同谛莘聊了些什么,没过一会儿殿外就传来内侍的传呼:“陛下到——”
随后,妖王、妖后以及少主谛莘的身影依次出现在众妖的视线中。
殿内所有妖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右手搭在胸前,微微俯身:“参见陛下。”
直到妖王领着妖后走到上座,右手朝下微微一压,众妖才重新坐回去。
谛莘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收回视线。
妖王提着酒壶倒了满满一杯,朝着众妖举起酒盏:“方才发生了些事,耽搁了诸位时间,孤自罚一杯。”
说着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将酒盏倒置。
底下众妖诚惶诚恐地举起酒盏回敬。
妖王放下酒盏,笑吟吟地看向众妖:“趁着这寿宴,孤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他说着,满脸笑意地看向谛莘。
众妖注意到妖王的视线落在少主身上,心中连连猜想。
听说少主前些日子修为恢复了,难不成要借着这个机会明确他下一任妖主的身份?
这样想着,一些私下里耗费大精力培养自己优秀后辈,企图分一杯羹的妖脸色有些难看,心中也多了几分不服。
少主到底虚度了几年时光,就算如今修为恢复,也不过是回到从前的水准,以后如何还不一定呢。
何况此前修为倒退的原因还没找到,难免再次发生,就凭这一点,现在就选定继承人未免过于草率。
妖王自然没错过底下众妖的神情。
他在心底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一派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地开口:“适逢今日吾儿血脉觉醒,可谓双喜临门,此乃我妖族幸事,当与诸位共享!”
啪嗒——
一道筷子落地的声音响起。
一妖甚至顾不上失礼,颤着声音连忙追问:“敢问陛下,少主觉醒的血脉是……”
难不成……
妖王朗声证实他的猜想:“正是庇佑我妖族的神兽,白泽。”
那妖顿时喜极而泣:“天佑我妖族!”
其余众妖回过神来,震声道:“天佑妖族!”
妖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才到哪,要是你们知道孤的儿子是白泽的时候怕不是要震掉下巴。
谛莘含笑的视线扫过众妖,最后落在高台上的妖王和妖后身上。
妖王不经意对上他的目光,轻咳一声,端着架势高冷地移开视线,虽然气消了大半,但一时间还拉不下面子。
“如此,今后一些妖族事务,孤将逐渐交由少主处理,诸位可有意见。”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虽然没有直接宣布少主下一任妖主的身份,但也差不多了。
不过这一次,众人再没有任何异议,也不敢有异议。
“我等定当听从陛下旨意,全力辅佐少主!”
众妖齐声道。
就在这时,一道骇人的压迫感毫无征兆地在殿内荡开,强大的气浪直接掀倒了所有案几,一片混乱中,凛然杀意赫然朝某一方向而去。
这下子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离得最近的妖主反应迅速,在对方即将得手之际,千钧一发,将其拦了下来。
闪烁着寒芒的匕首正对着谛莘的脖颈,只差一点就要划破他的皮肉。
谛莘被虞初羽拉着后退一步,看清手持匕首的人,不由在心中轻笑了声。
“影子?!”妖王看着底下穿着一身严实黑衣的人,想到谛莘差点就此殒命,顿时震怒,“你这是在做什么?!”
黑影冷冷看着谛莘眼底的戏谑,双目猩红,沉声道:“他不是少主。”
妖王沉着脸:“你在胡说什么?”
虞初羽本以为是妖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却发现妖后此刻竟有些愣怔,呆呆地看向谛莘。
她心中一紧,手下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见谛莘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虞初羽以为自己下手重了,连忙松手。
但谛莘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眼底依稀带着一抹疯狂。
他死死抓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仿佛一只毒蛇一般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已经同我缔结魂契了。”
都这种时候了,关魂契什么事?
虞初羽莫名其妙。
妖后终于意识到什么,急切地问影子:“那莘儿呢?他如何了?!”
这一问,让连带着妖王在内的众妖一脸茫然。
“谛莘”被唤回注意,眸光晦暗地将她脸上的担忧尽收眼底,唇角带着冰冷而嘲讽的笑意。
妖王皱眉:“聿华,你在说什么呢?我们莘儿不就在这里吗?”
他不信邪地看向“谛莘”,却发现对方只是冲他浅笑。
影子死死地看着“谛莘”:“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少主如今意识全无。”
“谛莘”眉心微蹙,像是有些无奈他的倒打一耙,漆黑的鸦羽投于眼睑之下,在他白皙肤色的衬托下透着几分破碎感:“和我有何关系,你应该说说,他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间接承认了他的身份有异。
虞初羽茫然地眨眨眼,试探道:“……幽霁?”
“你要喜欢,也可以把我当做谛莘,你看,你们都没发现,不是吗?”幽霁摩挲着她的手腕,力道一点点加大,在白皙细腻的腕骨间留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痕,“只有一点,以后可不能再放弃我了,不然,是真的会魂飞魄散的哦。”
“我什么时候……”虞初羽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禁哑然。
对幽霁而言,他的记忆前一秒停留在寒川,同自己一处,下一秒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苏醒,身边还有一个随时会危及他性命的对象,也难怪会以为自己抛弃了他。
“抱歉,不会有下一次了。”
那头,妖王似乎终于想到什么,嘴唇轻颤,不可置信地看向第五聿华。
第五聿华率先一步开口,声音中透着几分哑意:“陛下记起来了?当年我怀的是双生子。”
“可他明明被孤下令……”妖王的话凝塞在喉中,“双生子寓意不详,你糊涂啊!”
被冠上“不详”的幽霁毫无波澜地站在原地,平静地欣赏他们变化的表情。
虞初羽站在旁边,心中却堵得厉害。
“你……”妖后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儿子,终于,对谛莘的担心压倒了一切,“莘儿他毕竟是你哥哥,我们的错与他无关。”
妖王却没了耐心,看向幽霁的目光带上几分狠意,陌生至极:“来人,将他拿下!”
霎时间,无数黑羽卫一拥而入,将森冷的兵刃齐刷刷对准幽霁。
方才出手抵挡影子的妖主不知想些什么,站在原地未动,一时间,同幽霁、虞初羽和影子四人一起被围了起来。
众妖听了这么些王室秘辛,此刻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全都屏住呼吸默不作声。
妖王眸色沉沉:“连竺,你这是何意?”
“陛下,不可。”连竺语调平平。
连竺的实力在四大妖主中居于首位,甚至快到与三大妖鬼比肩程度,说的话份量不轻。
妖王勉强压下盛怒保持理智,咬着牙质问道:“此子是为不详,而且残害妖族少主,你说,有何不可?”
然而不等连竺回答,幽霁施施然开口:“因为他知道,血脉觉醒的是我,哦,不对,准确地说,如今的我就是白泽。”
这下,所有的妖都惊呆来,就连黑羽卫中的一些妖也产生动摇。
连竺在片刻错愕后,目光变得更加坚定,脚下微移挡在幽霁身前。
如今的天狼一族之所以能称王,便是因为曾有白泽的一缕血脉,如今在正主面前,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幽霁弯着眸,笑吟吟道:“妖族视双生子为不详,但如今我为白泽,这真正不详是谁,想必诸位都心知肚明了吧?”
第134章 第 134 章
“不会的, 莘儿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妖后完全无法接受。
“胡言乱语!”妖王震怒,双眼猩红,“定是你对莘儿做了什么, 才有这觉醒的血脉!”
“有这位影子在,我可做不了什么。”幽霁看了黑影一眼,嘴角拉平,视线晦暗地对上妖王,仿佛寒潭里的深水,透着彻骨的含义, “倒是你那好莘儿,觊觎我觉醒的血脉, 抽了我一身的血给他自己换上。但鱼目就是鱼目, 你看, 这不就遭报应醒不过来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听得虞初羽一阵发寒,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戾气。
她想过幽霁被带走后可能遭遇的事情,刚刚得知他无恙还莫名取代了谛莘的妖主身份时松的一大口气, 如今全堵在了心口。
她伸手去握幽霁的手:“等事情结束, 我们便离开。”
幽霁愣愣低头, 看见彼此握住的手,朝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好。”
“走?”一股骇人强大的威压赫然从头顶压来, “你们走不了了。”
连竺出手抵挡, 淡然的眉眼微微蹙起:“妖王,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可是白泽!”
“那又如何?害了吾儿就别想全身而退!”
“他也是你儿子。”连竺有些匪夷所思。
哪个儿子不是儿子, 就当养废了换一个就是, 况且, 他不知情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
虞初羽上前一步,冷声道:“堂堂妖王, 难道只是个为了一己之私弃全族于不顾的蠢货?”
“小小亲卫,也配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妖王正愁出不了气。
幽霁有连竺护着,他一时下不了手,但区区一只无名小妖。
然而下一刻,就见包围圈中又凭空多了一道身影。
时昼啧了下舌,嘴上嘀咕着什么但还是替虞初羽挡了这一击。
“拿小辈耍威风就没意思了,打狗还要看主人,好歹这还是我的部下呢。”
虞初羽默默咬牙。
说谁是狗呢?
就在这时,突然指骨一痛,抬头就见幽霁唇角噙着一抹笑,一双幽蓝色的兽眸定定地看着时昼。
很快,幽霁收回目光,将她拉到身后:“姐姐,这种事我来就好。”
下一瞬,随着光芒亮起,一只漂亮至极的白色巨兽赫然出现在他原来的位置。
吼——
巨兽右爪在地上一拍,发出一声示威的低吼。
声音不大,但在场众妖听到后纷纷脸色一白,不受控制地匍匐下身去,心中本能的臣服。
其中四大妖主和妖王受到的影响最小,饶是如此,也不过是借着自身强大的修为生生压住了身体的本能。
这就是来自血脉的绝对压制。
直到声音消失,众妖仿佛从水里出来一般,浑身被汗水浸湿,一些实力低微的侍女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这下,所有妖都对幽霁的白泽身份深信不疑了。
许是不想再遭受一次溺毙的痛苦,底下的妖在不敢装聋作哑,纷纷开口朝台上妖王高呼:“陛下三思!!”
妖王被众妖架在火上,脸色几番变化,终于恢复了几分理智。
他不敢去想自己当年所做决定的对错。
比起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自然是活着的白泽对妖族的意义更为重要,就凭这一点,他就不能拿幽霁如何。
而且,身为妖王,本就该万事以妖族全族的利益为先,哪怕是放弃自己的孩子。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轻易舍弃幽霁。
但毕竟谛莘在他膝下多年,积攒道多年的父子情分到底让他冲昏了头,竟这样不管不顾起来。
看着底下僵持一片,妖王阴沉着脸,一拂袖,径自离去。
但有时候,什么话都没说,本就是一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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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况?”时昼不可置信地指着眼前的幽霁,“你要找的妖就是他?”